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血有肉的占星馆
谢丰泽轻轻喘了口气,仿佛有些倦怠。颜无月急于知晓后事,在她再三催促下,他喝水润了润嗓子,接着,却陡然转变了话题。
“颜无月,在你所看过的书里面,有提到过梦境吗?”
“梦?”颜无月首先想到的就是奥地利精神分析学家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他认为,梦是欲望的满足,绝不是偶然形成的联想,即通常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于是她回答,“按照他的理论,梦是潜意识的欲望,由于睡眠时检查
作用松懈,趁机用伪装方式绕过抵抗,闯入意识而成梦。”
“是吗?”他干笑了一声,“也就是说,现实中无法满足的欲望,便会在梦境中成真了?”
弗洛伊德将梦分为显相和隐义。显相是隐义的假面具,掩盖着欲望(隐义)。白天受压抑的欲望,通过梦的运作方式瞒骗过检查以满足欲望。理论上的确是这样……
“你也许不太了解我。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平时脾气挺随和的,一点都不固执,人际关系嘛,起码没有和谁闹僵过,因此他们都说我不像金牛座。”谢丰泽单手支颐,似有无限烦恼,“可是,直到做了那些梦,我才发现,其实自己的内
心深处,和马加爵是多么相似。”
“在梦里,我一直一直,一遍又一遍地杀人,杀了一个又一个……全都是些女人……”
颜无月站在D大校门口,站在太阳底下,一动不动。周遭的喧哗声她充耳不闻,进进出出的学生她视而不见。她的脑中一片混沌,全然忘了此次出门的目的:去火车站买回程的火车票,而只是发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的发呆。D大的
门卫嫌她碍事,吆喝她快点让开,可她就像木鸡一样,雷打不动。
停在门口的一辆出租车里,两双神秘的眼睛正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一个问道:
“看到没有?”
“当然!!!我又不是睁眼瞎子!这么大个都看不见!”后者显然兴奋之极,“没想到那家伙这么厉害!我都迫不及待陪它玩一玩了!”
“少安毋躁,”沉稳的口吻,“接下来,就是意志的较量了。”
水芸远远跑了过来,“颜无月,你杵在这里干什么?票买了吗?”回答她的,只有颜无月傻傻的微笑。她不由急了,不是中暑了吧?怎么直犯傻呢?她只得把颜无月拉回了宿舍,倒了杯水给她。后者并不喝水,而是以一种诡异的目光直
勾勾地盯着水芸。那目光令她毛骨悚然。
“水芸,”她开口了,声音也低沉得古怪,“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水芸猛地一震,随即,又露出了虚饰的笑容,“我?我有什么事,值得隐瞒的呀?从小到大那些丑事,你比谁都清楚,不是吗?”
颜无月往一旁,用力地把头摇过去,节奏之缓慢不由让人联想起僵尸的动作。“人间仙境,”她眼皮都不眨一下,眼珠一动也不动,“你撒谎了。”
她怎么会知道?水芸的心里扑通扑通打起了小鼓,然而,她唯有矢口否认。那样的可耻经历,就算是颜无月,也万万不能对她说!
“你在人间仙境做过事,你的照片被登入了‘人间仙境’的宣传画册……”从那毫无生气的软绵绵的嘴巴里,吐出的竟是那样爆炸性的信息,“还有你的手机号码……”
“不要再说了!”水芸狂叫了一声,双手捂住了耳朵,“别说了,我求求你……”
“一切都是真实的?你真的,在那里做过?”
“没有!没有!没有!”水芸涕泪交加,“我只是陪别人聊天而已!其他的,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做过!”
“只是聊天……而已?”颜无月的语调陡然阴森起来,“可是,田甜和孟莹她俩,和你说的完全不一样啊!”
什么?水芸猛地抬起头来,充满了迷惑,“你说田甜?你怎么会认识她?”
“你刚来C市的时候,田甜学姐她应该刚刚死了啊!”
颜无月的唇边现出了一线杀机,“你说的太对了……正是那时候,我认识了她,从她嘴里得知了你卖身的往事。”
“在我喂她喝下毒药的时候……”
“哇!!!”水芸吓得倒退几步,在她面前的颜无月,面目狰狞,青筋直爆——她何曾见过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她转身欲逃,然而颜无月抢先一步按住了寝室门,然后,当着她的面,将门反锁上,钥匙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她们俩,没有说谎吧?”颜无月的脸上青气森森,“你是去‘卖’了吧?”
水芸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心里恐惧的黑洞,越扩越大,越来越深,即将把她吞没——颜无月突然暴吼了一声:
“你宁愿卖了也不给我!”
她一把搂住水芸的纤腰,把她重重地推到床上,然后,猛地骑到她身上,双手扣成环,扼住了水芸细嫩的脖子。那巨大的冲击力压得水芸根本无从呼吸,出于本能她全身都在乱耸乱踢乱蹬,然而颜无月的力气出乎异常地大,牢牢抑
制了她的任何反抗。她的双手箍得铁桶一般紧。
简直就像,男人的力气一样大。
暴怒:哆来咪的悲剧(九)完
一个黑色的人影悄无声息飘进了宿舍,不用敲门,也不用开锁,那人影仿佛从门上的气窗里倏地飞了进来。正在床上作殊死搏斗的两人丝毫没有发觉,那人正用揶揄的目光注视着她俩。
“去玩个痛快,”一个男人命令道,“真夜。”
“是!”好一个精力充沛的回答。名为真夜的人偶猛地从占星师的肩膀上弹起,不偏不倚正扑到颜无月的背上,然后,对准她裸露的后颈,恨恨一口咬下去——只见一道红光自真夜的嘴中迸发出来,颜无月的身体古怪地痉挛了一下,突然
重重地倒了下去,不动了。而挣扎至筋疲力尽的水芸,在这次重压之下,终于翻白眼晕了过去。
占星师啪啪地鼓起掌来,“厉害。最近几十年来你又长进了不少呢。”
“那是当然了!”即使呼呼直喘粗气,真夜还是矢志不忘自己的脸上贴金,“我是古往今来天下第一最厉害的通灵术士…女性……”
话音未落,从她半张半合的嘴里,那红光箭一般径直飞了出去,占星师显然也吃了一惊,他那双纯白的手套只擦过红光的边缘,堪堪只差一步就将它完全捕捉。“逃掉了?”他不禁担心起来,“真夜,你没事吧?”
“还好……”满头的汗珠似乎说明,真夜现在的状况远比“还好”差得多,“我刚才不过是一时大意,先生,我马上就把它追回来!”
占星师默默伸出手,“坐上来吧,”他温和地说,“下次,就让我表现一回,好吗?”
他们追随红光的轨迹而去。一路上,真夜不忘提醒他,“不能小看了那家伙,先生,它简直是颗爆炭,烫得不得了!”
“我知道,”占星师回答,“连颜无月这样灵冷感的人都被它附身,从身体到思想都操纵得灵活自如,足见其本尊意志之强烈……这就是所谓‘火星’的力量吗?”
红光飞进了一间宿舍,钻到了一个躺在床上的男生的耳朵眼里。男生依然睡得很熟,就连占星师站在他的面前,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冰冷眼神注视他的事,都一无所知。占星师慢慢俯身下去,面露狞笑,渐渐张大了嘴巴……
月日晴
来C市的时候孤身一人,离开的时候却变成了两个人,不,准确的说是一人一食尸鬼一人偶共计三口。虽然不太明白颜无月为何跟一个跑江湖的占星师一起回程,水芸和谢丰泽还是到火车站送别了他们。没有被谢丰泽认出来,占星师
大大松了口气。“吃得真干净,”他夸奖真夜,“连我为他占星的记忆也消除了?多谢你。”
“对呀对呀,看我为了你,肚皮都撑破了,回去一定要减肥啦,减肥!你要知恩图报的懂不?我要洗澡,洗‘血浴’,知道不?”
颜无月则黯然不语。事实上,自从日与谢丰泽谈话之后,直到日早上,她完全想不起自己的所作所为。当她自昏迷中醒来,看到的第一个景象,便是占星师那张苍白的脸,更可怕的是,他居然在微笑。
“咦咦咦!你怎么在这里?”她大惊失色。
“因为担心你的安危啊!”他笑眯眯地回答,“当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我就‘砰’的一声出现了!”
“从……H市到这里?四五百公里的距离?”
“嗯!”他认真点头,“只需一瞬间。”
天哪,他到底是什么怪物!她呻吟着,突然,她直觉有些不对劲。占星师肩上的人偶娃娃真夜,身体里隐隐胀满了红光,接着,四下迸散。
她开口了,那是一个似曾熟悉的男人的声音。
“那是九月初的事了。我一个同学到此公干,顺便找我叙叙旧。酒酣耳热之后,他提出找‘伴游小姐’。当时大街上到处散发‘人间仙境’的卡片式宣传单,于是我抱住试试看的心理,拨通了‘人间仙境’的电话,还声明非大学生不要。”
“不久来了一个女生,起初只是正儿八经的聊天,后来他们越说越邪乎,越说越露骨,我也只得由他们去了。同学问她是不是处女,那女生坦言可帮他介绍,不过‘破处’费很高,还拿出了一些画册。同学对其中几个赞不绝口,我一看,
肺几乎都要气炸了。可不是水芸嘛!”
“他们之后干了些什么,我完全没有印象。我只记得自己仿佛做了个梦,梦中我躺在一间陌生房子的床上,刚刚的女生正睡在我的身边。我马上把她推醒,追问她水芸的事,她则回答,听说水芸曾经做过‘鸡’,不过现在不干了。”
“这还了得!听到这里,我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几乎立刻把她掐死!但是我格外冷静:等她再次熟睡后,我蹑手蹑脚下了床,拧开了煤气阀门——第二天我醒来,才知道E大有个女生煤气中毒死了。不过我真的没在意,反正只是一场梦
嘛。”
“我在乎的只有水芸。如果她真是个爱慕虚荣的轻浮女孩,应该抵挡不住金钱的诱惑。于是我不断用物质引诱她,暗示她只要顺从我的要求便可得到更多,然而她的回答始终只有拒绝。这下我可安心了。”
“不过,那女生被毒死的房间,从此以后反反复复在我的梦中出现。每一次我都像神祗一样,从高高的云端俯瞰着进进出出的男男女女。终于有一次,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田甜。”
“她挽着一个胖老头,媚态横生。我急于了解情况,便凑了过去,没想到等我回过神来,她已经挽着我的手,冲我抛媚眼了。”
“附身,”占星师插口道,“而且还能在不同身体间自由切换,没想到生灵的能力竟能如此强大,难怪真夜一人擒不住你……据我所知,也许只有《源氏物语》里的六条御息所可与你一竞高下了。”
真夜似乎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当田甜证实了那个E大女生的话时,我心中的火山终于爆发了!水芸是我的初恋,是我唯一一个全心全意爱着的人。我对她百依百顺,忠心不二,从不多看其他女人一眼,可她又怎样对我?做鸡,做
鸡啊啊啊啊啊!”
“我决心报复,不仅是报复水芸,而且还包括那些背着男朋友卖身的女大学生,亏她们平时还装出清纯可人的样子勾引男生,妓女,统统都是妓女!统统都要死!田甜第一个该死!”
“所以,你在田甜的胸口写下‘妓女哆’三个字?”颜无月问道。
“没错!哆来咪发索拉梯,大家一天死一个,哈哈……不过,每当我醒来的时候,只觉得那是一场血腥而太过真实的梦罢了。眼看水芸因田甜之死而伤心欲绝,我心里也很难过。可奇怪的是,一旦做梦便停止不了,无论是对水芸的憎恨,
还是杀戮的快感……想停也停不了!”
“就这样,你附身在三个,不,四个嫖客的身上,借他们的双手犯下了这四桩命案。你们五个人,既是凶手又并非凶手,最后那个王某,倒霉地未能离开凶杀现场,于是变成了‘哆来咪’连环杀手……最后,你还想借颜无月的手扼杀水芸,
我说的没错吧,客人?”
真夜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你是……阴阳妖发的占星师?”
“我早就提醒过你,客人,”占星师阴冷一笑,“请留意你的‘火星’。如今,”他冷冰冰撂下一句,“玩火者必自焚,你把自己也烧死了。”
……颜无月的视线扫过窗外一闪而没的树林,真夜已歪倒在占星师的怀里睡着了。“她第一次与这样强悍的生灵抗衡,精神力大概早已削弱到不行了。”他慈爱地抚过真夜的黑发。
“谢丰泽……他没事吧?”她低声问道,“虽说真夜吸收了他的梦境,但是,万一他日后回想起来……”
占星师平静地凝望着她,“颜无月,你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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