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血有肉的占星馆
尽管包灿灿好吃懒做,却并不妨碍她成为一个美女。虽说俗语道女人天生两副面孔,可蓝兰从没见过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女孩,可以如包灿灿一样在瞬息间千变万化。寝室之外的包灿灿是怎样表现的呢?一个谜,一个令所有长辈
赞不绝口、令绝大多数男生神魂颠倒的绝色佳人,高贵大方、家教良好的大家闺秀。她轻颦巧笑,显露在人们面前的永远是露出八颗牙齿的甜美笑容;她浅斟慢酌,吃饭就像小鸟一样,姿态优雅,饭量极小;她总是说“我在减肥”,其实她
一点都不胖。事实上,只要她一踏进寝室这道门槛,这条人工的分水岭,她那高雅而轻盈的步态,便山崩一样全塌了下来,千金小姐的面具摘下来,露出背后一张肆无忌惮的脸。包灿灿每天回宿舍的头一件事,便是往床上大摇大摆一躺
,打开笔记本看碟。她对外宣称从不欣赏无聊的电视剧,只爱好瓦格纳的歌剧和“文学巨擘的文学名著”,事实上她只接触过莎士比亚的皮毛——小时候看过《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连环画;然而在寝室里,她真正喜欢的恰恰是那些又臭又长的
肥皂剧,时而号啕大哭,时而又大笑得直至露出粉红色的牙床。此外,她还有一个爱好,就是躺在床上吃零食——因为她从未在外面真正吃饱过,所以一回宿舍她就像高尔基扑在书本上一样,饥饿得扑在了那些零食上。好在她体质惊人,吃
得再多也不会发胖,于是她便愈发肆无忌惮,每次上超市必买百元以上种类丰富多彩的零食。不过,身为学校著名美女,她怎能一天到晚为这种小事奔波呢?于是蓝兰隆重登场。
与包灿灿的光辉灿烂履历完全不同,蓝兰将近二十年的人生全都可以用一个字形容,那就是“普通”。普通而略显寒酸的家庭背景,普通的相貌气质,普通的个人才华,普通的个性特征——除了学习马马虎虎,她身上似乎找不出任何一个
闪光点。从孩提时开始,父母便耳提面命,教育她一定要“听话”:听家长的话,听老师的话,照着老师和家长所希望的那样茁壮成长,其余的事一概不管。她长大了,按照社会上通行的标准,考上重点大学就是成才——她自然也成才了。父
母放心地放她一个人去读大学,因为女儿一向乖巧懂事,从不曾让他俩操半点心。蓝兰并没有辜负他们的厚望,她勤劳、淳朴、温柔、细心、善良、体贴,集两千年来中国传统妇女美德于一身,踏实肯干又任劳任怨,虽说略有些木讷而
显得笨嘴拙舌,但这符合传统女性“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的贤淑形象。毫不夸张的说,若不是容貌上稍有欠缺,差不多可以算做德言容工样样俱全,树立起一个新时代活生生的封建淑女的样本。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
,她都同样和他们相处融洽,一视同仁,关系既不过分亲昵也不过分冷淡。她生活的目标就是令所有人对她满意,放心,身边的人都是她的朋友,好朋友,却没有一个是最贴心的知己。
她最大的个性,就是没有个性;和所有人都成为朋友,同等于一个真心朋友也没有,直到她上大学的头一天,遇上了一个光芒万丈的美少女。少女当时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却自然而然散发出一种华丽而摄人的压迫感。她独自伫立
在大树的华盖下,微风掠起她额前的秀发,微微露出下面细密的汗珠,在她洁白胜雪的肌肤上分外晶莹醒目。她只消微微一抿嘴一莞尔,便足以令人为之癫狂——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台湾青春偶像组合S。H。E的这首歌
《superstar》套用在她的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比起她身上灼灼其华的艳丽光芒,蓝兰顿时羞涩得无地自容,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真是的,她有些畏惧地眯缝起眼睛,不敢正视那位雍容华贵的大小姐,同样是爹娘所生,人和人之间
,为何有那么大的差距呢?
更大的差距还在后面。机缘巧合,当蓝兰刚刚腼腆地和宿舍里的姐妹打过招呼,一阵清脆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是刚才树下的美少女,她的名字和笑容一样,如树梢间漏下的滴滴阳光,灿烂,吸尽众人的目光。
她就是包灿灿。
是的,当包灿灿第一次牵起蓝兰的手,以一种内敛而傲慢的贵族风范提点她的一举一动;当蓝兰从她的口中听到那些自己从来想都不敢想,做梦也没遇到过的经历——包灿灿是如何出类拔萃,她那咄咄逼人的美貌令她从小到大所有的同
学都相形见绌,如夜空中的群星黯然失色于皎洁的月光下。她那渊博的学识,丰富的旅行见闻,还有那优雅无匹的气质风度,自然流露出的富家气派,这一切都令朴素的蓝兰惊得目瞪口呆,几乎立刻拜倒在她闪闪发亮的光圈之下。她心
甘情愿成为包灿灿的跟班,只为能被她那耀眼如女王般的光环照亮。她由衷地崇拜着那个生命轨迹与她截然不同的女孩,多么辉煌,多么灿烂!比起包灿灿,她自己完全是颗不值一提的微弱流星,兢兢业业地履行自己的轨迹,只为终有
一天燃烧殆尽,在太阳的熊熊烈焰中化为一堆尘埃。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她渐渐深入包灿灿的生活,那光辉绚烂的太阳背后,也渐渐露出了黑暗的魔影。蓝兰不是个傻瓜,也略通一些文艺常识,对于文学,包灿灿所犯下的常识性错误一开始还算是疏忽,后来逐渐演变成无知。兴许
是把她当作自己人,兴许是在外面扮演一个完美的女孩实在过于辛苦,每当回到宿舍,包灿灿总会原形毕露,毫不顾忌自己的淑女形象。看到她大吃大喝的同时还发出阵阵无聊夸张的笑声,蓝兰的心里起初不是滋味,随后渐渐心痛,揪
心一般的痛,像是不忍看到一件完美的东西却偏偏在她面前变得残缺。除此之外,她最大的问题就是懒。身为一个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千金小姐,无论做任何事都无需她亲自动手,不是吗?于是她随时随地都要使唤蓝兰。
因此蓝兰格外地憎恨她,不是别的,恰恰由于包灿灿亲手毁掉了自己在她心中完美无缺的形象,变得如此虚伪可恶。没错,包灿灿欺骗了所有人,可为什么偏偏在她面前暴露了真相!这不公平!要知道,蓝兰有多么爱刚开始那个高
贵清纯的美少女,就同样地恨着后来那个又懒又馋的包灿灿。人之常情,爱之深,恨之切嘛!
直到晚上上床的时候,她还念念不忘对包灿灿的“报复”。她觉得,只要上天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要把包灿灿脸上的画皮撕下来,让所有人都看到她底下的真面目!她所不了解的是,今晚与那个神秘黑衣男子的相遇,竟意外地实现了
这个愿望。
虫变(三)
第二天蓝兰七点钟便起了床。同宿舍的三个女孩还在呼呼大睡,她便背上书包向食堂走去。上午第一、二节课:分开始,她得抓紧时间吃完早饭,去教室占座才行。教室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陆续填满了座位的空当。蓝兰坐在第一排
最旁边的位置,一旁的座位全用书和笔记本占满了。老师不慌不忙走上讲台,低头调整别在身上的扩音器,还有两分钟就要上课了。这时候,两个女生手挽手走到她的身旁,每个人的嘴边都咬着一张鸡蛋饼。
蓝兰的眼睛亮了一下,旋即又黯淡下去。灿灿呢?她怎么没来?
“还没睁眼呗,”一个叫梓燕的室友兀自打开课本,从书页的夹缝中抽出今天要交的作业本,“你又不是第一次见。”
的确,对于包灿灿那种程度的夜猫子来说,早上七点起床实在是件太过痛苦的事。看来今天的座位又白占了,蓝兰黯然收回一本占座的书,后排立刻伸出一只手来,用笔记本补上了这个座位的空缺。话虽如此,蓝兰可从不敢把包灿
灿排除在外,万一哪天她心血来潮,真的早起来认真听课呢?
一上午的课程一晃眼即过,下课的铃声刚一打过,同学们便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汹涌而出教室,直扑向新的目的地——食堂。蓝兰从大大的书包里掏出笨而不重的铝制饭盒,打了满满一盒白饭和醋溜白菜。打饭的时候她想起应该还在睡
大觉的包灿灿,没准她等会又要吃盖浇饭外卖了吧?她捧着饭盒,匆匆赶回寝室。
不出她所料,包灿灿的整个身体都平躺在羊毛九孔被里,只从上面露出一把凌乱黑亮的头发,连整张脸都埋在头发下。不知道怎的,整个寝室里除了她平稳的呼吸声,还隐隐伴随着某种奇怪的咕噜声。蓝兰起初并不以为意,坐在桌
前继续吃她那顿缺乏油水的寒碜午饭。可那声音越来越响,单调乏味得令她生烦,她忍不住站了起来,发现那声音正是从包灿灿的床上发出来的。
难道……?她小心翼翼地靠过去,确定包灿灿呼吸正常,只是在熟睡。那咕噜咕噜声愈发放肆地刺激着她的耳膜,那真真切切的来源确凿无疑是那床九孔被下包灿灿的身体。
她很想上前一探究竟,可过去的种种经验告诉她,在包灿灿香梦沉酣的时候贸然把她叫醒,无异等同于唤醒一头熟睡的狮子,自己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她狐疑地继续打量着,最后终于抵挡不住睡魔的入侵,趴在桌边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还是下午,然而不知为何,寝室里却一团漆黑。蓝兰拉开窗帘,上午还晴好明朗的天空,此刻如如同打翻了墨汁瓶般乌云滚滚,大有山雨欲来之势,窗外比屋里还要黑暗得多,看来一场暴风骤雨即将不可避免地来临。包
灿灿的呼吸声还在继续,而那恼人的咕噜声却已泯然不闻。之前是她在放……屁?或者自己耳朵出了什么毛病吧?对第一个想法,蓝兰立刻感到一种亵渎似的难为情。
雪白的日光灯刷亮了这间不到二十平方米的宿舍,一时之间也耀花了蓝兰习惯黑暗的眼睛。她迅速眨巴了两下眼皮,视野中仿佛出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是色觉疲劳吗?因为盯着那床紫色薰衣草花样的九孔被看了太久,才会凭空想
象出一个黄绿色的巨大物体,横躺在同色系的床单上?她难以置信地将视线投向苍白的墙壁,揉了又揉,直到两眼冒出的金星渐渐散尽,才敢再次向包灿灿的床望去。
没有错,躺在床上且从九孔被下伸出来的,是一条青绿色肥胖柔软的身躯,两侧还有小黄点,随着身躯的蠕动,那些小黄点也波浪一样此起彼伏地翻涌着。蓝兰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勉强靠桌子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她的
心怦怦直跳,就快要蹦到嗓子眼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包灿灿的被子里面,怎么会跑进去这样恶心兮兮的东西?而她竟能毫无知觉地和这玩意睡了一整天?天哪!蓝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偏巧不巧,万一包灿灿在这时醒过来,还不知道要怎么抓狂呢!
说不定,会以为是蓝兰出于昨晚的怨恨,故意这样报复她的吧?万一她真的这样认为,蓝兰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得想办法对付过去!
她沿着墙壁一路摸过去,记得阳台上放着晾晒衣服用的叉子和扫把。于是她一手抓起衣服叉,战战兢兢将它插入被子里。噗的一声,她不由闭上了眼睛,感到衣服叉的头部正与那软沓沓弹性十足的青绿身躯直接相触——真恶心!可不管
如何难受,比起包灿灿睡醒后的怒意,这点小小的折磨算不了什么。她狠狠心,朝着那玩意一叉子戳了进去——一声凄厉的惨叫立刻从床上发了出来。
“痛痛痛痛痛!”包灿灿大叫着,将面孔从那长发下拨开,恶狠狠地转向一旁的蓝兰,“还让不让人睡觉啦?”
不是吧……我明明戳的是那陀“东西”唉……蓝兰有些发傻,兴许是被她凌厉的呵斥弄得头晕脑涨。她再次偷偷打量床上的女孩,正疲惫地将头沉入枕头里,被子下露出的青绿色身体左右摇摆个不停。她的喉咙像是被一口痰噎住了,不上不下
地很是难受。“灿灿,”她终于艰难地发出了声音,“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哼,”包灿灿恨恨地闭上了眼睛,“在被你戳之前,我一直都舒服得很。”我招你惹你啦?不就是昨晚没吃你买来的盖浇饭嘛!犯得着这样对付我?她满肚子委屈。
“那你被子里是怎么回事……?”蓝兰极其小声地问道,生怕音量稍大一点就会惊吓到眼前的女孩,“那青绿色的一陀,是你的腿吗?”
包灿灿带着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气低头。当她的视线一接触到自己被子里的东西,神气活现的面具顿时破碎,她发出了跟刚才含义迥异、恐惧得多的一声惨叫,那惨叫又绵长又凄惨:
“呀!!!!!!!!!!!!!!!!!!!!!!!!!!!!!”
虫变(四)
我的身体呢?我的腿呢?包灿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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