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夏蝉鸣
“我不记得了,我真的不记得了,我以为你们都会记得。”
“我没来过,梅展。”腾印轻声纠正,“怎么连这个都不记得了?难道你父母带你做的催眠真的让你忘得那么彻底吗?什么都不记得了?”
梅展看着他,目光中明明白白写着恐惧,“对,你没来过。”
湛明婵观察得差不多了,她说:“那么贺希希呢?她当时做过什么?”
“她带我们来的。”黄丝妙道,“都怪她!都怪她!都是她的错!她就不该诱惑我们来这里!”一声比一声愤怒。
“梅展,贺希希和你们几个当初就来得这里吗?”湛明婵问。
梅展说:“我不记得了……”
“你怎么可能忘记?!”黄丝妙尖叫。
“闭嘴。”湛明婵放了脸色,“黄丝妙,闭上你那张嘴,还有你——腾印。”湛明婵慢慢地念着这两个字,“都闭嘴。梅展,你过来。到我这里来。”
梅展犹豫着看她。
“现在你们几个都在等死!”湛明婵觉得自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等死,明白吗?梅展,你也想死吗?”
梅展的神色微微一动,“我……”
“她说的对,把你能记起来的都说出来,我相信,你绝对不可能忘记的。”腾印说。
湛明婵毫不客气,“我说过请你闭嘴。”
“你没资格。”腾印回敬。
他们的目光在暑热的阳光下打架,梅展说:“对,贺希希当初带我们回到了这里。”
“你确定吗?”
“确定。是这里。”梅展按住额头,“是这里。”
湛明婵点点头,“那就这样吧。”
她伸手拦住路过的一辆出租车,自己坐上去,甩下那三个人。
昨天在出租车上,她都打听过了。
丙河的桥,是四年前建好的新桥,旧桥拆了,形制与新桥大不一样。
丙河旁边的树林,一看那树种和树干就能知道这树龄超不过八年。
而且最关键的——丙河是拓宽过河道的河。
就算当年真的来的这里,在四周没有建筑做参照物的情况下,也基本认不出来的。尤其是黄丝妙,居然还能说得那么有鼻子有眼?当年的桥栏当年的树林?当年你们个大头鬼!确定你个大头鬼!
她不愤怒腾印和黄丝妙满嘴胡话,她愤怒梅展死到临头,却依旧懦弱。
对,懦弱。
那种在人家轻描淡写之下就立刻缴械投降、乖乖照办的懦弱。湛明婵看到这样的梅展,就感到无比悲哀又无比愤慨。仿佛看到……自己。
父亲和哥哥们的面孔在她眼前掠过,闭眼按住额头。先不想这些,就算是为了那翅膀,自己也要把整个案子查清楚。无论如何,她现在必须先去确定一下自己的猜测。
“去这里。”她拿出地图,对司机说。
手指按着的地方——是乙河。
甲乙丙三河南北走,贺希希当时是向东走,她看到的是一条横贯在道路下的河流,那条路也该是为过河而修。于是贺希希看到的那条河,最有可能是南北向的河。
所以湛明婵作出推断,甲、乙、丙三条河最有可能。但是,昨日的出租司机确认,甲河窄小,一直都没有可供通行的道路,否掉。
剩下乙和丙。丙河由
于似乎出过事,于是湛明婵昨天打听清楚后,今日就带了那仨人优先来这里。
但是他们三个的表现——或者说是表演,让湛明婵确认不是丙河。黄丝妙说的一切跟真的一样的场景,都是十年前不存在的。而他们一唱一和地对着梅展说话,明显是一种暗示和威胁。梅展抗拒着说不记得,但最终她记得了。
鬼话!一分钟前不记得,一分钟后催眠效果就完蛋了吗?
而无论腾印如何否定,当年那个晚上,他绝对是参与了那次出行。
这几日他已经表现出一个领导者的风范,温彦哲、姚窕、黄丝妙甚至梅展都对他俯首听命,而梅展又说过小学时候,腾印、温彦哲、黄丝妙等人就欺负过姚窕,但之后又将姚窕收为心腹小跟班——如果存在这样一个团体,那么腾印是老大。如此的话,跟班们会丢开老大,自己跑出去探险吗?
而黄丝妙则是这个团体中控制着女生的老大,她算是个副老大,听从腾印,帮着腾印管理女生。其中最典型的就是姚窕。而梅展,由于毕竟和他们来往较少,所以并不是那么好控制。但是梅展还是惧怕他们。出于某种原因……
这个原因,和当年那条河有直接关系。
但不是丙河。丙河不符合标准,而且自己一个成年人用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才走到,当年那群小孩子呢?
她再一次摊开地图,如果从直线距离看,甲河与戊河最近,但是甲河已被否掉了,而戊河的位置在南边,且是东西走。如果去海岸的话,出了旅馆也不该往这个方向走。
丙河与丁河距离都稍远,丁河情况和甲河类似,也被否掉了。而丙河刚刚也被那几位的表演否定了。
剩下的只有——
湛明婵下了出租车,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这条河——乙河。
南北向的河流,宽窄适度,河面轻流,这里距离渔家旅馆的步行距离和车行距离基本符合标准。而且乙河的下面,通着地下水,地下水又通着出海口……
那么当年贺希希看到的,会不会是海边涨潮而引起地下水位上升,最后让乙河暴涨的场景呢?
不对!
贺希希之所以觉得毛骨悚然,是因为几个小时前还是干裂的土块,几个小时后变得白浪滔天。如果与地下水、海水有关,那么乙河理应时时刻刻都能得到来自地下水的直接补给和来自海水的间接补给,不会闹到河床干裂的地步。除非当时存在什么水利工程可以控制地下水对乙河的补给,那么这个便是她要去查实一下的。
她掏出手机,拨通了湛明磊的号码,刚说完拜托的事
,湛明磊便道:“姚窕和温彦哲的死因都出来了。”
湛明婵不奇怪为何湛家那边这么快就知道温彦哲的死亡,无论自己盯上什么案子,湛修慈也会盯上,这时候,那边得到的消息比自己这个在现场的人所搜寻到的都要新鲜。
“他们的头部都遭到重击而死,凶器可能是石块。但是有一点很奇怪,法医对姚窕进行了解剖,发现她在死亡之前,曾经出现过一种奇特的假性溺水现象。”
“什么?”
“假性溺水。就是说明明没有溺水,但是人体器官却做出了溺水的反应。温彦哲尚未解剖,这部分还得再等等。”
姚窕和温彦哲的死状浮现在湛明婵眼前——他们的胳膊,扭曲的身体,上扬的头……
溺水的人。
兹——
一辆出租车停下了,腾印从上面走下来,手里似乎拿着一份报纸。
“还有一件事,”湛明磊道。
腾印站在湛明婵对面,将手中泛黄的报纸递过去。
“妹妹,你在听吗?”湛明磊察觉出不对。
“我们的确对你有所隐瞒,因为一种惯性。实际上当梦里河拜访我们的时候,我们就知道有些事是难以忘却的。是梅展、贺希希她们用催眠也不能完全删除的。”腾印轻声说,“但是我们没有说谎,出事的地点就在刚才那条河。”
“妹妹?那边谁在说话?你怎么样?!”湛明磊的口气严厉起来。
“没事。”湛明婵沉静道,“你继续说。”
“当年那所学校出去旅游的时候,出现了重大安全事故。”湛明磊道,“由于深夜老师和宾馆管理人员的疏忽,一共有十个孩子偷溜出去。但是他们直到天亮才发现。而且当他们发现的时候……就剩下了……六个孩子。”
“剩下的四个呢?”
湛明婵边问,边摊开报纸——那是一份十年前的当地报,一行悚人的标题——
“失踪了。”
白浪水惨案——四名小学生坠水失踪,六人生还。
白浪水,是丙河的大名。
腾印深深看了湛明婵一眼,转身离开。
“妹妹?”那边,湛明磊不明所以,“你那边有事吗?”
“没事……他们失踪在哪里了?”
“白浪水,渔家旅馆东边的一条大河。那四个孩子据说是坠水了,但是那晚白浪水刚好开闸放水,所以尸体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这么多年也没找到。我想如果你确定梦里河就是白浪水的话,那么有可能是那四个孩子的戾气……”
“死者都是谁?生还者呢?”
“这个还没查。警方说有目击者,就是跟着一起去的那六个孩子。我去查查——”
“这个先不用,我大概知道是谁了。哥哥,你先帮我查一下——”湛明婵沉吟,“为什么警方认为是白浪水出了事。”
“啊?!”
“我是说,为什么警方认为那四个孩子坠在了白浪水,而不是别的河。”
☆、第九章 凶灵再现
报纸上说,当年,某小学组织五年级的孩子们利用暑假时间到北渝河旅游。但是晚上,趁着老师和旅馆工作人员都没注意的时候,总共有十个孩子结伴偷溜出来。他们来到白浪河,恰好白浪河正在开闸放水。本来孩子们站在河畔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意外发生了,有一个试图靠近的小男孩掉了进去,他拼命呼救,于是孩子们手拉手想救他上来,但是不仅没救上来,还摔下去了三个孩子。剩下的孩子大声呼救,但是周围没有人烟。孩子们跑回旅馆惊动了老师,但是为时已晚。警方赶来后组织大量村民一起帮助打捞,但是打捞工作持续了半个月,也没能捞上孩子们的尸体。
后来,水闸工作人员被免职,带队老师回去后一个提前退休,另外两个调走,旅店也被取消了与学校合作的资格,后来接二连三地换老板、改名、重建。
“但是那四个人的尸身一直都没有打捞上来。”腾印对湛明婵说。
湛明婵放下报纸,“为什么一直没跟我说过实话?”
“我们不知道你的底细,只是听到你在打听贺希希。”腾印诚恳道,“我承认是我跟他们商量,不能让你探清到我们之间的虚实,总得接触一段后才行。梦里河的事情太过诡异,我们不敢轻易拒绝与此相关的人,但也不敢轻易相信谁。”
“为什么现在又决定要开诚布公?”
“因为姚窕和温彦哲都没了。”腾印说,“我们怀疑过你,你可能也怀疑我们。但是我可以发誓,我绝对没有杀姚窕和温彦哲。姚窕先不提,就说温彦哲吧,你也看到他跑的时候,我和黄丝妙都在你身边。我们没有条件害他。”
“当天晚上你也跟过去了。”湛明婵道。
“对。但是我记得并不清楚。一个是年代久远,一个是那时候我们还都太小,而且受到了这样的惊吓……”腾印的声音放得轻缓,“后来我了解到,贺希希还有梅展的父母都带她们做了催眠的心理治疗,试图让她们忘记那些事。”
湛明婵说:“这是个很好的理由……那么报纸上说的六个生还的孩子,或者说是六个目击者,就是你、温彦哲、贺希希、梅展、姚窕以及黄丝妙。现在贺希希失踪了,姚窕和温彦哲遇害了。还剩下你、黄丝妙和梅展。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和那条河有关系。”腾印轻声道。
“当年的事,是一次可怕而可悲的事故。你们应该问心无愧。”湛明婵小而轻声说,“为什么你们觉得与河有关呢?”
腾印说:“那条河回来了。因为……他们的尸首一直都没有找到。他们可能……”轻轻一叹,
“他们可能化作厉鬼,来找我们几个……毕竟我们都没死,而他们……他们死了。我听说很多鬼都是这样的。”
“不,鬼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湛明婵说,“如果只是一场事故,我不认为那样的事故会让那四个孩子坚决留在世上,除非有别的因素。”
阳光被乌云遮住,腾印整个人都站在了阴影中。过了片刻,他说:“我不清楚这些门道。但是如果那条河日日夜夜骚扰着我们,逼得我们回到这里,又带走了三个人,如果是你,会怎么想呢?还有谁与河有关?与这个地方有关?还有谁与我们这几个人都有关?”
“你真的记不起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任何一个小细节,都有可能左右真相。”
腾印说:“不清楚了。有的能记起来,有的很模糊,有的可能就忘记了。”
湛明婵有些头疼的叹了叹。
腾印低声说:“其实我不是很相信鬼神之说的。不是亲眼所见,我不信是鬼怪作祟。我总觉得,人比鬼要坏,人比鬼作恶的可能性更大。所以,如果说是这次的遭遇,有人捣鬼的话。那么目前为止,我觉得……你的可能性比她要低。我是说——贺希希。”
“理由呢?”
“贺希希失踪了。这是最大的诡异。一个失踪的人,谁会想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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