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血有肉的占星馆
史上最倒霉绑架犯(五)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我不慌不忙地开了口,等老四买回早点还有十分以及非常漫长的时间,足够让我慢慢对着杨界河唠嗑。
他眨巴着小眼睛,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
“你说过,你老婆是糟糠之妻,人老珠黄对吧?”我故意漠视他的脸孔,以给他施加无形的压力,“可据我们所知,你的老婆……”我有意在这里停下来,盯着他闪烁的眼睛。
“不是你的原配吧?”我说。
他的脸上顿时浮现出轻松的表情,“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他乐开了花,“没错,我第一个老妻早在十几二十年前就死了,我一直忙于生意,没顾得上续弦。现在的老婆嘛,是第二个……”他嘿嘿一笑,“也娶了快十年啦!”
果然,她并非杨界河一双儿女的亲生母亲。就算她二十五岁结婚,到现在至多不超过三十五岁,正是风韵犹存,如狼似虎之年。而从杨界河的语气听来,却似乎早早把她归入老人的行列,打入不受宠爱的冷宫。对于一个徐娘半老的
少妇来说,没有子女,没有丈夫的疼爱,她那张首富太太的宝座早已摇摇欲坠,在这种情况下,红杏出墙早已不足为奇,更何况可以趁火打劫,借绑匪之手干掉花心的丈夫。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们铁定拿不到赎金了!
真是糟糕的家庭关系,我们偏偏倒霉,硬是纠缠进来,死活都挣脱不开。现在人质无法脱手,钱也拿不到!唉,我暗地里叹了一口气,平日里看那些警匪剧里,所有的绑匪无不把一群群警察耍地晕头转向,斗智斗勇好不酣畅淋漓,
怎么一到我们手里就这么猥琐呢?“你老婆有情人,”我只是简单地这样告诉他,“她巴不得你死。”
“这个贱人!”杨界河恨恨唾骂了一句,唾沫星子喷了我满脸都是,“我供她好吃好穿,她却拿我的钱去养小白脸,你说,我冤不冤哪!”
我敷衍地直点头,他呢,还在一个劲儿地骂:
“……居然串通外人,想害老子死?看老子自由之后,怎么变着法子收拾你!不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吃你的肉,啃你的骨头,老子就不姓杨!”
再呆下去也是无益,我索性躲到屋外抽烟,企图从混乱的思绪中抽离出一条简洁的勒索之法。远远的出现了老四的身影,他双手各拎着一大沓白色泡沫塑料饭盒,香气数里外都可以闻到。
“刚新鲜出炉的虾仁蒸肠粉,来了~!”老四兴奋地拖长尾音,把饭盒一一打开,“毛哥,这是特别孝敬您的,凤爪!来,托杨首富的福,咱们也尝尝鲜!”
什么孝敬不孝敬?还不是我自己掏的钱?!一百多块啊,就买了这么一些鸡零狗碎的东西?我恨得连牙都在痒痒,这时候杨界河倒是眼睛一亮:
“哟,小伙子很会买东西嘛!”他拍了拍老四的肩膀,那傻小子害羞地一缩脖子,“嗯~好香,我来尝尝这里的手艺!”
二话不说,他便扑到饭盒上,用嘴叼起一个鲜虾饺,咕噜咕噜地乱嚼一阵,便吞了下去。“这味道……”他话还没说完,突然白眼一翻,口吐白沫地倒了下去。
“这……这是怎么了?”老四一时慌了手脚,连忙扶住他。只见杨界河话也说不出来,只用一根手指执拗地指着桌上那热气腾腾的茶点,嘴里咕嘟咕嘟地直冒白沫。老四不明所以,也顺势要夹起一个鲜虾饺往嘴巴里送。
“慢着!”关键时刻,还是我沉着,“他八成是中毒了——赶快让他把刚才吃的东西吐出来!”
老四扶着杨界河去了厕所,用一根筷子抵在他的喉咙里,催他吐出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身为绑匪,我们总不能堂而皇之送肉票去看医生,唯一的对策只有这种土办法,如果造化不济,肉票抗不过去,我们也只有默哀一声。还
好,幸运之神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经过一番折腾,杨界河总算勉强保住了性命。“虾饺的味道……”他用力瞪起眼珠,总算把刚才没讲完的话说了出来,“怪得很!只怪我吃得太快,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吞下去了!”
果然是茶点中有毒。我点了点头,这不是一般的食物中毒,见效如此之快,只能是人为投毒。问题是,是什么样的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下毒呢?
“是我老婆!肯定没错!”杨界河的整个脸孔都扭曲变形,用太监一样高亢的嗓子尖叫起来,“她恨不得亲手杀死我!”
可是,去买茶点的人明明是老四啊,她不可能认识的……慢着!
该不会是,昨晚或者今早跟踪她的时候,被识破了吧?或者是在塞勒索信的时候?
因为接到绑匪的电话,所以机灵的她一下子便猜到我们的身份,不仅如此,说不定她还反过来跟踪了我们……我顿时冒出一身冷汗。她在老四所买的茶点中下毒,绝不仅仅想毒死杨界河一个人!
连同我和老四这两个绑匪,她也想一并抹煞掉!这样一来,警察只会发现绑匪和肉票暴毙在一起的尸体,根本不会怀疑到身为受害者家属的她!好阴险歹毒的计策,好阴险歹毒的女人!
这一下,不仅仅是绑匪与肉票家人之战,而是绑匪为了自身的安全起见,不得不奋起抵抗!刚才的有毒点心,若不是杨界河抢先吃下又发作得快,我和老四都要玩完,栽在这小娘们手里!退一步讲,就算我和老四侥幸不死,杨界河
一时不慎挂掉,那个女人也一定会指控我们两个是杀人凶手,把我们拉去枪毙!不行,得赶快转移住处,以免再次遭遇不测。只要肉票发生哪怕一丁点意外事故,我和老四都会成为最顺理成章的替罪羊!
……怎么好像立场反过来了?身为绑匪的我们,现在不得不为了肉票的安全而殚精竭虑,以免冤狱的大帽子扣在我们的头上?
就在这个时候,杨界河提出了一个令我们怦然心动而又终生难忘的建议。
史上最倒霉绑架犯(六)完
杀了我老婆。杨界河那张肥肿的嘴唇,贴在我们的耳边,仿佛恶魔一般呢喃道。
“杀?”老四第一个反应过来,从嘴里艰难地挤出一个词,“不……”
“我们不是杀人犯!杀人,可是要一命抵一命的!”他喊道。
杨界河老练地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挤出条条沟壑,“小伙子!你以为你们现在是在干什么?搞慈善?不要逗我发笑了!”
老东西在一瞬间给予老四的压迫感,几乎要把他压垮,“你们绑架我,只要被警察抓到,还指望活着上法庭吗?”
他嘴角噙着的冷笑是这样说的,“在那之前,我便会命令监狱犯人把你们整死!”
“你们现在唯一的办法,或许就是杀了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是……”他只用眼角瞥向我,含义不言而喻。
不能杀他!因为他老婆,兴许就在不远处监视着;再说,一毛钱都没拿到,便杀肉票罢手,未免也太蚀本了!
“所以我,真诚地向你们提出一个双赢的建议,”他松了一口气,一双小眼睛狡猾地盯着我的脸,“我想你们一定会感兴趣。”
“实际上呢,我和我老婆,都买了几份数额庞大的人寿保险;一旦意外事故死亡或是被谋杀,对方都会领取双倍保险金赔偿。我老婆的保险金,七七八八加起来……”他歪着脖子,想了许久,哪里是在盘算,完全是在考验我们的耐心,“大
概有八千万左右。”
一听到这天文数字,我和老四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唾沫,不愧是豪富之家啊!
“你们帮我把那臭婆娘杀了,这八千万我一分都不要,统统给你们,怎么样?”他笑呵呵地说,满眼全是期盼的神情。
“……空口无凭,”犹豫了许久,我终于开了口,“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你忘了吗?我是你们的人质啊!”杨界河夸张地耸起肩膀,“连命都捏在你们手里,还能赖帐不成?”
而我,则沉着地笑了起来,“我是个谨慎的人。”
于是,我们要求杨界河把刚才的话,对着录音机又讲了一遍;还让他签了好几份委托我们杀人的文件,签名加摁手印。证物准备得差不多了,我又亲自带着这些生死攸关的东西出门,藏在一些隐秘的地方。“我已经把它们交给一个值
得信赖的朋友,一旦我们出事,他马上会通知警方。”我这样告诉杨界河,而他则是笑眯眯地不置可否。
“那么,我们该上咯,老四!”老四则无声地点了点头,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这小子还是嫩了点,我心想。
……那女人的血比我预料地还要多。毕竟是第一次杀人,一刀捅下去她居然还叫了出来,死死地揪住我的衣角不放,嘴巴一张一合地想跟我说什么。旁边的老四一时慌了神,连连向她的喉咙、胸腔招呼刀子,流出来的血几乎将她的尸体
浸泡成红褐色。“八千万。”我从后面拍了拍老四的肩膀,他正扶住墙角,呕吐个没完。
好不容易把身上、手上的血迹收拾干净,我们拖着疲累的身子回来了。然而眼前的景象令我们大吃一惊,杨界河正笑容可掬地迎接我们,桌上还是那几个装满早点的饭盒。
“成了吧?”他问。
靠在我肩膀上的老四无力地点了点头。这时候,老东西突然嘿嘿冷笑起来。
“再见到自己的初恋情人感觉很好吧,小冒?”
我没有抬头,只是眼睛下方的肌肉用力地抽动几下。小冒?对了,我不姓毛,而是冒,冒名顶替的“冒”。十多年前,我曾是杨界河的下属,被四方看好的明日之星,而那时的我,意气风发,不仅事业有成,而且还有一个娇嫩欲滴的未
婚妻。
然而,有一天她参加我们公司的party,酒酣耳热之际,我却发现她被杨界河搂在怀里,老头子还色迷迷地对我说,“我很喜欢你朋友哟!”
当时她被灌得烂醉如泥,如果我不出手,她很可能被杨界河那个畜生……尽管职场经验提醒我,只要顺应上头的“意思”,熬过这个晚上,我便能飞黄腾达,我还是义无反顾地拉着她的手,走了出去……当我抱着她坐进汽车的时候,心里面没
有懊悔,只有无限的深情。
之后的事便顺理成章,我因为贪污公款被关入大牢,她与我解除婚约,投入富豪鳏夫杨界河的怀抱,成为他的妻子……在狱中的日子里,我无时无刻不想着如何报复杨界河,不仅仅是夺他的钱,还要他的命!我要复仇!
这也是我为何痛快接下这宗杀人委托的原因。为了救那个女人,我搭上自己一生的事业与名誉,却反过来遭遇她绝情的背叛。当冰冷的刀锋刺入她坚挺的胸脯时,我这郁积多年的怨气终于得到了宣泄。
老四松开了杨界河的绳索,他似乎感觉到我们之间,存在着什么不同寻常的过往。
“我认出你的时候便意识到,”杨界河大大咧咧地捡起几个冰冷的粉果,扔进嘴里,“这一次不管交不交赎金,我恐怕都不会活着回去了。”
说的没错。因此就算眼睁睁看着你吃下这些有毒的点心,我也不会再阻止你。
“啊?你们要不要尝尝?”他刻意殷勤地招呼我们,“坐班房之后,只怕吃不上这么可口的茶点了!”
老四木然地指着饭盒,“有毒……”他说。
“笑话!”杨界河一口气又消灭了几个,“虽然凉了,味道倒依然可口,哪里来的毒?”
老四的头上似响起一道闪电,“可你早上不是……?”
杨界河阴险地笑了起来,嘴里突然涌出白沫,不停地向外喷,同时身体抽搐个不停。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他便停了下来,“挺像那么一回事,对吧?”
他一直是装的!我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你为什么要假装被老婆毒杀?仅仅只是想让我们去杀掉你老婆吗?”我问,“付得起八千万,相信有数不尽的杀手愿意揽这笔买卖,何苦找我们?”
他点点头,“你说得对,如果付得起八千万的话……”
一丝不祥的预感涌上我的心头。
“上哪里去找像你们这样愚蠢,又不要钱白干活的杀手呢?”他又吃吃地笑了起来。
“多谢你们给予我这么丰盛的早茶,对于一个已经破产的富翁来说……”
破产???
“虽然并没有向外界宣布,可是相信也是迟早的事。”他脸上的皱纹如今看起来,每一条都刻着苦难的阴影,“就连我的车也被债主拿走抵债,即使想出去找杀手,也只得步行。”
“所以你老婆才会挂我们的电话,因为一个破产的人已经不足以拿赎金去赎?”老四恍然大悟。
杨界河点了点头,“欠下几十亿的债务,除了自杀之外别无他途。可我还有最后一个杀手锏没有使出来。”
保险金。
自杀的话,只能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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