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记(旧版)
殷利亨一声清啸,长剑递出,指向殷无禄。殷无禄横刀硬封,刀剑相交,此时殷利亨内力浑厚,已是非同小可,拍的一声,殷无禄的单刀陡然震得弯了过去,变成了一把曲尺。殷无禄吃了一惊,向旁跃开三步。突然间蛛儿犹如闪电般纵身而上,右手食指一戮,戮中了殷无禄的后心,又如闪电般跃回原处。
殷无禄武功原非泛泛,但蛛儿竟会突然间乘虚偷袭,却是谁也意料不到,何况他单刀被震得弯曲,已是大吃一惊,竟被蛛儿一指戮中。他左掌护身,右手握着曲刀,作横掠之势,就此僵硬不动,霎时之间,一张脸变成墨一般黑。
殷无福、殷无寿大惊之下,顾不得再攻那青年书生,抢到殷无禄身旁,见他早已气绝毙命。两人眼望蛛儿,突然齐声说道:“原来是离小姐。”蛛儿道:“哼,还认得我么?”众人心想这两人定要上前和蛛儿拚命,那知两人抱起殷无禄的尸身,一言不发,发足便向北方奔去。这个变故突如其来,人人目瞪口呆,摸不着头脑。
那身穿黄袍的矮胖子左手一扬,手里已执了一面黄色大旗,其余五人一齐取出黄旗挥舞,虽只六人,但大旗猎猎作响,气势极是威武,缓缓向北退却。峨嵋众人见那旗阵古怪,都是呆了一呆,突然间两名男弟子发一声喊,拔足追去,殷利亨身形一晃,后发先至,拦在两人身前,横臂轻轻一推,那两人身不由主的退了三步,满脸胀得通红。静虚喝道:“两位师弟回来,殷六侠是好意,这厚土旗追不得。”殷利亨道:“前几日我和莫七弟追击烈火旗阵,吃了个大亏。莫七弟头发眉毛烧掉了一半。”一面拉起左手衣袖,只见他手臂上红红的有烧炙伤痕。那两名峨嵋弟子适才见过殷利亨的身手,不禁暗自心惊。
灭绝师太冷森森的眼光在蛛儿脸上转了几圈,阴沉沉的道:“你这是『千蛛绝户手』?”蛛儿道:“还没练成。”灭绝师太道:“倘若练成了,那还了得么?你为什么杀了这人?”蛛儿道:“我爱杀就杀,你管得着么?”灭绝师太身型一错,已从静虚手中接过长剑,只听得铮的一声,蛛儿急忙向后跃开,脸色有如白纸。原来灭绝师太在这一瞬之间,已在蛛儿的右手食指上斩了一剑,手法之快,谁都没有看清。那知蛛儿这根手指上套有精钢的套子,灭绝师太所用的不是倚天剑,这一剑竟然没能伤了她。灭绝师太将长剑掷还静虚,哼了一声,道:“这次便宜了你,下次休教再撞在我手中。”须知她是一派掌门之尊,对小辈既然一击不中,就须自重身份,不肯再度出手。
殷利亨见蛛儿练这种歹毒阴狠的武功,原是武家的大忌,但一来见她杀了殷无禄,乃是相助自己,二来她牵挂张无忌,一往情深,自己也不禁感动,不愿灭绝师太伤她,便劝道:“师叔,这孩子学错了功夫,咱们慢慢再叫她另从明师,嗯,或者我推荐她去铁琴先生门下,也是好的。”拉着那青年书生过来,说道:“青书,快拜见师太和众位师伯师叔。”那书生抢上三步,跪下向灭绝师太行礼,待得向静虚行礼时,众人连称不敢当,一一还礼。要知张三丰年过百岁,算起辈份来比灭绝师太高了实不止一辈,殷利亨只因曾和纪晓芙有婚姻之约,才算比灭绝师太低了一辈,倘若张三丰和峨嵋派祖师郭襄平辈而论,那么灭绝师太反过来要称殷利亨为师叔了。好在武当和峨嵋门户各别,互相不叙班辈,大家各凭年纪,随口乱叫。但那青年书生称峨嵋众弟子为师伯师叔,静虚等人自非谦让不可。
众人适才见他力斗殷氏三兄弟,法度严谨,招数精奇,的是名门子弟的风范,而在三名高手围攻之下,镇静拒敌,丝毫不见慌乱,尤其不易,此时走到临近一看,众人心中不禁暗暗喝采:“好一个美少年!”但见他眉目清秀,俊美之中带着三分轩昂的气度,令人一见之下,自然心折,生出亲近之意。殷利亨道:“这是我大师哥的独生爱子,叫做青书。”静虚道:“啊,近年来颇闻玉面孟尝的侠名,江湖上都说宋少侠慷慨仗义济人解困。今日得识尊范,幸何如之。”峨嵋众弟子惊叹不已,看来“玉面孟尝宋青书”的名头,在江湖上着实响亮,是以一听之下,群相耸动。
蛛儿站在张无忌身旁,低声道:“阿牛,这人生得比你俊多啦。”张无忌道:“当然,那遇用说?”蛛儿道:“你喝醋不喝?”张无忌道:“笑话,我喝什么醋?”蛛儿道:“你那位周姑娘这般模样的瞧着他,倾慕之极,你还不喝醋?”周芷若这时果然正在瞧着宋青书,蛛儿的话说得很轻,谁都没有留意,不知怎的,周芷若却似都听见了,突然间回过头,晕生双颊,向张无忌和蛛儿望了一眼。
张无忌自从得知蛛儿即是当年在蝴蝶谷中遇见过的阿离之后,心中思潮一直翻涌不定。当时蛛儿用强,定要拉他前赴灵蛇岛,他挣扎不脱,只得拚命咬了她一口,岂知事隔数年,她竟对自己念念不忘。这时见众人围拥玉面孟尝宋青书,他想着自己的事,也没多加留神。忽听殷利亨道:“书儿,咱们这便走吧。”宋青书道:“崆峒派预定今日中午在这一带会齐,但这时候还不到,只怕出了什么岔子。”殷利亨脸有忧色,道:“此事是甚为可虑,咱们眼下深入敌境,危机四伏,实是大意不得。”宋青书道:“不如咱们便和峨嵋派同向西行,此去西方十五六里之处,或有敌人埋伏。”
静虚奇道:“宋少侠何所见而云然?”宋青书道:“晚辈胡乱猜测,只料敌不准。”静虚深知他父亲宋远桥,不但武功卓绝,而且精通奇门术数,擅于行军打仗的兵法,他家学渊源,料也不弱,当下便不再问。殷利亨道:“好,咱们便和峨嵋的众位前辈同行吧。”灭绝师太和静虚等心道:“这三四十年来,张三丰真人早就不管俗务,实则宋远桥才是真正的武当掌门。看来第三代的武当掌门将由这位宋少侠接任。殷利亨虽是师叔,反倒听师侄的话。”实则殷利亨素来随和温顺,不大有自己的主张,别人说什么,他总是不加反对。
一行人向西行了十四五里,前面出现一个大沙丘,静虚见宋青书加快脚步,抢上沙丘,左手一挥,两峨嵋弟子奔了上去,不肯落于武当之后。三人一上沙丘,不禁齐声惊呼,只见沙丘之西,沙漠中横七竖八的躺着十来具尸体。众人心知不妙,急步上前,只见那些死者有老有少,不是头骨碎裂,便是胸口陷入,似乎个个受了巨棍大棒的重击。殷利亨江湖上见识最多,说道:“江西鄱阳帮全军覆没,是被魔教巨木旗歼灭的。”灭绝师太皱眉道:“鄱阳帮来干什么?贵派邀了他们么?”言中颇有不悦之意。要知武林中的名门正派对各帮会颇有歧视,灭绝师太很不愿和他们混在一起。殷利亨忙道:“没邀鄱阳帮。不过鄱阳帮刘帮主是崆峒派的记名弟子,听说六派围剿光明顶,他们想必自告奋勇,为师门效力。”灭绝师太哼了一声,不再言语了。
众人将鄱阳帮帮众的尸体在沙中埋了,峨嵋群弟子对宋青书料敌的本事十分佩服,一个姓韦的男弟子道:“宋兄弟,过去还有多少路,咱们不会遇到敌人?”宋青书瞧着十七个排成一列坟墓,沉吟未答,突然间最西一座坟墓从中裂开,跃出一个人来,抓住姓韦的弟子,疾驰而去。
这一下众人当真是吓得呆了,七八个峨嵋女弟子都尖叫了出来,只见灭绝师太、殷利亨、宋青书、静虚四人,一齐发足在后追赶。追了好一阵,众人这才醒悟,原来从坟墓中跳出来那人,正是魔教中的青翼蝠王,他穿了鄱阳帮帮众的衣服,混在众尸首之中,闭住吸呼,假装死去,峨嵋群弟子不察,竟将他埋入沙坟。他艺高人胆大,当时竟不发作,直将众人作弄得够了,这才突然破坟而出。初时灭绝师太等四人并肩齐行,奔了大半个圈子,已然分出高低,变成二前二后,殷利亨和灭绝师太在前,宋青书和静虚在后。奔到第二个圈子时,静虚已然落后,宋青书反而和前面两人的距离渐渐缩短,足见他内力浑厚,年纪轻轻,修为着实深湛。可是那青翼蝠王轻功之高,当真世上无双,手中虽抱着一个男子,殷利亨等那里又追赶得上。
第二个圈子将要儿完,宋青书猛里立定,叫道:“赵灵珠师叔、黄绮文师叔请向离位包抄,孙良贞师叔、李明霞师叔,请向震位堵截——”
宋青书随口呼喝,号令峨嵋派的十多名弟子分占八卦方位,峨嵋众人本当群龙无首之际,听到他的号令之中自有一番威严,人人立即遵从。这么一来,青翼蝠王韦一笑已无法顺利大兜圈子,纵声尖笑,将手中抱着那人向天上掷去,自行疾驰而逝,灭绝师太伸手将从天空落下来的弟子接住,只听得韦一笑的声音隔着尘沙传了过来:“嘿嘿嘿,后生可畏,峨嵋居然有这等人才,灭绝老尼了不起啊。”这几句话显然是称赞宋青书的,灭绝师太脸一沉,看手中那名弟子时,只见他咽喉上露出两排齿印,已然气绝。
众人围住在她的身旁,均感无话可说。隔了良久,殷利亨道:“曾听人说道,这青翼蝠王每次施展武功之后,必须饱吸一个活人的热血,果是所言不虚。”灭绝师太又是惭愧,又是痛恨,她自接任掌门以来,峨嵋派从未受过如此重大的挫折,两名弟子接连被敌人吸血而死,但敌人面目如何,竟也没有瞧着。她呆了半晌,瞪目问宋青书道:“我门下这许多弟子的名字你怎地知道?”宋青书道:“适才静虚师叔给弟子引见过了。”灭绝师太道:“嗯,过耳不忘!我峨嵋派那有这样的人才?”
当日晚间歇宿,宋青书恭恭敬敬的走到灭绝师太跟前,行了一礼,说道:“前辈,晚辈有一不情之请相求。”灭绝师太冷冷的道:“既是不情之请,那便不必开口了。”宋青书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是。”回到殷利亨身旁坐下。众人听到他向灭绝师太出言求恳,可是一被拒绝,随即不再多言,各人心中都是好奇心起,不知他想求些什么事。丁敏君最是沉不住气,走过去问道:“宋兄弟,你想求我师父什么事?”宋青书道:“家父传授晚辈剑法之时,说道当今之世,剑术通神,自以本门师祖为第一,其次便是峨嵋派的灭绝前辈。武当和峨嵋剑法各有长短,例如本门这一招『手挥五弦』,和贵派的『轻罗小扇』大同小异,但威力一强,便不够清灵活泼,远不如『轻罗小扇』的挥洒自如。”他一面说,一面取出长剑,比划了两招。那一招“轻罗小扇”不免有些不伦不类。丁敏君笑道:“这一招不对。”接过他手中长剑,试给他看,说道:“我手腕还痛着,使不出力,但就是这么一个模样。”
宋青书大为叹服,说道:“家父常自言道,他自恨福薄,没能见到尊师的剑术。今日晚辈一见丁师叔这一招『轻罗小扇』,当真是开了眼界。晚辈适才是想请师太指点几手,以解晚辈心中关于剑法上的几个疑团,但晚辈非贵派子弟,这种话本该不应出口。”
灭绝师太远远听着,将他每句话都听在耳里,听他推许自己为天下剑法第二,心中极是乐意,张三丰是当世武学中的泰山北斗,人人都是佩服的,她从未存心要盖过这位古今罕见的大宗师。但武当派居然认为她除张三丰外剑术最精,不自禁的颇感得意,眼见丁敏君比划这一招,精神劲力,都只不过三四分火候,名震天下的峨嵋剑法,岂仅如此而已?当下走近身去,一言不发的从丁敏君手中接过长剑,手齐鼻尖,轻轻一颤,剑尖嗡嗡连响,自右至左又自左至右的连晃九下,快得异乎寻常,但每一晃却又是清清楚楚。
众弟子见师父施展如此精妙的剑法,几乎将心提到了脖子里,殷利亨大叫:“妙极!”宋青书凝神屏气,暗暗心惊。他初时不过为向灭绝师太讨好,称赞一下峨嵋剑法,那知她一经施为,实有难以想像的奇奥,不由得衷心钦服,诚心诚意的向她讨教起来。
他问什么,灭绝师太便教什么,竟比传授本门弟子,还要尽力。宋青书武学修为本高,人又聪明,每一句都问中了窍要。
峨嵋群弟子围在两人之旁,见师父所施展的每一记剑招,无不精微奇奥,妙不巅毫,有的随师十余年,也未见师父显过如此神技。蛛儿站在人圈之外,忽向张无忌道:“阿牛哥,我若能学到青翼蝠王那样的轻功,真是死也甘心。”张无忌道:“这种邪门功夫,学他作甚?殷六——殷六侠说,这韦一笑每施展一次武功,便须吸饮人血,那不是成了魔鬼么?”蛛儿道:“他武功好,便杀死峨嵋派的弟子,要是他轻功差了些,给老尼他们捉住,还不是一样给人杀死。什么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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