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记(旧版)
阴毒,抓正了自己与韦一笑、四散人六人一齐收功撤力的瞬息时机,闪电般猛施突袭,当下只得疾运真气和那寒气相抗。这股寒气和韦一笑所发的“寒冰绵掌”掌力全然不同,只见细丝般一缕冰线,但游到何处穴道,何处便感酸麻,若是正掌对敌,杨逍有内力护体,决不致任这指力透体侵入,此刻既已受了暗算,只有先行强忍,助冷谦击倒敌人再说。
那知他拔步上前,右掌扬起,刚要击出,突然全身打个冷震,掌上劲力已消失得无影无纵。这时冷谦已和那人拆了二十余招,眼见渐渐不敌。杨逍心中大急,只见冷谦一足踢出,被那人抢上一步,一指戮在臂上,冷谦身形一晃,向后便倒。杨逍又惊又怒,心想冷谦先生和这人拆得二十余招,那么此人武功虽强,也未必能在自己之上,只是一招未接,先受暗算,纵有天大本事,却是半点施展不出。
张无忌藏身在布袋之中,先听得韦一笑、五散人和杨逍言语争执,跟着动起手来,他心中焦急之极,既怕双方有了损伤,又极想看看这明教七大高手情状,可是布袋中一片漆黑,声音听得清清楚楚,却瞧不见半点袋外之物。过了一会,好容易冷谦以几个字说得双方罢斗,那知突然又有强敌来袭,这人突然其来,张无忌事先没听到半点声音,韦一笑和四散人已被点倒,跟着冷谦在一番激斗后倒地,杨逍虽然勉力站着,但无忌听到他牙关相击,呼吸凝重,显然也已无力反抗。
半晌沉寂过后,脚步声响,内堂一人奔了出来,叫道:“爹,是谁来了?怎么不让我见见?”是个少女的声音。张无忌心中一动:“是不悔妹子。”只听杨逍喘息着道:“快走,快走,走得越远——越——好——”杨不悔见到厅上的情形,惊呼道:“爹,你——你受了伤么?”回身瞧着那灰袍人,怒道:“是你伤了我爹爹?”那人冷笑一声,并不回答。杨逍急道:“不悔,快听爹的话,快走!”杨不悔本想扑上去掌击那袍人,略一迟疑,伸手扶住了父亲。
那灰袍人森然道:“女娃儿,出去!”杨不悔扶着杨逍,道:“爹,你到外面去歇歇!”杨逍苦笑道:“你先出去。”他自知为敌人所制,岂能轻易脱身?杨不悔转身向那灰袍人道:“和尚,你何以暗害我爹爹?”那灰袍人冷笑道:“好啊,你眼光锐利,瞧出我是和尚,那便容你不得!”左手袖袍一拂,右手食指已在暗藏的袍袖之下,向杨不悔“秉风穴”上点去。杨逍眼见这指若是点中,女儿非毙命当场不可,自己内力虽然未复,这情势却不得不救,当即右肘横伸,一个肘锤,向那灰袍人胸口撞到。
那灰袍人左指一弹,正中杨逍肘底的“小海穴”,但右指却偏了一偏,虽然仍是点中了杨不悔,已非致命之处,杨逍爱女心切,强忍住全身的冰冷酸麻,左足飞起,将女儿踢出厅外,同时横身挡在厅门之前,不让那灰袍人追击。那灰袍人冷笑道:“这女娃儿中了我的“一阴指”指力,不能活过三天三夜。”向杨逍凝望一眼,又道:“光明使者名不虚传,连中我两指,居然仍能站立。”杨逍道:“少林神僧空见大师慈悲厚德,门下出了你这种不肖弟子,你是『圆』字辈的了,叫作圆什么?”
灰袍人暗吃一惊,赞道:“了不起,了不起!竟给你瞧出了我的门户来历。贫僧圆真!”张无忌当听到杨逍说起少林神僧空见大师之时,已是全神贯注,待听到那人自认是圆真更是大吃一惊,心想:“这人曾传我少林九阳功,明知我身中玄冥神掌的阴毒,却又故意替我打通奇经八脉,叫我阴毒难除。看来此人武功奇高,又是阴险毒辣,实是六大门派中的第一厉害脚色。这次六派围剿明教,这人突然掩上光明顶,杨逍和青翼蝠王等尽为所制,这一次明教当真是一败涂地了。”
只听杨逍说道:“六大门派和我明教为敌,真刀真枪,决一死战,那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行迳,你少林派——”说到这里,再也支持不住,双膝一软,坐倒在地。圆真哈哈大笑,说道:“出奇制胜,兵不厌诈,那是自古已然。我圆真一人,打倒明教七大高手,难道你们输得还不服气么?”杨逍道:“你怎么能偷入光明顶来?这秘道你如何得知?若蒙相示,杨逍死亦瞑目。”要知圆真此次所以能偷袭成功,固是由于身负绝顶武功,但最主要的原因,却在于他知道偷上光明顶的秘道,越高明教教众的十余道哨线,神不知鬼不觉的突然出手,才能将明教七大高手点倒。圆真笑道:“你魔教光明顶七巅十三崖,自己当作天险,在我少林僧侣眼中,也不过是康庄大道而已,何足道哉?你们都中了我的一阴指,三人之内,各赴西天,那也不在话下。贫僧这便上坐忘峰去,埋下几十斤火药,再减了魔教的魔火,什么白眉教啦,五行旗啦,急急忙忙上来相救,轰的一声大响,地下埋着火药炸将起来,烟飞火灭,不可一世的魔教从此无影无踪。这叫做:少林僧独指灭明教,光明顶七魔归西天。”杨逍等听了这番话,心下均是大感惊惧,知他说得出做得到,自己送命不打紧,这传了三十三世的明教,真的要亡在这少林僧手下不成?只听圆真越说越是得意,又道:“明教之中,高手如云,你们倘若不是自相残杀,四分五裂,何致有覆灭之祸?以今日之事而论,你们七人假若不是正在自拚掌力,贫僧便是悄悄的上得光明顶来,又焉能一击成功?这叫做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哈哈,想不到当年威风赫赫的明教,杨破天一死,便落得如此下场。”杨逍、周颠等面临身死教灭的大祸,听了他这一番话,回想过去二十年来的往事,均是后悔不已,心想:“这和尚的话可没说得错。”
周颠大声道:“杨逍,我周颠大是该死!过去对你不起。你这人虽然不大好,但做了教主,也胜于没有教主而闹得全军覆没。”杨逍苦笑道:“我何德何能,能做教主?大家都错了,咱们弄得一团糟,九泉之下,也没面目回去见历代明尊教主。”圆真笑道:“各位后悔,已然迟了。当年杨破天初任魔教头子之时,气焰是何等不可一世,只可惜他死得早了,没能亲眼见到明教的惨败。”周颠怒骂道:“放你妈的狗臭屁,杨教主倘若在世,大伙儿听他号令,你这贼秃会偷袭得手么?”
圆真冷笑道:“杨破天死也好,活也好,我总有法子令他身败名裂——”突然之间拍的一响,跟着“啊”的一声,圆真的背上已中了韦一笑的一掌,便在同时,韦一笑也被圆真反戮一指,正中胸口的“膻中穴”。两人各退一步,同时摔倒,原来韦一笑极工心计,被圆真一指点中后,虽然受伤极重,但他内力究竟高人一筹,并非登时全无反击之力,只是装作晕去,等到圆真得意扬扬、决不防备之际,暴起袭击。这一掌他是逼出全身劲力,为了挽救明教的浩劫,意图与敌同归于尽。圆真虽然厉害,但青翼蝠王是明教四大护教法王之一,向与殷天正、谢逊等人齐名,这奋力一击,岂同小可?“寒冰绵掌”的掌力侵入体内,但觉胸口烦恶欲呕,数番潜运内力欲图稳住身子,总是天旋地转,便欲摔倒,只得盘膝坐下,与那“寒冰绵掌”的掌力相抗。韦一笑连中两下“一阴指”,更是气息奄奄,动弹不得。
刹那之间,厅堂上寂静无声,八大高手一齐身受重伤谁都不能移动半步。杨不悔在大厅之外,她功力较浅,受伤更重。圆真和明教的七大高手各运内力,企盼早一步能恢复行动,只要一方早得片刻,便能制死对方,自己得获安全。各人心中都是紧张万状,要知明教的生死存亡,实系于这一线之间。假若圆真能先一步行动,他虽重伤未愈,却能提起宝剑将七人刺死,然后慢慢的将息养伤,要是明教七人中有任何一个能先动弹,那么杀了圆真,明教便此得救,本来七人这边是占了便宜,但五散人功力略浅,中了一招“一阴指”后便劲力全失,而内功深湛的杨逍和韦一笑却均连中两指。“寒冰绵掌”和“一阴指”的劲力,原是不易分别高下,但韦一笑所拍出那一掌,已是在受伤之后,内力自不如圆真在未受伤时所递出的招数,看来对耗下去,倒是圆真先能移动的局面居多。
杨逍等暗暗心焦,但这运气引功之事,实是半分勉强不得,越是心烦气躁,越易大出岔子,这些人个个都是内家高手,这中间的道理如何会不省得?冷谦等吐纳数下,料知无法赶在圆真的前头,但盼光明顶上杨逍的下属能有一人走进厅来,只须有明教的一名教众入内,便是他不会丝毫武艺,这时只要提根木棍,轻轻一棍便能将圆真打死。
可是等了良久,厅外那里有半点声息?这时已在午夜,光明顶上的教众或分守哨防,或各自安卧,不得杨逍召唤,谁敢擅入议事厅堂?至于服侍杨逍的僮儿,一人被韦一笑吸血而死,其余的个个吓得魂飞魄散,早已远远散开,别说杨逍按铃叫人,就算叫到,只怕一时间也未必敢踏入厅堂,走到这吸血魔王的身前。
张无忌藏身在布袋之中,听到身外一片寂静,也知道寂静之中,隐藏着极大的杀机,过了半晌,忽听得说不得道:“喂,布袋中的小朋友,你非救咱们一救不可。”张无忌道:“怎么救啊?”圆真丹田中一口真气正在渐渐通畅,猛地里听得布袋中发出人声,一惊非同小可,那真气立时逆运,全身剧烈的颤抖起来。
第五十三回 生死成败
圆真武功虽强,但自潜入议事堂后,一心在对付韦一笑、杨逍等诸高手,那有余暇去察看地下一只绝无异状的布袋?突闻袋中有人说话,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暗叫:“我命休唉!”只听说不得道:“这布袋的口子用『千缠百扣结』缚住,除我自己之外,旁人是万万解不开的,但你可站起身来。”张无忌道:“是!”从布袋中站了起来。
说不得道:“小兄弟,你舍身相救锐金旗数十位兄弟的性命,义烈高风,人人钦佩。眼下咱们数人的性命,也全赖你相救。请你走将过去,一拳一掌,将那恶僧打死了吧。”张无忌心下沉吟,半晌不答。说不得道:“这恶僧人乘人之危,忽施偷袭,这种卑鄙行迳,你是亲耳听到的了。你若不打死他,明教上下数万人众,都要被人一一诛灭。你去打死他,乃是大仁大勇的侠义行为。”张无忌仍是踌躇不答,圆真说道:“我此刻半点动弹不得,你一拳打死我,岂不被天下好汉耻笑?”周颠怒道:“臭贼秃,你少林派枉称正大门派,却偷偷摸摸的上来暗袭,天下好汉不耻笑么?”
张无忌向圆真走了一步,便即停步,说道:“说不得大师,贵教和六大门派之间的是非曲直,小可实不深知。小可极愿为各住援手,却不愿伤了这位少林派的和尚。”彭莹玉道:“小兄弟你有所不知,你此时若不杀他,待这和尚功力一复,他非连你也害了不可。”圆真笑道:“我和这位小施主无怨无仇,怎能随便伤人?何况这位小施主又非魔教中人,看来还是被布袋和尚不怀好意的擒上山来。你们魔教中人无恶不作,对他还有什么好事做将出来。”这时双方气喘吁吁,说话都极艰难,但均是竭力提气,意图打动无忌之心。
张无忌甚感左右为难,明知圆真和尚居心险恶,但要上前一掌将他打死,却非本心所愿,何况这一掌倘若打下,那便是永远站在明教一面,公然和六大门派为敌。太师父、武当六侠、周芷若等等,全成了自己的敌人。明教素被武林中人认为是邪魔异端,如韦一笑吸食人血、义父谢逊滥杀无辜,确有许多不该之处,太师父当年谆谆告诫,千万不可和魔教中人结交,以免终身受祸,自己父亲因和魔教的母亲成亲,因而自刎武当山头,殷鉴不远,覆辙在前。又想到这圆真是神僧空见的弟子,那空见大师甘受一十三掌“七伤拳”,只盼能感化我义父,结果却身死拳下,这等大仁大义的慈悲心怀,实是武林中千古罕有,我怎能再伤他弟子?再说,这位圆真和尚曾传我少林九阳功,也可说和我有几分师徒之谊,虽然他打通我奇经八脉,蓄意加害,可是我却并没被他害死啊——。
他生性只是记着旁人待他的好处,别人对他的欺压侮辱,事后他总是替那人找出些理由来解释一番,例如何太冲是为悍妻所逼、朱长龄是爱刀成狂、朱九真是对卫璧情有独钟等等,他心中早已一一原谅了他们。因之对于圆真当年的暗算,他也丝毫没有记恨。只听说不得又在催促劝说,便道:“说不得大师,请你教我一个法子,不用伤害这位和尚,而他也伤你不得,小可定然照办。”
说不得心想:“眼下已是非拚个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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