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血有肉的占星馆
唱的啊!那个晚上喜欢拉肚子,
蹲在厕所里不出来,还在里面唱歌的女孩子……”
“呀!!!”护士一声惨叫,手里的药瓶全都打翻了。她哆嗦着嘴唇,紧紧握住颜无月,仿佛那是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你是说,厕所里唱歌的‘那个’女孩?”
颜无月重重点了一下头。
“可那女孩……早就死了呀!大约半年以前……!”
死灵协奏曲(三)
半年多以前的一个深夜,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晕倒在K大对面的人民巷里,好心的群众便把她送到了K大附属医院。医院检查后发现,这女孩无非是又饥又饿,体内脱水而一时晕厥,并没有其他大毛病。可是,自从入院以来,医生
和护士就从没见过她其他的表情,她只会笑嘻嘻地唱歌,从厕所到病房,她总是走一路唱一路。她最喜欢蹲在厕所里唱歌,任凭别人如何劝说,死活都不肯出来。护士们可怜她,遂也由她去了。
她竟是个智障。
没过多久,市内一家福利院就找上门了。负责人称这女孩是先天性智力障碍,也就是俗称的弱智,在十多天前偷跑出院。那人随身带来的种种资料证实了他的话,于是那女孩就让他带走了。
“既然那女孩回去了,你又怎么知道她半年前死了呢?”护士的解说刚告一段落,颜无月马上发现了其中的疑点。
“那当然是……!”护士正要回答,突然发现自己无意中扮演了证人的角色,不由板起脸孔,“你个小孩子家,管这么多闲事干什么?还不赶快睡觉!”
唉,只差一点就问出真相了。一等护士的身影离开,颜无月马上圆睁双目,把真夜举到胸前,“真夜,我们去隔壁房间看看,到底有什么东西在作怪!”
“讨厌死了,你弄痛我啦!”真夜不悦地大叫,“要去你自己去,反正你又看不到鬼……”
不管她情愿与否,颜无月拎着她,一溜烟窜出门外。刚才的歌声,在护士进来的这段时间内曾停滞过,如今,又响起来了。颜无月趴在玻璃窗上,屋里依旧黑漆漆的,连窗外稀薄的月光都未能刺透这黑暗。稚嫩的歌声仍在继续,颜
无月灵机一动,索性也跟着一起唱了起来:“妈妈唉……妈妈……”
“走调啦!”真夜恶狠狠吼了一声,“五音不全就别出来献丑,ok?”
她刚一开口,屋里的歌声顿时消弭得无影无踪。颜无月苦等了许久,那歌声都未曾再度响起。她只得失望地回了房。
第二天早班换了一个护士,姓柳,这个人年纪稍大一些,看上去慈眉善目,倒蛮健谈的。于是颜无月开始跟人家套瓷,大拍一通马屁之后,慢慢将话题引了过来。
“现在社会上都说医务人员医德怎么怎么不好,依我看,那都是有害群之马在作怪,败坏了整个医疗行当。像咱们校医院这样,既有医术又有医德,怎么能叫大家不心服口服,竖起大拇指称赞呢!”
“那是我们的本分,应该的嘛!”柳护士被黄汤灌得眉开眼笑。
“我听说校医院做过不少好事,好像是救过什么晕倒的老爷爷,还免费治疗呢!正好我准备向K大校报投稿,这种好人好事怎能错过!”
“不是老爷爷哟!”柳护士的眼睛笑弯成两条缝,“人家比你年纪还小,花枝儿一般的小姑娘呢!而且后来,福利院那边汇了医疗费过来,还写信感谢我们照顾她呢!”
“真的?”颜无月眼睛倏的一亮,“你有那封信吗?你知道那女孩是哪家福利院的吗?我想亲自去采访她。”
“这个啊……”护士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毕竟是半年前的事了,我不太记得……对了,黄护士曾经护理过她,应该比我清楚。”
不用问了,黄护士就是昨晚脱口而出“女孩已死”的那位,她才不会像柳护士一样,相信颜无月临时编的“采访”谎话。颜无月眼珠一转,继续问道:“那么,给那女孩检查或者治疗的医生,现在还在这里吗?”
杜健明医生。看到颜无月进来,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前,一副不感兴趣的冷淡模样,“嗯,我都听柳护士说了。你要写校医院的好人好事投稿,对吧?”从那金边眼镜下面,他那锐利的视线迅速瞥了颜无月一眼,“说实话意义不大。”
“首先这不是新闻而是旧闻,半年前的冷饭,你指望有多少读者?再次,校医院也没做什么,那女孩没灾没病,纯粹是饿坏了,渴坏了——我们不过提供了点葡萄糖和几顿饭,而且这笔帐,福利院后来还还清了,不但还清,还大大地富于
。你说这算得上好人好事?笑话。”
“可那女孩是弱智,校医院是在帮助残疾少女……凭这一点,就有吸引力。”颜无月临时编了一个理由。
杜医生的神色陡然一变,“弱智?什么叫弱智?所谓的智力障碍,就是脑筋比不上你们这些所谓社会菁英、天之骄子的可怜人吗?!”
没等颜无月回过神来,杜医生“砰”地拍案而起,用手一指大门,“请你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突破医生的尝试可耻地失败了。真夜直抱怨她笨,颜无月挨骂之余,倒觉得杜医生心肠耿直,不失是个好人,心中也不甚难过。
他似乎对那智障女孩颇有善意,这一点倒可以利用……颜无月马上拨通了鲁冰的手机,拜托她上网调查。本市的福利院,收留智力障碍少年少女……符合这两样条件的应该不多,同时,她问真夜,“今天,占星师薛先生,他有空吗?”
杜医生呆呆地望着报纸上的讣告栏,一坐就是一下午。讣告栏里充溢着逝者的赫赫威名,往昔荣光,遗属的悲悲切切以及故友的溢美之词,缅怀之情——没有颜面的死者是配不上这白纸黑字的,就像那女孩一样,被一阵风遗弃在人间,
又被一阵风毫不留情刮走生命,如同午后路面上的水珠一般迅速消逝,不留下一丝痕迹。没有人记得她曾存在,也没有人在乎过……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医生!那歌声!”黄护士猛地推开门,直喘粗气。她的神色极为可怕,那是死人一样苍白的脸色,“厕所里的歌声,我也听到了!”说着,便晕了过去。
死灵协奏曲(四)
“那女孩!”黄护士猛地尖叫了一声,吓醒了一身冷汗。她一把揪住杜医生的衣袖,两眼死死地瞪着他,“医生!那女孩是死了,没错吧?”
医生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脚尖,“是……”他的目光发飘。
“那她为什么在厕所里徘徊不走???”黄护士将脸深深地埋进肩膀,“我们又不曾亏待过她……她为什么要唱歌来吓我?……”
“你是说……”杜医生有些迷惑。
“鬼!那女孩变成了鬼!在厕所里唱歌!”黄护士口齿不清地叫道。
出乎意料之外,杜医生居然露出了一丝笑容,“你是不是太想念那个孩子,所以出现了幻觉?世界上哪会有什么鬼呢?”
“不可能!我亲耳听到,和那时一模一样的歌声!……”
“好了好了,就当她是鬼,”杜医生站了起来,“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看不出你我有什么害怕那孩子的理由。”
黄护士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那是低沉不已的呜咽,“你的确没什么亏心事可怕,医生,可是我有……”
“是我将那女孩的消息,告诉‘那家’福利院的……”
H市儿童福利院,是民政部可查到的H市唯一一家福利院。它是由国家兴办的综合性福利事业机构,隶属于H市民政局,是目前省内规模最大的一所福利收养机构。近年来先后荣获省一级福利院、市文明单位、市先进基层当组织、市
军民共建模范单位、市花园单位等称号。“似乎有点不对头,”鲁冰告诉颜无月,“但我找不到其他的福利院了。”
是有些不对。如果是H市唯一的福利院,黄护士就不会说“市内的一家福利院”,而应该说“本市福利院”或者直接是“福利院”,按照她的口气,似乎还有一家别的……但是无论怎么查,网上都无法找到第二家福利院的任何资料。看来还是得从
杜医生那里下手。她悄悄蹭到杜医生的办公室外,正听见黄护士的抽泣。
“是我将那女孩的消息,告诉‘那家’福利院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杜医生问道。
“是我……在报纸上看到一则寻人启事,找一个离院出走的智障女孩,提供线索的报酬很高。恰巧就是那个女孩,于是我给那个福利院打了电话……下午福利院就过来接人了……后来,果然给了我一大笔钱,真的,一大笔,我做梦都没想到会那
么多!那钱我至今都没敢碰……”
“为什么不?换做是我,我也会通知那家福利院,让那女孩回到她应该去的地方。”
“可那女孩死了呀!”黄护士绝望地喊道,“还是你告诉我的,那女孩回到福利院不久就死了!在这里明明身体很健康的,怎么会一回去就死了呢!”
杜医生陷入了沉默,而黄护士则继续絮絮叨叨地念着:
“没准她觉得是我出卖了她,是我害死了她,所以她回来找我算帐来了!老天在上,我压根就没想过呀!我只是想帮她!不过话说回来,那家福利院真的很奇怪,找一个丢失的女孩而已,用得着给那么多酬劳吗?整整五万哪!”
“砰!”门被旋风般踢开了,颜无月再也忍不住了,冲了进来,“你们的话刚才我全都听见了。那女孩的确变成了鬼,游荡在这家医院里,”她决心利用黄护士畏惧的心理,吓她一吓,“但是我想,她应该不是找你算帐的。她都干了些什么
呢?在厕所里唱歌,在她生前的病房里唱歌,都是让人快乐的事,不是吗?也许在附属医院里呆的日子,是她一生中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所以她的魂魄徘徊在这里,死也不愿离去。”最后则是完美的煽情,“我们应该找出她死亡的真相,
然后,让她往生极乐,去她该去的地方,不是吗?”
“太可怜了!”黄护士掩面哭泣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了不起!”真夜在颜无月的背后,罕见地赞叹了一句,“骗人的手段一套一套的,高杆哪,只比我差那么一点点了!”
颜无月则含笑向杜医生伸出手,“杜医生,你也想让那女孩快乐地走吧?”
首先搜集线索。柳护士曾说福利院写过感谢信,可档案室里并没有这封信;黄护士则说过,她在报纸上看过“寻人启事”,还打过电话,可那份报纸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电话也忘了。
“福利院不是给你五万块钱吗?汇款吗?这样就有银行帐号了。”颜无月说。
“不是汇款哟,”黄护士愁眉苦脸地回答,“是福利院的人来接走那女孩,临走前突然拉住我,对我说,‘黄护士对不对?你给我们打的电话?’”
“我当时吓了一大跳,打电话的时候我只说自己姓黄,并没有透露身份,不知道他们怎么查到的。他盘问了我几个细节,然后,直接塞了一个纸包给我,就走了。”
颜无月凝眉想了片刻,“那负责人是一个人来的?”
“是的。”
“开车还是走路?”
“应该没有开车,我不记得了……可能是走路来的。”黄护士回答。
“没有车,这点我记得很清楚,”杜医生插嘴道,“当时我还觉得奇怪,居然不派车接一个智障女孩,起码也叫个出租车才对。那人就大喇喇地拉着她的手走了,万一又跑了怎么办?”
“难道坐公共汽车走?不,不可能,”颜无月暗自揣摩,“公车人多混杂,逃跑的机会更大。身为福利院的负责人,怎会连这一点都没想到?”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颜无月说,“福利院离K大其实非常之近,近到只需走两步路便可到达的距离!”
那两人暗暗点头,这时,一个声音响起了:
“你错了!那正是他的狡猾之处!”
占星师正飘然立于门外;他还是和往常一样,一袭黑衣包住了阴阳妖发,雪白的手套,苍白的脸上挂着淡淡嘲讽的微笑。但不知怎的,颜无月那原本忐忑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怎么错了?”她不服气地反问。
如果那家福利院真的存心瞒天过海,就算是近在咫尺的距离,也该弄辆汽车在城里绕来绕去,以造成长途跋涉的假设——这是常识,同样的道理,假装步行而来,给医生他们造成“福利院很近”的假相,不正说明福利院并不在这附近吗?
这样一来,那女孩简直就如同泥牛入海,毫无踪迹了……慢着,还有一个地方!“医生,你是从哪里得知,那女孩已经在半年前死了的?”她问道。
死灵协奏曲(五)
杜医生无奈地耸了耸肩,“说巧也不巧,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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