诡夏蝉鸣
调查吗?”
湛修慈也不掩饰,“湛家不是慈善院,内外几服亲,泱泱一大家子人都还要养活。若历任掌门都如你这般由着性子白扔钱,湛家早就不存在这世上了。你自己拎不清尺寸重量,我和你哥哥们还识得一二三四。”
湛明婵暗中捏紧了拳头,一字一顿道:“苏琳无辜惨死一案,我必会追查到底。”
关门的时候,听见后头有重重撂了书本的声,湛明婵大无畏地连头也没回,她大哥湛明儒刚好迎面过来,见了她,面无表情道:“刚去过你屋子,没找见人,老二说你在父亲这边——这是你托他去弄得东西,方珊美的档案。”湛明婵接过来道了谢,湛明儒眉峰稍稍一抖,兄妹二人无语片刻,湛明婵便要侧身闪过,孰料湛明儒在她身侧又淡淡道:“家里的人脉路数并不在老二手上,他对此是一窍不通,你也知道父亲的意思是让他踏踏实实读几年书,至少得念完了大三再正式接手家里的事。父亲对儿子的要求素来严苛,老二自己的事就已不轻松了。”
湛明婵脸上一烧,讪讪道:“大哥有话就直说。”湛明儒打量妹妹半响,把底牌直接亮出来,“以后你若要查什么东西,分配什么人手,就直接跟我说来吧,别去打扰老二,让他安心学点正经的再说。”
r》 湛明婵道:“是父亲的意思吗?”
湛明儒冷笑道:“糊涂,这种事还需要去问父亲吗?”
说完便敲门进了湛修慈的书房。湛明婵抿紧了唇,无精打采的回了自己的房间,想起方才的事,身子还一阵阵发烫,心想大哥和父亲是一条线上的,自己素来不爱通过他们去办事,今日大哥直接提了要求,日后再去麻烦二哥也就怪不好意思的,说不定就是二哥委托大哥来转告自己。
茶案上还放着明信片、手绢和这几月收集的各种档案,湛明婵屈腿坐下去,拿过简画蝶和苏琳的资料,又拆开湛明儒刚给她的那份方珊美的档案,三份放到了一起,研究片刻却依然是一头雾水。
论年龄,简画蝶比苏琳、方珊美等人要大出二十多岁,苏琳比方珊美也大了四五岁;论地域,三人都是在南北不同省份长大,省份亦不相邻;论家庭背景,三人都是普通人家的女子,简画蝶父母俱亡,什么时候亡的倒不清楚,方珊美是孤儿,苏琳父母双全,下头还有一个妹妹,都在老家;论求学,简画蝶的年龄正赶上乱的时候,估计也没怎么好好念过书,方珊美和苏琳只有大学都是在本市念的,但一个念的是国家名校,一个念的是市属重点,专业南辕北辙,完全不搭界,何况珊美念大学的时候,苏琳都毕业了;论工作,方珊美还没进职场,而苏琳开始工作的时候,简画蝶至少也已经失踪了三年,二人供职过的单位公司亦不一样,从事行业倒能找出雷同——如果都从事过端盘子的兼职、都当过不同公司的客服也算相同点的话……
湛明婵按了按发疼的眉骨,手机忽然亮了,是一条新短信——
童韵:
小夏妹妹,我已经和同学搬进新房了,希望你能来做客,时间由你来决定。
☆、楔子与第一章
楔子
童韵确信卧室角落里的那只老式大衣柜有问题。
每到夜深,她会被一种可疑的簌簌声从梦境里悄悄拉出来。睁开双眼,视线在黑暗中无助流动,渐渐地凝在那团黑压压暗影上。她分辨出这轻轻的声音便是从这只柜子里传出来的。
也许——
她揪着被角,在柜子的抖动声中,跟着发抖。
柜中有鬼。
第一章
这套租来的单元房让童韵暗喜好一段日子——两室一厅,精装修,家具、电器、厨具一应俱全,环境和交通都不错,租金也合理。童韵和大学同学舒小芸、孙洁合租下来,签合同,押一付三,利用周末时间搬了进去。
美中不足之处也是有的:一来这是一栋风雨沧桑、见多识广的老楼,据说是50年代建起来的,是附近某家工厂的宿舍楼。那会儿盖楼的都实在,砖瓦钢筋、水泥瓦片全都是正经货,楼倒是很结实,到了一定年月也加固多次,安全不在话下,就是样子老气许多,尤其是和周围新盖的小区建筑比,这栋老楼一看就觉得“脏破落后”,连带觉得住在里面的人也掉价不少;二来是原住户留下来的那些家具都是旧的。女孩子爱干净,面对二手货总不痛快。孙洁和舒小芸同住在大卧室,关起门来叽叽咕咕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便就一起去家具城换些新的桌椅板凳。童韵一个人住小卧室,没法找人摊这笔钱,她也是刚参加工作,薪水并不丰厚,不打算和家里要钱,更不愿跟男友傅旭然开口——虽然他们已谈起婚事,但童韵骨子硬,傅旭然既是本地人,在这个房价猛涨的城市里硬要他有家不回,陪自己在外租房,太不合适。傅旭然表示愿为爱付出,童韵还是拒绝他,选择与同学一起租房。
捉襟见肘下,童韵决定将就着使用旧家具。桌椅擦擦就好,床垫上可以多铺几层褥子。但是那只几乎能当古董的老式大衣柜呢?
童韵拎了两瓶滴露,将柜子里里外外擦个遍,铺上报纸,才把衣物放进去。
然后,她请夏之声来“验收”。
夏之声是童韵在诡夏论坛上认识的一个网友,足足小她四岁,刚完成高考,成绩还不错,上了第一志愿,九月就要念大一。她俩在坛子上相谈甚欢,又在同个城市,见过几次面,就成了朋友。这回找房子,夏之声也帮了忙,虽然童韵最终没用她的房源,但也心存感激,她算着对方还在暑假中,便一再发短信邀请其登门作客,终于那边有了时间,这不,周六上午人就过来了。
“不错。”绿色镜片后湛明婵的眸子格外明亮,“门锁都换了?”
“当然。卧室还加了插销。小夏啊,进屋就摘了墨镜吧。”童韵打开自己的房门,“小芸和孙洁加班去了,别进她俩那屋
。”——50年代用作宿舍楼的房子基本都是大单间,不过也抵不住世事的变迁,如今这栋楼的内部结构也经过了一番改造,很多大房间都被房东们打上隔断,圈出厨房卫生间和多个居室。童韵她们租住的就是改建过后的标准两居室,童韵占了小卧室,舒小芸和孙洁因为原先是同个寝室,现在又在同一家公司工作,就合住了主卧。
“你和租友们住得很愉快吧?”
“自然,到底是老同学。以前在学校可能还不觉得什么,但出来了就觉得同学比起同事,就是亲切上许多。至于缺陷嘛,也是有的。舒小芸太骄矜,作息时间太标准,以前只是听过传闻,这次自己算是碰上了,她每晚到了十点半就要上床,几分钟后就能睡得死死的,弄得我这个夜猫子颇大的压力;孙洁嘛,人很爽直,就是她心脏好像有点问题,以前也听说过,入校的时候还费了周折,入职的时候也使了点手段,她会定时吃药,平日为了防患未然,我们这儿的桌上几上都摆个小药瓶,里面装几粒应急药片。时不时就进到我这屋晃荡药瓶子,仿佛怕我给调换了般。不过除了这个,她们真算是顶顶好的舍友了。”
童韵说着又感慨道,“不是我挑剔,但出门在外安全第一,十全十美的事肯定没有,我现在这个状况,总比和素不相识的人住一起要强。”
湛明婵赞同地点点头,不过她并没取下墨镜,而是戴着在厅里又走一圈,再看过了厨房和卫生间,才去童韵的卧房。进门时,她步子一顿,“童韵姐,房史你打听了吗?”
“你千叮咛万嘱咐的事,我怎么能不照办?”童韵笑道,“放心,这是孙洁联系的房。孙洁的底子我总是清楚,她总没理由骗人。以前这是工厂的家属宿舍,住得都是咱工人阶级的兄弟姐妹们,换了好几拨住户,但也没听说有过自杀凶死一类的晦气事。后来工厂外迁,家属楼也放开了买卖限制。现在的房东听说是个大老板,据说不止一处房,买这套房子纯属有钱烧得慌,他人已经出国,房子空了几年,三四年前才开始外租,也没听说闹出过不好的事。哎,这些消息足够了吧?”
湛明婵点点头,童韵笑了,热络地拉着她,带她看了换上新垫子的小床,看了维持原样的古旧大方桌子,最后面带得色地一伸手——
“当当当当——你觉得这大衣柜如何?吓到了吧?哈哈!”
那方深棕色的大衣柜静默在卧房的角落里,宛若瑟瑟寒风中僵硬的墓碑。
立柜有两个平面严实地贴住泛黄的墙壁。剩下的两面中,一面抵住了童韵放电脑的咖啡色小桌,另一面便是柜子的正面,两扇对开大拉门,糊了薄薄一层擦不掉的黑色泥腻子,一对圆头扶手已掉了一只
,留下个拇指大小的洞,拉门四周框了圈黄铜边,三指粗的铜条竟还很光亮,晃出绰绰的人影子。
湛明婵不由伸出双臂,卡在柜子的两边,使劲挪了挪,立柜纹丝不动。一旁的童韵笑她做无用功,又给拉开柜门,请她欣赏里面的衣服鞋帽,嘴上还道:“当初我刚看到这大衣柜也吓了一跳,很不喜欢。都是哪年代的老古董了,还摆在姑娘家的房间里,多没品位。后来打开看了看,觉得它里面的空间足够大,你看,四季衣服还有羽绒服,包括鞋盒子都能一并塞进去,还可以装上凉席薄被,比住在本科宿舍的时候都强。再不用为没地方装衣服而发愁了。”
湛明婵向内里探了探头,也感慨道:“还真是大,足够一个人站进去了。哎?怎么这层柜面上有这么多划痕?”
童韵在擦洗的时候就知道了,当时她也吓一跳。两面贴墙的深棕木板上竟布满密密麻麻的刻痕,似是随意乱划,刻意割裂,横七竖八,全无规律,浅色的痕迹却压倒深棕木色,几乎布满整个柜面。摸上去麻麻刺手,看上去就是一身鸡皮疙瘩。
但她静下来,不以为意,“毕竟是老柜子,兴许之前住家里的小孩子淘气吧。”
湛明婵不置可否,只不动声色地打量这只柜子——这柜子也不知是怎么造的,如此高大沉重,顶天立地,乍一眼看过去,就仿佛是从这墙壁、这地板上生出来般无法分割;对拉门不灵活,会发出吱扭声响;黄铜条泛着模糊的森森人影,感觉更不太舒服;柜子里飘满木头特有的潮味和柠檬香氛的味道,反倒不伦不类。这种古旧的深棕木色格外压抑,很不适合放在年轻女性的房间里。但除了这些,也没什么不对头。在算算银子问题,也不能责怪童韵舍不得花钱换家具,打一方新衣柜可是会要了童韵一个月的工资去。社会闯荡的人,自然能省则省。想到这里,湛明婵轻轻摇头,去了腹诽,只随口问道:“那房租呢?”
“一个月2600,我们三个人分摊,她俩不计较我单住一屋的事,竟没让我多拿钱,真是好同学啊。”
“我那房子只要2000啊。童韵姐,能省则省。”
“小芸和孙洁喜欢这里。”童韵解释,“孙洁说离她们公司近,她那脆弱的心脏,别太累着她。小芸暑假的时候没回家,曾在这边租过一次半地下室,说这一片的治安和邻里都很好,也希望我选这里,要不她俩就不和我一起租了。我一寻思,另找陌生人合租多麻烦,就随大流吧。”
湛明婵又问:“通过哪家中介了吗?”
“我没那脑子,反正小芸和孙洁也是千挑万选,都是姑娘家,她们放心,我也放心。”童韵笑道,“怎么?有问题吗?”
“没。”湛明婵又环
视房内一圈,这才取下墨镜,目光落到柜子旁的那面墙上——柜面和墙壁紧贴,似乎连刀片都插不进去,可却有一道道纤细的裂纹从那窥视不到的缝隙内伸展出来,它们舒缓密布在墙皮上,奔放着散去,好像老树的枝。
“这是什么?”湛明婵轻道,“墙漆裂了?还是墙体不结实?”
“估计是漆吧,到底是老房子了。”童韵敲敲墙壁,“小夏,我就知道你疑神疑鬼。不愧是咱诡夏论坛出来的。哎,说起来,你有查出来那个坛主壬戌的身份了吗?不是说他经常把坛子里那些愿意慷慨解囊的求助者大方地介绍给你吗?”
湛明婵道:“我是接过一些活,但也只是助人为乐,从没收过钱。”
童韵道:“那个壬戌到底是谁?你们在现实中认识吧?”
湛明婵摇了摇头,童韵笑说:“他一定是暗恋你。”
湛明婵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她的视线一直盯着墙上的裂纹,也许是背光,她的面色看起来很暗,“童韵姐,我觉得你住在这里……嗯,说句冒犯的话,还是小心为上。”
童韵的脸色顿时一沉,乔迁之喜,上门做客的反倒说出丧气话来,也不知是谁家的礼数。不过网友泛泛之交,哪能什么话都往外倒?她心里存了芥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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