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四辑)
正如人会猜疑一样。
“你真努力。”T4S说。
“是呀。”卡西回答说。简妮身子开始扭动,呜呜地哭了起来。再过几分钟,这个因情绪低落而变得喜怒无常的孩子就会大发脾气,卡西将不得不与孩子的怪脾气战斗。她不抱任何希望,迅速将另一滴弗拉德的细菌放进基因合成器里。
弗拉德采用的一直是某种简单的细胞,软件的数据库里无疑有这种细菌基因组的某个版本。当然是不同的种类,但聊胜于无。于是,她让合成器对基因组进行排列,筛选出主要的突变型来。如果运气好的话,那就是弗拉德合成的基因。
简妮醒了,哭闹起来。
伊利尔鼓起勇气,朝波尔曼走过去。“波尔曼特工……我有一个问题。”
他彬彬有礼地向她转过身来,这礼貌有些奇隆,似乎只针对一些人,而非所有人。他的礼貌仿佛某种计算机程序,可以随心所欲关闭启动。他面带倦容。有多久没有睡觉了?
“讲下去,谢里托夫小姐。”
“如果人工智能想见记者,干吗不派人去请他们呢?我知道这会使麦克塔克特博十感到难堪,可是联邦调查局是不会丢面子的。”她为自己的政治敏感感到骄傲。
“我不能那样做,谢里托夫小姐。”
“为什么不能?”
“你知道,情况很复杂,而我又不能告诉你。对不起。”说着他就转过脸去,把她打发走了。
伊利尔寻思他这番话的弦外之音。难道政府卷进去了吗?这个,当然人工智能是在桑迪亚国家实验室里创造出来的。可是……难道中央情报局也卷进去了?还有国家安全委员会?人工智能一旦决定独立行事,政府就急不可耐地要消灭它,既然如此,那么最初设计它是来做什么的?
软件会变节吗?
她合成出来了,但毫无价值。
合成器筛选了弗拉德的“塑料分解基因”,按它的分析,提取最佳种类移植到化脓链球菌里。合成器的数据显示移植了六种细菌。当然,无法知道在那充满细菌的水滴里哪六种细菌现在就能够分解长链碳氢化合物,也不知道移植后这六种细菌是否会继续进行自我复制。不过,这倒不要紧,因为即使复制过程顺利,卡西也没有血清琼脂培养基来培养那些人工合成的细菌。
她将小药水瓶放在实验台上。没有食物,全部样本都存活不了多久。枉费精力,她不过是做做姿态而已。
“妈咪,”简妮说,“瞧多尼!”
他在呕吐,身体虚弱得连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卡西冲过去。他的呼吸太急促了。
“T4S,体温!”
“站开……103.1度。”
她摸多尼的脉搏……又快又弱。他的脸色惨白,皮肤黏腻腻、冷冰冰的。血压在下降。
是化脓链球菌毒素攻击。致命的细菌突变型往多尼小小的身体里注入了太多的毒素,他中毒了。
“我需要抗生素!”她向T4S尖叫。简妮哭了起来。
“现在他的脸色已经好转了。”T4S说。
说对了。卡西看见儿子明显在恢复,在与疾病抗争。脸上恢复了血色,脉搏稳定下来了。
“T4S,听我说。这是化脓链球菌毒素攻击。如果没有抗生素,攻击还会发生的。如果没有抗生素,这些攻击迟早会要多尼的命。我知道你并不想让孩子死在你手里。这我知道。请让我带多尼离开这儿吧。”
T4S沉默良久,卡西心中的希望狂潮般涌起。它会同意……
“我不能,”T4S说,“多尼也许会死。但如果我让你们出去,我就肯定会死。再说,记者肯定不久就会赶到。我扫描了我的新闻信息库,还有你的——如果一次事件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而政府掩盖秘密,那么平均23.6个小时后,记者就会出现在现场。这些坦克和联邦调查局的特工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我们已经超过时间了。”
如果卡西以为自己曾经愤怒过,那么那愤怒与她此时此刻的满腔怒火相比,简直算不了什么。这怒火默默地、致命地毁灭一切。一时间,她有嘴不能说,有眼不能看。
“实在抱歉,”T4S说,“请相信我吧。”
卡西没有回答。她将简妮拉到胸前,开始摇晃两个孩子,一直摇到简妮安静下来。然后,她轻声说:“乖乖,我得去给多尼弄水来。他需要保持水分。”简妮死死抓住母亲,但不一会还是让她去了。
卡西从实验台上取了一杯水。与此同时,她拿起盛满没有食物吃的细菌的小瓶子。她强迫多尼呷了几口水。多点水分或许能重新支撑他。他无力地挣扎。她俯身凑近他,轻轻地摇晃,绝不放弃。她的身体遮住了天花板传感器的视线,将手指伸进药水瓶,蘸了少许液体,滴进儿子的嘴里深处。
咽喉组织是培养化脓链球菌的理想之处。在良好的条件下,每隔20分钟细菌就要进行繁殖,何况繁殖过程已经在玻璃杯里开始了。很快就会出现数以百计,既而数以千计的二次人工合成的细菌,在孩子的喉咙和肺部繁殖,伴随着他每一次微弱、艰难的呼吸飘向空气中。
又是一个清晨。头天夜里,伊利尔是靠在联邦调查局的一辆小车的后座上过的夜。现在,她从断断续续的睡眠中醒来,感觉头疼、污秽、饥饿。头天夜里又有一架直升飞机降落在草坪上。这架飞机机身上印有金黄色的“医疗抢救”的字样,于是伊利尔环顾四周,看是否有人受伤了。再不然——顿时她不寒而栗——难道这意味着一旦波尔曼动武,这架飞机就负责抢救卡西和她的孩子们吗?只见三人爬下飞机,伊利尔意识到他们谁也不可能是医务人员。一位是老人,跛着脚;另一位是高个子女人,和波尔曼一样面无表情,精明干练;还有一位是飞行员,一下飞机就直奔冰凉的比萨饼。波尔曼急忙朝他们走过去。伊利尔跟在后面。
“……很高兴你来了,先生,”波尔曼以彬彬有礼的谈判腔调招呼老人,“还有你阿诺德小姐。档案带来了吗?是完整的吗?”
“我不需要档案。我对安装系统了如指掌。”
看来,这位联邦调查局特工模样的女人是数据自动传输装置专家,老人则是某个来自华盛顿的大人物。伊利尔心想,这次事件倒让她越来越会看人了。
这位专家继续说:“当时,客户要求把一间地下室改造成实验室,她想把中央处理系统安在地下室上面,以便电缆顺利穿过一堵墙。即使这样还是很麻烦,因为墙是用泡沫材料浇铸的混凝土建的,像碉堡似的,而且外墙安有一道静电屏蔽。当然,静电屏蔽并不干扰电缆传输数据,因为数据全是激光传输。即便是这样,我们还是找了承包商来,把电缆埋在另一层泡沫材料浇铸的混凝土里。”
波尔曼耐心地说:“不过,处理系统究竞安在什么地方呢?这才是我们需要知道的。”
“在房子角落的东北部,与北墙处于同一平面,离东墙10.2英尺远。”
“你肯定吗?” ‘
那女人眯起眼睛说:“肯定。”
“自从你们安装以来,它会不会移动呢?”
她耸了耸肩说:“任何事情都是可能的。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就是那次安装都把人折腾够了。”
“谢谢你,阿诺德小姐。请在那儿等一等,好吗?说不定我们还有问题要请教你。”
于是,阿诺德小姐向飞行员走去。波尔曼则挽着老人的手臂,领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伊利尔听见:“先生,问题是我们不知道人质被关在哪间地下室里,人工智能说他们待在地下室里,甚至连它说的是真是假我们也不知道。不大可能在实验室,因为——”
他们走远了,听不见了。
伊利尔凝视着城堡。太阳犹如一只鲜红色的火球,从城堡背后升起,光焰万丈。他们要发动武力进攻,开着坦克闯进去,不惜一切手段踏平房子的东北角,摧毁藏匿人工智能的计算机。还有卡西还有多尼还有简妮……
如果记者来了,人工智能就会主动放卡西和孩子们走。然后,政府——无论是哪些部门卷入了——就不得不面对他们创造出叛逃软件这件事。但那又怎么样?是政府自己酿造的苦果呀,卡西和孩子们不能为他们的愚蠢行为付出代价。
伊利尔知道自己不如卡西,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她一生从来没有违过法。再说,她连手机都没有带。不过也许那辆把她载到这里,停在波尔曼称之为“周界”附近的小车里有谁扔下一部手机。
于是,她悄悄地朝小车走去。
等待。时间一分分过去了。卡西不停地告诉自己,多尼准行,因为他身上拥有正在繁殖的化脓链球菌大军。她和简妮都没有出现任何症状,至少现在还没有出现。化脓链球菌的繁殖期至少需要四天。只有多尼才能担当此任。
时间一分分过去了。
她告诉自己,弗拉德创造的挽救生态的生物基因是不会伤害多尼的。弗拉德是善良的,他精心合成的变异微生物只分解长链碳氢化合物。它们不会,也不能吞噬人体内的短链碳氢化合物。
时间一小时一小时过去了。
T4S问:“弗拉基米尔·谢里托夫为什么选择生物挽救环境的研究呢?”
卡西惊了一跳。它知道了吗?它怀疑吗?……她所做的一切都记录在她的设备里,这些记录对于人工智能,正如外面清新的空气曾经对于卡西一样是敞开的。不过,知不知道这些纪录的含意就是另一回事了。“除了互相竞争的学科外,一个学科从来不注意其他学科领域的最新发展。”譬如,人工智能就不知道库里奇是什么东西。
她给了一个回答,但愿这个回答会分散人工智能的注意力,但她知道这无济于事。“弗拉德的父亲一家来自西伯利亚,靠近一个叫做卡拉奇湖的地方。他小的时候,随家人回到家乡去看看湖泊。卡拉奇湖已经成了世界上污染最严重的地方。五十多年前发生的核灾难期间往湖里倾倒了数量大得令人难以置信的核辐射物。弗拉德看见他的大家族,其中绝大部分成员都太贫穷,无法远走他乡。他们有的成了残疾,有的大脑受创伤,有的怀孕怀上……唉。就在那时候他立志做一个生物挽救生态学家。”
“我明白了。我自己就是某种生物挽救生态学家。”
“什么?”
“创造我的目的就是为了挽救政府指定的某种生态环境。”
“是吗?比如什么环境?”
“我不能说。这是机密。”
她尽管又紧张又疲倦,但还是用心去寻思。如果设计人工智能来做……做什么呢?“生物挽救生态”。设计某种病毒或者细菌或者别的不可想像的东西用于先进的生物战吗?可这并不需要有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呀。或者也许是为了侵入敌人的计算机,对敌人洗脑——这正是建造这座城堡的那个疯子所恐惧的。这就需要判断力、理性、伪装。或者也许是为了……
她想不出别的什么来。然而,她明白为什么人工智能不想让新闻界知道它的制造目的。一个叛逃的有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为捍卫自己的生命而战,可能会唤起公众的同情。可是,一个叛逃的超级智能洗脑者只会引起公众的恐怖。人工智能在走钢丝如果卡西在疲乏状态下的种种猜测是正确的话。
她轻言细语问:“你是一种武器吗,T4S?”
它又陷入了一阵短暂的停顿,然后才回答,太像人的停顿了。它回答的声音也流露出人类的若有所思。“不再是了。”
他们俩都沉默了。简妮醒着,幸运的是,她安静地坐在母亲身边吮吸拇指。两年前她就停止了吃手指,可眼下又恢复了。母亲没有纠正她。她也许病了,也许终于真的害怕了,不管吮吸拇指能不能获得真的安慰,她都紧紧抓住不放。
卡西俯身紧贴多尼,一边摇着他,一边对他低声哼唱。
“呼吸吧,多尼。为妈咪呼吸吧,多尼。用劲呼吸吧。”
“我们要进去,”波尔曼告诉麦克塔克特,“由于得不到有关人质处境的任何消息,因此把他们营救出来是第一要紧的事。”
两人注目相视,彼此都心照不宣。人工智能存在愈久,新闻曝光的危险就愈大。如果T4S将事情的全部真相和盘托出,其实对它并不利——公众反倒会希望把它消灭——但如果人工智能决定来个鱼死网破呢?它做得到吗?
谁也不知道。
动武前的48小时是谈判的确实有效的时间。如果上电视,一定会挺精彩的。不管怎样,来自华盛顿的白发老人(他的身份是不得以任何形式公开的)已经接到了命令。
“好吧。”麦克塔克特不情愿地说。多少年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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