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四辑)
护士服也很古怪——一太短太紧了。还有很多的小东西:电灯开关的形状,电灯泡,医生的钢笔,喝水杯不是玻璃的而是一些绿色的纸板。总之,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事。
“我是鲍森,”那个男人说。“这是我的护士,葛拉底。梅森。你得了晕睡症。你听见过吗?”
“我不知道谁得过这种病,但我读到过。天啊,就像睡美人一样!有位了不起的王子把我唤醒的吗?或者——”她又垂下眉毛,“是你干的吗?”
“我想是我干的,”鲍森医生认真地说。
“在故事中,他只是用一个吻做到的,”萨利说道。一面活泼地把面颊测了过去。这种情形真是有意思。医生是一个相貌对犹太人讲很好的人,他是一个能够炫耀的战利品。
医生犹豫了一下,然后俯下身来吻了吻她。“公主,醒来,”
他轻轻地说。
“这值得庆祝一下,”萨利说道,转向护士。“下楼到厨房去给我们拿些茶和蛋糕。”
“你向那女人解释,”葛拉底说,“我不是佣人。”这是在晚上,距萨利睡下的疗养院几英里远。鲍森医生和他的护士,每人手里拿着一杯白兰地,坐在他的起居室中。录音机放着尼娜西蒙的歌。一堆“萨朵上尉”的肯德基的鸡骨放在盘子里,推在一边。
“她时间错位了,”鲍森医生说。“在她的时代,她所看到的黑人都是佣人。”
“除了哈莱姆的黑人乐队。”葛拉底说,“记得他们吗?”
“她那时只是个小孩。”
“小孩!她已七十岁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鲍森医生说。“在她看来她只二十岁。”
“我二十岁时,我很有教养。”
“她得有好多事去应付,我得小心地慢慢来。”鲍森医生伸了伸腿。他感到轻松多了。“想想吧,葛拉底,就像一扇通向过去的窗子。她使我想起老影片中的女主人公,轻浮,放荡,但是有着一种所有女人已经遗忘的可爱之处。”
“太谢谢了。”
“你是另外一种不同的可爱,葛拉底。她是一个没有抢劫,恐怖主义,种族主义的社会产物。这是一切事物产生的方式。”
他拥着她,但她并没有放松。
“她甚至没问及她的父母。”
“她不敢问。别那么苛刻了。她一切都没有了,而你拥有一切。”
“比如你?”葛拉底脱掉了她的鞋,来回摇晃着她的脚趾头。
鲍森医生俯下身子吻了吻她的耳朵。“我几天后将要回去走动一下,原谅我?”
“当然,头儿,”葛拉底道。
“叫我鲁第。”
“好吧,鲁第。”
“我会让你高兴的,葛拉底小姐。”
葛拉底喘着气,并伸手向上关了灯。尼娜。西蒙在黑暗中唱着“我只是一个心意善良的灵魂。”医生的猫呆在鸡骨头旁边。
“时间差不多了,”萨利第二天撅着嘴说。“我清晨起床后喜欢出去散步,但那个卑鄙的老女人不让我这么做。”她穿着一件腰身部分下垂的粉红色礼服,并且用了自己的化妆品。鲍森医生不知道没有镜子她是怎样化妆的,但是她化妆的结果却真令人惊异。只几下她就把美容师时下的风格弄成了怪怪不同的自己的风格。她弓形的嘴唇,窄窄的眉毛匀称得恰似画在布娃娃上的几笔。她脸颊中间有两朵红晕。她的头发梳成了卷状并有两绺卖弄风情地垂在耳畔。他记得它们被叫做迷人卷。它本应该风格奇异。但它不是。
“我想让你不着急,”他说。“葛拉底能告诉你怎样锻炼,但是目前我认为你应当习惯于这种庇护环境下的一切事情。”
“如果我跟你谈话,我就不会感到厌烦,”萨利说道。‘哦相信你能简明地向我讲述很多迷人的事儿。比如,那些鞋子,它们看上去是如此舒服。你在哪得到的?“
“它们是偷来的。”
萨利爆发出一连串儿的笑声。“对不起——喔,亲爱的——我太无礼了。”她擦去由于兴奋流出的眼泪。“最近你偷窃过吗?”
“我从没想过这个词,”鲍森医生说。“我想这样说是因为它们是橡胶底做的。静一静,你看。”
“你知道,第一次见到你时,我以为你是个窃贼。当我看到你的脸时我差点儿就叫了。但是你的表情好极了,我才知道你不可能是窃贼。好在我对偷窃者的事儿一无所知。否则我要笑死了。”
她用手指勾住了医生衣服的翻领。“你为什么不把这个脱下来?看上去医生味儿十足。使我感到你要切除我的阑尾似的。”她解开衣服的扣子,把它放在了地板上。“天哪,自从我睡着之后一定有过许多支舞曲了。如果你不教我,我只能坐着看。我会让母亲给我租一个唱机——”一丝阴影掠过萨利的脸庞;鲍森医生焦急地注视着她。“——或许你能借到一个,”她继续道。“这难道不有趣儿吗?”
葛拉底走进房间,看到鲍森的衣服时扬了扬眉毛。
“拿起医生的衣服,葛拉底,把它挂在衣橱里,”萨利说道。“我是一个真正的好的舞蹈演员——父亲说如果我们不是这么有身份的话,我早成了百老汇的跳舞女郎了。喔,多么精巧的小链扣啊!那是——让我想想——使者的手杖,蛇和希波克拉的成员们。看传统的教育为你做了些什么?葛拉底,我说过;把医生的衣服挂起来。”
葛拉底静静地继续摆弄着梳妆台上的香水瓶,她拿起一瓶香水对着自己喷起来。
“那是我的!”萨利叫道,跳上前去,她摇晃着差点儿跌倒。
“萨利!”鲍森医生说道,并把她扶住。“萨利,你不可能一下子做全部的事儿。你病了这么长时间。葛拉底,放下香水。喔,天哪,太荒谬可笑了。”
“她是什么意思,偷我的香水?”
“你让她生气了,”医生小心翼翼地让她躺在椅子上,在她脑后放了一个枕头。她微笑着,轻轻地拽住他的领带。
“你生我的气吗?你能原谅一个调皮的女孩吗?”
“喔,他妈的,”葛拉底说。
“梅森小姐不是佣人,”鲍森医生说道。“她是一个受过良好训练,受人尊敬的护士。她不喜欢被唤来唤去的。你那个时代的事情已变了。黑人和白人一样受到尊敬。
“她说了一句脏话,”萨利道。
“她恼火了。我想让你俩都注意:梅森小姐要受到尊敬,萨利有病要受到照顾。都听到了吧。”
“是的,头儿,”葛拉底说道。
“行,当然可以,”萨利说。“梅森小姐,你心肠那么好,能否把衣服从地板上收起,挂在衣橱里的一个衣帽架上?”
鲍森医生迅速抓起衣服,把它重新穿上。“我要给你打针,然后离开,由梅森小姐带你去锻炼身体。”
“我真受不了那些针!你得先抓住我的手,否则我的心就会停止跳动了。”
鲍森医生握住萨利的手时,没有去看葛拉底,她把金黄色的头放在他的胸前。
“现在还是以后要我把Geritol 给你的女朋友?”葛拉底说道。
“别嫉妒嘛,她都七十岁了,”鲍森医生说。午后的阳光斜映在玫瑰园中,玫瑰花蕾被映得血红,草坪洒水机喷出的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她看起来不像那么大岁数的人。她行起事儿来也不像。
你什么时候告诉她的年龄?“
“我不知道,”鲍森医生说。“一方面我想她知道。另一方面……她才醒来一周,而且一切似乎还很顺利……我不知道。”
“你谈的是萨克医生病人的情况。”葛拉底坐在花园的长凳上,歇了歇脚。整个下午,萨利都不停地传唤她,一会要小吃,一会儿要书,要么是让她塞枕头。萨利总是小心翼翼地称她梅森小姐,甚是礼貌。
“他所有的病人最初恢复都很迅速,但不久就旧病复发。
有的轻微犯病,但其他人的情况比治疗前还糟。有些人,“鲍森医生坐在葛拉底身边,他注视着暮色中深绿色的草坪。”有些人死了。“
“为什么?”
“他认为他们的死是由于绝望。”一只蓝色的鸟嘴里叼着个蚱蜢,在花园和玫瑰花上空盘旋。它飞到了疗养院砖瓦屋顶上,把蚱蜢吞下了喉咙。它警惕地注视着那些花,晚霞的余光映得它的羽毛闪闪发亮。“我想用强力维他命,锻炼疗法和……休息。我要救救萨利。”
“你的意思是不打算告诉她真相,”葛拉底说。
“还没。我不知道。”
突然附近的房子里传来一声尖叫。鲍森医生和葛拉底立即站了起来,他们冲到萨利的房间,看到她背靠着墙,手里拿着台灯,高高举过头顶。她龇牙咧嘴,像个野兽一般。
“出去!出去!”她尖叫着,把台灯扔了过去;台灯撞到墙上摔得粉碎。玻璃的碎片散落在地板上的老妇人衣服上,但她根本没在意。
“你是我的一切,我爱你。”她啜泣着。
“把这个丑八怪轰出去!”萨利尖叫着。葛拉底扶着老妇人走出了房间。她把她带到花园的长椅上坐下。老妇人伏在她的胸前啜泣不止。葛拉底轻轻地抚摸着她稀疏的头发。
鲍森医生把萨利扶到床上。“她不是我妹妹!”她喊着,扑在他的怀里,嚎陶大哭。
萨利知道了谁为那次令人震惊的事件负责了。如果她是医生,她就会把那个傲慢的黑人遣送回非洲;但是当然鲍森不会这么做。她了解她的一切。父亲的一个朋友在哈莱姆养了一个女人,此事成了大家的笑柄。但是那女人确实住在哈莱姆。一次,萨利和汤姆在夜总会看见过她。她们走过许多恐怖的楼房;那些地方白给她贮存煤球她都不会要。成群的黑鬼站在路上,嚷个不停,好像没有他处可去一样。但这也很让人兴奋。萨利知道这就是真实的生活。她想彻头彻尾地了解生活。她真想挣脱汤姆爱的羁拌,让自己自由自在地沐浴在这种吵闹和笑声中。而汤姆却说这儿全是些扒手。
他们在夜总会时,正赶上路易斯。阿姆斯特朗绝妙的爵士乐表演。不断有许多长腿女人被扶出出租车。接着萨利便一眼看见了她。她穿着一件白色的丝裙,带花边的衣领,那顶可爱的带细绳的帽子盖住了耳朵。但是她体瘦如柴。虽然她看起来神采奕奕,但那深陷的眼窝,皮肤下凸出的骨骼都让萨利浑身震颤。她想这一定是罪孽的报应。
她的瘦弱半点儿都不像葛拉底——梅森小姐,萨利马上自我纠正道。她就像一头害相思病的母牛在医生周围转来转去。当然,他会保护她的。难道像犹太人一样吗?除了钱外,他们当中有一半人是布尔什维克。但他很帅,并且更有趣的是让他在她周围忙碌,观看葛拉底——梅森小姐——生气地想着心思。
因此理所当然她想使自己平静下来,让那个丑八怪像她妹妹一样在她头脑中彻底消失吧。梅森小姐把她带进屋来并作了引见;梅森小姐坐在花园的长凳上,安慰着那个老骗子。
但是这个诡计却产生了适得其反的结果。一天中剩下的时间鲍森医生都呆在萨利的房间里,而且她向他讲述了上流社会的一切,因为他是不会知道这一切的。而他听得也很着迷。
当他靠她很近时,她闻到他的皮肤气息,使她头晕目眩。
她感到像埃莉诺。格林作品中的一个女主角,碰上了一剂有威力的诱惑。某些不合适的男人就有这种诱惑。
“我和你谈话时,萨利,”他说,“我感觉现在仍是1924年。
我的意思不是我们在伪装或是看电影——但这个房间里的确是1924年。有时候我搞不清楚时间的意义了。“
“你这高明的谈话真要杀了我了。”萨利说。她把头转向一边以便他能仔细审视她美丽的脸颊。“不管怎样,说起电影,尽管鲁道夫。华伦天奴的眼神过于夸张,但我仍喜欢再次看到他。他把安格斯。爱尔斯扔到床上的镜头难道不吸引人吗?”
“华伦天奴早在1926年就去逝了,”医生说。这是他第一次谈及日期。
“太糟了(”萨利惊呆了。“是病死的?还是车祸?噢,天哪,我真想哭——他,他是那么英俊潇洒!”
“我想他是死于阑尾炎。”
“大可怕了!我就好像失去了一个好朋友。别再告诉我这种悲伤的事了。我还想他曾骑马穿越沙漠与贝督因人作战,马背上坐着安格斯。爱尔斯。现在他还在,是的。不过是在影片里了。这也是一种永生,不是吗?”她现在抑制不住地放声大哭了。
“是永恒,”鲍森医生说。“对不起,我不该告诉你这些——”
“只要电影还在,华伦天奴就永远活着,永远年轻,他永远不会死,不会死——”
“他永远不会死。”
“那么这间屋里就永远是192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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