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血有肉的占星馆





  没有一丝声音,她张大了惊愕的双眼,眼睛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还要大,还要美丽。她软软地滑向水中,一缕鲜血自她的脑后缓缓流出,以一种诡异而妖艳的姿态向上飘散,飘散。她沉了下去,摊开的四肢如同正在舞蹈的木偶,艳
丽而缺乏生气。她向着最黑暗的水底一直沉下去。
  然后,变成了鱼妻。
  她张大了嘴巴,从鼻腔里冒出的不是气体,而是一连串晶莹剔透的水泡。水漫过他的头顶,充塞着整个房屋,而他呼吸在这水中,像鱼一样自然顺畅。鱼妻仍在他的面前写作,显示器的荧光在水中摇曳不停。奇怪,他低头望着自己
的胸膛,他什么时候买过这样的上衣,鳞片似的闪烁着乌金色的光泽。他伸出双手,缓缓伸向她的脖子——如果她有的话。对于鱼来说,最有效的谋杀方式就是破坏它的鳃了,对吧?他想把手指插进她的鳃里,但是……!
  他的手哪里去了?
  长在他上体的,那蒲扇一样软塌塌铺开的东西,叫做什么来着?
  她缓缓转过身子,回应了他一个在鱼类里堪称倾国倾城的笑容。他俩的四条鳍用力的相拥相握,满布鳞片的身躯摩擦着撞击着,在水中发出沉闷的声音。他感到身体前所未有的自由与轻松,特别是他摆动那条有力的尾鳍,箭一般劈
开身前的水。他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大眼睛,视线里充满了鱼妻那张娇美的脸庞。它们深情相吻,在幽暗的水底,两条鱼的嘴唇紧紧吸吮着彼此,不再分离。他人类的躯壳顺着水流慢慢打着转沉下去,恰似他们在死水中渐渐腐朽的爱情。
唯有摆脱人形枷锁的束缚,才能提炼出爱纯粹的结晶。
  鱼妻,鱼夫。皆大欢喜。
  本报讯:昨日某市一住宅发生一起惨案,一对夫妇在家中遇害身亡。被害人是知名网络作家蒙梦和其丈夫,两人被发现双手紧握倒毙于房中。古怪的是,房中呈现出长期浸泡于水中的痕迹,而蒙梦的遗体也因在水中浸泡时间过长而
导致高度腐烂,上半身疑遭不明生物啃食,几乎化为白骨。据了解,此前蒙梦传出船难噩耗,幸旋即生还,并即将于今日发布新书,此次遇害无疑为文学界重大损失。蒙梦几为白骨的手至死都与丈夫十指相扣,夫妻情爱之浓酽不免令人
唏嘘不已……
  霉公馆
  
  他之所以节俭,并非出于简朴慎重的品性,而是迫于日渐飞扬的房价以及稳如死水的工资。和女友交往多年,双方早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然而新房,尤其是成首付、装修再加上兴许三十年乃至一升才能还青的银行贷款,犹如一
座岿然不动的的大山沉甸甸压在他们的头顶。三环旁边的房子没有元/平方米根本别想,就连五环外的“长江绿洲”,今年刚过春节就提到了均价元/平方米。要想成家立业,没有二十万根本拿不下来,在攒够这笔钱之前,他们唯有租房住。
每当看到白花花的房租交到房东的手上,女友的脸色总是很难看——抱怨他没用,不但没有车,连属于自己的小窝也没有。反正注定两个人都要做一辈子的房奴,或早或晚戴上这副名为“房子”的镣铐还不是一样!女友不满的眼神每次都刺得
他双腿发软。
  终于有一天,女友实在忍受不了无止境的等待,跟着另一个有房有车的糟老头子跑了。“我爱你,但是更爱一间房产证写上自己名字的房子。”她绝情的说。少了一个人付租金,他索性退掉了一直以来租住的房子,只想找个适合穷得叮
当乱响的王老五的小屋。
  他对新房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便宜,越便宜越能给他省钱越理想,最好低于元/月——在这座城市的五环以内,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然而上天似乎格外眷顾于他,没费多大劲儿,他便发现了一处极好的房子:
  “单间,有线,简单家具。。元/月。电话:。”
  他循着房东的指示,找到了那。栋房子。那是一栋老旧得令人难以置信的房子,墙壁上被植物繁茂的藤蔓所缠绕,透出一股阴森森的气息。他发觉空气中充满了潮湿的霉味,那味道从他的皮肤表面一直渗透到他的心里。
  房间无可挑剔,事实上,在元的房租面前,任何牢骚都是多余的。房间不大,床和书桌之外只剩下转身的空间,整个房子,从天花板、墙壁到家具,都和室外的空气散发出阴郁陈旧的气息。就像所有有恃无恐的有房者一样,房东懒
得推销,只摆着一副爱理不理的面孔,等待他下决定。他默默点着头,只在合同上签字之后,没来由地提出一个问题:
  “这个墙壁上……什么东西这么黑黢黢的?”
  房东只用鼻子哼了一声,伸出食指对着楼下一指,郁郁葱葱的树叶间投下的阳光,把房前的门牌照得发亮。
  霉公馆。
  “再多的人,霉公馆照样住得下。”这句话并非房东的自吹自擂,而是基于大量事实数据的证明。每个房间区区十五平米的空间,勉强够一个人住居,然而,就算这样的房子,按照当今的市价,买下它也要万左右的费用呢。而租住它一
年仅需元,实在是出人意料的便宜。真不知道房东怎样才能收回成本。
  不过话说回来,果然便宜无好货,房里的湿气不是一般的重。原先理应洁白的墙壁上全是窒嘣拥拿拱撸秩境纱笃笃钠嫘喂肿矗鸵豢椿挂晕浅橄笈傻谋诨兀∈鸫鸬闹椭啬楹裰形匏辉冢缡印⑹樽郎踔链采隙?br /> 生出点点霉斑,阴湿之气仿佛贯穿他的身体,令他迟钝酸痛。有时候他夜里醒来,发现拖鞋里全是稠密的液体,粘乎乎的沾在他的脚底。
  住进霉公馆的第三天,房东又贴出了“出租”的小广告,不偏不倚正是他的隔壁空出一间房。他还依稀记得那搬走邻居的模样,蓄着一把长得吓人大胡子的魁梧男人,每天一下班回来,嗓门吼得比谁都大。他本来嫌大胡子太过吵闹,一
心盼着求房东通融换个房间,没想到大胡子居然主动离开。庆幸之余,他不由心生疑窦,一向大叫大嚷的胡子兄弟,这回搬家倒是蛮安静的嘛!
  房间的湿气越来越重,他常常感到自己如同淌在冰冷的水中,寒冷彻骨之后,伴随着浑身的酸软乏力。他想兴许是阳光不足的缘故,毕竟唯一的窗前种了一棵庞大无匹的梧桐树,难免遮挡太阳。于是他战战兢兢向房东要求,换到大
胡子那个房间去。他早已侦察过,窗前一片坦荡,视野极好。
  房东倒也爽快。收拾了寒酸得可怜的行李,搬家行动就这么干净利落地完成了。大胡子的窗前果然撒得满满全是阳光,然而那湿气却无所不在,令他无从逃避。在那浓烈得几乎实体化的湿气面前,阳光如同涂抹上去的颜色般缺乏存
在感,没有温度,没有暖意,留下的只有虚无飘渺的金色光泽。
  墙壁上的霉斑照样碍眼。比起原来的房间,这里的霉斑似乎色泽更掷哺ㄑ蕖2恢烂拱呤遣皇敲咕婊纬傻木酆咸澹馇奖谏系拿拱咚坪趿碛行巫础K倨鹗值缤玻刈藕谏谋咴德匣馊竦娜切危?br /> 角正对地面,再顺着三角形的边往上是椭圆形的弧线,中间似乎有一道竖线,横亘其上的则是两道深黑色的横线——他突然打了一个哆嗦,为自己刚刚发现的秘密感到由衷的恐惧。横着的是眼睛,竖着的是鼻子,而那巨大的三角形……胡子,
那搬家之人引以为傲的大胡子……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全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放空一样。从那墙壁上霉斑的胡子下面,裂开了一条黑色的缝隙,那缝隙悄无声息地滋长着,如同一张大嘴,嘴唇从地板一直张开到天花板上,那么的?br />   “小晴,我有房子了!”接到他电话的女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她还是兴冲冲地来到他所说的地点。当她看到“他”的那一刹那,她的脑海终还萦绕着刚才的对话:
  “几室几厅?建筑面积多少?多层还是高层?最重要的是,”她难以抑制自己的激动之情,“首付你交了没有?”
  他们之间毕竟有多年的感情,她是这样坚信着,只要有了房子,和他在一起一定会生活美满。他的回答则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嗤笑声:
  “放心吧。”他的声音格外迷人,“再多的人,霉公馆也住得下。”
  于是她站在房门前,瞪大眼睛,想叫,恐惧却无声地扼住她的喉咙,使得她无法出声。在那面越发黑暗的墙壁上,霉菌用它们无意识的聚合凸现出他的脸来。他张开双臂,一副喜不自胜迎接她的模样。那些霉斑仿佛正要这样喜滋滋
地告诉她:
  “小晴,我有房子了!”
  高房价下,发霉的又岂止是爱情。
  呕吐之女(上)
  
  隔壁搬来了一对奇怪的夫妇。
  请不要误会,我并非喜好刺探他人隐私之人,只是纯粹出于一个遵纪守法的公民所应具备的警惕心,未免对周遭事物抱持不咸不淡的好奇。我所居住的地段曾是十多年前的市中心,如今随着城市的跃进式扩张,早已沦落到三环以外
的位置,成为城市规划中年长色衰的弃妇,无法再次得到建设者的宠幸。老旧的楼房毫无推翻新建的必要,只得任由大自然的日晒雨淋而效率低下地将之老化。同生气蓬勃的新兴大型居民社区不同,在这片老城区里居住的多半是日暮沉
沉的老工人、老职员,在日复一日的单调沉闷工作中逐渐消耗自己为时不多的生命力。
  因此这对夫妇的入住,蕴含着与众不同的特殊意味。虽说没什么家具,衣着上也丝毫不见奢华风,但我总隐隐约约感觉,这对夫妇难以融入我们这地方,换句话说,无论相貌、气质还是穿着打扮,和这废墟般的旧屋都有一种格格不
入的不协调感。姑且不论妻子——事实上,我只见过她两次,一次是倒垃圾的背影,还有一次是取牛奶的侧脸,无论哪一次都令我印象深刻——做丈夫的倒是经常穿得吊儿郎当出门,只不过,他那身廉价的服装看起来过新,就像为配合老城区
的氛围而特意准备的一样,有种异样的不协调感。他每天早上:准时出门,:定时回家,手里必然提着一篮子菜,接着,隔壁便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菜刀乱响,再过不久,风中送来烹饪菜肴的残酷香味,那也同时告诉我,午餐时分到了
。在接下来的一天时间内,那对夫妇紧闭大门,再也不迈出一步。我一直很纳闷,维和他俩从早到晚都不出门工作?这个谜团一直困惑了我好几天。
  忘了自我介绍,我是一名默默无闻的自由撰稿人,笔名有如天上繁星一样多,真实姓名不想告诉你们。我每天都煞费苦心地向各家报纸杂志出版社兜售粗制滥造的文章,无论情感类玄幻类纪实类灵异类,只要哪种类型吃香卖得出去
,我就跟风写哪种,有段时候还给台湾的出版社写过情色小说,当然用的是假名……扯太远了,总而言之我就是一个不得志的文学青年,有大把大把充裕的时间可以窥探邻居,并堂而皇之称其为“取材”。所谓“文学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作家不
千方百计贴近生活的本质,又怎能引发读者心有戚戚的共鸣呢?
  总之,正因为我是格不成功的写手,所以对那些无需花大力气工作便坐享其成的家伙,打从心底里喜欢不起来。隔壁的夫妇既然不上班,想必不是和我一样卖文谋生,便是领取一份稳定的投资收入还是什么的,小日子过得舒舒服服
。从我一个月坚持不懈的观察来看,那对夫妇的生活简直平淡得让人发疯,除了前面所述的日程表,只有一个地方需要稍加改动。每到星期五的下午,身为男性的丈夫都会出门,三四个小时后,抱着或拎着一个巨大的编织袋,里面堆满
了砖头一样方方正正的物体,看上去沉甸甸的——因为此时他的脸往往都皱成一团,满头大汗——对于瘦歪歪的丈夫来说,那袋子的确沉重了些。好几次我都忍不住想帮他一手,但一想到可能随之而来的诘问,“助人为乐”的天使便悄悄在我心里
偃旗息鼓了。
  袋子里的东西,大概是书本之类吧?根据形状和重量,我下了如是的判断。一次性购入如此之多的书籍,并且每一个星期五都如此,他家的出手异常阔绰嘛!我又是羡又是妒,若是经济允许,谁乐意上网看电子书,早就把心仪的小
说纸版统统抱回家了。不过,不知道看书的是丈夫还是妻子。同样身为男性,我本无意诋毁,不过那位干瘦的丈夫在我眼里确实少了点“文人气”,倒更像一个穷酸的小公务员,那种上司放一个屁都会腿脚发软的小角色。至于那个妻子嘛……
  我的面前顿如清风拂面,蒸腾起五色氤氲的水气,清爽怡人。我从没见过那么迷人的女性,古人曾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