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夏蝉鸣
恰好是月光照过来了吗?恰好是月光透过一重重玻璃墙,将一缕明光带给闻雨轩吗?
不管光源出自哪里,季警官只知道,这一双青白的、带着鲜红色尸斑的手臂,在这暗黑的世界里,亮得格外清晰,也就格外恐怖。
“品然——!”季警官挫败而绝望的“大吼”,他能感受到声带剧烈的震动,却依然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他看到安品然的那拖着海棠红高跟鞋的双足,正被那双手臂紧紧攥着,一点点向桌布后拉去。
安品然扬起头,似乎在大喊着。她的身体绷得很直,但是好在她又抓住了玻璃墙的边沿,手指死死卡着。她痛苦的眼神让季警官的心都快碎了。
就在这时候,那玻璃墙内忽然升起一团黑雾。
季警官睁大了眼,又怎么了?!
那黑雾在他眼前慢慢旋转着,一点点向外喷着,就好像即将潽锅的蒸汽,顶着锅盖,沿着那一点点缝隙拼命向往四溢。
那黑雾越喷越多,但是安品然可能没有注意,她趴伏在地上,双手十指都死死卡着玻璃墙,身体被拉得如绷紧的绳索一般,混没注意到在她身侧,一个从玻璃墙内出来的人,正缓缓成型。
“不不不不!”季警官恨透了自己,为什么如此无能?!为什么不请那湛小姐跟自己一并来?!为什么救不了安品然!
苍天啊……
他也开始祈祷。以前他只信自己的能力,但是现在,在这不可思议而又恐怖至极的场景中,季警官终于绝望了。
“别伤害她,你们有种就冲我来!”季警官冲着那边“大喊”,他想自己虽然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但造成这一切的“人”,一定能听到他的声音。
但是有什么用呢?那个“人”终于成型,它就站在安品然的身侧,可是,正拼命扒住玻璃墙的安品然依然没有察觉到。
似乎又是一缕月光刚好打了过来,季警官看清了这个从墙内出来的“人”全貌。
那是一个面部焦黑、心口流血的人。
“什么?”湛明婵愕然,“不是浑身焦黑吗?”
季警官沉痛道:“我怎么可能记错呢?任谁看了那一幕,都会吓得将那场景牢牢刻在心里的。那个人脸上是焦黑的,就好像被火烧过一样,但是心口一直在流血,那血竟然还是殷红的,一直往下淌。但是品然当时一点都没察觉,她还在和那双手臂做抗争。我当时也急得眼红,就看着那个面部焦黑的
男人忽然弯腰要靠近品然,品然好像也抬起头,她肯定看到他了!可是我竟然当时急得就……”一声叹息,“晕过去了。”
“然后呢?”湛明婵满腹疑虑,但也要按住疑惑,让季警官先说,这个时候她绝对不可以再有任何诱导或者提示,以防乱了对方的回忆。
“然后我又醒了,但已经是早晨了。品然就躺在我身边,我俩都完好无损。声音也恢复了,听力也恢复了,一切都恢复正常了。我摇醒了她,我俩一起检查了一下,发现碎掉的玻璃都被扫入了垃圾桶内,其余掉落的东西都被恢复了原样,这简直……简直……我当时还想,这鬼莫非还负责清理现场吗?再然后,我安抚了品然,就要来找你,但也是刚联系上你。”
湛明婵闭了闭眼,安品然又没说实话。她那天晚上明明遇到了事,却说没事?这是为什么?她不是想解决店里的问题吗?她不是很着急解决吗?所以齐音徵还用了那么大威力的封魂……
等一下!脑中深处一个警铃在鸣响。
不对,还是不对。
如果齐家用了封魂,为什么没封住?齐家掌门之子,纵使现在年纪小点,但是封魂都使出来了,就算封不紧,也不至于让这恶灵如此嚣张啊?
但是那的确是封魂啊,我记得我是认真看过的……
等等,为什么齐音徵解决问题的方式是封魂?而不是安、定、破、灭、毁这一系列的符咒?为什么不是超度?不是降伏?不是收到齐家火炉房?而是封魂?封魂威力极大,可将鬼魂生生束缚,在没有阴气补充的情况下,能够慢慢消磨其阴气,令其渐渐化聻。但这过程十分漫长啊。需知阳间也是有阴气,且阴阳之气是各占一半,互相调和,这样才能稳定人世秩序,令生死之力平衡。所以只要不出意外,这封魂使出后,若不对周围的气场作一番安排或者另行用术,那么这魂魄怎么也得过个几十年才会化聻。
莫非齐音徵只是用封魂作为惩罚手段?过几日会给消了去?
不对,还是不对。哪个玄黄子弟去给人家驱鬼,不把鬼弄走,还留在原地不动啊?就算是封住,也并不合理。封魂通常是对付十分厉害的怨灵,一时之间若无法灭掉,就先行封住,再做打算。但是安品然店里的鬼,若是到了这地步,自己不会感受不到,而季警官、安品然恐怕也不会在这鬼手上保命下来。
全是矛盾……湛明婵的脑子也开始混乱了。
“湛小姐?”季警官不知这漫长的沉静意味着什么,只顾在那头焦急地说,“你需要我帮你查什么,就都告诉我,我一定尽力帮!如果我帮不了…
…钱,无论多少,我都给出了。我绝对不是拿钱侮辱你,而是我真的求你,求你一定要救救品然!她那里是真的出了我们警方无法解决的危险了!”
“好。我一定尽力。”湛明婵却是心事重重,有很多地方都对不上啊……“季警官,那么你醒了后,有没有去看看安小姐把我给她的符咒贴到了哪里呢?”
“我问过她,她说贴在水族箱上了。我立刻过去,但是没有。”
“没有?那抽象画上呢?”
“也没有。”季警官道,“但是品然说她真的贴上去了。后来我和品然发现,水族箱下有两团灰烬。是不是你的符咒被鬼给破了,于是就燃成灰了?”
“灰是什么颜色的?”
“就是常见的那种灰烬颜色,但是发黑。”
湛明婵叹息,那不是符咒被击破后正常的颜色,那是——普通的火,烧完后的颜色。
这里面,定然有问题。而且问题……恐怕还不小呢。
“还有一个问题,季警官,你当时是一动不能动?但是可以看到?你听不到安品然的说话声,但是能听到高跟鞋的声音?”湛明婵有点疑惑,这个有些不对啊,就算鬼障下来了,也没如此精细的屏蔽方式啊。不是鬼做不到,而是没那个必要。
“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了……”季警官叹息,忽然提高了声音,“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当时本来是一直朝品然那里看,但是着急的时候,我脑袋左右摇晃想起来,然后我觉得房顶上好像有一对翅膀哎!”
湛明婵身子一震,不由又坐起来,臀上火烧火燎也顾不得了,“翅膀?你确定?什么翅膀?”
“当时太急,太暗,我也没注意,我还以为那是天花板的装饰呢。只是白天再抬头没看到,所以才知道不是。哦,有点像蝴蝶的翅膀,两只张开来,好像挺大的,似乎是被放大了好几十倍一样,平摊在天花板上,似乎正对着我呢。”季警官也是云里雾绕,“我当时是真没注意这个。哦,对,还有,那翅膀似乎一边大一边小,别的我就真没看清了。”
一边大一边小?
她忽然想起童韵给她的撕纸蝴蝶,好像也是翅膀不太一样,只是自己一直以为那是童韵拙劣的撕纸技巧导致的,并没有做别的想法……
“我明天会过去。季警官,你今晚先不要去安品然那里。”湛明婵嘱咐道,“对,我认为你去了反而不好。不用担心安品然,这么多天,那鬼都没伤害她,或许另有隐情。你不要管你看到的有多可怕,事实是你们都没事。你不能去,如果你不愿意听,我也没办法。我今天实在出不去,
明天一早上,我就会赶过去的。”
挂了电话后,湛明婵拨了湛修慈书房的内线电话,“爸,”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委屈柔弱一点,虽然她十分不想在湛修慈面前示弱,“爸,我能不能和齐音徵谈一谈?是这样的,我想知道他到底对闻雨轩做过什么,这样有利于我进一步……”
“你说你要一个人查,我答应了你并且替你摆平了齐家。现在你出尔反尔,还让我继续给你收拾乱摊子吗?”湛修慈平静地打断湛明婵的请求,“如果我的退让,你还是不满意,那么我何必用忍让换一个得寸进尺?你干脆就给我在家呆着——”
“不!”湛明婵本能反对。
“那么就记住,我允许你去查的,是闻雨轩的案子!”湛修慈一字一顿道。
☆、第十一章 安品然的恳求
纵使心里有千般委屈万般不服,但是身体也撑不住。湛明婵还是怏怏不乐地在家里熬了一晚上。第二日早上,家里的女医生来给看过,换了药,说是可以外出走动了,只是行走时间不要太久。湛修慈倒也履行诺言,让长子湛明儒准备一下车,一会儿去送他妹妹出门,再给接回来。不过在此之前,都得先把早饭吃了再说。湛明婵答应了,洗漱后才发现工作手机因为没电已经自动关机,她接通了电话,顺手开机,刚放下,便发现一条短信闪了进来,原来是季警官的,而且发短信的时间是昨夜十一点四十分——那时候服了药的自己早已休息。
“品然合伙人之一潘秋夜,其身份确定以其尸体上未烧烂的金项链、甩出车去的公文包为准,检测到潘秋夜的手机信号最后是在车祸发生前五分钟从潘秋夜的车上发射出来。故而并未进行DNA核对即火化下葬。潘秋夜死后,警方调查发现另一合伙人彭宣有重大作案嫌疑,其曾学习汽车修理的技术,案发前曾进出过存放液化气罐的地方并留下指纹,且有目击证人证明彭宣在潘秋夜将车开走前,曾经出入车库。经追查发现,彭宣还曾联络过黑市,试图购买氰化物及迷醉药品。据此,警方传唤彭宣,但初步问讯后,彭宣亦失踪。调查发现其失踪前曾去银行提取大量现款并购买火车票。”
短信发到这里,已经拆成了两段,显然季警官的手机短信一次性发不来这么多字。湛明婵读完这两条短信后,发现又闪进来一条短信,时间较晚,是十二点零五分。
“分盟董进失……”
短信至此,戛然而止。
湛明婵望着这条短信发呆,消息的确很有用,虽然有不少是自己已经偷听过的。但是季警官为何突然给自己发了这么条短信?为何第三条短信发了一半就没了?
她心中悄悄有点不安,打过去电话,发现那边关机了。
这时候傀儡上来请她下去用餐,湛明婵想着一会儿就能见到人,也没多想,赶快下楼用餐——湛修慈讨厌不守时的人。
孰料一碗荷叶绿豆粥还没下肚,那边就来了找湛修慈的电话,他从饭厅出去一圈,回来后落座,面上波澜不惊,继续用餐。湛家素来讲究“食不语,寝不言”,纵使心里有疑问,也没人肯吭声,一顿早餐吃下来没半点人声。待湛修慈落了筷,一面接过傀儡递上来的纸巾,一面对湛明婵道:“昨晚跟你说的话,都记住了没?”
湛明婵老实地点了头,湛修慈说:“如果忘了,就不是藤条那么简单了。”
虽然饭厅内只有自己老爹和两个胞兄,湛明婵的脸还是腾地发红
,坐在那垫着软垫的椅子上甚是尴尬,感慨幸好祖母去了后,湛家主支的三房人就都分开用餐,不必让自己在那边面前丢丑。
“今天早上,”湛修慈继续道,“季警官的尸体在闻雨轩的大门外被发现了,警方从他怀里的手机上查出来他生前拨的最后一个电话,是你工作手机的号码。”
这是湛明婵第二次走入闻雨轩,今日的闻雨轩,暂时歇业了。警察刚刚离开,看热闹的人也早散了,员工都临时放了假,精致典雅的大厅内,只有安品然呆呆地坐在吧台的高凳上。她大概是听见门开风铃的清脆,转过头来,两眼红肿,神态凄然,“湛小姐,你可算来了。”
“抱歉,我来晚了。”湛明婵冷静地审视着安品然,她面带哀戚,衣衫整洁,秀发平整,拭泪的动作极其优雅,海棠红高跟鞋的娇艳衬托得那裹着黑丝袜的修长玉腿无比诱人,一杯柠檬水放在她手旁,垂直的杯体,倒锥形的内@壁,淡淡柠檬水在里面晶莹剔透。猛一看,宛若一幅美人洒泪图。
真是个尤物,而且还是一个有头脑、有心计、有魄力的尤物。怪不得这事情本该不那么复杂,却给生生闹成现在这混乱局面。自己处理起来,都有些束手束脚。
湛明婵不由长长吐息,“发生了什么?”
安品然带她去看水族箱,“你走那天,我把符咒贴到水族箱上,起初两天还无事——”湛明婵目光愈发清冷,手诀一掐,眼睛早就看向了上头的两幅抽象画,“但是,”安品然轻轻一拉她,让她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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