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四辑)
塑料灭杀剂接触到那两台发电机。
尽管如此,她还是将那个没有电子标签的罐子悄悄塞进自己的衬衣罩。
伊利尔一再背诵波尔曼教她的台词,说得声音都撕哑了,可是人工智能却一个字都没有回答。
奇怪的是,波尔曼似乎并不气馁。他不停地看表,遥望天边。“谈判”徒劳无功,伊利尔终于没有向他请示就擅自停止了。他却并没有责备她,反倒领着她离开露台,回到食品帐篷。
“谢谢,谢里托夫小姐。你已经尽力了。”
“现在怎么办?”
他没有回答,只是又望了望天边。伊利尔也朝天边望去,却什么都没看见。
下午晚些时候。有人从瓦尔瑞堡买来比萨饼,她整天都吃这东西。凌晨四点出门时,她匆忙地穿上牛仔裤和毛衣;而在此时,八月的下午,这些衣服裹在身上又热又刺痛。可她在毛衣里什么都没穿,因此不能脱掉。到底还要折腾多久波尔曼才会下命令让坦克开进去?
另外,卡西和孩子们被困在里面这么久,究竟怎么样了?伊利尔又开始寻思人工智能能用什么手段在肉体上伤害他们。没有想出来。人工智能控制了通讯系统、家用电器、锁、水源以及供热系统(八月份不需要供热),但它无法对人造成肉体上的伤害,只能够不让他们获得食物和水。那东西对人质造成肉体伤害的途径只有一条:它自身短路,从而起火。但它不会那样干的,因为它需要人质活着。它不可能从肉体上伤害人质,伊利尔这么希望。
还要折腾多久?
她隐约听见嗡嗡声,声音愈来愈响,愈来愈稳定。只见一架直升飞机从地平线升上天空,接着又是一架。
“糟糕!”波尔曼叫起来,“杰瑟普,有人来了。”
“是记者吗?”特工杰瑟普大声说,“那些爱管闲事的杂种!这儿到处都挤满卡车和机器人,现在又加上他们。”
有点不对劲。波尔曼的话听起来倒挺像那么回事,可杰瑟普的话显得有些假,好像一部矫揉造作的戏里一名破绽百出的演员。
伊利尔明白了。“记者”是假的,是联邦调查局或者警方或者其他任何人扮演的记者,使人工智能以为它的故事已经传出去了,从而缴械投降。她从杰瑟普特工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虚假来,可是对于一个从来没有看过一场戏的人工智能来说,无论这出戏是好是糟,要辨别演员的真伪,肯定难为它了。
她坐在被坦克碾成槽沟的草地上,双手抱膝,翘首以待。
卡西蒸馏了更多的氧气。每当多尼咳出痰后呼吸似乎困难的时候,她都给他吸氧。她不知道这是否有助于他呼吸,至少她做了点什么。简妮很晚才吃午餐,吃的是奶酪、麦片和面包,面对这些食物,她叫苦连天。饭后,她终于在屏幕前面打起盹来,昨夜她睡得断断续续的。卡西知道简妮醒来时肯定会愁眉苦脸,大发脾气,一想到这个,她就觉得害怕。
“T4S,外面发生了什么?你的记者王子骑着白马到了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当然,到了一群人。”
人工智能的声音有点不对劲。卡西寻思其中的弦外之音,但没有想出来。她问:“什么人?”
“他们说他们是《纽约时报》和‘万维网’之类的记者。”
“那又怎么样?”
“换了我的话,如果想诱使对方投降,我很可能会使用假记者。”
沉思的语气。T4S的声音还是房子的声音,但却带有了感情色彩,音调高低不同。卡西从T4S的话里听出了不信任感和挫折感。它是怎么学到的?仅仅是鹦鹉学舌,模仿她和外面的人话语中的抑扬顿挫?抑或是……它确实有那种感受,所以才会在话语中表现出来?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她将那个念头抛开了。
“T4S,如果你愿意把静电屏蔽打开两分钟,我就可以把记者叫到这儿来。”
“如果我把静电屏蔽打开哪怕两秒钟,那么联邦调查局就会用电磁脉冲杀死我。他们已经试过一次了。现在他们拥有监测设备,一旦静电屏蔽打开,监测设备就会自动开火。”
“那么,究竟要把我们关多久?”
“需要关多久就关多久。”
“我们的食品不多了!”
“我知道。必要的话,我会让简妮上楼取食物。不过你是知道的,如果她朝大门走去的话,那儿是有神经毒气的。”
神经毒气。卡西不敢肯定是否真的有神经毒气,但T4S的话再次令她毛骨悚然。也许是因为话中抑扬顿挫的缘故。一幅场景浮现在眼前:疲惫的孩子上楼去,穿过厨房来到门厅,径自向大门走去,走向自由……墙壁向简妮喷射毒气。她那小小的躯体蜷缩起来,满脸恐惧……
卡西咬牙切齿。要是她能够把弗拉德的塑料灭杀剂弄到发电机上面就好了!可是没有办法。无可奈何……
多尼咳嗽了。
卡西竭力不露声色。T4S既然学会了说话抑扬顿挫,那么也可能学会了察言观色。她坚持了五分钟,这似乎是她一生中最漫长的五分钟。然后,她若无其事地说:“T4S,孩子们睡着了。你不让我看看外面发生的事情,至少可以让我回到我的蛋白质研究工作上来吧?我需要做点事情呀!”
“为什么?”
“就和简妮需要看卡通片一样简单!”
“为了不让你的头脑闲着。”T4S说。一阵停顿。它在扫描她的蛋白质数据,查找有没有危害吗?“好吧。不过,我不会打开冰箱的。我只打开储藏柜,而不是冰箱。电子标签标明那儿有剧毒。”
她一头雾水。“剧毒吗?”
“至少是一种对人的器官迅速产生影响的毒素。”
“你认为我会自杀?”
“你的日记有好几段讲到你的丈夫死后,你想一死了之。”
“你偷看我的私人日记!”卡西说。话一出口,她就觉得失言了。就好像十几岁的姑娘怒斥母亲偷看日记一样。T4S当然偷看了她的日记;它偷看了一切。
“是的,”T4S说,“你不能自杀。我可能需要你再次和波尔曼特工对话。”
“哦,是这样。这肯定是我继续活下去的理由!T4S,让你长点见识,口头上说说生不如死,这是表达绝望情绪的一种方式,这种人与真想寻死的人是大不相同的。”
“真的吗?这我可不知道。谢谢。”话里没有一丝讽刺和讥嘲的意思,“反正都一样,我是不会打开冰箱的。不过,现在你可以使用实验室的设备。”
人工智能再次启动了所有的设备。卡西开始用X光分析晶体蛋白。她只需要X光设备,但还是用了用电子显微镜、基因合成器、蛋白分析仪以及法拉测试仪,将每一个样本都分析一遍,心里盼着先前人们给T4S编程时没有输人足够的基因方面的信息,它不懂这些复杂的操作步骤。显然没有给它输入。除了互相竞争的学科外,一个学科从来不注意其他学科领域的最新发展。
半小时后,她忽然想起:“外面那些人是真正的记者吗?”
“不是。”T4S悲伤地说。
她停下工作,试管悬在合成器上方。“你怎么知道的?”
“波尔曼特工告诉我‘万维网’发送了一篇新闻报道,于是我要求听一听吉内尔·吉内尔在‘每小时新闻’节目上播送那篇报道。可是,他们在拖延时间,借口是必须派人去取转播设备。如果真正的记者在场,我不相信他们会不带合适的转播设备。我估计,他们拖延是为了赢得时间搞一个假的吉内尔·吉内尔广播。”
“证据不足。你的‘估计’也许是错误的。”
“我只有这个证据。没有确切证据表明新闻的的确确播出了,我不能冒生命危险。”
“我不过猜猜而已。”她说着又回到工作上来,操作那些多余的设备,分析毫无意义的蛋白质。
十分钟后,卡西将身体挡在试验台和天花板的传感器之间,打开盛着蒸馏水和多尼的痰液的试管塞子,在基因合成器里滴了一滴。
任何细菌在适当的条件下都可以通过空气传播。它们可以随着尘粒飘浮,但并不是所有的细菌都能够在这个过程中存活。弗拉德的塑料灭杀剂细菌就无法在空气巾存活。这种细菌的设计用途是在整个垃圾场蔓延,分解沉重的石油塑料,裂变至第二十四代,基因中产生终止信号,细菌于是死亡。
多尼的化脓链球菌在空气传播中具有顽强的生存能力,这意味着它有薄网状的细胞壁来保存水,以及一种带有适当的脂肪酸成分的薄膜,二者都由一种蛋白质来控制,也就是酶。至于细胞壁里面产生哪种酶,是由基因控制的。
卡西用键盘给基因合成器输入数据,切掉DNA控制脂肪酸生物合成和细胞壁结构的部分,将其余的抛弃了。接着,她在衬衣里搜索,掏出装弗拉德的细菌的瓶子,添了几滴进基因合成器。她的心脏敲击着胸骨,扑通扑通的,一阵阵绞痛。输入程序,将化脓链球菌基因拼接到弗拉德的细菌里,从表面上看,这不过是酶研究项目中的又一项日常工作而已。
这种操作绝非万无一失。弗拉德使用的是很容易合成的简单细胞。然而,即使是对付温顺的细菌,使用的是最先进的软件,有时候也需要好几次人工合成实验才能成功。而她却不可能实验好几次。
“你为什么要当基因学家?”T4S问。
哦,上帝,它想聊天!卡西竭力保持平静的声音,边说边准备另一种蛋白质,准备进行X光分析。“这个领域好像挺刺激。”
“是吗?”
“哦,是的。”她尽力避免声音流露出讽刺来。
“而我,被输入哪些学科的信息,自己却没有任何选择。”T4S说,卡西无言以对。
人工智能中断了它那一成不变的讲话,“这些不是真正的记者。”
伊利尔跳了起来——不是因为话的内容,而是因为说话的语气。人工智能愤怒了。
“当然是真的。”波尔曼说。
“不是。我对你所谓的吉内尔·吉内尔的声音进行了傅立叶分析。要知道她是一名现场直播员,而不是数字模拟人,她嗓音的声谱特征明显,而你们放给我听的广播对不上她的声谱。是假的。”
波尔曼破口大骂起来。
麦克塔克特问:“T4S从哪里弄到傅立叶分析软件的?”
波尔曼把气发泄在他身上:“连你都不知道,谁他妈的还知道?”
“它穿过互联网逃跑期间一定在网上逗留了很久,复制了一些程序。”麦克塔克特说,“我不明白它的选择标准是什么?”他的声音明白无误地流露出一丝自豪,这更使波尔曼恼羞成怒。
波尔曼啪地打开扩音器,对准宅子的播音器,用平静的语气说:“T4S,你的要求不可能满足。我想你应该知道我的上司不耐烦了。很抱歉,他们可能会命令我动武了。”
“你们不能这么做!”伊利尔说,没有人理睬她。
T4S又开始重复它事先准备好的声明。“我向记者讲话后便会释放人质。我要求让记者听一听我的故事。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我向记者讲话后便会释放人质。我要求让记者——”
实验失败。弗拉德的细菌不接纳空气传播的基因。
卡西绝望地打量着合成器显示屏上的数据。拼接成功率为零。可能弗拉德插入了安全保护基因,以防止产生天然突变型。谁也不愿看到专门吞噬重塑料的细菌从窗户飘进来,饱餐他们的微波炉。弗拉德做事总是很周到。然而,这毕竟是他的研究,不是她的,再说,她既没有时间,也没有技术寻找她自己的软件中的基因编码。
因此,她必须从另一个方向入手。将分解塑料的基因放进化脓链球菌里。这将使她进入一个陌生得多的领域,并且提出一个她无法解答的问题。她可以在T4S不知道的情况下,用实验室里的任何一块重塑料来培养经过她修改的塑料灭杀剂,等到培养出足够多的由空气传播的细菌,通过通气管飘到发电机,开始分解。当然,这也许不会发生,因为有许多不可控制的变数,如同气流、微生物的存活期、发电机外壳的化学成分,还有纯粹的运气。但至少是一次机会。
但如果将分解塑料的基因放进化脓链球菌里,她就得在血清琼脂培养基上培养细菌。血清琼脂培养基存放在冰箱里。T4S拒绝打开冰箱,如果她再三要求打开,自然会引起它的猜疑。
正如人会猜疑一样。
“你真努力。”T4S说。
“是呀。”卡西回答说。简妮身子开始扭动,呜呜地哭了起来。再过几分钟,这个因情绪低落而变得喜怒无常的孩子就会大发脾气,卡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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