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血有肉的占星馆





  “表白过吗?”占星师平静的问。
  “怎么可能!”男生突然跳了起来,双拳激动地在胸前挥舞,“起码我们现在还是好朋友;万一,万一捅破窗户纸,她不接受,我岂不是连朋友都没得做!这怎么行!”
  占星师疲惫地合上了双眼,年轻人为何总是将未来夸大成荆棘遍地的丛林,而对可能的挑战裹足不前?殊不知,正因为年轻,正因为除了青春之外一无所有,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即使是错误,也会在青春的光辉下放射出迷人
的光彩,令人不禁莞尔。与其等到年老力衰才顿足后悔当初的一时犹豫不作为,为何不从头开始把握命运赐予的每一个机会和挑战?所谓“花开堪折直须折”啊!
  然而男生似乎再也没有机会了。一句“月上柳梢头”已经耗尽了他仅有的勇气;他骗心仪的女生说出了“人约黄昏后”,却再也没有胆量告诉她具体的时间地点,以及最重要的,他对她的心意。
  黄昏后,独他在等待。
  因意外事故而死亡的人类,由于骤死过程过于突然,在肉体死亡的瞬间并不能同步意识到自身的死亡,残存的意识会继续完成生前的工作,这就是所谓的“游魂”。更有甚者,如果生前有着强烈的愿望尚未完成,那么在心愿达成之前,“
游魂”会四处游荡,永远得不到安息。
  “比如,‘不见不散’的约会。”占星师平静地扬起脸颊,在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手捧鲜花的女孩。她一身素白,脸色也同她怀抱的花朵一样苍白。男生的神情明显激动了起来,他的脸刷地一下红到耳根,却又不时用眼角的余光,偷
偷瞄她一眼。
  女孩却浑然不觉,看到占星师站了起来,她赶紧三步并作两脚,跑了过来。她的脸颊微微泛着桃红似的血色,短发在脑后轻舞飞扬。
  “如你所愿,她来赴约了,”占星师悄声对男生说,“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不,什么都没了,”男生结结巴巴地回答,他的脸上荡漾开了满足的笑意,“我……我只是想见她一面而已,这样……我也能安心地去了……”
  占星师突然伸出手掌,狠狠推了他一个趔趄。
  “去啊!”他命令似的,从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吼声,“有话直说,告诉她你真正的心意!磨磨蹭蹭算什么男人!”他的眼眸里流露出狂乱与沉痛的气息,“别像我一样,一辈子沉沦在痛苦与悔恨中,千年,万年,永生永世的折磨!”
  男生呆住了;他仿佛第一次见识那优雅的男人如此狂怒,嘴巴张得好大。
  “跟她说!”占星师最后推了他一把。
  女孩停住了脚步,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刚才小小的骚乱。男生不安地望了占星师一眼,缓缓提起了脚步,每一步都格外用力,格外沉重。他深情地凝视着眼前的女孩,黯然的双眸里闪现着动人的光彩,然后,慢慢弯下腰,朝着她洁白
的额头,悄无声息地印下了一个吻,一个圣洁的吻。
  就在那一刹那,只有占星师看得见,男生的身体立刻化作片片白羽,仿佛金翅鸟洁白的翅膀,在空中只无声地停留了片刻,便朝天空最深邃的黑暗飞去。下辈子再见,占星师默默祈祷,如果有幸,能在茫茫人海中再次相遇的话。
  “抱歉,我来晚了。”女孩抬腕看表,希望还来得及见到韩秀。韩秀是她的好哥们,上午还和她聊天来着,没想到下午便出了严重的车祸,听说情况十万火急。如果再不抓紧时间,说不定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了……“对了,你刚才对谁大
吼大叫的?”她一脸迷惑地四下望了望,“这里一个人影都没有,难道是鬼?”
  面对颜无月的发问,占星师只苍凉地挤出一丝笑容,“那是秘密。”他回答。
  六月十五日
  生日花:含羞草(SensitivePlant)
  花语:害羞(Shyness)
  轻轻触碰这种植物的叶片会立刻紧闭下垂,即使一阵风吹过也会出现这种情形,就像一个害羞的少女般。因此它的花语是-害羞。
  受到这种花祝福而生的人个性非常害羞胆小,而且很怕生。感受特别的敏锐,自尊心也强。不过如果和了解自己的人在一起,就会轻松自在得多,交朋友重质不重量,喜欢细水长流的感情。
  梦魇之王(一)
  
  她曾是人见人爱的美女校花。
  如今,她孤零零坐在占星馆的红木座椅上,皮连着骨头哆嗦成一团,空洞的畚牙镄绰怂劳鲇刖=枳耪夹鞘Φ莨吹幕穑臀艘淮罂谘蹋缓螅隰留辽鸬难涛碇薪彩隽苏飧龇艘乃嫉墓适隆?br />   所有的一切,得从某天上自习讲起。那天我在图书馆看书的时候,不知不觉睡着了,陷入了一个似真似幻,虚无飘渺的梦境。后来不知怎的,我突然在梦中打了一个激灵,浑身全都起了鸡皮疙瘩,便醒了。看表以后才发现,我竟然
只睡了一分钟,时间好像在我入睡时停滞了。更诡异的是,我的胳膊底下竟压了一张卡片。
  你知道的,说这话的时候她往后撩起长发,刻意将她那张白皙的脸庞全都露了出来,像我这样的女生,不要说在大学校园,就是走在大街上也必定吸引许多异性的目光,因此从小到大我都是被埋在情书堆里长大的,区区一张卡片我
又怎会放在眼里。可我未免觉得有些古怪,睡觉的时候我明明把头枕在胳膊上的,又有谁能在不惊醒我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把卡片塞进来呢?我漫不经心地把玩它,却发现那上面并不像一般的求爱信一样写些肉麻的情话,而是在一
簇淡雅的凌波水仙上,点了几个血红大字:
  天后,我接你。
  署名的地方也别具一格,只画了一个“王”字,还用红色画了一个圈圈。是一个姓王的人?脑中我把认识的人走马灯似的迅速过了一遍,“王”本是中国人大姓之一,光名字和长相我能对上号的就记得十几个,更别说陌生人的可能性。天
?我不禁莞尔,姑且看他天后要玩什么花招。
  第一个星期平安无事。到了第天,上课的时候我突然犯起困,忍不住打起瞌睡——这可是件罕事,因为那堂课将近点才开始上,我刚刚睡足怎么可能又犯迷糊——可那的确发生了。又不知睡了多久,一阵冷风嗖地从我头顶上刮过,我猛打
一个寒战清醒过来。同学们还是如往常那样,有人聚精会神有人则开小差,希望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异样。于是我推了推身边的室友,问她我睡了多久。
  结果她一脸诧异,就像看怪物一样瞪着我。“睡?你不是一直在听课吗?”
  我心中顿生一股不祥之感,就像脖子上一阵北风吹拂,立刻起了鸡皮疙瘩。果然,一看表,跟我没睡之前的时间一分不差,不会那个该死的“王”又出现了吧?我四下寻找可疑的卡片,却一无所获。这时,我的视线无意捕捉到一个奇怪
的东西。我不禁用力捂住嘴巴,以免自己忍不住叫了出来。
  老师一直背对着我们,在黑板上书写板书。就在那一刻,他转过身来,那张卡片俨然钉在他的胸前,上面写着硕大的字“天后,我接你”,还有那个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醒目的“王”!
  就在那天晚上,我头一次做了一个怪梦。我梦见自己站在一条繁华拥挤的小商业街上,街边全是水果摊、肉铺、杂货店之类的小商店。我走进一家小百货超市,显然和里面每一个人都很熟,因为从顾客到收银员都跟我打了招呼。但
奇怪的是,我看不到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脸,看见的只有笑,感受到的只有家常式的温暖,多么可怕!一团团模糊不清的肉球在我面前晃动,一张张笑着咧着的血红嘴唇在上下翕动,而我却认为它温暖!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当啷一声响了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他很高大,很宽阔,因为他的身影恰巧挡住了玻璃门后的阳光,就着他往前迈了两步,金色的太阳正好在他的发梢间闪闪发光,然后,他微微把脸侧向一旁。那一刻我几乎停止了自己的呼吸。
  他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
  他径自走到我的面前,用他那双深邃的,仿如月圆之夜的大海一样幽蓝的眼眸,毫无掩饰地直勾勾地盯着我:
  “鸟巢酸奶一瓶,劳驾。”
  他的嗓音如大提琴的弦声低沉深厚,同样迷人。
  在那样的目光下,我无法拒绝他的请求,递给他想要的东西之后,我加了一句,“对不起,我不是服务生。”
  他回过头,嘴角上扬,勾勒成一个微妙的弧度;那是我所见过的,最坏也最富情趣的笑容。
  “当然,”他说,“我知道。”
  说着,他抓起酸奶,“砰”地一声撞碎玻璃,跳出店外。
  警铃声顿时大作。一个穿警服的胖子——很遗憾,我还是看不清他的脸,事实上,在我的梦中,除了“那个男人”,其他所有人都面目模糊,我只能根据衣服来辨认他们——他们管胖子叫“警长”。警长拎着枪,气急败坏地闯了进来,一进来就
追问:“有谁见过白虎?”
  包括我在内,大家都茫然地摇头否认。警长刷的扯下墙上的通缉令,指着上面那个英俊的男人说,“就是他!杀人狂魔!有人举报他刚刚出现在附近!”
  有人,不知是谁,短暂地惊叫了一声,又迅速吞没了下去。别惹是生非,只要自己平安无事就好了,大家的心里无疑是这样想的。警长环顾着小超市,又补充了一句,“他最喜欢喝酸奶,每天起码要喝上十罐。他真的没有来过吗?”
  一个男人的声音立刻回应道,“听说你很想我,警长先生?”这一次,连门上拴着的铃铛都没有惊动,他如同鬼魅,无声无息地站在太阳底下,顽皮地冲我直眨眼睛。
  梦魇之王(二)
  
  “白虎!”警长只来得及喊了一声,枪响了,砰砰砰,一连三声。他连手中的警枪都没法举起,只惊愕地望着身上的弹孔,从里面喷出的血甚至溅到了他自己的脸上,热腾腾粘乎乎的。
  “喜欢吗,我送你‘死亡’这份礼物?”他格格笑着,手中的双枪毫不犹豫向尖叫逃窜的人群倾泻着弹药,“人人都有份!”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只听见中弹者发出一声又一声长长的可怕的惨叫。硝烟弥漫在我的视野,他踩着醉酒一样的舞蹈
节拍,抡起双枪走到我的面前。我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我对你一见钟情,”他侧在我的耳边,枪声则在我的身后大作,每一声响无疑意味着一名新死者的诞生,在这血与火、硝烟与死亡的奏鸣曲中他向我深情表白,“我不会伤害你,真的。”
  “多久……开始的?”我的回答更像是呻吟。
  “就在刚才。”他轻盈地跳到收银台上,从柜台下面拽出花容失色的收银小姐,后者在他强而有力的臂膀中瑟瑟发抖。他呢,贪婪地捧起她的脸蛋,嘴里不住发出啧啧之声,似是赞扬她的美丽。
  “求求你,饶我一命吧!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听见那个女人苦苦哀求。
  “啊……”他暧昧地抚摸她过分鲜艳的红唇,软语道,“吻我的话,就饶了你。”
  那女人伸出颤抖的双臂,抱住了他的脖子;她闭上了双眼,似乎等待他的亲吻——枪响了,她失去生命的身体软软地滑落到地上。我不禁摇了摇头,“你不该杀她。”
  而他,若无其事吹着枪口冒出的青烟,“我喜欢的是你,”他那高大的身躯仿佛泰山压顶,那张充满男子气概的邪气脸庞,至今想起来还是那般迷人;他望着我,用深蓝色的眼眸在我的脑中刻下咒语:
  “记着,你只属于我;天之后,我会接你走。”
  她微微喘了一口气,显然这长篇累牍的叙述让她累坏了。占星师殷勤地奉上一杯酸奶,她摩娑了一阵,又放下了。
  “有没有鸟巢牌的?他只喜欢这个牌子。”
  占星师偏好国产品牌,面对她的挑剔,他只得说声抱歉。等她失神半晌,理清头绪,她点了一枝烟。
  那个梦境实在太过真实,以至于我醒来以后,还长久地徘徊在那兴奋又莫名惆怅的情绪当中。仔细想来,那个梦似乎并不发生在中国,梦境中的商业街、超市乃至所谓“警长”,倒更像是美国西部的风格。我唯一记得清楚的就是白虎的
脸,具有异性难以抵挡的杀伤力,就连他冷血无情的杀人手段,在我看来也格外迷人。如果他不是我梦里的人物而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男人,我想我一定会疯狂地爱上他,上演一出惊世骇俗轰轰烈烈的爱情!
  然而我还得继续平庸无奇的校园生活。信箱里又塞得满满的情书,我草草浏览了一遍,没什么有创意的内容,不外乎惊为天人啦,想跟你作朋友啦,这样无聊的情书只配卖给楼下收废纸的,两毛一斤送进垃圾回收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