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四辑)
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去掉臀部多余的肉,而且看来管用了,是不是?”
我也这样想,真的。晚饭前,我飘进她们的房间时,还感到十分松弛。我一进去,阿黛尔就像一头美洲虎跑过来扑到我身上。“埃塔,你绝不会相信的。我取了样了。
看看这个,好不好?”
她指给我看一段树干,是用她的“L·L·比恩”牌大砍刀剁下来的。“我选了一棵大一点的树,没有损伤的,”’她说,“实际上,这棵树就是我们眼见它枯萎死去的。是不是,弗兰?”
“你也许夸张了一点,阿黛尔。”
我看着这个标本。我不是个植物学家,但即使我这样的人,也能看出树干剖面的年轮确实奇怪。标本横切面直径足有一英尺,而只有两圈年轮,里圈薄薄的一层,外圈则非常宽,“这个外面的年轮是怎么回事?”我问她。“高低不平,又多泡,比里圈宽四倍。那正常吗?”
“当然不正常。这么粗的一棵树至少该有十圈,即使土地像此地那么肥沃。树都是每年长一个年轮,肯定你在小学自然课上已经学到。外面这一层‘形成层’太宽了,看到了有多么高低不平吧,表皮下面还有这么多的气泡和窝坑,尽管外表看起来很正常。要不是我要为孩子门采集标本,我还不会发现呢。”
“那么,这棵树的树龄只有两年?从外表看应当是好多年了。你看,是不是得了某种病了?”
“不能肯定。这里的生态同美国不一样。适于快速成长的时间,士壤不同,气候因素,不过,我认为是有病。”
“啊,阿黛尔。你一定知道南美洲是有畸变的。你还会给孩于们带回去一些杀人蜂的,要是我准你带的话。”弗兰不无讥嘲地说。她其实并没有专注此事。她为自己在镜中的映照洋洋得意。她比阿黛尔更苗条,皮肤更光滑,静脉曲张已全部消失。当天,她在治疗后已逛过妇女时装用品小商店(设在疗养中心办公室的金字塔形建筑中)
此后又徒步锻炼,这会儿正在自我欣赏掐腰紧身的紫色短裤和一件紫底、青绿与洋红两色花纹,一点也不显松垮的陀螺形套衫。地心吸引力的规律不起作用了,她的胸脯比来中心的第一天高出三英寸,我不知道她是否已买了一件新的乳罩。她的眼皮也不再下垂了。我先前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睛竟这么大、眼珠这么黑。
“把这件事告诉利昂好了,”弗兰建议阿黛尔。“我敢肯定他会作出解释,你就可以回去告诉孩子们,免得争执不休。搞得神魂颠倒。”
“我确信你说得对,”阿黛尔叹了口气,搓着一双很美的、阳光晒得黑黑的手,“明天我们徒步锻炼前我要告诉他,也许他愿意同我们一道走。”
“我不知道能不能同别人互换约定治疗时间,这样我就可以加入你们的行列了,”我说,“我很想听听利昂怎么说。”
我设法尽快入睡,对自己说:这桩奇怪的经历同我没有什么相干;……我又闻到了老鼠味,哪里有奶酪饼哪里就有老鼠;……我自己还有一大堆问题——同男人的问题,生活中的各种问题——我有一副别扭的、好猜疑的头脑。通常情况下,节食对我只有一次有效,因为一旦有了效,我也弄明白其中的道理了,不再神秘了,对此也就丧失了兴趣,不再坚持下去。大概此时又出现这样的模式,但看来我们不至于减轻那么多的体重,那么快就变得比以前年轻得多、漂亮得多而自身无需出多大的力。你等着好了,下一步,他们就该来对你说,再加一小笔费用,我们就能彻底更新了。
最后还是睡不着,卫星转播的电视节目也毫无看头,我套上一条长运动裤、一件T恤,决定到河边和中心四周看个究竟,当然我还不至于傻到半夜里逛商店。
穿黑衣的女人几乎是隐藏在矿泉水池中袅袅升起的水雾中。我朝她走去,这次她没有再逃避我。
我决定试用阿拉伯语同她讲话。我于语言方面有特长,而且曾数度驻扎在波斯湾。“雷拉——托夫——”我刚开始说,她就用手作了个不需要的手势,用一种沙哑的很重的外国口音说:“我说英语。”
“你认为这个地方怎么样?”我问,“相当了不起,呃?”
“我看得出你在此地很乐意。”她说。“年轻一些、苗条一些非常重要,是不是?”
“嗯,我想不一定非得如此,不过对我们的文化来说,看来是这样的。你们国家里是不是也这样?”
她说:“我曾用许多时间同别的妇女们在一起,对我来说,是不是年轻苗条毫不重要。”
“我想世界上不会都是‘别的妇女’,这不现实,是不是?不论女人还有别的什么长处,男人总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
我们一同走着,离开森林与矿泉味扑鼻的水池,来到河边的树丛,前几次我见到的这个女人就站在这里。
“所有到这里来的人,都是这个目的,对不对?”她说。
“除了我的朋友阿黛尔。她来这里为了更年轻些更漂亮些,还为了采集标本带回去给她的学生。她说,这里的树有些特别。”
“是吗?”
“嗯—哼。她是唯一还有时间摆弄她的癖好的人。大多数女士只是随着潮流走。你们国家的妇女有没有想过,你要是看起来还只有20岁,那会是一种什么情形呢?”
她摇摇头。我不懂她为什么会来这儿。也许是她丈夫的主意。
“那么,在你们的文化里,年轻和苗条是非常重要的?”
“是的,”我咧嘴笑笑,想到了史蒂夫,想到我一周前的模样以及同神奇女郎对比的模样。“是很重要的。”
“比别的事都更重要吗——你会尽一切努力来争取?牺牲所有的东西?”
“噢,不是所有的东西,”我说,“比较明显的是我们部愿意花很多钱、很多时间,不太情愿但义不得不放弃一些通常的食物,也不能像从前那样享受坐着的游戏,不得不多做一些运动了。不过我想我们谁也不打算像吸血鬼的表妹伊利莎白·巴索利那样杀害许多年轻的处女,在她们的血池里洗澡那种极端的事情。”
她的黑袍飘拂我的侧身,原先笔直的后背和绷紧的双肩如今松弛下来了。我猜不透原先人家怎么在她面前把我们形容一番的,现在听我说几句可笑的逗乐的话,倒像是如释重负了。她的面孔掩藏在面纱和阴影之中,我甚至看不清她的眼睛,她常常垂下双眼,或者转过脸去,但此时,她说:“跟我来!”
正是午夜时分,那边就是原始森林,不过我倒挺好奇,看来她清楚要到什么地方去,所以我就跟着她走。她带我沿着河岸走进森林。
“晚上森林里可有美洲虎和猴群,”我说,“我们可不能进森林。”
她瞅了我一眼,带有恳求的神色,我只有耸耸肩,跟在她后面拨开树枝夺路前进。尽管在夜里,但月光明亮,疗养中心的灯光也在映照着四周,阿黛尔实在无需带着她的“L·L·比恩大砍刀”,除非为了防大蛇和鳄鱼。大部分地段不长什么杂草。我们越往深处走,我越高兴,因为我感到身体轻快了。前面引路的女人像鬼魂一样在树丛中时隐时现。我们走了就像是几个小时,从无交谈,走过了疗养所周围中等高度的树林,走过砍伐后长着幼树的区域(阿黛尔提到过的),来到长着大树的地方。
“我希望你知道,”黑衣女人温柔地说,“在我的土地上,妇女之间的友谊是生活中最重要的关系,因此,友谊对我是神圣的,而欺骗是令人憎恶的。我不会轻易地向你显示什么,我把选择的权利留给你。我不想借此欺骗你。控制你。”
她朝一棵粗大、色黑的树干径直走去,我以为她要钻进去或者去拥抱它,都不是,只见她站在大树干前,两臂前伸、用一种很怪的、带有呼吸音的语言喊着什么话,这话的回声在风的嗖嗖声、雨打树叶的吧哒声、枝上鸟雀翅膀的扑打声中回荡着。
我正在注视着,慢慢的,我眼前有一种发光的东西,像是一些地衣(苔藓)出现在树干上,串联起来,上上下下地奔跑,树干一边吸气吐气,一边重新组合成一个妇女的形状——一个极大的身躯,腰粗膀圆,叶状的头发,深陷的绿色眼睛,出着长气,朝下看着我。
“你见到的是一个精灵姐妹”,黑衣女人对我说,“一位林妖、树精。好好地跟着她。”
我把头抬得高了又高,才能看清这个其高无比的能活动的生物。没法不跟着她走。“我——呃——我总以为林妖都是些小东西,”我对黑衣女人说,可是树精自己来回答了:
“你说的那是些幼树,”像是风在大树枝中低语,“它们都要死了。”
慢慢的,她成了半人半树的样子,似乎还不能完全独立,直到走出来站在我面前,树根的痕迹看起来就像是撕碎了的袍边。“来”,她说,把我领回到林子里去,黑衣女人尾随着我们。树精走过时,发出叹息声、嗖嗖声,两旁的树舞动它们的树枝,善意地回应着她,一些小树兴奋得东倒西歪。我的视野所及,还有一些人形想从树干中钻出来,又止住了,窥视着(多半是害怕,而不是害羞)树精领我走向成熟树的坟墓。还不等我开口,她就在我面前扎了根,变回一棵大树了。疗养中心的边沿传过来嘈杂的人声,很快,医疗部门的三名工人拉出一台像是特大号灭火器那样的器具,把一些喷嘴对准一棵棵大树的树基,把特殊气味的热泉水喷到树根上去。
“今儿晚上弄这一片”,一个讲葡萄牙语的人说,“明儿晚上一定要弄新树了。”
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躲在变成红木形状的树精后面,屏住呼吸看着这些外表很正常的人在表演他们的夜间灌溉活动。世界上没有什么理由不让他们来,按说他们也没有必要反对我在观望,可是,树精却采取了保护我的姿态,黑衣女人干脆融进树精的阴影中去了。我虽没有特别的理由要躲起来,也没有特别的理由去面对他们。所以,我也只是在树精身后等待时机,直到几名工人离去,他们已经用洒水罐浇完了半英亩树。
“看来他们挺费劲的,”我对黑衣女人说。“你想要我干什么?卖给他们一套喷水设备?”
黑衣女人未说话,树精把头垂向刚浇过水的那片树丛。这些树丛的树精纷纷显形了,但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和我面前的端庄、高傲,外表年轻貌美(尽管又高又大)的树精不同,这些材精部是奇形怪状,不合尺寸,手臂上、大腿上长满肿块和肿瘤,头发稀稀拉拉、松脆易折,面孔和全身的肌肉凹凸不平,到处都是裂缝。
“行了,”我对黑衣女人说,“这幅图画说明了什么?
我猜你同你的朋友带我到这里来不是让我看人们把荷兰榆木病传播到此地来了,黛安娜?”
“你认出了我?”黑衣女人回答,摘下面罩,露出了那张熟悉的、完美的塞米斯锡拉公主的面孔。
“我可没有那么多的熟朋友能同树讲话,树不但能听而且还回话。为什么你同你的朋友不把所有这些事情告诉我,然后你就可以说清楚你到这里来做什么?”我知道,她们要对我说的事,我不会喜欢的,所以,在树精显形之前,黛安娜先向我道了歉。
大大小小的、可爱的与变形的树精,齐声哭泣,声音之大,犹如正在酝酿一场暴风雨。我对黛安娜多少有点气恼,——毁了我的假日,使我卷入这场超自然的梦魔之中。我确信很快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然后醒过来,发现什么事情都好好的。
黛安娜并未阻止我。我在一根湿的树根上一绊,跌撞到一棵小树上,有什么热的、黏乎乎的东西粘到我头发上、面颊上、手臂上、腿上。我抬头,望见树精肿胀又皱缩的脸孔。它的眼睛正往外渗着树液。
“好吧”,找说,仍感疲倦,仍有点气恼,但不怎么埋怨了。“这儿出了什么事?”我对黛安娜非常了解,她是绝个会制造麻烦的,尤其不会制造反常的、怪怪的麻烦。但她就像是一块磁石,——也许某些受到不公正对待的无辜者需要有位特殊的人来救助他们,为此把她请出来呢?也未可知。通常,这些事归她管,不归我管,我也愿意留给她来干。但这一次好像受害者和她希望我来出点力。我可不是超级英雄的材料,即使用凡人的方法我也不能每次都弄得很好,但我喜欢把自己想成一个好人。“我猜,我们不愿让治疗渐门的人员知道我们在这里,而他们在某种程度上要为这些树负责,呃——”我把脸上的粘液抹掉——
“麻烦。”
黛安娜朝大树精点点头,大树精慢慢地举起树枝,似乎在把挡住了面孔的头发整理回去。她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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