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血有肉的占星馆
寞牛的左右。
这一点,他全然不知情。
时间差不多了,人也渐渐散了。寂寞牛慢吞吞地支起身子,准备离开——他只想快点离开,去找一个热闹却没有一个人认识自己的地方,深深地一头扎进去,躲起来。就在他起身的那一刹那,左耳分明听到了——
“你跟安琳……还好吧?”
女孩子的声音,而且,怯生生的。他抬起头,目光正与颜无月四目相碰。
第三乐章 病之半耳人(五)
她的嘴唇执拗地紧闭着,清亮的眼神一如往常。她的嘴巴动也没有动,然而,他却清楚地听到了,她的声音,纯粹,不加修饰。
“你跟安琳……还好吧?”
这就是她想对他说的唯一的话吗?他惨笑一声,嘴里填满了苦涩的味道,于是他漫漫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选择离开。
安琳,这个时候,他只能更加想念这个名字。他攥着拳头,一口气冲到体育场旁的樱花树下,给安琳拨出了一个久违的电话。时节尚早,樱树只伸出尚且萧瑟的枝叶,稀疏地遮蔽在他头顶的星空。
她今天没有跳操,也不在宿舍。“我正在二教上自习。”她回答,“在背单词。”
他浑身的血液顿时涌上了脸,在黑暗中烧得厉害,“我……我这就去二教大厅接你,”因为激动,他结结巴巴几乎说不完整,“十分钟,不,五分钟后,我等你!”
安琳到来的时候,寂寞牛的全身都沐浴在亮堂堂的日光灯下。他的心情好极了,事实上,似乎是许久未见的缘故,他感到安琳也显得格外热情,一路上嘴巴都没有停过。他们手拉手往学校超市的方向走去,月光在他们的身前投下长
长凄迷的影子。他装作不经意地挽住安琳的胳膊,于是她那娇小的头颅便乘势靠在他的肩膀上。
“最近,忙吗?”他轻声问道,“是不是累啊?”
“还好啦,”安琳的声音里透着疲倦,又夹杂着丝丝兴奋,“天天还不是老样子,上课,吃饭,自习什么的,”她幽黑的大眼睛嗔怪地瞥了他一眼,“你又不陪我。”
他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然而他尽量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仍然平静地问道:
“健美操呢?不跳了吗?”
安琳无力地叹了一口气,声音立刻小了下去:
“还说呢!自从白老师走了,学校小气得很,请的是一个什么女老师,讲话说不清楚,又凶巴巴的,谁乐意去啊?大家都退课了。”
“白老师走了?”他讶异地反问了一句。
“对啊,”她嘟起嘴巴,神情娇俏之极,“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一天突然不告而别,害得我们被那个女老师教,哼。”
他暗暗高兴起来,嘴里不免安慰她,“无所谓,反正你又用不着减肥,不去跳也罢。”
“可我从没见过那样帅的人!”安琳认真地回答,“一声不吭地跑掉,总觉得好可惜哦!至少也要通知我们一声,你说对吧?”
寂寞牛干笑了两声,总觉得今晚的安琳好大胆。当着男朋友的面夸另外一个男人帅,这不是存心让他吃醋吗?不过细细一想,这样不更是说明安琳在乎他,想利用白老师来刺激他的嫉妒心吗?
对呀,早该想到的!他激动地一拍脑袋,险些乐得跳起来。准是这样没错!他可是经历同生共死的磨难方能和安琳在一起,怎么会轻而易举被人挖墙脚呢?再说了,那个叫什么“白虎”,除了脸盘子靓身材棒之外,还有什么吸引人的优
点没有?根本没有!再加上安琳对他几乎毫无了解,怎么可能会移情别恋爱上那种人呢!
她这种现象啊,说白了就是花痴,喜欢追星,喜欢对着戏里戏外的中外帅哥流哈喇子——现在大多数女孩子都会这样,毫不稀奇。一想到这里,寂寞牛不禁微微地笑了,颜无月好像也是个著名的花痴女呢!
他终于释怀了,“白老师”这个沉重的包袱终于被他放下,而且这一次,安琳并没有撒谎。他的左耳没有听到任何她的心音,于是他低低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把她拥入怀里。
第二天早上,安琳的课表上又是满满的四堂课。前两节在东区二教上,从:上到:,而后两节在西区三教,:开始——从东区到西区,就算用跑的,也需分钟以上。这也就意味着,时间非常紧张。等老师一说“下课”,她马上拎起书包,
冲向校车站。:准时发车的校车正停在车站前,车上挤满了人,车下还有一列长队,正试图往车上挤。“装不下装不下啦!”司机举起喇叭,大声地对大家喊,“下一班马上就到!”
下一班是:发车,可惜赶不上上课。安琳曾经精确地计算过,从东区车站到西区车站,校车需要行驶分钟,用剩下的五分钟赶往三教,正好准点。要是乘坐:分的那一班,显然肯定会迟到,大家也都明白这一点,于是一律苦苦哀求“
赶着上课呢!捎我们一程吧!”
没有办法,司机只好对着车里面高喊,“谁不赶着上课的,麻烦坐下一班好吗?请让座给上课的同学!”
几乎没有人动。这也没办法,不知道是不是这学期的课表安排不妥,奔波于东西区之间上课的学生明显多于往年,谁都只能赶:的唯一一班。安琳望了望车外一长串焦急的脑袋,心想铁定是赶不上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一下课就
开始从小路狂奔,反而来得及。她顾不得其他,把书包背在身上,小路向小跑而去。
刚刚出了校门口,一辆山地车从她的身边擦过,堪堪横在她的面前,稳稳停住。“同学,”车主一脚点地,一脚仍然踩在踏板上,“请问去三教怎么走?”
她心里急坏了,拒绝的话便脱口而出,“对不起,我有事要走……”
反倒是问路的人先叫了起来,“你好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她这才抬起头,看清楚他的脸孔。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随意披散在耳边,只在末梢挑染成金黄色;一身宽大的运动服,松松地包裹着他的身体,却依然隐隐显现出下面线条良好的肌肉。她这一次才看清楚他的眼睛,倏忽一轮,在
阳光下折射出宝蓝色的光芒,灿烂极了。
而他的笑容,则比阳光还要灿烂。
“我们在哪里见过,是不是?”他真诚地问道。
第三乐章 病之半耳人(六)
安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健美操班那么多女生,自己又不是多么出众的美女,想必白老师一定印象淡漠吧?说话的工夫,西区校门便飞快掠过他们的身边,第三教学楼突兀地矗立在他们的面前。安琳抬头看了钟,还好,现在才:
,还有五分钟才上课。她不由长长松了一口气,郑重地向正在锁自行车的白老师道谢。
对了,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白老师到三教干什么呢?难道也是上课?
“你说对了,”白老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憨憨地笑了起来,“实际上,我报考了你们学校的成人教育班。”
“你不是体育教练吗?”安琳不解地张大眼睛。
“那个啊,”白老师耸了耸肩膀,“只能吃青春饭,做不长久的。趁着年轻,多学点知识总没有坏处。”
怪不得,他辞退了健美操教练的职务,只为了能够上学充电?安琳的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敬意,目光也不由热了起来,后者反倒显得更加局促,只尴尬地干咳了一声:
“时间不早了,我们进去吧。”
安琳点点头;当她迈开脚步的时候,白老师在后面又叫住了她,语气十分严肃,
“还有,”他戴上一副大得夸张的蜓劬担偈笔樟财鹨鄣墓饷ⅲ涞闷邮刀榇糇悠悖拔也辉偈抢鲜α恕G虢形野谆ⅰ!?br /> 自打那以后,安琳和他之间的接触漫漫多了起来。她经常碰到他夹着书本,出没于各个教学楼之间,在蜓劬档谋;は沦踩黄胀ㄑ桓觯辉傧窠∩矸坷锬前阋俗⒛俊S幸淮嗡钦迷谝桓鼋淌依锷献韵埃谆⑴踝乓槐靖叩?br /> 数学,抱头思索了许久,眉头恨不得皱成一团,看样子是遇上了难题。于是她借故走过去。
“我脑子笨,不好使,一看到这些乱七八糟的数学符号就犯懵,”他苦着脸,吭哧了半天才憋出话来,“你……能不能帮一下忙?”
这个时候的他,不光是脸,连耳朵都被烧得通红;徒有一副高大成熟的身体,一张英武迷人的脸孔,却像个小孩子一样嫌自己笨,连向人求助都羞于启齿,窘迫得面红耳赤。当他用那双仿佛天空最上层透明的蓝色眼睛望着她的时候
,她的心不由剧烈地跳动起来。
在成绩几乎门门九十分的安琳的辅导下,白虎的成绩突飞猛进。他的脑袋其实非常聪明,只不过安琳发现,他似乎欠缺一些最基本的系统知识,就像并没有从小接受正规的学校教育,生活常识他固然熟知,但对于某些天文地理还有
历史文化基础知识,他却匮乏到令人吃惊的地步。比如他丝毫不了解“哥白尼”是何许人也,也根本不试图去了解,“我只要知道,‘地球是绕着太阳转的’这一事实就够了。”他这样对安琳说,“至于是谁第一个提出,又是谁完善,谁做试验证明
啦,这些不干我的事。”也就是说,他对知识仅仅抱着实用的态度来学习,对它的来龙去脉毫不感兴趣。对于他的过去,她相当地好奇,然而无论她怎样旁敲侧击,白虎总是闪闪烁烁,不肯吐实。或许他背负着惨痛的过去吧,她这样想着
,又免不了揣测,是怎样美貌的父与母才能生出一个宛如明星般光彩耀眼的儿子呢?
至于第二个星期的西区课程,她本来打算挤校车的。可当她匆匆忙忙冲出教室的时候,才发现白虎连人带车,正堵在二教的大厅前。“不好意思,”他扶了扶蜓劬担茄踊钕笫歉稣芀大学生,书卷气十足,“我想我又忘了三教在
哪里,可以带我去吗?”
她笑了起来。在接下来的每一个星期,不消她说,都是白虎主动骑车带她去。她自忖行得正坐得直,和白虎之间只是正常朋友的交往,没有什么需要避讳的,也就无所畏惧。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些传闻渐渐吹到了寂寞牛的耳
朵里。他本是不信的,最近一段日子以来,与安琳的关系一直不错,再加上他的左耳一直没有轰鸣过——这也就意味着,安琳对他并没有二心。可是,架不住旁人的闲言碎语,他决定还是眼见为实。
他看到一个个子高大的男生踩着山地车,堂而皇之地在二教门口蹲点,全然不顾身边同学投来的诧异目光。下课铃声响了,如山的人潮陆陆续续从里面倾泻而出,寂寞牛只睁大双眼,寻找着一个身影——他看到那个身影轻快地跳了出来
,不偏不倚正中那个男生的面前——那不正是安琳吗?
他的气息在瞬间变得冰凉;他什么都感受不到,什么都听不到,眼里只有那娇小的身影,那可爱的脸庞,正因为那个男生的对话而快乐——嫉妒的毒藤悄无声息缠上他的心头,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从没有笑得如此开心过!
他抢过一个同学的自行车,飞一般跟了上去。坐在车后的安琳似乎根本没有发现他,照样和那个男生聊天,风把她的长发吹散在身后,飘飘然然。
他们突然停了下来,不知道交头接耳在说些什么,接着,连车带人拐进旁边一条窄巷里。寂寞牛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出来。他实在是沉不住气了,一咬牙,加大马力,骑车冲进了那条巷子。他心里暗暗祈祷,千万不要看到担心的
一幕。
第三乐章 病之半耳人(七)
“你们在干什么……”话音未落,他只看到安琳和那个男生齐齐抬起脸,还有地上蹲着的一个男人,每个人的脸上都交织着惊讶和迷惑的神色。那个男人的面前立了一块“修车”的木牌,手里正握着山地车的轮胎。
糟了!原来他们是进去修自行车的!寂寞牛只在一刹那便发现自己搞错了,不由又羞又气。
“你来这里干什么?”第一个质问他的,果然是安琳。她马上也明白了寂寞牛的用意,怒火腾的一下烧了起来。
此时的寂寞牛,连连抱怨自己太过冒失,反而惹得她不高兴。自知理亏的他,换做平时,早就立刻低声下气地向她认错。可当着这么多陌生人的面低头,他实在拉不下这个脸,否则男子汉大丈夫的颜面何存?更何况,那个高大男生
双手抱肘,嘴角露出邪邪的坏笑,仿佛正等着看一处好戏。
寂寞牛来不及多想,一把拽住安琳纤细的手腕,“你跟我过来,”他说,“我有话要对你说。”
“干什么?放手!”安琳激烈的反抗是他始料未及的,“不要扯我!好痛!”
寂寞牛不得不停了下来,虽然仍紧紧握着安琳的手,但力道已经减轻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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