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血有肉的占星馆
个绝望的家庭主妇向悬崖边推去——她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比芬兰年轻,比芬兰苗条,比芬兰漂亮吗?竟敢如此大胆!
怒火从芬兰的胸中静悄悄地溢出来。她修剪得锋利的指甲徐徐划过那女孩的脸孔,咯吱作响,硬生生撕开她顾盼生辉的一双眼眸,将她明媚的笑脸划裂成一张恐怖的鬼脸。你破了相,她恶毒地想,凭那张丑陋的脸蛋,你还敢怎样在
我面前耀武扬威!
她靠在沙发上,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那女孩脸上的伤痕,宛如两道殷红的泪痕,自眉峰而下,贯穿在她那白皙的肌肤上,触目惊心。那伤痕红得仿佛冒出鲜红的血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响起钥匙摇动的声音,那熟悉的节奏告诉她,丈夫回来了。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电视上的时间,刚刚八点。今晚的应酬这么早就结束了?
丈夫一进家门,仿佛带进来一团颓丧的湿气。他不声不响地低头换鞋,被同样不声不响靠近的芬兰吓了一大跳。
“今天回来得挺早啊。”她望着他的背影,“吃饭了吧?”
“唔。”他应了一声,随机又想起了什么,迅速答道,“……还有什么剩的?我再吃一点。”
她欢喜得快要跳起来了,“有有有!”她的声音都在颤抖,“菜多得是!或者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想吃什么做什么!”
“不用麻烦。”丈夫叹了一口气,叹出的仿佛是郁结以久的情绪,他随随便便把自己的身体往沙发里一丢,“弄点快的,越快越好。”
看样子,不像是刚刚吃过的情形,一定是饿坏了。芬兰一边用微波炉热菜,一边望了望钟,八点还没吃上晚饭,真不知道他在外面应酬些什么。她麻利地把三菜一汤端上餐桌,招呼丈夫吃饭。他沉重地耷拉着拖鞋,坐了下来。
“味道不好吗?”看到丈夫许久才动一动筷子,芬兰心里不免惴惴。
丈夫机械地摇了摇头,他的目光发飘,像是心绪不宁。接着他偶尔定在芬兰的身上,突然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疼吧?”
“什么?”芬兰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的手。”丈夫说,“流血了。”
芬兰举起双手,仔细放在眼前。不可思议,她险些惊叫起来。她那粗糙的双手,每一个指尖的指甲盖里面,全都被血染红了似的,看上去好不吓人。十只粉色的指甲,顶端却被血染得通红,芬兰慌忙用手擦了擦,然而从那指甲盖的
深处,扑簌簌掉出许多东西来。
干涸的血痂、皮屑,还有一些说不上来的细小碎片。芬兰的心就像被人猛打了一捶似的,怦怦跳个不停。
就像是,刚刚狠命抓划过某人的身体一样……
灵异照片(三)
她低低叫了一声。
“怎么了?”丈夫迅速抬起头来,好似她的反应早在他的期望之中。
她牵强地扯动嘴角,摆出一个微笑的唇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快步跑进厨房,忙不迭将双手伸到水龙头下面冲洗,杂乱的思绪就像这水流一样停不下来。她不记得自己碰触过肮脏的东西,再说吃饭之前她已经洗过手了……她猛地瞪
大眼睛。
那张灵异照片!
吃饭之后她唯一用指甲抠摸过的东西!照片上那女孩的脸!
丈夫在叫她,“没事吧你?”
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镇定地继续洗手。可是好生古怪,无论她如何搓揉,还是动用洗手液,那指甲缝里的血迹就像生了根似的,死活也弄不干净。丈夫又在催她,她只得硬着头皮走出厨房。
“让我瞧瞧,伤着哪里没有?”丈夫不由分说,一把拉过她的手,这个动作既霸道又有着独特的温柔,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顿时涌上芬兰的心头,涌得她心里暖烘烘的。毕竟,丈夫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对她这样亲昵了。
“还好还好,什么都没有。”丈夫说着,一边举起她十只依然殷红如血的手指,放在眼前细细地观摩着,“你也真是,年纪不小了,连手都不洗干净!”
那责备之语听上去分外温暖。芬兰眼瞅着自己不再纤细的双手被他紧紧握在掌心里,血红色的指甲盖是那样扎眼。然而,比起那区区十指的异样,能够重新得到丈夫的关爱,不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吗?这么多年来,她只知道日夜为家
事操劳,天天打点他的衣食起居,他也只会早出晚归,将一切烦心家务统统丢给她,却早已忘却她原来还是他的合法妻子!
她抬起双眼,将细纹密布的脸孔埋进丈夫的怀里。在这个丈夫意外早归的夜里,她仿如即将枯败的青草,重新得到丈夫爱情的滋润,一夜间便容光焕发。
从那天开始,丈夫回家的时间明显提前。以前那些喜欢叫他陪酒的客户和上级,如今明显对他失去了兴趣。虽然这兴许是丈夫交际失败的后果,但相反的,芬兰从中得到了最大的实惠,她再也不用担心会剩下饭菜,丈夫照例是全部
吃光的!
而那张灵异照片,也仅仅在最初惊吓了芬兰一下,便迅速被她遗忘。虽然照片上的年轻女孩依旧依傍着丈夫,但芬兰此刻已经完全不嫉恨她了。不,相反,每一次看到她那张破碎的脸孔伫立在芬兰与丈夫之间,尤其是被指甲划烂的
脸孔,那双被拦腰截断的眼睛,更凸显出当年芬兰的绰约丰姿时,芬兰的心里便说不出的痛快,如饮酒般有着微醺的醉意。“从哪里来的丑八怪女人!”她暗暗嘲笑着照片上的女人,“敢抢我的老公!还不给我滚回去!”
那女人并没有如她所愿的滚回去;相反的,她倒是自动出现在芬兰的面前。
那是一个深秋的下午,大朵大朵铅灰色的云团低低的掠过房顶,给人们投下浓重的阴影。阴冷的寒气久久不散,当那个女人出现在芬兰的家门口时,寒气便更重了。
她从头到脚都裹在黑色衣服里,头上戴了一顶巨大的黑色帽子,帽檐上垂下的黑色面纱将她的脸遮挡得严严实实,不露一丝缝隙。芬兰只不过狐疑地将门拉开一条小缝,那个女人却水蛇一般从中溜了进来,鬼魅似的无声无息。
“你……你找谁?”芬兰有些心怯。
黑帽子女人目不斜视,大喇喇往沙发上一坐,仿佛她才是这家里的主人而芬兰不是。“找的就是你,太太。”她开了口,声音异常低沉而甜魅。
“我不认识你,”芬兰硬邦邦地顶了一句,圆滚滚的手臂虚有其表地一挥,“请你马上出去!否则我就叫人了。”
“别急嘛!”女人不慌不忙掀起面纱的一角,露出白得晃眼的肌肤和鲜红欲滴的朱唇,往那形状艳美的嘴唇里递了一支女士摩尔烟,“你不认识我不要紧,可我早已仰慕你的大名呢!”
她藏在面纱里的目光似乎在打量这套四室两厅带跃层的住宅,不住发出啧啧声,“好气派!像太太这样既无姿色也无事业的黄脸婆,居然能住上这样的豪宅,令我好生羡慕啊!”
芬兰的怒火顿时不打一处来,被女人目中无人的态度,更被她话语中赤裸裸的讥诮。“滚出去!”她大声地吼叫着,“这里不欢迎你!”
“哈哈!”女人干笑了两声,“该滚的人是你,太太!”
什么?芬兰的心猛地一沉。
“怎么你还不知道吗?”女人故作惊讶,慢吞吞吐出一个烟圈,“宋先生的心眼真是够坏的,离婚这么大的事居然都不告诉老婆!”她那富有威慑力的眼珠从面纱下死死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宋先生要丢掉你,跟我结婚!”
“你胡说!”芬兰气急败坏,浑身的肥肉都在一个劲儿颤抖,“你算什么东西!”
女人镇静地揭开面纱,将自己的脸曝光在她的面前,芬兰先是一愣,继而捧腹哈哈大笑。
最后,却演化成战栗不已的惶恐。
从五官的轮廓上看得出来,那女人本来美貌,然而,此刻她的脸却像被饱含憎恨的指甲划得稀巴烂,从眉毛上方顺着脸颊而下,各有一道长长的抓痕划过她的一双秀目,将她的脸孔硬生生分割成三块。那划痕血肉淋漓,鲜红的颜色
仿佛刚刚才刻上去的一样清晰,直到嘴巴上方才停住;当她说话或者微笑的时候,那伤痕便使得她的表情扭曲成一张恐怖的鬼脸。
而那女人的脸,简直和灵异照片上的一模一样。
眉眼,肌肤,就连划痕的位置,都跟芬兰所见丝毫不差。芬兰下意识握住手指,似乎感到双手的指甲里重新充满着鲜血。
灵异照片(四)
女人洋洋得意,活象凭自己姿色一举将芬兰击溃似的,“如何?”
“你这个丑八怪!”芬兰恨恨从牙缝里蹦出这句话,“少丢人现眼!也不照照镜子!”
女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悲鸣,“我的脸!”她捧住自己的脸孔,高亢的叫声刺破了芬兰的耳膜,“我的脸!这么丑,我不活了!!!”
她旋风一般冲出屋外,连一个清晰的背影都没留下。“神经病!”芬兰悻悻骂了一声,真不知道那脸孔稀烂的女人到底想干什么。不过她细细回想起来,愈发感到后怕。她不由自抽屉的深处翻出那张灵异照片,一看之下,不由倒吸了一
口凉气。
没有错,刚才的黑帽子女人,其形象与照片上的女人头分毫无差,无论是莹白如玉的肌肤,还是面上两条触目惊心的划痕,每一处吻合得十分贴切。这么说来……芬兰的眉头皱成一个深厚的“川”字,那个女人靠在丈夫臂膀上的笑脸,竟
是那样令人恶心。
她是丈夫的情妇?
或许,应该加上“曾经”二字。芬兰阴险地注视着她那张破碎的脸,凭这种丑八怪姿色,只怕现在她连出现在丈夫面前的勇气都尽失了吧?
可她脸上的划痕,怎会同照片上的一模一样?芬兰想起那天晚上她的满腔憎恶,想起她对着照片划破那女人的脸,然后……恰好在那天晚上,丈夫一反常态,早早回家吃饭。
同样是那天晚上,丈夫发现她的指甲缝里塞满了血浆。
芬兰的脑子飞速地转动着,她已经假想出以下的场景:
丈夫和往常一样,下班之后搂着情妇去餐厅吃饭。可就在这个时候,冥冥中一双正义之手伸向情妇的脸孔,干净爽利地划破她的皮相,鲜血从情妇的脸上一道道流下来……一旁的丈夫吓坏了,忙不迭跑回家里避难。家中妻子虽然样貌平
凡,但总比一个毁容的美女要好看。
于是,他于那天晚上重新拥抱了妻子的肉体……
“原来如此。”芬兰连连点头,为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喝彩不已,这样一来,所有的线索都充分串连在一起,除了灵异照片之谜,其他的疑问统统都得到解答。姑且不论灵异照片的来历,总之只要芬兰制裁照片上的女人,现实中的她也会
受到同样的伤害。
“那么,这样又如何呢?”芬兰喃喃自语着,带着残忍的微笑,用锉刀小心地、一点一点地刮开女人的面皮,留下一圈又一圈犬牙交错的齿痕。光是这样还不够解恨,她又到厨房取出专门砸核桃的小榔头,一下又一下敲打着女人的脑袋
。她干这活的时候分外谨慎,因为离那女人不远的地方就站着她的丈夫,芬兰可不想殃及丈夫。
她每捶一下,都仿佛听到耳边响起一个女人的惨叫,那叫声听得她越发情绪高亢。看你敢不敢当第三者!看你敢不敢破坏我的家庭幸福!看你敢不敢抢我的老公!
恐怕你,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抢任何人的老公了。芬兰的唇边泛起一丝惨淡的笑意,将那被她折磨得面目全非的女人头剪下来,投入煤气灶森蓝色的火焰中。长长的火舌卷起几道黑烟,也映照出她疲惫的双眼。唯有此刻她才感觉到紧
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下来。
第二天,一个并非寻常推销员的男人登门造访。他自陈是警察。
“请问你认识一个叫舒敏的女人吗?”他开门见山。
芬兰摇头,“我没听过这个名字,你问别人吧。”
警察避而不谈,接着问道,“那么,昨天下午你见过什么人吗?”见芬兰拧紧眉头,他又补充了一句,“比如说,一个黑衣服,戴着黑帽子的人?”
“黑帽子?”芬兰一时忘情,叫了起来,不就是那个被她破相的女人吗?她顿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而警察锐利的目光正狐疑地盯住她,于是她只得硬着头皮承认,“我见过。”
“什么时候?”警察顿时掏出记事本,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
芬兰抬头望了望挂钟,“不太记得,大概是两三点钟吧……因为那个女人那身衣服很招眼,还戴着那么夸张的黑色面纱和帽子,所以我才记得清楚……”
她一口咬定只从窗口瞥见一眼,不,其他的一概没有瞧见,也一概不知。警察惋惜地收起记事本,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那就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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