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血有肉的占星馆
真夜突然抓住了占星师的头发,“它在动弹,”她悄声告诉他,“似乎想钻进那个傻瓜的脑子里面去。”
话音未落,只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衣裙的窸窣声。一身睡裙的林娜提着应急灯站在水房门口,她的脸色比灯光还要苍白。奇怪的是,夤夜看到一个黑衣男人站在女生楼的水房里,她竟毫不惊讶,毫不迟疑地朝他走去。
“林娜?……”颜无月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她忽然想起了林娜那时候平静中透出疯狂的神情,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林娜看也不看他们,径直向角落里的洗衣机走去。她的纤纤十指摁住了“开关”键,红灯刷的一下闪烁起来,进水管里哗哗地直淌水。然后,她俯下身子,一边拨弄得内桶里水花四溅,一边带着温柔的笑容哼起了歌:
“宝宝乖,宝宝早点睡觉吧……”
象征母爱的摇篮曲被她篡改得面目全非,支离破碎,然而,女人诡异的行为举止和这水房格格不入的温馨气氛,竟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颜无月脑中浮现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她轻声问道,生怕打扰了林娜的梦:
“林娜……这里有宝宝?”
林娜夸张地长“嘘~~~”了一声,“别吵醒了宝宝!”她郑重其事地说。
“搞什么飞机呀,神经兮兮的!”真夜猛地把头一甩,“先生,让我来拷问!老是慢吞吞地问话,急死人了!”
占星师一言不发,帽檐低低地压住了他的眉眼,没有人知道他在盘算什么。林娜口中的歌越哼越低,越哼越远,渐渐弱不可闻。等她再次抬起头来,还是在这灯火通明的水房里,屋外则是一团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林娜还是站在洗
衣机前,但却给颜无月一种陌生的感觉。她影影绰绰觉得有些异样,但到底哪里不同?她也说不上来。
林娜正在小心翼翼地打手机,“喂,洪流吗?”她压低了声音。洪流是她男朋友的名字。只见她双手捂住手机,同时还不停四下张望,生怕有人看见,然而,对她面前的占星师和颜无月,她的视线却如同穿透大气一般熟视无睹。“什么事
?你居然问我什么事?!”压抑已久的愤怒一时喷薄,林娜的眼泪不禁夺眶而出,“我生了!生了!都是你的错!你说我该怎么办!!!”
她沉默了好久,像是海啸前阴沉沉的天空一样,平静得可怕。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双手撑在洗衣机半掀起的盖板旁,眼泪啪嗒啪嗒打进了内桶里。
“没有人知道,连我,连你都不晓得,不是吗?……我只当自己这一年来长胖了,人家不是常说,女生上大一的时候都会长得滚胖么?”她用力抹了一把眼睛,委委屈屈说道,“我只是不甘心,自己怎么就这样倒霉?!只不过做了一次而已
,这么不凑巧,第一次偏偏就有了呢?”
“早知道就该戴套套的!”她对着手机喊,“要不然,迟一点,打掉也可以啊!而我刚刚,还以为是得了肠胃炎,肚子从晚上开始就痛得厉害……才上厕所,它就滚了出来!吓死我了,幸好没人看见!”
她幽幽地瞪着洗衣机内桶的深处,像是望着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它死了……幸亏是死了,否则,要是哭闹起来,叫我以后怎么做人哪?!”她猛地肩膀直抽,又伤心地哭了。等到她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继续对着手机说,“我现在把它
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起码在明天中午之前不会有人发现……但我们得想办法把它弄出去,以免夜长梦多。”
她又哭了一阵,再说一阵,最后,她说道,“明天我就说洗衣机坏了,你上楼帮我抬下去——上午我们都有课,一下课你就过来,切记,别晚了!!!……然后,”她昂起头,抹掉脸上纵横交错的泪水,脸颊像抹了油似的散发着亮晶晶的荧光
,“晚上就把它埋在楼下桂花树下吧!好歹,去食堂打饭的时候,还能让我见见它……”
懒惰:一江血水向东流(六)
一个凄厉的叫声猛地响起,那正是真夜所说,猫一般小孩子的哭声。颜无月浑身打了一个哆嗦,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一样大汗淋漓。林娜趴在洗衣机旁,已然睡着了。她的手上,并没有握着手机。那么,颜无月刚才所看到的,到底是
幻觉,还是……梦?
占星师刻意地拉紧了洁白的手套,里面的一双大手狰狞毕现,“虽与原先设想的有所偏差,不过,好歹也算个‘懒惰’的灵魂——事先不准备,事后不善后,以至于新生儿成为怨灵——我就不客气收下了。”说着,便向林娜走去。
颜无月顿觉头皮直发麻,她迅速冲过去,拦在了林娜的面前,“慢着,食尸鬼,你想干什么?吃她吗?”
“哦?”占星师眯起双眼,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有何不妥吗?就像人活着需要鸡鸭鱼肉的供养,所谓食尸鬼,唯有吃人才能生存。再说,她并非一个白璧无瑕的女孩,迟早会败坏你们的风气,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你们
除去害群之马,为你们匡正纪律呢。”
“不对,不对!”颜无月激烈反驳,“那只是你自己为吃人而找的推脱之词罢了!就算林娜生过私生子又怎样?又不是她一个人的错,男方也有责任!男女双方共同犯下的罪孽,凭什么要让她一个人独自承担?这不公平!”
“这样啊……”占星师意味深长地拉长了声音。而冷眼旁观的真夜此刻阴笑着发话了,“先生,这个男人婆一直聒噪个没完,索性把她也吃了吧?这样世界会清静很多哦!”
“不行呢,真夜。”占星师微微一笑,“人生气的时候全身会产生一种毒素,这种肉吃起来很酸,嚼口也不筋道,身为美食家的我,怎么可能作出这种有辱品味的事呢?”
“怪不得先生每次都让猎物处在心甘情愿而放松的状态,原来是这个缘故啊?”真夜恍然大悟,高高竖起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不仅是人类,动物被屠宰的时候是很愤怒的,也会产生毒素,吃多了人会因此‘吃肉积毒’,”占星师缓缓说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戒荤腥了吧?”
“啊,先生!”真夜突然大叫了一声,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这两个人怎么办?还是要吃了对吧,对吧?”
颜无月好不容易放下的心,猛地又提到了嗓子眼。眼见占星师张大嘴巴,露出触目惊心的锋利牙齿,她唯有闭上双眼,紧紧抱住林娜,祈祷着奇迹出现。她想象着利齿刺穿肌肤的锐痛,讲血管和肌肉切个粉碎……然而,她只感到一个冰
凉的东西停留在她的额上,久久不去。
那是一个猩红色的星型印记,如斧凿刀刻般血色淋漓,像齿痕一样深深吃进肌肤,随即又一闪而没。
而占星师已杳无人踪。
“你亲了她?亲了吧?可恶啊!”真夜几乎要抓狂了,她不停地以头撞占星师,咚咚直作响,“果然是大色狼!连男人婆都不放过!”
“很有意思啊,那个女孩。”占星师的心里燃起了一点微弱的火光,仿佛在他不老不死,永远生存的无聊生命里,总算发现了一点有趣的事物,值得他为之驻足赏玩。他的双眸在巯夜里暗暗发亮,“一旦赐予了‘星之痕’,她便成为我注定
的猎物,至死方休。”
“可为了男人婆,你居然放弃了到手的‘懒惰’!好偏心!真夜不服!”真夜不满地撅起了嘴巴。
“无所谓了,”占星师凝望着手中一团绿色的火焰,那里面,仿佛一个小小的人影在挣扎求索,“得到‘懒惰’之子的灵魂,能够滥竽充数也就罢了。”
“可话说回来,看那小鬼那么怕他妈妈,恨不得躲到男人婆身体里的样子,不像是个作祟的怨灵呀!”真夜煞有介事托起了下巴,俨然一副学者做派,“还有,他真的是一生下来就死了吗?没准是他妈妈怕人发现,一狠心就……!”
“所以林娜才会每天晚上才会在水房里游荡,在洗衣机里抚慰她那早已死去的孩子。而那孩子的灵魂,则附身在那些女孩的身上,代替自己享受死后的天伦之乐。”占星师停住了脚步,他的脚下是暗沉如乌金般的江水,如女人漆黑的长
发般隅隅蠕动着,呜呜咽咽向东流去。
他们都才十几岁,还未尝尽身为人子的幸福,便迫于一时欢愉做了他人的父母……对于他们来说,“它”并不是他们孩子,他们灵与肉的结合,而仅仅是镜子与卵子一次不受欢迎的邂逅,是一次生产快乐的过程中一点点痛苦的副产品。如
果他们再大上几岁,人生阅历再丰富一点,也许他们就会明白,在数百万年的历史长河中,人类是如何通过爱,和做爱,使得自己的血脉得以保全并延续下来。
“其实,并不是妈妈不要你……”
后记:
经历了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之后,颜无月再也不敢用洗衣机了,而林娜、鲁冰她们似乎也深有同感,不约而同绕着洗衣机走。为免浪费,她们决定将洗衣机转让,价钱绝对好商量。唯一的问题在于:
你敢买吗?
暴怒:哆来咪的悲剧(一)
她死了。
如此风华正茂,如此青春美丽——却在一朝间失去生气,成了一具不会笑、不会撒娇、冷冰冰的尸体。她白嫩如玉的双手,此刻扼紧了自己的脖子,在粉嫩的肌肤上留下了痛苦的青紫扼痕。她那鲜艳的双唇,再也吐不出任何令男人心醉
神迷的甜言蜜语了。她就静静地躺在后椅上,仿佛睡着了的醉海棠,香梦正沉酣。出租车载着她的尸体,悄无声息地滑过晨曦中的闹市街头,洒落一地悲凉的尘土。
月日,晴。她死于清晨。
还没等十一放假,月日晚,颜无月便收拾了简单的行李,跳上了直达C市的火车。之所以急急忙忙,一是就读于C市D大的初中同学水芸,很早就邀请她去C市游山玩水;原因之二嘛,自从经历了洗衣机事件,她本能地想避避风头,离
那个诡异的占星师尽可能远一点。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颠簸,,她顺利抵达了C市火车站。C市坐落于长江之滨,依山傍水,风景秀丽,素有江南明珠之称,其中,以古运河边的古代园林最为出色。颜无月叫了一辆出租车,一路欣赏沿途风光,果然名不虚传。随着出租
车沿着古运河缓缓潜行,倒影中的江南水巷也随之前行。水上舟楫橹声轻颤,古香古色的民居仿佛也随着入画,好一派水乡风光!颜无月不禁跃跃欲试,心想不虚此行,定要玩个痛快。然而,到了D大校门前,她又有些失望了。昨晚她通
知水芸自己的行程之后,后者不顾她的推辞,坚持要到校门口接她,如今却不见一个人影。颜无月未免怀疑起自己是否找错了地方,这时,一辆警车呼啸着驶出了校门。
难道学校里面出事了?她恨不得立刻钻进去探个究竟,但是忠于职守的门卫非要她登记,还得扣下学生证和身份证才准放行。正僵持不下时,有人在一旁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请问,是颜无月吗?”一个男生推了推眼睛,似乎想看得更清楚一点。
“是!”颜无月想也不想,迅速答道。她这才抬起头,对方年纪看上去二十出头,戴着一副厚厚的眼睛,皮肤白皙,手脚瘦长,一看便是标准的学生模样。他不好意思地伸出手,“你好。我是水芸的男朋友,我叫谢丰泽。”
颜无月恍然大悟。水芸是D大的系花级人物,进校伊始便引来无数的狂蜂浪蝶,而她最终的选择是本校的一个研究生,曾当过她的助教,也算是一段大学里最常见的“师生恋”了。显而易见,眼前这个谢丰泽,正是“师生恋”的男主角。
“你好,我是水芸的初中同学,你知道我的名字的哦?颜无月是也。话说回来,水芸这家伙倒会偷懒,明明答应过来接我的……”
“那个……”谢丰泽搔了搔脑袋,“发生了一点事情……等会见了水芸,咱们再详谈吧!”
D大是C市的一所重点综合大学,兼具文、理、工、哲、经、法、史、管等多种学科,校园里绿树成荫,景色优美。然而,一路走来,颜无月感受最多的,并不是D大悠久浪漫的人文情怀,而是仿佛绷紧的弦一般紧张压抑的气氛,到
处可见三三两两的学生聚集在一起,不时狐疑地打量她这个生面孔。来到女生楼下,看门阿姨刚要拦住她,谢丰泽上前说了几句,颜无月马上得到了放行的许可。看来他的人缘很好呢!
谢丰泽径自把颜无月领进了一间宿舍。“水芸!”“颜无月!”甫一见面,水芸便猛地扑过去,紧紧抱住了她,“你可来了!”
“怎么了?”颜无月发现她眼眶通红,显然刚刚大哭了一场,“有人欺负你了?”谢丰泽默默掏出一方手帕,递给自己的女朋友,水芸一声不吭收下了。
“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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