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四辑)





  他要做的事情最简单不过:切断电源、电话,停止供水,再耐心等上10来天,西蒙确信米罗受不了这种打击。在上星期,他给病人送去了5天的冷冻食物,是按每天进食两餐计算的。当然,每餐的量也控制得很少。
  “一餐归我,一餐归肿瘤。”米罗呻吟着,带着一丝苦笑。他现在视疾病为活体,仿佛脑瘤是贪婪的寄生虫,以他为生。
  “肿瘤恶变侵害了他的理智。”西蒙寻思着。“他跟晚期肿瘤病人精神错乱的情况一样,必死无疑。”
  这一时刻终于来临。现在,该吩咐433号房间的吉塔姑娘行动了。她是一位弱智者,身材娇小,挤进死者的套间不成问题。
  铝质通风管道又窄又暗,吉塔在里面吃力地扭动身体,手肘和膝盖全都擦破了,遇上弯道简直要把人折成两半。她屏住气,一寸一寸地往前挪,心里只一个想法:多爬一寸,多一分希望。终于,前面转来一股腐臭气味,713套间已经不远。她爬近管口,往房里一瞧,主人似乎在熟睡,头套在一个金属球壳中。现在,她只要下去把门打开,就大功告成。雨米魔药就会到手,雨米姑娘是电视中的外星人,她的魔药神通广大。西蒙说过搞到魔药并不难,只要她打开713套间的房门就行。
  “你千万别弄醒他,赶紧打开门就行。”吉塔小声重复西蒙的叮咛,唯恐忘记。要知道,雨米魔药能使人变聪明(她多想得到火星人带来的这种宝贝呀!)然而若出错,就一切都完了。刚才爬的时候她险些弄错方向——幸好那股气味提醒了她。
  她推开通风管口的棚栏。现在看得很清楚:米罗先生软沓沓地陷在沙发中,那个古怪的金属球十分注目。“真奇怪,米罗先生怎么这样睡法。”吉塔既未想过、也猜不出其中的缘故——她的智力不足以理解神秘的事物,再说,神秘的事物对她来说全都无所谓。她一心向往的是雨米魔药。房间里东一堆西一摊地满是仪器,她钻出通风管,顺势跌入房门。
  “千万不要弄醒先生。”她一面告诫自己,一面傻笑,一面又偏偏用足尖去碰了碰他。“赶紧打开门”,她正要迈步,蓦地看到电视屏幕上出现自己的形象。
  这是位瘦小干瘪的姑娘,动作滞呆,脸色苍白,甚至有些腊黄,她的连衣裙像抹布似的挂在身上,好几处都露出口子。她的表情沮丧极了,像一个刚挨过揍了孩子,电视中的吉塔冲着真吉塔微笑,真吉塔暗淡发灰的大眼睛突然闪现一丝光芒:“你好,我不知道,呃,你是怎么……进入电视的?”吉塔发问,瞪着一双大眼睛。“你有没有见过雨米——火星人雨米姑娘?她会使我变聪明……”
  电视屏幕上吉塔微微一笑,充满自信,仿佛一切皆知。
  “那当然罗”,电视吉塔答道。“我同电视中的所有女英雄有来往。你想不想结识她们,你自己?”
  “噢,那还用问!我想使自己变聪明。要是我像雨米姑娘或者像你那样聪明该多好!”
  “这太容易了。”电视吉塔笑眯眯地说。“你只要将沙发椅上的头盔往自己头上一戴就行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这样做……西蒙说过别弄醒先生。我要去开门了。”
  “你说让?西蒙?我太了解他了。”电视吉塔狡黠地一笑。“他不想让你进入电视,因为这样你会变得比他聪明。”
  “去戴头盔吧,”电视吉塔怂恿着,口气故意装得很轻松。“戴好后再去开门,让他吓一跳。”
  “电视吉塔调皮的语气把真吉塔逗乐了。真吉塔本来就是个乐天派,对什么都嘻嘻哈哈。电视吉塔成功地使她相信:躺在沙发椅上的主人头部受了伤,而头部受伤的人熟睡时是不容易醒过来的。
  她上前捧起头盔,立即不由自主地往后惊退一步,躺在沙发上的主人早死了。……当她还在发呆时,电视吉塔在屏幕上不断为她打气。真吉塔的眼睛顿时像中邪似地闪光,嘴巴张得好大;满怀着对幸福的憧憬,她刷地一下子将头盔扣在脑袋上……一团浓雾包围了吉塔姑娘,浓雾中电火花劈劈拍拍。头盔中似乎出现一种新物质,正在竭力往吉塔的脑袋中钻。这,恐怕就是智慧吧……
  让?西蒙冲进套间,他没有看到吉塔那诡谲的眼神。他的注意力全被电视屏幕吸引过去:屏幕上忽闪忽闪地不断滚动着波纹。
  “我怎么没有料到他有备用电源呢。”他埋怨自己,一边小心翼翼地朝尸体走去。
  头盔已经被吉塔重新扣在主人头上。西蒙探身去取头盔,但头盔纹丝不动,同尸体紧紧地连在一起。西蒙感到有一种力量在抵抗。似乎脑瘤是活在肌体,踞缩在保护壳内拽着不松手。守门人发了狠,他使劲拔头盔,没有注意到吉塔异乎往常的举动。
  前弱智姑娘掂着脚尖冲到小厨房,打开柜门,从抽屉里取出一把尖刀。动作麻利而准确。她旋即退身回房,握着尖刀藏在身后,悄悄地走到守门人的背后。
  西蒙憋足全身力气在拔头盔。头盔突然松开,他仰天跌跤,但双手紧抓头盔不放,说时迟那时快,吉塔抢步上前,将尖刀狠狠地扎向他的脖根。一直扎到刀柄。接着她抽出刀,对着抽搐的肌肉再扎两下,熟练地将颈动脉割断。
  在头已几乎脱落的米罗身旁。现在躺着守门人的尸体。鲜血汨汨地从他的脖根流出。留在颈上的刀微微颤动。吉塔似乎有点害怕,她揿了一下按钮,电视立即关闭。
  在这位前弱智姑娘的大脑中,雅各布·米罗的意识正在努力适应新形势。从前,他曾从储存在电路中的吉塔身上学习她的表现特点,而现在他则是在真吉塔身上施展身手了。他感到局促:弱智姑娘的智商太低,他无法放手大干。另一方面,弱智姑娘又比他从前的躯壳不知要好多少倍,再说真吉塔也比电路中的吉塔远为好客热情。米罗不久就发现新吉塔的种种优点,他尤其对四肢活动伸展自如感到新鲜:简直使他洋洋自得哩。
  雅各布决心重新造成吉塔,他现在不愁没有时间,也不担心所需要的元件是否能搞到。他要努力改进发明,提高转世效率,不过,经常有一些古怪的念头——来自弱智姑娘的想法——冒出来干扰他的思路,这使他颇为烦恼。
  而弱智姑娘的意识,在经过一段混沌时期之后,很快就湮没在对雨米姑娘的无限崇敬和感激之中了。真的,是这位火星姑娘给了她聪明才智,她对此感激涕零。
  从此以后,吉塔获得新的生命,电视生命前程似锦……





《金雕传说》作者:'美' 戴维·D·莱文

  许东华 译

  这是一只鸟的故事。一只鸟,一条船,一架机器,一个女人——什么都是,又什么都不是;但首先最根本的,它是一只鸟。
  这也是一个男人的故事。一个赌徒,一个骗子,一个说谎不脸红的人,但全都事出有因。
  毫无疑问,你一定知道著名的《德纳利·尤的肖像》——就是又名《第三个决定》的那幅画。画中人的眼睛,被人们描述成“在坚定的决心下冰封了的两潭哀伤”。这就是那幅画背后的故事。
  一个爱情故事。 一个悲伤的故事。真实的故事。
  故事开始于空间跃迁时代之前——也就是康纳与华时代之前,甚至可能是在赌博这门“艺术”问世之前。
  故事发生在鸟船时代。
  在鸟船时代之前,为了在恒星间旅行,人们不得不在旅途中耗尽一生,只是为了指望他们的子孙后代还能记得先辈们为什么要走这一趟;或者必须把自己冷冻起来,希望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能被解冻出来。然后一个叫杰伊的博士有了一个伟大而骇人的发现:活的意识体可以改变空间的形状。他找出了一种把人脑焊接到星际飞船的龙骨①上的方法,这样一来,飞船在恒星间飞行的时间就从几十上百年缩短到了几个月。
  处死杰伊博士之后,人们发现大脑中被称作视觉皮质区的那一部分才是改变空间形状的关键。于是人们找到了一种几乎整个脑了都是视觉皮质区的动物:鹫。那时候,鹫也叫金雕②。人们已经忘却了这种鸟的存在。它把双翼伸展开,比高个男子的身高还要长;金褐色的羽毛纤长轻柔,就像情人温柔的纤纤玉手;双眼漆黑目光锐利,像冬天清朗的夜空。但对现今的人们来说,这只不过是一种动物。在拥有这种动物的时候,人们并不懂得珍惜。
  【① 船的主要结构部件,沿前沿中心线从船头延伸到船尾,船的肋骨附在这上面。】
  【② 金雕:一种大雕,分布于北半球山区,除头和颈部的背面有褐黄色的羽毛之外,全身均为黑色羽毛。】
  他们取来金雕的蛋,在暖箱里孵化出小雕来,让它飞行,让它学习,让它成长,然后就杀了它。他们取出它的脑子,装在一个精巧的塑胶与硅片制成的机器上,让它获得相当于人的智力,然后把这个东西焊在星际飞船的龙骨上。
  让鸟获得人的智力,却只是为了奴役它;就像取出人脑来奴役一样——也许会让你觉得很残忍。确实根残忍。然而,现今的人们在自然人与人造人之间划出了一条不可逾越的界线;他们觉得对于金雕来说,这种处置就象征着公理和正义。
  有一只叫做内丽莎·齐布南…菲尔希格的金雕,它的脑子就被这样装在一艘美轮美奂的船上。箭头形的船体宽广宏伟,是用纯银钉造的,船身上镶嵌着一道道的金丝。巧妙复杂的机械构造,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享受。
  这艘船在一个又一个船长的指挥下,穿越了成千上万光年的空间。在它的银壳里,风流韵事一幕接一幕地上演,凶系案也此起彼伏。曾有一段时间,它被一位皇帝列为私人专用游艇。它甚至曾搭载着这位皇帝远征那些被遗忘的星球。但是大脑被贡献给船的内丽莎却无法看到船内发生的事件,因为她的眼睛只能朝向外部空间。她只有通过说话的声音和对她进行操作的手来分辨她的主人。
  船一上路,内丽莎就会有飞行的快感。那是在遥远的记忆中,以血肉之躯展翅飞翔的时候,才会有的一种纯粹的、无需思索的快感。但是大部分的时间里,她都只能呆望着宁静的星空或是某个船坞的墙壁,等待着主人。
  随着岁月的流逝,主人的声音也在变更。原来那种号令八方、镇定优雅的口吻被一种粗野无礼的刺耳噪音所取代。飞船的日常维修保养工作,也被逐一取消了:到了最后,就连基本维护也遭到推迟,甚至根本就被忽略了。内丽莎发现自己越来越经常地身处于黑暗肮脏的场所。她绝望了,甚至开始担心自己的生命。但是作为“船脑”,她没有任何权利,她所能发出的最强硬的抗议.只不过是一句:“主人先生,这条路线也许不妥当。”
  终于,最后一个、也是最粗野的一个主人,嘶哑着嗓子,用笨拙的双手,在一个肮脏的、快要步出历史舞台的港口里把船撞上了一个对接桅杆。锈迹斑斑的银船壳破裂开来,空气一涌而出。主人当场死于非命,留下了这么一个破烂污秽、没人敢碰的遗产。没有主人也没有空气的船体,被拖到废船场,从此被人遗忘。飞船的能量渐渐消失,内丽莎不禁潸然泪下。她的视觉先是弱化成单色系,然后眼前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随着能量的消失殆尽,内丽莎陷入了深深的却仍带不安的长眠。
  在她长眠之时,外部宇宙经历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康纳与华发明了空间跃迁技术;星际旅行成了大众娱乐;文明大冲突全面爆发,上万种信仰、宗教和哲学不断碰撞,不断融合。这是一个充斥着暴力和冲突的时代,但最终还是达成了几点共识。其中一点是:以前对待金雕的做法实在是大错特错。于是孵化所一一关闭,鸟船一一退役,船脑则——享受了安乐死。
  只有一个船脑成为了漏网之鱼。她沉睡在一个被人遗忘的废船坞里——这个船坞坐落在一颗丑陋不堪、只有编号没有名字的泛着红光的星球上,随着星球的转动而不停地旋转。
  文明大冲突渐渐趋于平静,共识不断扩大,不断融合,最终诞生了“统一体”。但此时己经有许多知识彻底失传了。因此,当一个国王的御用修补匠偶然闯进这个废船坞、发现这条巨船的遗骸之后,却一点也不知道他碰上的是多么难得的珍宝。他只注意到了船壳上的珍贵金属。于是为了这些金属。他为他的主人买下了这条船。
  这条船已经破烂不堪了,修补匠就将船大卸八块,只保存下几件看起来很有趣的部件,以备日后取用。其中之一是一个机架,里面盛装着内丽莎·齐布南…菲尔希格的脑子。修补匠用蛮力从飞船龙骨上拆下这件东西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