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记(旧版)
无忌大喜,再吸两口真气,使劲推时,那石壁竟然缓缓退后,却是一堵极厚、极巨、极重、极实的大石门。原来光明顶这秘道构筑精巧无比,有些地方使用隐秘的机括,但像这块大石门,却又是全无机括,若非天生神力或是身负绝顶武功之人,万万推移不动。所以要如此构筑,那是唯恐外人得知秘道的机密,这么一来,像那小鬟一般虽能进入秘道,但武功不到,仍是只能半途而废。张无忌这时九阳神功已然练成,这一推之力何等巨大,自能将石壁推开了。待那石壁移后三尺,他呼的拍出一掌,以防圆真躲在石后偷袭,随即闪身而入。
过了石壁,前面又是长长的一道甬道,两人向前走去,只觉那甬道中都是斜坡,越走越下。约莫走了一百余丈远行,忽然前面分了几道岔路。无忌逐一试步,发见岔路竟然共有七条之多,正没做理会处,忽听得左首前面有人轻轻咳了一下,虽然立即抑止,但静夜中听来,已是十分清晰。无忌低声道:“走这边!”抢步往最左一条岔道奔了下去。这条岔道忽高忽低,地下极是难行,无忌急于报仇,也顾不得危机四伏,鼓勇向前,听得身后铁炼曳地的叮当之声,响个不绝,便回头道:“敌人在前,情势凶险,你还是慢些来的好。”那小鬟道:“有难同当,怕什么?”无忌心想:“你也来骗我么?”顺着甬道不住左转,走着螺旋形向下,那甬道越来越窄,到后来仅容一人,便似一口深井,突然之间,张无忌觉得头顶一股极烈的巨风压将下来,当下反手一把抱住那小鬟腰间,一纵而下,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泥沙细石,落得满头满脸。
张无忌定了定神,只听那小鬟道:“好险,那贼秃躲在旁边,推大石来砸压咱们。”张无忌从斜坡回身走去,右手高高举在头顶,只走了几步,手掌便已碰到粗糙的石面,只听得圆真的声音隐隐从石后传来:“贼小子,今日葬了你在这里,有个女孩儿相伴,算你运气。贼小子力气再大,瞧你推得开这大石么?一块不够,再加一块。”只听得铁器撬石之声,接着再是砰一声巨响,又有一块巨石被他撬了下来,压在第一块巨石之上。那甬道不过仅容一人可以转身,张无忌伸手一摸,那巨石虽不能将甬道的口子严密封住,但最多伸得出一只手去,身子万万不能钻出。他吸了一口真气,双手挺着巨石一摇,石旁许多沙石扑簌而下,那巨石却是半点不动,看来两块数万斤的巨石叠在一起,当真便有九牛二虎之力,只怕也拉曳不得。他虽练成九阳神功,究竟人力有时而穷,这等一座小丘般两块巨石,如何挪动得它半尺一寸?
只听圆真在巨石之外呼呼喘息,却是他重伤之后,使力撬这两块巨石,也是累得筋疲力尽,只听他喘了几口气,问道:“小子——你——叫——叫什么——名——”说到这个“名”字,却又无力再说了。无忌心想:“这时他便回心转意,突然大发慈悲,要救我二人出去,也是决不能够。不必跟他多费唇舌,自看甬道之下是否另有出路。”于是回身而下,顺着甬道向前走去。
那小鬟道:“我身边倒有火折,只是没蜡烛火把,生怕一点便完。”张无忌道:“且不忙点火。”顺着甬道只走了数十丈步,便已到了尽头。两人四下里一摸索,张无忌摸到一只木桶,喜道:“有了!”手起一掌,将木桶劈散,只觉桶中散出许多粉末,也不知是石灰还是面粉,他捡起一条木片,道:“你点火吧!”
那小鬟取出火刀、火石、火线打燃了火,凑过去点那木片,突然间火亮耀眼,木片立时猛烈的烧将起来。两人吓了一大跳,鼻中闻到一股硝磺的臭气。那小鬟道:“是火药!”把木片高高举起,瞧那桶中的粉末时,果然都是黑色的火药,她低声笑道:“要是适才火星溅了开来,火药爆炸,只怕连外边那恶和尚也炸死了。”只见张无忌呆呆望着自己,脸上充满了惊讶之色,神色极是古怪,便微微一笑,道:“你怎么啦?”
张无忌叹了口气,道:“原来你——你这么美?”那小鬟抿嘴一笑,道:“我吓得傻了,忘了装怪脸!”说着挺直了身子。原来她既非驼背,更不是跛脚,双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颊边微现梨涡,直是秀美无伦,只是年纪幼小,身材尚未长成,虽然容色绝丽,却掩不住容颜中的稚气。张无忌道:“为什么要装那副怪样子?”那小鬟笑道:“小姐十分恨我,但见到我丑怪的模样,心中就高兴了。倘若我不装怪样,她早就杀了我啦。”无忌道:“她为什么要杀你?”那小鬟道:“她总疑心我要害死她和老爷。”张无忌摇摇头,道:“真是多疑!适才你长剑在手,她却已动弹不得,你并没害她。自今而后,她再不会疑心你了。”那小鬟笑道:“我带了你到这里,小姐只有更加疑心了。咱们也不知是否能逃得出,她疑不疑心,也不去理她。”
她一面说,一面高举木条,察看周遭情景。只见处身之地似是一间石室,堆满了弓箭兵器,大都铁锈斑斑,显是明教昔人放在地道之内,以备抵御外敌。再察看四周墙壁,却无半道缝隙,看来此处是这条岔道的尽头,圆真所以故意咳嗽,乃是故意引两人走入死路。那小鬟道:“公子爷,我叫小昭。我听小姐叫你『无忌哥哥』,你大名是叫作『无忌』了?”无忌道:“不错,我姓张——”突然间心念一动,俯身拾起一枝长矛,拿着手中掂了一掂,觉得甚是沉重,似有四十来斤,说道:“这许多火药或能救咱们脱险,说不定便能将大石炸了。”小昭拍手道:“好主意,好主意!”她拍手时腕上铁炼相击,铮铮作声。张无忌道:“这铁炼碍手碍脚,把它弄断了吧。”小昭惊道:“不,不!老爷要大大生气的。”无忌道:“你说是我弄断的,我才不怕他呢。”说着双手握住铁炼的两端,用劲一崩。那铁炼不过筷子粗细,无忌这一崩少说也有两三百斤力道,那知只听得嗡的一声,震动作响,铁炼却是纹丝不动。
无忌“咦”的一声,吸口真气,再加劲力,仍是奈何不得这铁炼半分。小昭道:“这炼子古怪得紧,便是宝刀利凿,也伤它不了。锁上的钥匙在小姐手里。”无忌点头道:“咱们若是出得去,我向她讨来替你开锁解炼。”小昭道:“只怕她不肯给。”无忌道:“我和她交情非同寻常,她不会不肯的。”说着提起长矛,走到大石之下,侧身静片刻,听不到圆真的呼吸之声,想已远去。
小昭举起火把,在旁相照。无忌道:“一次炸不碎,看来要分开几次。”当下劲运双臂,在大石和甬通之间的缝隙中,用长矛慢慢刺了一条孔道,小昭递过火药,无忌便将火药放入孔道之中,倒转长矛,用矛柄打实,再铺设一条火药,通到下面石室,作为引子。
张无忌从小昭手里接过火把,小昭便伸双手掩住了耳朵,无忌挡在她的身前,俯身点燃了药引,眼见一点火花沿着那火药线向前烧去,猛地里轰隆一声巨响,一股猛烈的热气冲来,震得无忌向后退了两步,小昭仰后便倒。无忌早有防备,伸手揽住了她腰,石室中烟雾弥漫,那火把也被热气震熄。无忌道:“小昭,你没事吧?”小昭咳嗽了几下,道:“我——我没事。”无忌听她说话有些哽咽,微感奇怪,待得再点燃火把,只见她眼圈儿红了,问道:“怎么?你不舒服么?”
小昭道:“张公子,你——你和我素不相识,为什么——为什么待我这样好?”无忌奇道:“什么呀?”小昭道:“你为什么要挡在我身前?我是个低三下四的奴婢,你——你贵重的千金之躯,怎能遮挡在我身前?”无忌微微一笑,道:“你是个小姑娘,我自是要护着你些儿。”见石室中烟雾淡了些,便向斜坡上走去,只见那块巨石安然无恙,巍巍如故,只炸去了极小的一角,无忌颇为沮丧,道:“只怕要再炸七八次,咱们才钻得过去。可是所余火药,最多只能再炸两次。”提起长矛,又在石上钻孔,钻刺了几下,一矛刺在甬关壁上,忽然一块岩石滚了下来,露出一孔。无忌又惊又喜,伸手进去,扳住旁边的岩石,摇了一摇,微微有些晃动,使劲一拉,又扳了一块下来。他接连扳下三块巨石,那孔穴已可容身而过。原来甬道的彼端另有通路,这一次爆炸没炸碎大石,却将甬道的石壁碎松了。
无忌手执火把先爬了进去,招呼小昭入来。那甬道仍是一路盘旋向下,张无忌这次学得乖了,左手挺着长矛,提防圆真再加暗算,约莫走了七八十丈,到了一处石门,无忌将长矛和火把交给小昭,运劲推开石门,里边又是一间石室。这间石室极大,顶上垂下钟乳,显是天然的石洞,无忌走了几步,突见地下倒着两具骷髅。骷髅身上的衣服尚未烂尽,可以看得出是一男一女。
小昭似感害怕,挨到无忌身边。张无忌高举火把,在这石洞中巡视了一遍,道:“这里似乎又是尽头之处,不知是否能再找到出路?”他伸出长矛,在洞壁上到处敲打,每一处都极沉实,找不到有声音空洞的地方。他走近两具骷髅,只见那女子右手抓着一柄晶光闪亮的匕首,插在她自己胸口。无忌一怔之下,立时想起了圆真的话来,他和杨夫人在秘道之下相会,给杨破天发见,杨破天愤激之下,走火身亡,杨夫人便以匕首自刎殉夫。“难道这两人便是杨破天夫妇?”他再走到那男子身前,只见他手旁摊着一张羊皮。张无忌拾起一看,只见一面有毛,一面光滑,并无异状。小昭接了过来,喜形于色,道:“恭喜公子,这是明教武功的无上心法。”说着伸出左手食指,在杨夫人胸前的匕首上割破一条小小口子,将鲜血涂在羊皮之上,慢慢便显现了字迹,第一行是“明教圣火心法:乾坤大挪移”十一个字。
张无忌在无意中发见了明教的武功心法,却并不如何喜欢,心想:“这秘道中无水无米,倘若走不出去,最多不过七八日,我和小昭便要饿死渴死。再高的武功学了也是无用。”向两具骷髅瞧了几眼,又想:“那圆真如何不将这乾坤大挪移的心法取了去?想是他做了这件大亏心事后,永远不敢再来看一眼杨氏夫妇的尸体。当然,他决不知道这张羊皮上竟写着武功心法,否则别说杨氏夫妇已死,便是活着,他也要来设法盗取了。”问小昭道:“你怎地知道这羊皮上的秘密?”
小昭低头道:“老爷跟小姐说起时,我暗中偷听到的。他们是明教徒,不敢违犯教规,到这秘道中来找寻。”
第五十五回 秘道练功
张无忌瞧着两堆骷髅,颇生感慨,说道:“把他们好好葬了吧。”两人去搜了些炸下来的泥沙石块,堆在一旁,再将杨破天夫妇的骸骨搬在一起。小昭忽在杨破天的骸骨中捡起一物,说道:“张公子,这里有封信。”无忌接过来一看,见封皮上写着“夫人亲启”四个字。年深日久,封皮已颇霉烂,那四个字也已腐蚀得笔划残缺,但依稀仍可看得出笔致中的英挺之气,那信牢牢封固,火漆印仍然完好。无忌道:“杨夫人未及拆信,便已自杀。”将那信恭恭敬敬的放在骸骨之中,正要堆上沙石,小昭道:“拆开来瞧瞧好不好?说不定杨教主有什么遗命。”
无忌道:“只怕不敬。”小昭道:“倘若杨教主有何未了心愿,公子去转告老爷小姐,也是好的。”无忌一想不错,便轻轻拆开封皮,抽出一幅极薄的白绫来,只见绫上写道:
“夫人妆次:自归杨门,夫人日夕郁郁,余粗鄙寡德,无足为欢,甚可歉咎,兹当永别,唯夫人谅之。三十二代周教主遗命,令余练成乾坤大挪移神功后,前赴丐帮总舵,迎归第三十一代石教主遗物。今余神功第五层初成,即悉成师弟之事,血气翻涌,不克自制,真力将散,行当大归。命也天也,复何如耶?”张无忌读到此处,轻轻叹了口气,道:“原来杨教主在写这信之前,便已知道他夫人和成昆在秘道私会的事了。”见小昭想问又不敢问,于是将杨破天夫妇及成昆间的事简略说了。小昭道:“我说都是杨夫不好。她若是心中一直有着成昆这个人,原不该嫁杨教主。既是嫁了杨教主,便不该再和成昆私会。”无忌点了点头,心想:“她小小年纪,倒是颇有见识。”继续读了下去。
“周教主神勇盖世,智谋过人,仍不幸命丧丐帮四长老之手,石教主遗物不获归,本教圣火令始终未得下落。今余命在旦夕,有负周教主重托,实为本教罪人。盼夫人持余此亲笔遗书,召聚左右光明使者、四大护教法王、五行旗使、五散人,颁余遗命日:『不论何人迎归石教主遗物,重获圣火令者,为本教第三十四代教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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