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夏蝉鸣
湛明婵想起在自己质问的时候,腾印似乎对于“杀死贺希希”这一点一直都有的辩解,但是当时自己太愤怒了,没给腾印留时间,不过也是想着腾印是网中之鱼,留着后头慢慢问也好。谁知道……
“我回去后,”梅展说,“试着找找以前的老照片吧。我
记得刚来北渝水的时候,我们班应该在海边合过影。因为那件事……这么多年,我也没看过那张照片,或许还在影册里。也许我看到她的脸后,还能想起什么。”
“拜托了。”
热气氤氲在浴室内,湛明婵撩起水,擦拭着脸庞,她不知该责备谁了。
舒舒服服地洗完澡,感觉身上清爽了不少。湛明婵推开房门,两边的傀儡拦住了她的去路,都是湛修慈的。湛明婵本不服气,恰好湛明磊经过,他眼圈还红着,一手按着臀部,走起路来一拐一拐,发现妹妹的房门开着,立刻放了手,站直身子,还扯开嘴角笑,湛明婵实话实说道:“哥哥,一点都不好笑。”
湛明磊气馁地叹了下,湛明婵满怀歉意道:“哥,对不起。大哥呢?”
湛明磊耸肩,“父亲素来器重老大,结果这次老大帮了我不少忙,也就是给你帮忙,而且还真没跟父亲说,太让父亲失望,父亲单独留了他,估计得皮开肉绽——”他皱了下鼻子,“妹妹,眼看你就是个大学生了,也该懂事了。整个玄黄界,父亲的威严谁敢冒犯?也就你总是大无畏。但父亲是真心疼你,他就你一个女儿,火气舍不得撒到你身上,就朝着我和老大来了。好在你还有我们这两个哥哥顶着。但是……”顿了顿,龇牙咧嘴了,“就当心疼一下我和老大的皮肉吧。”
湛明婵红了脸,低头不语。湛明磊叹息道:“好好在屋子里呆着吧。当女儿多好,被娇养着,多省心,你怎么就是不惜福呢?”
湛明婵说:“我不是完全不喜欢,只是凡事都有个度……”
“对,所以你也别再这个案子上挑战咱老子的耐心了,或许是真的有苦衷呢。”湛明磊长叹,“我回去休息了,你好好反省吧。”
湛明婵也没了心情,她郁郁寡欢,也没怎么吃晚饭,喝了药后就睡下。这一觉睡得纯粹,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起来看到热过几次的早饭还放在茶几上。她知道目前自己的房间内只有湛修慈进得来。心里微微一热,不由想:我到底还要不要坚持呢?诚然苏琳是好人,她不该死,诚然有很多人罪不当死,诚然还有一个不断祸害人命的神秘翅膀在活跃着——但是如果正义与亲情发生冲突了呢?父亲、大哥和二哥,是她生命中最亲近的人了。他们的确是她情感和物质上的依靠,她甚至已经习惯了依赖他们,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出个门办个事,甚至发火耍脾气,也只有亲人才能如此海涵了。
湛明婵苦恼地吃了点早点,坐到电脑桌前开始上网。她想,就算自己还要追查简画蝶之谜,但如果连二哥都不肯再配合
,那么自己这个傀儡掌门根本无法查案。就拿梦里河这个案子说吧,最后的疑点都集中在当年的那个“她”的身上。可是知情人基本都死了,梅展也记不清了,那个没有发现骸骨但的确没从梦里河中回来的“她”是谁呢?而贺希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状态,是不是也与这个神秘的“她”有关系呢?
还有那对翅膀。梅展说在腾印把那个“她”打下水后,看到翅膀的阴影掠过了水面……
还有那个黑发白衣的女子,她是否和翅膀有关系?贺希希他们两次看到了这个女子,都说没看清楚……
湛明婵在纸上写下这样几个字:
简画蝶
翅膀
黑发白衣的女子
她
贺希希
她在简画蝶和翅膀之间连了一条线,打一个问号。
简画蝶,其丈夫南下创业,杳无音讯;其女儿在十八岁那年自杀身亡,而她就此失踪。
这个失踪多年的女子,这个神秘元素,现在直接出现在“流泪的沙发”以及“三彩俑”中,而“柜中有鬼”,童韵又不断地做一些蝴蝶撕纸,梦里河中,贺希希、梅展等人都看到了那对“翅膀”,梅展还说像蝴蝶的翅膀。如果找共同点的话,那就是一个“蝶”。
但是这不是证据。自己在柜中有鬼事件中没找到简画蝶出现的确凿证据,按照约定,她的确不该跟这个案子了。如果在梦里河里也没有找到简画蝶的痕迹,那么一切……或许真的只是巧合?是自己在牵强附会了吗?
湛明婵揉了揉脑袋,打开关了一宿的私人手机——工作手机又被没收了。刚放下没几分钟,一个电话就来了。湛明婵看到是完全陌生的号码,想了想,难道是梅展?自己和她分开前,因为考虑到梦里河的事情还没算完,特意给梅展留了自己的私人手机号码——工作手机肯定会被没收。
这么想着,她接了电话,传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男声:“你好,是夏之声吗?我们是刑警队的。”
“……啊?”
“你认识梅展吗?”
湛明婵的心,重重一沉,“认识……”
“今天早上,她在家中遇害了。我们查到她死亡前打出的最后一个电话是给你的。如果可以的话,能来一趟,配合我们的调查吗?”
湛明婵怔住,手指捏紧了手机,身子微微颤抖,片刻,她说:“好……我立刻就去。”
☆、楔子
——安品然不断地后退,后退,再后退。粗重的喘息声回荡在闻雨轩的大厅内。月光所覆之处,真是美得经典:圆桌雅致,长椅精巧,沙发绵软,玫瑰娇艳,绿植蓊郁,上过蜡的地板光亮平滑,还有水晶花瓶和一组组玻璃隔段打出来的透亮,月光下,它们为漆黑的店内撒下一环环泛白的圆,仿佛具有了生命般地在墙上、地板上游走着。
绘了藤萝花纹的墙上,那只铁艺钟表的时针与分针仿佛两根上下交错的毛衣针般,默默将时间编织着。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照着钟表金属质地的表盘,这一轮镶了金丝银边的黑色也晃晃地明亮起来——此刻已经是午夜十二点半了。
安品然惊慌地扫了一眼表盘,仿佛被刺激到了般,她又将视线投入到前方的黑暗中,脚下那双做工精致的海棠红高跟鞋一次次穿透夜的深沉,踩烂夜的静谧。
她在锃亮的木地板上跌跌撞撞的,直到后背碰上那面晶亮的玻璃隔断墙,脊骨被镶嵌在玻璃表层的木制纹饰硌得生痛,她才惊觉自己已经无路可退。
微微抬起头,平视前方,面前是一团薄薄的淡黑,她的瞳孔却明亮异常,仿佛点燃的两簇火苗。
那团淡黑之后,之后,再之后,那堵墙上,挂着两幅画。两幅色彩浓艳的抽象画。
淡黑色的夜似乎化作雾气,在大厅内幽幽流转。
“不要……”眼睛里的两团火苗闪了一下,剧烈晃动。她瑟缩着,恨不得把自己嵌入玻璃墙中。
厅内被幽幽的夜色笼罩,那夜色仿佛一个散步的人,在异常的安静中从容转身。
目光愈发慌乱,她拼命摇着头,本能而虚弱的对着那团黑色的夜,轻吟着,“求求……不要……不要啊!”
她无助地拉过身边的一张圆桌,拼命挡在自己身前,仿佛这样就可以竖起一面墙,将自己和那边的危险隔绝开。她双手紧紧扒住纹饰精美的桌沿,目光盯紧了前方那一团淡淡的黑暗——静店后的闻雨轩,也是如此美丽,就算是在黑暗中,它也黑得幽深、暗得雅致。现在,那一片片轻薄的黑暗就仿佛一个含蓄骄矜的女子,让你看不到真实的面孔。
她在令人窒息的安静中战栗着全身,不知过了多久,那张小小的圆桌上的水晶花瓶再也保持不住重心,翻身滚到地上,霎时碎成数片,绯红的玫瑰躺在水渍中,娇嫩的花瓣无声地脱落,薄薄一层水面晃着它们的倒影,宛若一朵朵血花绽放。
这清脆的一声仿佛穿透沉静暗夜的一声枪响。安品然浑身一震,宛若中了枪般,瞪大了眼睛看着前方,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种不可思议的
神情流遍了她姣好的面容。
等了好一会儿,她忽然软软地坐到地上,海棠红的鞋子半挂在玲珑的脚上,胸脯一起一伏,她在暗夜里拼命呼吸着,紧紧靠着身后的玻璃墙,感到背心一片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她长长吁了一口气,大概是疲劳和惊吓过度,她侧过脸,紧贴着玻璃墙——
然后她怔住了。
不知何时开始,和她紧紧依偎着的玻璃墙竟不再是晶亮透明,一道鬼祟的阴影仿佛杂质般掺了进去,还在里面轻盈地飘动着。
安品然的眼睛越瞪越大,玻璃反射着月色,那亮光点明了安品然的一对瞳子,她紧紧盯着那黑雾般在玻璃中滚动的杂质,在它破开玻璃欲出的刹那——
“啊——————!!!”
兹——兹——兹——
凄凉的警局停尸间内,梅展的遗体再度被盖上白单,工作人员沉默着将她送回到冰凉的柜子里,兹兹的声音吞吞吐吐着,让此间冷色调的沉静支离破碎。
湛明婵刚刚已经在梅展的遗体旁侧垂首站立许久,心中默诵安魂咒,这时看到冰柜被推回去,她才静静地退出去,让这里重归安静。
门外,几个警察等候多时。为首的那位温和道:“湛小姐,我们和令尊谈过了,他同意我们单独问你一些问题,如果湛小姐没有别的要求的话——”他目光落在湛明婵的前额,口气不容回绝,“就请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湛明婵点点头,“走吧。”
他们来到办公室,一一落座。湛明婵接过警察送来的凉茶,没看到父亲,这让她微微不安的时候又有一点窃喜,父亲不在这里,她就可以趁机打听一点事情了。
警方的问询,湛明婵最不陌生,玄黄界与警界的关系素来深厚,如何在办案子的时候处理好警方那边的问题,也是玄黄子弟的必修功课。湛明婵很沉稳地讲述了她和梅展的关系以及梅展的近况,并且表示由于自己的手机一直处在关机状态,故而没能及时接闻梅展的电话,但是她也提到了梦里河的事情,只是隐藏了有关简画蝶、贺希希以及翅膀等神秘因素。北渝水警方知道多少,她就讲了多少。
可是人家也不傻,一个警察直接问道:“你认识贺希希吗?”
湛明婵怔了刹那,“从未谋面,但我知道这个人。她失踪了。”
“这么说你并不了解贺希希和梅展?”
“对。”
“你和梅展在北渝水寻找贺希希的时候,有没有……”警察沉吟着,“有没有感到梅展与贺希希之间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湛明婵的心,轻轻一震。
“没有。”她平静道,“据我所知,她们是非常好的朋友。”
“你不是刚认识的梅展?而且从未见过贺希希吗?你能保证她们的关系很好吗?”又一个警察质疑。
湛明婵沉稳道:“我能知道您几位发现什么了吗?”
几个警察互相对视一眼,沉默一会儿后,为首的摇摇头,“我们和令尊已经交流过了。”
这句话的含义很多。譬如已经交流了,现在就没必要再跟你通气了;譬如你是掌门又如何?跟你老子交流过就算是对湛家有交待了,至于湛明婵知道不知道那算个P啊。
湛明婵垂下睫毛,“诸位,我父亲是我父亲,我是我,他毕竟不是当事人,他只是我的亲人、长辈而已。何况父亲年纪大了,事务繁忙,从这个案子的角度来说,他不一定能提供太多的帮助。耽误了办案,若照着以往的例子,无非是尘封了案卷。可怜那个躺在冷冰冰的太平间的姑娘,大家都是有亲人的,不知若是换位思考,心里又该作何想法呢?而我到底年轻,记性也好,对梅展以及贺希希总要比他知道的多一点。或许我看到现场,能想起一些什么,可以给诸位提供很大的帮助,为死者沉冤昭雪。”
一番话说下来,不知为何,她自己手心都透了汗。
几个警察又互相对视半天,最后都看为首的警察。那人盯着湛明婵半晌,“死者与之前死在北渝水的人一样,死前都经历过一种奇特的假性溺水,但真正的死因是重物撞击头部要害,具体凶器我们还在调查中,不过……”他略微停了停,叫过负责笔录的一个小警察,低声吩咐了一句,那小警察立刻出去,不多时又回来,戴着薄胶手套的手里拎着一个透明证物袋。
湛明婵也套上薄胶手套,接过这只袋子,那里面放着一张照片。
一张浸血的照片。
“据法医鉴定,梅展的致死伤其实并不是一击就致命的,凶手也没有补击,似乎得手后立刻离开了。当然,现场的痕迹太少,几乎只有梅展本人留下的,这让我们几乎没找到有关凶手的蛛丝马迹。不过根据现场情况推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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