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血有肉的占星馆
面前,没想到她一点反应都没有,愣是让他晾了半天。他哪里知道,正因为他突然伸手,她激动得全身僵硬,舌头都
裹在嘴里团团打转,怎么可能说得出话来!
这一次也是一样,她目无表情地点头作为回答,一直保持手脚僵硬的状态到了考场。直到考试铃声响起,监考老师把高等数学的试卷摊在她的面前,她的双手还在神经质般哆嗦个不停。她满脑子都在回味刚才的场景,乱得像一锅沸
沸腾腾的粥,回放,满镜头,定格,一帧一帧地定格。
他点头。他微笑。他嘴唇微启。“早啊。”
恐怕石修做梦也没有想到,仅仅一次再平常不过的招呼,竟险些害得她与梦想的学校,不,梦想的王子失之交臂。果不其然,高等数学她考得一塌糊涂,堪堪低空掠过国家规定的分数线,幸好前面两门——政治和外语发挥正常,最后一
门专业课又是她的强项,因而最终的总分保驾护航她足以领取一纸硕士入学通知书,再次和石修坐在同一间教室里。
同年纪的女生早就和男友双双飞了,唯有她,念到研究生还没谈过恋爱。热心的室友为她介绍了一个又一个师兄,学历到这分上,自然只有男硕士和男博士才能相配了。她也不忍拂逆她们的好意,陀螺一般参加一个又一个“美丽邂逅”
、“相亲会”,稍加交谈后婉言相据。室友们批评她眼光太高,小心以后“高不成低不就”,她总是淡然笑之,我行我素。
脱脂(二)
凤凰于栖,三年不鸣,一鸣则惊人。
石修的硕博连读生涯远远谈不上幸福。他那漂亮的女朋友也被保送到北大继续深造,同样也是五年硕博连读,一想到未来五年漫长的异地恋情,她便头皮发麻。再清甜的远水也解不了近渴,果然没过多久,女友便另结新欢,把他一
脚蹬了。深爱女友的石修大受打击,从此不再过问儿女私情,而是将一门心思扑在了科研上。
一个秋意料峭的万圣节前夜,K大活动中心又如往年一样,举办一场化妆舞会,与会者一改平日的学生装扮,或戴面具,或着奇装异服,竞相演绎出与素日截然不同的另一个真我。石修也被众师兄弟簇拥到活动中心,远远只听见一曲
伦巴的缠绵悱恻之音,那歌声不偏不倚正撩拨着他的心弦。
一个头戴白色羽翼面具,身裹大红吊带长裙的女孩正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旋转的彩灯暧昧不定地照在她的脸上,魅惑地撒下忽闪忽闪的阴影;如火红花朵般艳丽的裙摆绽放在她的玉腿旁,说不出的千般妩媚,万种风情。同他人一
样,石修连呼吸都停滞住了,他只呆呆凝望着那个惊鸿般的女孩,耳朵里飘来了那首马克…安东尼和詹妮弗…洛佩兹合唱的西班牙歌曲《Nomeames(別爱我)》:
Nomeames別爱我
paraestarmuriendo为此我逐渐枯萎
Dentrodeunaguerrallenadearrepentimientos內心交战充满懊悔
Nomeamesparaestarentierra别爱我,这世界很现实
Quieroalzarelvuelo我想尽情飞翔
Contugranamorporelazuldelcielo带着你的爱在蓝天中翱翔……
那如泣如诉的歌声,反而进一步坚定了他的决心。一曲舞毕,瞅准女孩离开了她的舞伴,石修马上冲上前,真诚地邀请她共舞下一曲。女孩灵巧匀称的肢体在他伸手的一刹那冻结成冰,他模模糊糊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那
一幕很久以前就曾发生过。他感受到面具下的女孩,不安,局促,紧张得要死,但她一言不发,无声地将柔嫩小手叠在他宽大的手掌里。他一把揽住她纤细的腰,带着她滑进了流光溢彩的舞池中心。他的华尔兹跳得很好,在男生中堪称
翘楚,但女孩显然更胜一筹,她柔软的脚踝划出的每一道弧线都如同行云流水,那美妙的律动感简直令人叹为观止。对于一个聪明悟性高又有决心的女生来说,苦练三年的舞艺若不能一舞惊天下,那才是真正的怪事。他们沉浸在美妙的
舞蹈世界里,不知疲惫地跳了一曲又一曲,直到曲终人散,他仍旧恋恋不舍,在他的再三要求下,她颤抖着双手,摘掉了自己的面具,像面对法官的死刑犯,忐忑不安等待他一锤定音的判决。
他只轻轻松了口气,带着一丝惊讶,“哦,原来是你。”
没有失望,也没有惊喜。她从没指望自己能和他从前的女朋友相提并论——那位可是K大十大美女之一,不过还是希望能从他嘴里听到赞美之言。果然,他又加了一句:“我差点没认出来——你比以前可漂亮多了。”
是的,之所以漂亮得多,是因为过去太难看。在参加舞会之前,她特地去发廊,请人化了极为精致的妆。年年如此,次次如此,她并不能保证他会出现在每一场舞会上,唯有漫天撒网,静静等候。今年的万圣节舞会,上天似乎终于
回报了她长久以来的付出。
她成了他的女朋友,过着前所未有的幸福生活。
他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无论是工作能力还是为人出世,都处理得恰到好处。他对她疼爱而不溺爱,呵护而不娇惯,以至于她时不时提醒自己,千万别恣意放纵那对他奔放汹涌的爱恋之情,她小心翼翼,一点一滴地释放着自
己的爱意。
然而,有一道阴影始终横亘在她的眉间,令她辗转难眠,愁容惨淡。他的前女友,那些美艳动人的照片至今还留在他的相簿里,她有一次闯入他的寝室,发现他正将它们慌张地锁进抽屉。“他还忘不了她。”她站在镜子前,低声对自己
说。镜子里是一张女孩精雕细琢的脸,露华浓无暇焕颜粉底液很好地把她黯淡发黄的脸打造得粉白莹润,琉光四色眼影不光衬托得单眼皮小眼睛更大更有神,又与不脱色恒彩唇蜜相互呼应。这就是她有生以来最美丽的脸蛋,也是他所能
见到的她唯一的脸。不经过如此繁复细致、恨不得武装到牙齿的化妆,她根本就没有脸见他。不可能比此刻更美了,她想,这已是我最美的极限。
然而,石修抽屉里的照片,每一张都比现在的她更靓丽,更迷人,更娇媚。她由衷地恨那些照片,那使她想起了身为美女的前任女友,在她的头上笼罩下一层不祥的阴影。但她又没有勇气烧了它们,生怕那样会触怒石修。
而她唯一骄傲的资本,那令石修也不禁连连赞叹的曼妙身材,那唯一可以媲美甚至前任的筹码,竟也随着时间的流淌渐渐逝去了。她抚摸着自己日益松弛的身体,岁将至,一道青春的分水岭将她无情地排挤出局,她竟连恋爱的尾巴
也才刚刚抓住,何等残酷!
脱脂(三)
她决心减肥,靠运动重新塑造一尺八的小蛮腰。
她从此不再吃晚饭,一到晚上就饿着肚子跳舞,越是临近睡觉时间,胃越是火烧火燎的难受,她的舞步越是频繁激烈,一刻也不肯停歇。有好几次由于低血糖,她甚至跳到一个人昏倒——可当她再度睁开眼睛,还是咬着牙摇摇晃晃站起
来。对于她来说,这次减肥能否成功,是验证她对他心意是否决然的最佳方式。为了取悦于他,她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更何况区区减肥!
可无论她如何努力,该死的体重还是停留在公斤的位置,一丝变化也没有。她急得快要发疯,又想跟风尝试时下流行的针灸塑身法,还好室友及时劝阻她:
“我看,兴许是你最近流年不利,才没法顺利减重,”室友是一个狂热的占卜爱好者,倾心星象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不如占卜一下你最近的星运吧?我听说有个算得很准的占星师住在附近。”
她万万没有想到,有血有肉的占星馆居然距K大仅一街之隔,坐落在冰冻街鳞次栉比的房屋迷宫中。阴阳妖发的占星师听完了她的叙述,颇为失望地叹了口气,“一件芝麻大的小事。”他说,冰绿色的眼眸慢慢审视着她的全身上下。天
气很冷,她在厚厚的毛衣外又裹了一件羽绒服,纵使如此,看上去曲线仍然流畅婀娜,一点都不显得臃肿。“恕我冒昧,客人,”他突然开了口,“请问您的体重几许?”
她顿时涨红了脸,倒是一旁的室友抢着回答,“公斤,对吧?”她在一旁则小声地嘀咕了一声,“大学时代我的体重一直保持在公斤左右,上下波动不超过公斤。”
“您的身高将近厘米吧?”根据占星师的目测,她比自己差不多矮了整整一个头,“身高厘米,体重公斤,女人中间您已经相当苗条,为何还要减肥呢?”
就算再美丽的女人,也情愿为了心爱的人变得更美,更何况她只是想回复当初的轻盈体态……她于是老老实实回答,“我长胖了,想变回以前那么瘦。”
占星师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不太赞同,现在这样不是更好吗?太瘦了对人体无益,尤其是你们这样年轻的女孩子,维持一定的脂肪比率最好。”
特别是吃起来的时候,肥瘦适中才是肉中极品,纯瘦肉容易塞牙缝……当然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
“可我暴长了斤肉!”她被他那漠然的态度激怒,忍不住尖叫了起来,“肥得像猪一样,他一定会讨厌的!”
原来是为了男人……这就不奇怪了,为了她们心爱的男人,热恋中的女人无论作出何种愚蠢的举动都不足为怪。占星师的唇边绽开了微微的笑意,“那么,他是为了你的公斤,才爱上你的吗?”
换句话说,一旦身体里多长了斤肉,他便不再接受公斤的你,愤而抛弃你了吗?
“难道那所谓爱情的开关,竟是由这区区几斤脂肪所掌控和左右的吗?”他犀利的视线盯着面前的两个女孩,突然讲起了一个故事。
生生世世的故事。
“无论你是天神,是凡人,是阿修罗,是夜叉,是树木花草,还是飞禽走兽,下辈子,我都要再一次找到你,和你在一起。”历经几度轮回之后,故事的男主角站在冥河边,对着河对岸死去的女人这样呼喊。他的确这样做的,前世他们
同为比翼翱翔的双飞鸟,来生他们则是并蒂盛开的连理枝。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你觉得这样的爱情,现在还存在吗?”当占星师低沉的声音消失于昏暗的烛光下,一个充满疑问的声音紧跟着响起,那自然而然是她发出的问题。
占星师苦笑了一下,他当然明白她发问的目的。哪一个女人不渴望童话般晶莹剔透的爱情,却迫于现实的压力,不得不戴上世俗的眼镜,斤斤计较真心的付出与回报。“事实上,那也正是我长久以来苦苦寻觅的东西,”占星师回答,“一
颗玲珑赤子般鲜红的心。”
唯有得到那份真爱,爱到超越当年“某人”血誓的程度,他才能从千年以来的诅咒中解脱出来,获得他渴慕已久的死亡,永恒的安眠……
他连星运都未替她占算,便直接送她们出门。“你的心愿还不够坚定,愿为之交换的代价还太小,”他温和地对她说,“恕我不能答应这笔生意。有朝一日,等你到了背背水一战的紧要关头,”他的手套紧紧包裹住她纤嫩的手指,将那恶
魔般低低的呢喃,直送达她的心底最深处,“欢迎随时找我商谈。”
也许他说得对,公斤已经足够苗条了,她完全不必为此而自卑。她又高兴起来,忍不住给他拨了电话,没想到他居然关机。发热的头脑一旦冷却下来,便会发现许多反常之处,她想起这几天忙着减肥,发誓不瘦下来绝不主动见他;
可他仿佛心有灵犀,连着四天也没找过她一次。她实在放不下心,又是打电话到他的实验室,又是找到寝室,可所有人都就像暗地里串通好了似的,众口一词:好几天没见他的人影。不仅如此,他们还反问一声:你不是他女朋友吗?怎
么反来问我们?
不妙,不妙之极!
她唯有发了疯拨打他的手机,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傍晚时分拨通了。手机那头传来他疲惫的声音,没等她问清楚,他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叫她到芳华园见面。
脱脂(四)
来的远不止他一个。她正要扑进他的怀里一诉衷情,猛地发现一个女人的头从他的肩膀后伸了出来,那是一张五官精致艳丽的脸庞,同那张脸一模一样的三十多张拷贝,此刻正静静散落在石修的抽屉里,每一张都笑成了幸福的花。
眼下的这张原版脸蛋,却哭得梨花带雨,分外楚楚动人。
石修很快告诉了她原委。杨艳(前女友的名字)被现任男友甩了,那男人根本就是朝三暮四,存心欺骗她——他早就和某高官的女儿订有婚约,却不介意婚前多玩弄几个傻女人。只有在杨艳被那高官女儿派人恐吓了一顿后,才幡然省悟
到他的真面目,如今她回H市,只是想向石修倾诉苦水,并无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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