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记(旧版)
这次张无忌单伸右手,按在石门边上,依照适才所练的乾坤大挪移神功心法,微一运劲,那石门便轧轧声响,再加上一层力,石门缓缓的开了。小昭大喜,跳起身来,拍手叫好,只听得她手足上铁炼相击,叮叮当当的乱响。张无忌道:“我再拉一拉你的铁炼。”小昭笑道:“这一次定然成啦!”
那知张无忌拉住她双手之间的铁炼,运劲向外拉动,那铁炼渐渐延长,却是不断,小昭道:“啊哟,不好!你越拉越长,我可更加不便啦。”无忌摇头道:“这炼子当真邪门,只怕便拉成十几丈长,它还是不断。”原来这铁炼乃是明教上代教主以一块殒石铸成,那殒石不知从那一个星星中落下,其中所含金属的质地,与世间任何金铁均是不同,当时适有巧匠,以烈火铸成此炼。无忌能将之拉得伸长,已是当世任何旁人力所不及,她见小昭垂头丧气,安慰她道:“你放心,包在我身上,给你打开这铁炼。咱们困在这山腹之中,尚能出去,难道还奈何不了这两根小小铁炼吗?”小昭转头一笑,道:“张公子,你答应我的,将来可不许赖。”无忌道:“我去求不悔妹妹给你打开铁锁,她不会不肯。”张无忌要找圆真报仇,返身再去推那块万斤巨石,可是他虽练成神功,究非无所不能,两块巨石被他推得微微撼动,却是决计不能掀开。他摇摇头,便和小昭从另一边的石门中走了出去。他回身推拢石门,见那石门那里是门了,其实是一块天然生成的大岩石,当年明教建造这地道之时,不知动用了多少人力,穷年累月,不知花了多少功夫,多少心血。
张无忌手持地道秘图,循图而行,地道中岔路虽多,但毫不费力的便走出了山洞。一出山洞来,强光闪耀,两人一霎时间竟然睁不开眼来,过了一会,才慢慢睁眼,只见遍地冰雪,太阳光照在冰雪之上,反射过来,倍觉光亮。小昭吹熄手中的木条,在雪地里挖了一个小洞,将木条埋在洞里,说道:“木条啊木条,多谢你照亮张公子和我出洞,倘若没有你,咱们可就不筹莫展了。”张无忌哈哈大笑,胸襟为之一爽,转念又想:“世人忘恩负义者多,这小姑娘对一根木条尚且如此,想来当是厚道重义之人。”侧头向她一笑,冰雪上反射过来的强光照在她的脸上,更显得她肤色洁净,柔美如玉,不禁赞叹:“小昭,你好看得很啊。”小昭喜道:“张公子,你不骗我么?”张无忌道:“你别装驼背跛脚的怪样了,现在这样子才好看。”小昭道:“你叫我不装,我就不装。小姐便是杀我,我也不装。”张无忌道:“瞎说!好端端的,她干么杀你?”
他走到崖边,瞧了四下的地势,原来是在一座山峰的中腰。他上光明顶时,是说不得将他藏在布袋中负上山来的,沿途地势如何,一概不知,此时也不知身在何处。他极目眺望,只见西北方山坡上有几个人躺着,一动不动,似已死去,忙道:“我去瞧瞧。”携着小昭的手,一纵身,向那山坡疾驰而去。这时他体内九阳真气流转如意,乾坤大挪移心法练到了第七层,一举手,一抬足,在旁人看来,都非人力所能,虽然带着小昭,仍是身轻如燕,有如两头大鸟般向山边扑了上去。
到得近处,只见四个人死在雪地之中,白雪中溅着鲜血,四个人身上都有刀剑之伤。其中三人穿着明教徒的服色,另一人是个僧人,似是少林派子弟。无忌惊道:“不好!咱们在山腹中耽了这许多时候,六大派的人攻了上去啦!”一摸四人心口,都已冰冷,显已死去多时。急忙拉着小昭,跟着雪地里的足迹向山上跟去。没走出数十丈,又见到有七个人死在地下,情形惨厉可怖。
张无忌大是焦急,说道:“不知杨逍先生、不悔妹子等怎样了?”他越走越快,几乎是将小昭的身子提着飞行,转了一个弯,只见五名明教徒的尸首,都是头下脚上的倒悬在树上,每个人脸上血肉模糊,似被什么利爪抓过。小昭道:“是华山派的虎爪手抓的。”无忌奇道:“小昭,你年纪轻轻,见识却博,是谁教你的?”他这句话虽然问出了口,但记挂着光明顶上各人的安危,不等小昭回答,便即飞步上峰。一路上但见死尸狼藉,大多数是明教的教徒,但六大派的弟子也不在少数。想是张无忌在山腹中的一日一夜之间,六大派发动猛攻。明教因杨逍、韦一笑等重要首领尽数重伤,无人指挥,以致失利,但众教徒虽在劣势之下,兀自困斗不屈,是以双方死伤均重。
张无忌将到山顶,已听见兵刃相交之声,乒乒乓乓的打得极是激烈,他心下稍宽,暗想:“战斗既然未息,六大派或许尚未攻入大厅。”快步往相斗处奔去,突然间呼呼风响,两枚钢镖向他掷来,跟著有人喝道:“是谁?停步!”无忌脚下毫不停留,回手轻轻一挥,两枚钢镖倒飞去,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呼,跟着砰的一声,有人摔倒在地。张无忌一怔,回过头来,只见地下倒着一名灰袍僧人,两枚钢镖穿过他肩头,钉在地上。无忌更是一呆,他适才这么回手一挥,只不过想掠斜钢镖来势,不致打到自己身上而已。那料到这轻轻一挥之势,竟是如此大得异乎寻常。他急忙抢上前去,歉然道:“在下误伤大师,抱歉之至。”伸指一提,挟起钢镖。
那少林僧双肩上登时血如泉涌,岂知这僧人极是骠悍,飞起一脚,砰的一声,踢在张无忌小腹之上。无忌和他站得极近,没料到他竟会突施袭击,一呆之下,那僧人已然倒飞去去,背脊撞在一棵树上,右足折断,口中狂喷鲜血。原来张无忌此时体内真气流转,一遇外力,自然而然而生反击。他见那僧人重伤,心下更是不安,上前扶起,连连道歉,那僧人恶狠狠的瞪着他,惊骇之心更甚于愤怒,虽然仍想出招击敌,却已无能为力了。忽听得围墙之内传出接连三声闷哼,张无忌无法再顾那僧人,拉着小昭,便从大门中抢了进去,穿过两处厅堂,眼前是好大一片广场。场上黑压压的站满了人,西首人数较少,衣衫上鲜血淋漓,十之八九已然负伤,或坐或卧,是明教的一方。东首的人数一瞥之下,见杨逍、杨不悔、韦一笑、说不得诸人都坐在明教人众之内,看情形仍是动弹不得。广场之中,有两个人正在拚斗,各人凝神观战,无忌和小昭进来,谁也没加留心。张无忌慢慢走近,定神一看,只见相斗的双方都是空手,但掌风呼呼,威力远不及数丈之外,显然二个都是绝顶的高手。那两人身形转动,打得快极,突然间四掌相交,立时胶住不动,这般自奇速的跃动转为全然静止,只在一瞬之间,旁观众人忍不住轰天价叫了一声:“好!”无忌看清楚两人的面貌时。心下一震,原来那身材矮小、满脸精悍之色的中年汉子,正是武当派的四侠张松溪。他的对手是个身材魁伟的秃顶老者,长眉胜雪,垂下眼角,鼻子钩曲,有若鹰嘴。无忌心想:“明教中还有这等高手,那是谁啊?”忽听得华山派中有人叫道:“白眉老儿,快认输吧,你那里是武当派张四侠的对手。”张无忌听到“白眉老儿”四个字,心念一动:“啊,原来他是我外公白眉鹰王!”胸中立时生出一股孺慕之意,便想扑上前去相认。
但见白眉鹰王殷天正和张松溪头顶都冒出丝丝热气,两人便在这片刻之间,竟已各出生平苦练的内家真力,一决生死。一个是白眉教教主,明教的四大护教法王之一,一个是张三丰的得意弟子,身属威震天下的武当七侠,眼看这一场比拚,不但是白眉教和武当派双方威名所系,而且高手以真力决胜,败的一方多半有性命之忧。只见两个人犹似两尊石像,连头发和衣角也无丝毫飘拂。殷天正神威凛凛,双目炯炯,如电闪动,张松溪却是谨守武当心法中“以逸待劳、以静制动”的要旨,严密守卫。他知殷天正比自己大了二十多岁,内力修为是深了二十余年,但自己正当壮年,长力充沛,对方年已衰迈,时间一久,便有取胜之机。
岂知殷天正实是当代武林中一位不世出的奇人,年纪虽大,精力丝毫不逊于少年,内力如潮,一个浪头又是一浪头般,从双掌上向张松溪撞击过去。
张无忌初见张松溪和殷天正时,心中一喜,但立即喜去忧来,一个是自己外公,和他有骨肉之亲,一个是父亲的师兄,待他有如亲子,当年他身中玄冥神掌后,武当诸侠个个不惜损耗内功,尽心竭力的为他疗伤,倘若两人之中有一人或伤或死,在他都是毕生大恨。张无忌微一沉吟,正想抢上去设法拆解,忽听得殷天正和张松溪同时大喝一声,四掌发力,一齐向后退出了六七步。
张松溪道:“殷老前辈神功卓绝,佩服佩服!”殷天正声若洪钟,说道:“张兄的内家修为超凡入圣,老夫自愧不如。阁下是小婿同门师兄,难道今日定然非分胜负不可么?”张无忌听他言语中提到父亲,眼眶登时红了,心中不住叫着:“别打了,别打了!”张松溪道:“晚辈适才多退一步,已输半招。”兜头一揖,神定气闲的退了下去。突然武当派中抢出一个汉子,指着殷天正怒道:“殷老儿,你不提我张五哥,那也罢了!今日提起,叫人好生恼恨。我俞三哥、张五哥两人,全是伤折在你白眉教手中,此仇不报,我莫声谷枉居『武当七侠』之名。”呛啷啷一声,长剑出鞘,太阳照耀下剑光闪闪,摆了一招“万岳朝宗”的姿式。这是武当子弟和长辈动手过招时的起手式,莫声谷虽然怒气勃勃,但他此时早已是武林中极有身份的高手,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举一动,自不能失了礼数。
殷天正叹了口气,脸上闪过一阵黯然之色,缓缓的道:“老夫自小女死后,不愿再动刀剑。但若和武当诸侠空手过招,却又未免托大不敬。”指着一个手执铁棍的教徒道:“借你的铁棍一用。”那明教徒双手横捧齐眉镔铁棍,恭恭敬敬的走到殷天正身前,躬身呈上。殷天正接过铁棍,双手一拗,拍的一声,那铁棍登时断为两截。旁观众人“哦”的一声,没想到这老儿在久战之后,仍具如此惊人神力。
莫声谷知他不会先行发招,长剑一起,发一招“百鸟朝凤”,但见到剑尖乱颤,霎时间便如化为数十个剑尖,罩在敌人中盘,这一招虽然厉害,但仍是彬彬有礼的君子剑法。殷天正左手断棍一封,说道:“莫七侠不必客气。”右手断棍便斜砸下来。数招一过,旁观众人群耸动,但见莫声谷剑走轻灵,光闪如虹,吞吐开阖之际,又飘逸,又凝重,的是名家风范。殷天正的两根断棍本已笨重,招数更是呆滞,东打棍,西砸一棍,当真不成章法,但有识之士一看之下,便知他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实已臻武学中的极高的境界。他脚步移动也极缓慢,莫声谷却纵高伏低、东奔西闪,只在一盏茶时分,已接连攻出六十余招凌厉无伦的杀手。
第五十六回 正邪决斗
再战数十合后,莫声谷的剑招愈来愈快,昆仑、峨嵋诸派均以剑法见长,这几派的弟子见莫声谷一柄长剑生出如许变化,心下都是暗暗钦服:“武当剑法果然名不虚传,今日里大开眼界。”可是不论他如何腾挪劈刺,总是攻不进殷天正的两根铁棍之内。莫声谷心想:“这老儿连败华山、少林的三名高手,又和四哥对耗内力,我已是跟他相斗的第五人,早就占了不少便宜,若再不胜,师门的颜面何存?”猛地里一声清啸,剑法忽变,那柄长剑竟似成了一条软带,轻柔曲折,飘忽不定,正是武当派的七十二招“绕指柔剑”。
旁观众人看到第十二三招时,忍不住齐声叫起好来,这时殷天正已不能守拙待巧,身形游走,也展开轻功,跟他以快打快,突然间莫声谷长剑破空,刺向殷天正胸膛,剑到中途,剑尖微颤,竟是弯了过去,斜刺他的右肩。要知使这“绕指柔剑”,全仗以浑厚内力逼弯剑刃,使剑招闪烁无常,敌人便难以挡架。殷天正也从未见过这等剑法,急忙沉着相避,不料铮的一声轻响,那剑反弹过来,直刺入他左手上臂。殷天正右臂一伸,不知如何,竟尔陡然间长了半尺,在莫声谷手腕上一拂,挟手将他长剑夺过,左手便已按住他的“肩贞穴”。
白眉鹰王的鹰爪擒拿手乃是百余年来武林中的一绝,当世无双无对,莫声谷肩头落入他的掌心,他五爪只须轻轻一捏,莫声谷的肩头非碎成片片、终身残废不可。武当诸侠大吃一惊,待要抢出相助,只见殷天正叹了口气,道:“一之甚为,其可再乎?”放开了手,右手一缩,拔出长剑,左臂上伤口鲜血如泉涌出。他向长剑凝视半晌,说道:“老夫纵横半生,从未在招数上输过一招半式。好张三丰,好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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