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夏蝉鸣
睁开……
容珺萱闭上眼,默默念着阿弥陀佛,念着佛法无边,念着急急如律令。她在心中自言自语着不怕,不怕。但是每说一个“不怕”,她脑中那个空调的轮廓就愈发清晰,后脖子上的寒冷就会再重上一分。到了最后,她在眼皮后的世界内,看到那空调变成一个纤细的女人,长长的头发犹如青藤般垂落下来,妖妖娆娆地裹住了自己,然后张开嘴,轻轻吐气……
一股股冰冷的白气灌入她的衣领……
容珺萱啪地睁开眼,同时仰起头往上看——她整个人几乎都要翻过去,只是紧紧盯着上方:天花板,装饰画。没有空调。
客厅没安空调,只有卧室安了。不要乱想。
r》 仰起头太久,脖子微微发酸,容珺萱一点点低下头——她想,怎么听不到电视的声音了呢?
这个念头刚落地,她的脑袋就摆回了合适的位置,正对着电视机。
左手陡然攥紧右手,所有的声音冲上喉咙,又被巨大的恐惧所释放出的力量压住,哽在半路上,几乎堵住她的气息。
她看到整个屏幕上都是一张男子的脸,巨大的、浮肿的脸,翻着白眼,蓬乱的头发,还有一边一只硕大无比的手,紧紧扒着电视机。
容珺萱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这是综艺节目的一个片段,这一定是综艺节目的一个片段。
那男人的面容模糊不清,因为他那张膨胀的脸仿佛是让水泡了太久的烤麸一样,皮肉都是松垮的,一块块仿佛要从骨头上脱落下来,只是因为抵住了电视屏幕,所以才固定在那里。他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都糊着一层灰白色的蜡样物质。
尸蜡?
这两个字跳入容珺萱的脑子里,她再也坐不住了,扶着沙发扶手,一点点站起来。目光一转,盯着电视机旁边的遥控器——心中暗暗后悔不该把遥控器放到这么远的地方,早知道这台综艺节目会如此没道德地播放这样的画面,她就一定把遥控器紧紧拿在手里,随时关闭。
她低下头,慢慢靠近电视机,一步,一步地挪着,脚步放得无比轻,大气都不敢喘。大概一米多的距离,她停住了,伸长了胳膊,照着那遥控器先抓了一下。
不行,还差一点。
容珺萱的身子稍稍一低,再往前伸去,指头尖碰上了遥控器的硬壳子,但还是差了一点。
容珺萱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一眼,那男人膨胀的脸和硕大的手,依然占满了整个镜头,还有一层水渍,再慢慢扩大着。
仿佛要破开屏幕,滴落出来。
容珺萱意识到了什么,她不能再等了!
重重闭了下眼,鼓起一身勇气,她往前再迈一步,低头看准位置,右手飞快一伸,握住!
抬头缩回身子,差点撞上那张膨大的脸!这霎时的近距离接触让容珺萱看清了那一层灰白色的尸蜡,甚至嗅到了一个恶心到了极点的腐臭气息。
啪!
遥控器一按,一道白光,电视机黑屏。
那张男人的脸消失了。
容珺萱紧紧握着遥控器,惊魂甫定。
容珺萱在校医院养伤的时候,湛明婵这一级的新生刚好开始上军事理论课。全天的大课,再加上院系对新生的一些安排,还要熟悉环境,认识新同学,了解选课程序,选择并购买教材,湛明
婵又一次忙得焦头烂额。简画蝶的案子不得不被搁置了一周左右。只是再如何繁忙,她每天都会找个私下无人的地方,架起结界,开了法阵,再小心翼翼地拿出护灵瓶,确定里面的三条灵魂还都安然无恙。
她把那中年男子、年轻姑娘以及后来回家的女主人,都给“一勺烩”了。身体,被放在原处,开启了重重法阵并设下高级法障。法障一成型,作用犹如鬼障,可以迷惑人的眼。即便有人找上门来,看到的也会是空无一人的屋子。而一家三口的身体,其实都好端端的躺在法阵笼罩起来的床上。
法阵,足足设了三层。一般而言,一层、两层就足够应付普遍出现的妖魔鬼怪,这还只是普通弟子的水平。但是身为掌门人、有法杖辅助的湛明婵吸取了前几次让证人丢失性命的教训,耗费巨大力量设了三层,将三人的身体护得密不透风。至于看守的傀儡,更是明着暗着数不胜数。论技巧,湛明婵的玄黄之术恐怕比不过她老子;但是论力量,湛明婵所能聚集起来的玄黄之力,恐怕是三四个掌门人加在一起也凝聚不起来的。她坚信这一次所施展的法阵以及布置的傀儡,就算那神秘莫测的对方打上门来,或者拉着帮手一起打上来,她也不一定在法阵被攻破前就彻底输掉。
至于灵魂,由于是使用法术进行了分离,就好像给人做风险性很大的开颅手术一样,病人在术后常会有昏迷不醒的风险。湛明婵做得很谨慎,不过灵魂被无缘无故、通过外力抽走,依然会带来一些负面影响,好长一段时间,这样的魂魄都会陷入一种昏迷的状态。不会感知也不会思考,更不可能答话。湛明婵能做的就是送到护灵瓶里加以照顾,并随身携带,每日都拿出来施法修补这些轻微受损的魂魄,力求让他们——主要是那年轻的她,快点好起来。
由于现在湛明婵可以住校了,所以她有更多的空间做这件事,而不用担心被湛修慈发现。这让她在紧张中也感到一丝畅快。
很快,军事理论课的考试顺利结束了,国庆假期也随之开始。为学业忙了一个多星期的湛明婵总算可以松了口气,不过她没有回湛家主宅过假期,而是去了在学校附近租下的房子。将护灵瓶放好,她打开上了锁的抽屉,拿出带过来的、简画蝶一案的各种资料,摊开来。
一只小小的蝴蝶发卡掉落,那是湛明婵从死去的安品然手中弄出来的,就在前不久,她抽空去了一趟贺希希的家,终于验证了自己的猜测——确定了这个发卡,果然是贺希希的。
简画蝶、成灿、成金。
翅膀划过,还有一个连警方都放弃寻找的贺希希。《
br》 这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呢?
坐在桌前,庄重地、深深地吸气,吐气。让思绪沉静起来,让精力集中起来。沿着新的思路,她需要再一次理清本案的脉络。
☆、第七章 梳理脉络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梳理一下目前的逻辑,明婵需要整理线索,我也需要整理一下,大家也都需要理清头绪,所以这章属于一个过渡,比较水。
第一个案子是“流泪的沙发”,沙发放在612房外电梯间,612曾出现过丈夫杀妻分尸并自杀的案件,时间是五年前的三月下旬,丈夫将妻子分尸后,一对眼睛被泡在福尔马林溶液瓶中,封在沙发内。这对充满怨气的眼睛连夺数条人命,经过五年休眠,因陈佳涵的粗鲁举动而惊醒,再夺人命。
巧合的是,612房楼上的712房,正是简画蝶和女儿成灿以及丈夫成金的家。而根据苏琳转述的老人家的言论,简画蝶的女儿成灿,正是在看到“流泪的沙发”后,上吊自尽,简画蝶也随之失踪。
成灿不太可能是因为流泪沙发的怨气而死。因为她的妈妈是那个现在让自己无比头大的简画蝶,有这样的妈妈,她怎么可能因一个人类女子的怨气而自尽?简画蝶又怎么可能一声不吭就直接失踪?
所以,成灿的自杀和之前几个被夺命的人,是不一样的。只是赶巧凑到那个时候了。
湛明婵拿出笔记本,第一页记录着她和居委会常大妈还有当时在场的其余老人的对话。
在这次对话中,常大妈和其余几个凑上来说话的老人们,一起证实这样几件事。
首先,简画蝶的丈夫成金南下打工后,就再也没回来。简画蝶报过人口失踪,但是没有找到人。因为成金是一个成年男人,又没有发现尸体,也没有被绑架、遇害、拐卖等等迹象,故而警方将此案搁置。
接着,成金走后九个月,女儿成灿出生。简画蝶辛苦工作,独自将女儿抚养长大,日子过得很难,但母女二人的感情非常融洽,周围邻居从没听过吵嘴,可谓相依为命。
最重要的,是简画蝶性情温和,安稳守礼。丈夫一去不复返十八年,换了别个女子,时候一到,立马就得跟公安机关申请个死亡证明,分了财产,再寻一个好的嫁了去。成金失踪四年后,居委会的几个热心大妈都曾经上门问过简画蝶这方面的意思,劝她体恤自己、爱护女儿,再组个家庭。可简画蝶都拒绝了。她一个人守在家中,不仅从没向公安机关申请宣布成金身故,也从未有过再婚举动。按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在简画蝶身上却成了例外,当真如旧时挣下贞洁牌坊的女子一样,言谈举止贞静贤淑,上下班准时准点,出行极有规律,待男客也是端庄周到,十八年来没传出一丝流言蜚语,知道她家情况的人都钦佩不已。
而她的女儿成灿虽然沉默寡言,性格内向,但乖巧懂事。平日在外面见了认识的长辈,都会恭敬招呼,长辈若有问话,也是和气地答复,目光纯净,绝不像同龄的一些皮孩子,要么把老人甩在一边,要么看着恭
顺其实眼底都是不耐。到了爱美的年纪,也不见她描眉画眼,更不会打耳洞纹身,除了发卡头绳外,不带其余饰品。这孩子虽不漂亮,却把自己收拾得干净。上下学也是准时准点,从没见着晚归或和男生单独相处。只是和同龄人比起来,这孩子的独来独往、说话小心翼翼的懂事让不少知道她家情况的人心中酸涩。
“那么懂事的孩子,就算性子内向了点,也不该死啊。”常大妈哀叹,“但要说自杀,我还真有几分相信。现在不都说什么抑郁症吗?那孩子身边也没个朋友,笑脸都少,说不定就是抑郁了。何况那时候又赶上她高考,压力大。也许没考好,觉得对不住含辛茹苦的母亲,就一时往窄了想。”
“警方是如何结论的?”湛明婵问。
“虽然孩子她妈不见了,但是孩子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哪能不管?一直督促着那些个警察用心查。听说,警方也去过几次现场,来我们这里也好几次,我也见到他们挨家挨户打听过情况,还找过孩子的学校。算是尽心的。但是孩子真是自杀,还能查出什么别的呢?”
“但是我听说警方并没有非常重视这个案子。比如我表姑在哪里?为何女儿自杀的同时,她就失踪了?这难道不是一桩自杀案最大的疑点吗?可警方似乎没有追查这个线索,就直接以自杀结案,我表姑也被归入了失踪人口,这样是不是太草率了?”
“警察办事,我们哪清楚啊。也不是没问过,但是谁也没那个脑子去破案,我看那警察态度也好,为了案子也是到处跑过几天的,唉呦,我当时也想,可能真是她们娘俩之间出了什么事,结果孩子想窄了,当娘的也说不定怎么了呢。当时也不是没人猜过,”常大妈声音低起来,眼神也诡秘了,“说或许是成灿和她娘吵架,结果成灿她娘失手杀了女儿,就伪装成自杀。这个我们都不信,亲闺女啊,一个守了十八年的人,这孩子就是下半辈子的指望了,就算真是失手了,那也得是嚎啕大哭要么自首要么也跟着孩子去了,还至于多此一举去伪装自杀吗?所以就又有人说了,可能是成灿失手把她娘给……然后吓坏了,就自杀了。但是那房子里也没见着孩子她娘的尸首啊。”
“会不会在成灿自杀的地方附近呢?”湛明婵问。
“你是说那孩子深夜把她娘的尸首扛过去,埋了,然后再吊颈子?”常大妈一脸惊悚,“不会吧。而且那地方警察都搜过的,要有异常,早就发现了。而且我还是那句话,成灿那孩子,是个好的。就算她失手杀了她娘,那也是要么自首,要么就守着她娘的尸首自尽。总之,绝对不会多此一举的又是
挪尸又是埋尸。何况那河离得可不近,坐车都要二十来分钟呢,再背个尸首?怎么弄过去啊?你说一个半大的孩子,又一贯懂事,也依赖她娘,真要是乍然碰到这事,她,她,她想得出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法子吗?”
“这么说,这些可能性,您都是不信的了?”
“对。”常大妈道,“我不是很信。可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我寻思着啊,会不会是孩子她娘可能在外面出了什么事,那孩子就她娘这么一个天啊,天塌了,还能如何?索性就跟着去了。”
“既然您都这么想了,那警方就没想过查查我表姑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吗?”湛明婵接连质疑。
常大妈的皱纹都褶起来了,终于叹了一下,“姑娘啊,你说到点上了。都过去五年了,我看你是个有心的,那娘俩的事又太蹊跷,甭管你是不是成灿她表妹,我要进土里的人,也都不怕了,跟你交个底子。成灿她娘的事,我,还有另外几个跟她家不错的老太太老头子,不是没去警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