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四辑)
“这是个市场,”泰特斯猜测道,“就像埃及的市场。”
“猜得不赖,”莱什医生说,“但这基本上是抗议者和怪人的市场,最好让他们在这儿说他们的,在这儿帕蒂卡能够控制得住局面。别理他们,老伙计。看完电影,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医生挽住他的胳膊,泰特斯忍住了要挣脱出来的冲动。那些货摊和标语牌确实看上去非常乏味,没有吃的或有生气的或是有趣的东西,只有传单。有一刻,泰特斯不无怀念地记起了孟买熙熙攘攘的市场。他为莉莲和薇奥赖特买了沉重的银手镯,可是——
莱什医生突然站定不动了:“那个家伙脸皮可真厚!不,这太过分了!泰特斯,你就站这儿,一动也不要动,好吗?我这就去叫警察。”
“警察?我——”
可莱什已经走了,穿过人丛很快离开了。泰特斯听话地站在那儿,盯着看究竟是什么让莱什怒发冲冠。只不过是另一个标语牌罢了,由一个奇怪地穿着浅粉色衣服的瘦削的老者照看着。那人正在为某种服务或产品大声宣传,一边还散发着传单。
“——当外星人入侵时,为你和你的家人提供保障。”他语速很快地说,“在复活节岛上的岩石上凿出的公寓套间。那儿是地球上最荒无人烟的地方。”
穿过广场的人们没有停下来听他演讲,不过这个上了年纪的贩子仍旧把传单塞进他们手里。
泰特斯一动不动的样子使他非常显眼。
“你好啊,先生?”老家伙招呼着他,“拿着。”
泰特斯拿起传单。“这些有什么用?”
“永远别相信帕蒂卡人说的,先生。”他泪汪汪的老眼闪着真诚的光,“他们从这里面得到了些什么?你想想吧,先生,你会发现,只要明白了这一点就什么都清楚了。他们都在磨他们的刀呢。那是个秘密的计划,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先生?他们一点儿没把我们的利益放在心上。”
泰特斯想知道他指的是不是雪儿或莱什医生。他忽然想到这家伙是自己与之交谈的第一个与他的获救无关的现代人。可那老家伙还在喋喋不休:“他们告诉我们说四T人根本不危险。得啦!没人知道他们真正要下什么。人人同意这一点。先生,你愿意在没有任何根据的情况下就认为他们是好人,让你的家人,你的孩子们冒风险吗?安全第一,这是我的办法。”
“还是个他妈的懦夫的办法。”泰特斯突然插话说。
那个推销者显然不知道“懦夫的”是什么意思,因为他没有停下来。“复活节岛,地球上最偏僻的地方,在那儿我们正在建起第一批避难处,先生。在南极洲冰盖下面也已经开始修了——”
那一个词就足以让泰特斯兴奋起来。“在南极洲?你们的大本营在哪儿?英国政府同意你们进去了吗?”
“英国?”有一会儿工夫,老头的话题给岔开了,“英国人跟这有什么相干?”
承认阿蒙森的优先权仍旧让泰特斯难以接受,但出于公正,他不得不补充道,“或者挪威人,他们首肯了吗?”
但是那老头突然啪地合上了标语牌,收起那堆传单塞进了衣兜里。他一言不发地开始穿过人群飞跑起来。泰特斯听到远远地有人在喊:“他跑了!”
是莱什的声音!想都没想,泰特斯冲上去用一只手重重地抓在老头的肩上。标语飞了起来。那家伙像只猪似的又叫又扭,简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放开我!”
“哦,打起精神来!”泰特斯嫌恶地说。可是,奇怪——老家伙从胸前口袋里往外掏的是自来水笔吗?
泰特斯还没看明白那是什么东西,从那东西开着的一头射出了不知是弹丸,是水柱还是子弹的东西,不偏不倚正好打中了路过的一个妇女的臀部。她忽地转过身来,气得龇着牙,“呔!”她吼道。
形形色色乱七八糟的想法忽地涌进他的脑海,他像个假人似的一动不动站在那里,手里抓着俘虏粉红色的肩部。也许“呔”是骂人的话,是他学到的现代词汇中的第一句脏话?那支笔不会是致命武器——那个气急败坏的女受害者没有受伤。她在说些什么?她说得太快,太激动了,他根本听不清,但听上去她的性子挺他妈的暴躁。或许那支笔就跟手枪一样,在远处没什么危害,但在近处就很危险。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突然想到自己的无知危险至极。那个老家伙正把那东西抵在他的肋部。近距离平射的话,即使是儿童的玩具气枪都会伤人——
他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凉气。真痛!是不是一种电击?火辣辣的疼痛从那支笔传遍了他的全身。不知怎么的,他发现自己松开了手,摇摇晃晃单腿跪在地上。老天,那是个武器,而且极其有效。
但那个愤怒的妇女把那家伙挡住了。她大叫大嚷着,好像复仇三女神全部放了出来。泰特斯重新而且很深刻地体会到了她为什么那样气愤。真让人吃惊,对白发苍苍的老人的尊敬会在如此低劣的把戏刺激之下消失殆尽。他双手捉住那家伙的腕部,顺势站起身来,两只手的大拇指紧紧抵住那人的麻筋,迫使他松开双手。那个小小的圆筒形的东西丁当一声掉在人行道上,那个气愤的妇女立刻把它抓起来,一边还咆哮着。
气急败坏地,那老头挥动另一只手打他,可他的手不够长,根本碰不到他。
“你这样的老家伙不应该这么坏脾气,”泰特斯挖苦地说,“也许你觉得自己比别人都强?毕竟我比你高出一英尺,比你重两英石①,还比你年轻二十岁——”他突然打住了。这话不对,如果按出生日期来算的话!
【① 英石:英国重量单位,常用来表示体重,等于14磅;用于肉类等商品时等于8磅;用于干酪时等于16磅。】
泰特斯还没来得及说下去,两名穿着蓝色制服的妇女突然出现在他两侧,揪住了那人的衣领。
“谢谢您,先生。”其中一位经过他身旁时对他说。
莱什医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把他拽到一边。“我没让你插手,泰特斯!老天,你不该这样瞎搀和的,太危险了!”
“胡说八道——伤得不重。”他揉揉肋部,刺痛的感觉已渐渐消失。他朝那边神情激动的几个人点点头。
那老头让一个女警察抓着,垂头丧气的样子,另一个警察挥动着一个黑色的机器。
那个怒气冲天的妇女终于说得慢了点,让人听得懂了,“该死的,对!我要告你!”
看来一切都得到了控制。泰特斯很不情愿地让莱什把他从乱糟糟的现场带走。“告诉我这都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们第四次在这儿抓住那个老骗子了。他又在兜售外星人入侵时的避难所。”
“在南极洲冰盖下面。”泰特斯想起来了。
“那是他最新的说法吗?那儿当然什么都没建。完全是一派胡言,假货,跟木头硬币一样。在这儿干那种事,好像是我们认可了似的。感谢上帝今天好像还没人上他的当。”
这些泰特斯都听不明白。熟悉的负担过重的感觉又悄悄袭了上来,也许是由于拥挤的广场和它的喧闹引起的。他跟在莱什医生后面,用骑兵特有的沉默掩饰着不适。不管他们的目的地在哪儿,肯定快到了吧?他们正走向广场另一端的大楼。泰特斯有意放慢脚步,以免自己先赶到大楼的巨大的玻璃门前。
因为泰特斯决心跟在莱什医生后面慢慢走,所以他看得很清楚:莱什一到,门就自动打开了,而医生的手根本没碰大门。奇迹呀,泰特斯吃惊得几乎把自己沉着镇定的伪装抛到九霄云外。但他现在还不愿意问那些机械装置是如何运行的。也许以后再问吧。
大门里面人更多,都聚集在门厅一端。当莱什医生走过拥挤的人群,打开柱子后面不起眼的一扇门时,泰特斯几乎有点感激他。进去后是很宽很暗的一个地方。
“小心脚底下!”
“这是个该死的悬崖。”泰特斯从栏杆上面望过去说。
“不是,你左边有一段楼梯。咱们趁别人还没进来时找个座位吧。”
眼睛一适应,泰特斯就意识到这儿实际上没那么暗。下楼梯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些座椅形成了一个很陡的斜坡。这是一个戏院,一个样子古怪的戏院。他坐在莱什指给他的位子上。“可舞台在哪儿呢?幕布呢?”
“这里是电影院,泰特斯。”莱什一屁股坐在他旁边。
“电影院也得有幕布啊,”泰特斯嘟囔着说。现在人群慢慢地从下面的门里拥进来。而且是些游客——孩子们拿着枣味胶糖,妇女们提着大袋子,或是抱着拖鼻涕的小娃娃,男子们啜着茶。就像是去伯恩茅斯①作短途旅行时一样。似乎过了很长时间,人们才都坐好。
【① 港口名,位于英国南部,濒英吉利海峡,海滨游览地。】
好像没有屏幕,只有一堵光光的没有门窗的墙,足有六层楼高。座位从高到低形成一个很陡的坡度,这样任何一个观众的视线都不会被挡住。灯光慢慢熄灭,直至厅里一片漆黑,只有节目开始前观众席中发出的窸窣声,剥糖的声音,还有婴儿的呜咽声。
耳中忽然传来一阵小提琴拉出的浪漫曲调。是某个德国作曲家的作品。黑暗中出现了一个小亮点,小得让泰特斯几乎以为是自己眼睛的错觉。忽然,随着嗖的一声,亮点变成了一个熟悉的蓝色球体。“那些围着它的棉絮是什么东西?”
泰特斯感到了莱什医生向他投来的目光。“是云。那不是模型,泰特斯。那就是地球,是从卫星上拍下来的地球的影片。”
泰特斯心中涌起一个又一个疑问:他们怎么把东西发射得那么高的?谁在拍?从什么时候起他们拍的影片成了彩色的?忽然间,整面墙轰然亮了起来,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他觉得好像自己又坐在那印度人开的出租车里向前横冲直撞。六层楼高的地球飕飕旋转着,令人吃惊地倾斜着,直看得他的胃翻腾起来。他抓住椅子扶手,使劲吞下翻出的胆汁。只不过是该死的影片,他提醒自己。这速度,这大小——都是特意做出来的效果。他妈的。
一个声音使他惊得跳了起来。那么他们已学会给影片加上声音了,这些聪明的小家伙们!为什么在1912年没人做得到呢?但他不打算让自己继续胡思乱想。他强迫自己暂时把惊讶放在一边,密切注意影片说了些什么。
“……LN-GRO,这是现有的最具威力的伽玛射线太空望远镜。”那声音道,“中子星是一种自然的天文现象,外星上的智慧生物改变了它的脉冲信号以表示某个信息,并由一系列伽玛射线传送出来。该信息特别长,用了三年时间才全部捕捉到,又用了十年才破译出来。”
让人看不懂的明明暗暗的方形图形向后移去,显示出它们只是些屏幕上的画面。那些机器上的屏幕发着光,呈矩形,就和雪儿和莱什使用的机器一样。接着图像又向后移去,显示出人们正坐在或站在那些机器旁,猜测着图形的含义。接着,迅速地、无声无息地,巨大的图像分裂成九个图像——有的继续显示科学家们盯着屏幕,有的显示出一些泰特斯形容不出来的东西,要么是机器正在运行,要么是人们在做些什么。有一会儿的工夫泰特斯感到如坠九里雾中。
音乐响起来,热闹、欢快而又激情洋溢,给了泰特斯所需要的线索。他眨巴着眼,慢慢明白了。影片正在描述一个过程:思考,研究,许多人的工作都旨在解决破译的问题。他从没想到过用这种方式来讲述历史,但他隐约觉察到了这种方法的威力。要是他懂得多些该多好啊!令他大为惊异的是,那平板的声音解释道:“即使初步理解,也必须至少掌握一些起码的信息。”雪儿对他说过同样的话。肯定是这个时代的格言。
影片还存继续讲着有关神秘的星际信息的事,对那些信号可能做出的解释,以及关于它们含义的最终结论。“是一个邀请吗?”泰特斯小声说,“也许那些星球上有人想请我们去喝茶。”
“嘘,”莱什医生向他耳语道,“接着看吧,他们会解释的。”
“——一个邀请,或许还有到那儿的办法。”那声音说道,“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告诉我们,以光速旅行是不可能的。但是四T人关于空间和时间的新理论告诉我们可以怎样弯曲空间以及时间。他们的线索已帮助我们将理论变成了现实,而且还建立了一套快过光速的星际动力装置。最后的证明是把一个历史上的人从过去拉到现在。这个人是从一个生命禁区仔细挑选出来的:在南极洲的冰块上,以确保哪怕是一只昆虫或一粒种子都不会被我们无意之中从生物圈剥离开。他的身体精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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