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血有肉的占星馆
?br /> 我的眼里只有你(十二)
没有人知道那通电话究竟讲了些什么,女生们事后所见到的,只不过是一个整洁的寝室被大型台风倾袭过后,遍地狼藉的凄惨行状——桌上,书架上,凡是视线所及的东西无不狂乱地摔到地上,那是它们被怒火所波及的无辜下场——名为“
狂怒”的人形台风所过之处片甲不留,然而暴风眼却相对平静。身处在高高坟起的、被太多泪水浸泡地软塌塌的卫生纸堆里的,是阎琪那张如骷髅般消瘦恐怖的脸。许是因为哭得太久太狠的缘故,她的双眼鲜红,干涸的泪水在脸颊上留下
一条条白森森的盐分之路。她张开嘴,吱吱呀呀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她的嗓子已经完全哑了。
“怎么会搞成这样?”一听到阎琪室友的消息,颜无月马上放下手头正在看的动画,急匆匆赶到阎琪的宿舍——她的模样简直比众人描述的还要可怕。看到她这失去魂魄一般恍恍惚惚的神情,颜无月又是心痛,又是懊悔。她一把把阎琪搂
进怀里,感觉后者的身体像幽灵一样轻飘飘缺乏质感,一阵感伤令她鼻子一酸。
“发生什么事了?”纵然平日里伶牙俐齿,面对此情此境颜无月也深感语言的无能为力,仅能发出几个毫无意义的词语,尽管她的声音已尽可能的温柔,“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好吗?”
没有回答,颜无月慢慢从胸腔呼出一口气,目光沿着地面扫射过去,一颗裂成几爿的红宝石静静坠落在阎琪的脚下,如同一颗破碎得滴血的心。
什么都不用说了,她默默抱住阎琪,空气是那样沉寂,甚至听不到失恋少女的呼吸。在这种时刻,一个沉默的肩膀比千言万语都要来得珍贵,来得有力。
“哭吧,哭吧。”她用力压下阎琪的头,仿佛这样就可以把自己的心里话送入她的耳朵,“只要你哭完,就可以忘了他的话……”
然而,她的心愿毕竟没有实现。第二天一早她来找阎琪,才得知昨晚阎琪一宿没睡,趴在阳台的窗棂上,痴痴地看了一夜星星。室友们生怕她一时想不开跳下去,也都一直陪着她,一宿没敢合眼。临天亮前大家又困又乏,对着天边
微亮的曙光,不由放松了警惕打起瞌睡来——结果只一眨眼的工夫,阎琪便不见了……
糟糕!颜无月心知不妙,赶紧满大街找师兄。k大并不算大,不过在几千学生中找一个特定之人也相当困难,颜无月四处辗转,好不容易拿到了师兄的手机号。一等接通,她便劈头盖脸地问道:“阎琪在不在你那里?”
兴许师兄只迟疑了片刻,然而在她听来却犹如半个世纪那样漫长。手机那头终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解与疑惑,“……阎琪?”
“对!”她心急如焚,压根顾不得什么礼貌不礼貌,“我是颜无月,她失踪了,现在我们大家正分头找她……她有没有找过你?或者,”她刻意换了一种表达方式,“你见过她没有?”
又是该死的延迟,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为何师兄要思考那么久?
“没有。”这个答案早在颜无月的意料之中。哼,估计师兄正和什么别的女人在一起吧,所以讲话才遮遮掩掩的。“可阎琪怎么失踪……”还没等师兄的问题讲完,颜无月果断地摁断了电话。这种脚趾头都能想出来的愚蠢问题,也亏师兄问得
出口。颜无月眼下的首要任务就是冷静地判断阎琪可能的去处,至于解答师兄的困惑,就交给他自己吧!
从二教到四牌楼,从操场到体育馆,但凡有人出没的地方,她都用腿梳理了一遍,还是不见阎琪的踪影。路过网球场的时候,她突然灵光一现,向正在场上练球的男生打听起来。在他们的指点下,她很快找到詹小惠的寝室——原来就住
在她楼下。
小惠不在,同寝室的师姐这样告诉她,一个“网球部新近学员”。自然而然,为了请詹师姐多多指教,“新会员”师妹顺利拿到她的手机号码。虽然有点骗人的感觉,不过救人如救火,暂且管不了那么多。她定了定神,按住跳得怦怦响的
心脏,按下了通话键。
悦耳的彩铃声随之响起,是最近流行的《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她》,歌手反反复复地诵唱着“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她”,听得颜无月耳朵都起了一层老茧——晤,还是没有人接。
怎么办呢?颜无月一屁股坐在大礼堂门口的台阶上,茫然地望着上方被烟雾涂抹成篮灰色的天空。一张堪称苍白俊美的脸悄然爬上她的心头,嘴角还挂着一丝招牌式的坏笑——不成,绝对不成!她连连摇头,又要向那个食尸鬼(还是个
糟老头子!)求助吗?
万一他又提出一些恶心变态的要求怎么办?本来没有异性缘就已经很凄惨了,看到那些讥讽老处女的笑话时根本就不敢吭声——因为说不定就是自己日后的写照嘛!我爱的人不爱我,爱我的人(对于颜无月来说,此项目前空白)我不爱—
—拖拖延延到黄脸婆都还嫁不出去,只好悲惨地到处充当同学的伴娘——到那个时候,占星师一定还保持如今一模一样的俊朗外貌,含着揶揄的恶笑对她叹气:
“十多年前我便索要过你的身体,只是你不肯;如今的你(自动屏蔽,以免自尊心受挫),没有男人愿意的话,我就勉为其难收下吧!”
……真是毛骨悚然的未来。人类的新陈代谢、生老病死本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为何这个食尸鬼占星师却以人肉为饵料,维持永恒不变的美貌,并像高高在上的神祗一样俯瞰芸芸众生,嘲笑他们蝼蚁般卑微的短暂生命?在他漫长得无穷
无尽的生命历程中,又有什么东西可供他打发一个又一个雷同的黑夜?
实在没有其他办法,颜无月只得勉强抬起疲惫的身子,朝冰冻街的方向不情愿地迈动双脚。幸好这个时候,有人远远地叫了她一声,那声音听来十分焦急:
“颜……快……”
颜无月认出那是阎琪的室友之一,莫不是阎琪有消息了?你们找到她在哪儿了?现在她人呢?一连串颜式小排炮轰隆隆向那女孩发射过去,后者根本无从招架,边喘粗气边从嗓子缝里拼命挤出几个字,“回……回……”
我的眼里只有你(十三)
阎琪的确回来了,只不过,回来的不止她一个,还有一台老式唱片机。不知道她怎么把那台庞大的唱片机扛上寝室的,同宿舍的女生们唯有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唱片机堵在宿舍的正中央。
等颜无月赶到的时候,整条走廊上都飘动着虚无飘渺的音符,软绵绵得令人遐想联翩。“我说我的眼里只有你,只有你让我无法忘记……”多么熟悉的旋律,那不是景冈山的老歌《我的眼里只有你》吗?缠绵悱恻的歌声在阎琪的耳边静静
流淌,连唱针摩擦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我说我的眼里只有你,你是我生命中的奇迹……”歌手的磁性歌喉如同情人温柔的低语,轻轻笼罩在阎琪的脸庞上,给她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她趴在唱片机旁,在这轻柔的歌声中,含着幸福的笑容沉沉
睡去。于是颜无月静悄悄合上大门,不忍心吵醒她的梦境。在那个时候,她一心只想赶快离开阎琪的身边,根本没注意到那张唱片的来历。
手机铃声响起了,是师兄的来电。颜无月憎恶地拧起眉头,迟迟下不了决心。仿佛和她比拼耐心似的,铃声固执地一遍遍响个不停,最终她屈服于自己的好奇心之下,没好气地“喂”了一声。
果然是师兄。“请问有何贵干?”她问。
师兄那头有些犹豫,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不说我可挂了啊!”她恶狠狠地威胁他。
“等一下!”这下他可慌了,“我是想问你一下……”
颜无月冷冷地等他说下去。
“你刚才不是说,阎琪失踪了吗……”他的声音渐渐微弱,“出什么事了么……”
哼,还有脸来问我?!颜无月在心里狠狠呸了一口,还不是你害得,你们这些臭男人!于是她假惺惺回答,“她的事我怎么知道啊?我又不是阎琪肚子里的蛔虫,按理说,”她胸中的不平之气快要爆发,“再怎么说你都应该比我更清楚啊
!你说对吧,师兄?”
又是一阵沉默,颜无月想象着那头的师兄尴尬的神色,不由暗骂了一声活该。没想到师兄倒是诚恳地来了一句:
“我真的不清楚。自从……我已经好久没见过她了。”
对啊,因为自从你进了网球部,和詹小惠好上之后,就没找过阎琪了嘛!真是无情无义的男人!
“你还没告诉我她到底出什么事!”师兄的音量渐渐提高,似是有些不耐烦。“”或许我没资格多管闲事,但是作为朋友,我……”
颜无月慢慢吸入一口气,一直沉入丹田底部,“朋友?”她的双眉极为激烈地向上挑起,可惜电话那头的男生看不到她如此富有挑战意味的神情,“经历那么多风雨,给予她那么大的打击,怎么师兄你以为,还可以厚着脸皮做朋友吗?”
“你根本就不配!”颜无月积攒已久的怒火,终于一个劲儿爆发了。她对着手机发出的一声怒吼,通过无线电一直震到师兄的耳膜里,震得他隐隐作痛。师兄像是被她的气势所压倒,停顿了许久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等到她愤怒的余
波渐渐平息,他才嗫嚅着小声说道:
“的确……是我移情别恋在先……”
“可你不知道我也很痛苦的!”师兄低低吼了一声,“你们根本什么都不了解!”
没错,一开始萧澜的确是幸福美满的,阎琪个性随和、依赖性强,对于她小女人的娇宠,萧澜给予完全的理解和庇佑。然而萧澜即将去上海公司实习的消息传来,阎琪又是高兴又是担心,高兴的是师兄的才能被认可,担心的不是其
他,而是异地恋的问题。从无数师兄师姐的口中,她听到过无数异地恋的先例,%不是以分手告终,尤其是上海那种地方。她听说那里的女生又开放又势利,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只想“钓凯子”。的确有过这样一件事,几个商人去上海出差
,叫出五个认识的女大学生一起唱歌吃饭——当然是男人买单,吃完以后那五个女生齐声抱怨他们太小气,“连个礼物都不舍得买”,结果硬是要走一万块钱作为“礼物费”。一万块,多惊人的数字!对于阎琪来说,那差不多是她二十个月,将近
两年的生活费,而那五个女生只是陪男人唱歌就轻松赚到。在她的印象中,上海简直成了拜金主义的象征,一座腐朽糜烂,唯金钱马首是瞻的城市,生长于纯朴之地的师兄,乍入那灯红酒绿的罪恶之城,会不会被那些妖女所迷惑呢?
“从那时开始,她就不对劲了。”在颜无月所无法看见的视野里,师兄轻轻把头别过一边,“虽然不至于公开反对,但私底下老是跟我耍性子,动不动就磕磕碰碰闹矛盾,搞得我好烦。好几次我们几乎闹得要分手。”
“她不想让你离开这里,对吧?”颜无月终于抓住了一点头绪。
师兄沉重地点了一下头,“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她的用心。然而那个时候,每次见面都有许多莫名其妙的吵架理由,我真的好烦,觉得她的个性突然变得好难缠……但是只要我一提分手,她又马上痛哭出来,哭得好伤心……”
“毕竟是我先追的她,又没有什么原则性的大问题,总不能说分手就分手。于是我尽力抚慰她,只期望她理解我的志向——只有上海,才能使我更加自由地发挥才能。和她蜗居在这个小城市里,我不愿意!”师兄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反
正只是分开两年而已,很快就会过去的……”
“但你还是背叛了她!”颜无月尖锐地叫了起来,仿佛一根钢针深深刺入师兄的心里,“阎琪的预感不是没有来由的。”
“那不是背叛!”师兄有气无力地反驳了一声,在颜无月耳中听来如同蚊子哼哼一样微弱,“如果是你,遇到那种处境,相信也会和我一样!”
我的眼里只有你(十四)
他语气里的什么东西引起了颜无月的注意,她刻意抑制住自己的呼吸,慢慢把气沉进去。
“换做是我……什么意思?”
自从师兄的人到了上海,阎琪的魂仿佛也跟着他一道去了。一天打几通电话紧迫逼人,恨不得随时随地监控他的一举一动——当然,在阎琪看来这根本不是什么监控,只是远在他乡的女友的一点牵挂罢了,可是对于师兄来说……
“我真的很苦恼。”他压低自己的声音,心头似有化不开的愁绪难解,“她的爱太深太重,压得我有点喘不过气……我承受不起。”
考虑再三之后,在他俩正式拍拖一周年的那个夜晚,阎琪疯狂拨打师兄的电话,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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