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血有肉的占星馆
“最近几天各星域的原料补给船都延误了……眼下只有本区所产的牛肉。”
三级警司无奈,只得将菜单全盘换成西式牛排,侍者拔腿要走,朱颜却拦住了他。
“请问,我们还要等多久?”
“很快,小姐,”侍者做了一个谄媚的笑脸,“马上就好。”
“可是我饿了……”朱颜又像是对他抱怨,又像是自言自语。话音未落,侍者突然直挺挺向前倒了下去,“砰”地一声正好撞在他们之间的餐桌上。他的脸上依然挂着谄媚的笑容,态度谦卑地准备随时为客人效劳,然而,他那向上掀起九十度
的脑壳,以及脑壳内纵横交错的大脑沟回,就这么赤裸裸地袒露在女人的面前。
在旁人的尖叫声中,她晕倒了。
当她从病床上醒来,伍尔夫正守候在她的身边。
在她昏迷的那段日子,伍尔夫并没有闲着。他协同警局的同事们,做了一些必不可少的调查。对于结果,他已胸有成竹,就等着结案了。
“我们曾经,一度,怀疑过你。”他实话实说,“因此我们着重调查了pink&pink及其周边地区。”
“结果,”他盯着朱颜那双深黑色幽暗的眼睛,“在后院发现了老板娘和三个侍应生的尸体。”
四具尸体分别排列在四个深坑中,每个人都是额前一圈裂缝——里面则是空空的颅腔。按照时间来说,侍应生泽塔才是这次吸脑系列案件的第一个受害者。解剖结果表明,他的死亡时间在一周左右,深埋在地下的尸身业已腐烂。
“四名死者衣着整齐,表情安详,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乱。很显然,埋葬死者的人对他们很有感情,我说的没错吧,朱颜小姐?”
“我们还调查过‘石榴’号,”他毫不顾及朱颜的感受,继续往下说,“发现了一桩怪事。”
星际短途飞船向来只有船长、副船长和两名星姐服役,然而,自从“石榴”号抵达红斑区,向航管中心交班之后,这四个人就失去了踪迹。飞船已经非法羁留了一个星期之久,而由于航管中心与外界的联络中断,一时间竟无人查问。
不仅如此,鉴证科还在飞船上搜集到一些古怪的毛发和汗液样本。经鉴定分析,这些毛发和汗液都并非属于人类,而是某种不知名的生物!
“直觉告诉我,地球上发生了可怕的事情。你孤身一人来到这里,不是为了逃避什么东西吧?”
他弯腰捧住病人的脑袋,而后者正摇头竭力摆脱他的控制。他在她的额前轻轻划了一个圈:
“只这么一下,你的生命就结束了。不,或者说,你所有美丽的思想,你所珍藏的所有记忆,统统消失。”
“你竟然把这么可怕的怪物带到红斑区来,朱颜小姐,”伍尔夫温柔地问她,“盘踞在‘石榴’号上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咒语……”瑟瑟发抖的美貌女子嘴唇剧烈地翕动着,“那是来自远古的咒语。”
红——咒语(下)
千百年来,人类对自己从哪里来的问题争论不休,提出了很多假说,又倾注全力加以证明。在几乎所有的宗教中,人都是由上帝制造的。而达尔文进化论则认为,人是由猿的一支演化而来的。人和现代的类人猿是由共同的祖先——森林
古猿进化来的。由于劳动,产生了语言和意识,建立了社会。于是,劳动就使森林古猿变成了人。但是,存在着几个疑点,其中之一就是,人类的进化似乎是具有突发性与跃进性的,照进化论说人类的历史约有万年,可是讫今为止人们
发现的人类化石却寥寥无几。况且这些为数不多的化石并没有连续性,人的进化过程中多次出现化石空白,缺少过渡阶段的化石证据,隔几十万年或数万年,人类似乎猛然一下聪明许多,按进化论来说,这种情况是不应该出现的。
于是,人们根据新的考古发现,从不同的角度对人类的起源提出了千奇百怪的假说。有太空人基因与雌猿结合的杂交说,有某些娇小恐龙是人类祖先的恐龙起源说,有人是太空人的合成品的合成说,还有来自海洋生物的海洋生成说
。它们众说纷纭,却没有一种可以让人完全信服。
“你知道这个秘密吗?”伍尔夫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是的,”朱颜呻吟了一声,“因为他们回来了!”
人类的主人,他们(不,应该说是它们)曾在三百万年前亲手播下生命的种子,将人类放养在地球这个巨大的牧场上,让他们自行繁殖,生育,成长和灭亡。而如今,收割的季节来临了。
“我们只不过是它们饲养的家畜罢了!”她终于忍不住抽泣起来,“就像猪圈里的猪一样,只能任人宰杀!而它们比我们先进的地方在于……”
“咒语?”
“是的!”她扑倒在伍尔夫的怀中,啜泣个不停,“只需一句咒语,我们人类的头颅就会裂开,供它们吸食脑浆!而那句咒语,是它们早在三百万年前就设好的密码钥匙,早已深深嵌入我们的DNA中,子子孙孙传承不息!”
伍尔夫惊呆了,他对‘石榴’号上的古怪生物做过五花八门的猜测,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样!
“地球已经完了……”女子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源源不断落在他的肩膀上,“我好不容易找到一艘船,和船长他们一起逃了出来……地球上的所有人类,都成了它们集中装箱的罐头,它们的货运船铺天盖地,灿烂的光芒就像银河里的星海那
样璀璨夺目,而飞船的身下,是地球已被染成血红的海洋。”
“我以为它们不会追来了……但是!为什么它要跟着我?!地球上的人还不够它们吃吗?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呢?!”
伍尔夫爱怜地抱紧她,“这不是你的错,”他说,“这是天灾。”他强调了一遍。
他们决定离开。伍尔夫准备通知红斑区的行政首脑和警局的头头,但是可视电话一个都没有接通。可能出事了。
他扶着朱颜走出医院,一路上连半个人影都没有碰到。街上也一样,昏黄的人造太阳无精打采地照射在街道上,他们二人拖长了的影子迟疑地挪动着,寂静地令人发疯。
他望向一户居民的家中,一家人,从父母到孩童,都木然地坐在沙发上,动也不动。他冲着里面大喊了一声:“喂~”
朱颜扑过来握住他的嘴,“你疯了!他们全都已经死了,看他们的眼睛!”
“可是,我是警察……!”
“可你斗不过‘它们’!”朱颜的手指向天空,“看!”
伍尔夫倒吸了一口凉气,朱颜说的没错,黑沉沉的天空上,那些飞船铺天盖地,灿烂的光芒就像银河里的星海那样璀璨夺目,而飞船的身下,他仿佛看到了无数张哭泣而熟识的脸庞。他的双脚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身体更是筛糠般
抖个不停。
“快跑!”关键时刻她大吼了一声。
他几乎是被朱颜生拉硬拽弄上了“石榴”号。抢在‘它们’登陆红斑区之前,她迅速发动引擎,飞船尾部喷射出鲜艳的火舌,一瞬间便将它们远远抛在身后。伍尔夫没有插手,他躺在飞船的角落,一直在认真思考一个问题:一个女流之辈
在危难的时候,力气竟然会那么大,大到将一个体重公斤的青年男子轻松举过头顶,准确无误地掷进船舱。他突然感到很好奇,他想起他始终都忘了问朱颜,那些外星人,到底长得是什么样子呢?
而他也始终忘了问。
二十天过去了,“石榴”号一直猥琐地躲在小行星带的阴影中,偷偷观察着木星星域的一举一动。他们没有走太远,也许在警司的心里,还盼望着终有一天能够重归故里,回到那红色的家园。
伍尔夫见证了红斑区最后一丝灯光的熄灭,他认出,那正是赤炼大酒店顶层的霓虹灯。那曾在他们头顶高高旋转的大红斑,从今往后,再也,看不到了。
“红斑区完了……”朱颜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香冽的酒灼热了她的双颊,桃花一般明艳动人,“下面,应该是土星星域了吧。”
“我们去哪儿,朱颜?”他问,“冥王星星域吗?还是,干脆飞出太阳系?”
“无论去哪里,”她的纤纤玉指轻佻地抬起他的下巴,“你都要跟着我,伍尔夫三级警司。因为,”她媚眼如丝。
“你是红斑区唯一仅存的男人,而我是唯一的女人,因此,我们必须相爱。”
他笑了。他说:“我们是红斑区的亚当和夏娃。”
于是,他们有感情地接了一个冰冷的吻。
她纤巧的手臂柔软地绕上他的脖颈,她盈盈的双眸亮得再也盛不下舱外的点点星光,她凑到他的耳边,茸茸的气息几乎把他吹化。
嘴唇微微噘起,再向两旁略略分开,最后,舌尖轻轻点在下颚上。
“我、饿、了。”
没有任何征兆,伍尔夫的头颅无声无息地裂开,暴露出里面本来象征着万物之灵的智慧,如今却只沦落为食物原料的黄白有机质体。失去生命的高大身躯并没有立刻轰然倒下的原因,可能是朱颜正紧紧搂住他的缘故吧。
“本来想一直把你当作宠物的,我真的很喜欢你,”她亲昵地抵住他的额头,凝视着伍尔夫缺乏生气的黯淡眼珠,“我实在是饿坏了。”
“对不起。”
优雅地享用完一顿简便的太空餐,朱颜暂时抑制住了自己过度旺盛的食欲。可是,最后一盒的应急罐头也吃完了,明天,该怎么过呢?
她蹙起尖尖的眉头,托着腮帮,娇嗔般的自言自语:
“最近的食品补给站在哪儿呢?”
没有人回答。顺着朱颜的视线望去;舷窗外仿佛伸手就可触及的;是无穷无尽的;沉默的群星。
臭公馆()
平生不入臭公馆,杀人如麻也枉然。——俗语
深秋一个雾气腾腾的清晨,一辆三轮车载着一对青年男女,朝烟镇郊外驶去。蹬车的人照例是阴沉沉的脸色,恰如这烟镇历来的天气一样。“鬼天气,鬼地方!”女人将她所有的怨气,都狠狠吐在这六个字上。男人则侧过头去,假装欣
赏路边的风景,可在这终日被浓雾笼罩的小镇,他甚至连三轮车的前轮都看不真切。灰蒙蒙的朝雾中仿佛矗立着一个影影绰绰的庞大怪物,山一般横亘在他们面前。除此之外,所经之处则是大片大片荒废的土地,稀稀拉拉的黄草星星点
点;风吹过大地的声音在耳边呼啸独奏,连车轮转动的声音都被卷进雾中,吞没不见了。车夫停住了车,那对男女一声不吭地付了钱,抓起背包便跳下了车:那便是他们仅有的行李了。
臭公馆。他们的目的地。
那是一幢庞大得惊人的公寓式楼房。公馆的长度和高度同样深不可测,高耸的、笔直插入雾中的墙壁当初或许是鲜妍的火红色,如今在层翠叠绿、仿佛大海般波涛汹涌的爬山虎的遮蔽下,完全黯淡得不见踪迹。正门口是一个小阳台
式的过道,细长条青石阶梯已被人踩出了凹印,色泽几乎是纯牧恕?br /> 女人下意识地握紧了男人的手,却发现那只手同样油光滑腻,所流的汗并不比她少些。男人报以一个无力的笑容,推开了公馆的大门。
坐在柜台前的胖男人,长了一副人畜无害的脸孔,“贵姓?”他以一种公务员特有的慵懒口吻问道。
“赵……我姓赵。”男人和女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我们有介绍人。”
一个男人从旁边半开的房间里冲了出来,一把握住男人的双手,使劲地上下摇着,“哎呀,可把你们盼来了!”他扭过身子,对那胖子说道,“掌柜,他们两位就是我提过的,房间已经预定下了,双人套房,南面采光最好的房间,没租出
去吧?”
掌柜粗短的手指在帐簿上四处爬动,“赵先生……双人套房,在这里,房号。”他低头捡出一串钥匙,“住得愉快。”他例行公事地加了一句。
热烈欢迎的男人殷勤地带他们去楼梯间,“臭公馆没有电梯,只好委屈两位爬楼梯,哈哈,不过,咱们当作锻炼身体也不错!”他一笑,就露出满口雪白的牙齿,“赵兄,还没介绍尊夫人呢!别那么小气嘛,给小弟引荐一下?”
女人瞪了男人一眼,似是埋怨他的朋友太过无礼。赵先生无奈地挠挠头,不太自然地回答:
“廖承凯,我跑业务时认识的哥们,这是我太太,邢秀雯。”
还没等话说完,廖承凯的一双大手早已主动伸到邢秀雯的面前,“叫我小廖,或者承凯就好了嘛。喊全名总感觉怪生疏的。”他又大笑起来。
对他的热情,女人并不在意。她一心只记挂着即将入住的房间大小环境,看这走道斑驳脱落的粉墙,女人的心不禁凉了半截,更何况,自她一踏入这大门,一股浑浊闷塞的臭气便扑鼻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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