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记(旧版)





呼,砍得枝叶纷飞。杨不悔空着双手,只有闪跃而避。
  张无忌身形一晃,已站在这条大汉身前,喝道:“住手!”那大汉给他威严所慑,为之一怔,随即双斧猛劈过去。张无忌左手一拂,使出乾坤大挪移的心法,将他斧头的去势拂得偏了,只听得当的一声巨响,火光飞溅,双斧一齐斫在山石之上,石屑崩舞,斧头的刃口都卷了起来。那大汉双臂酸麻,无力再行举斧。杨不悔一拳打中他的太阳穴,那大汉眼珠突出,登时毙命。张无忌道:“不悔妹子,没受伤么?”杨不悔道:“没有。多谢你来救我。”张无忌微微一笑,道:“我们回去吧!”
  这么一耽搁,料知那番僧已无法追上,两人刚回到山顶,忽听得远处一个阴惨惨的声音尖厉异常的叫道:“有谁贪生怕死,下手决不容情!有谁贪生怕死,下手决不容情。”巫山帮等人众本已一败涂地,正自逃窜躲避,听到这鬼哭一般的声音一叫,突然间精神大振,转身死斗,顷刻之间,倒将明教教众杀伤了多人。但一来技不如人,二来寡不敌众,纵然拚死恶斗,总是一个个的倒毙下去。
  张无忌朗声说道:“再斗更有何益,一齐投降吧!”诸帮众红了眼睛,竟不罢手,月光下瞧他们的险色时,却个个有恐惧之情,便似每个人身后跟着一个恶鬼,督促他们非战斗至死不可。张无忌起了不忍之心,身形晃动,犹如一阵风般转过每个帮众身边,手指连伸,人人都给点中了穴道,一一抛去兵刃,摔倒在地。只有三名高手及时避开,不能一招点中,但片刻之间,已给杨逍、韦一笑、殷野王三人分别击死。
  明教这一仗大获全胜,敌人中除了极少数人逃走之外,三百余人非死即擒,光明顶上登时烧起熊熊大火,感谢明尊佑护。这十余日中,巫山帮等人众已在山顶搭了若干茅棚,暂行栖身,当下五行旗下教众又再砍伐树木,搭盖茅舍,地字门下的女教众则忙着烧水煮饭。众人大胜之余。虽然一夜不睡,也不疲累,只见白眉鹰王殷天正站起身来,大声说道:“白眉教教下各人听了:本教和明教同气连枝,本是一脉。二十余年之前,本人和明教的伙伴们不和,这才远赴东南,自立门户,眼下明教由张大侠出任教主,人人捐弃旧怨,群策击力。白眉教这个名字,从今日起再也没有了,大伙儿都是明教的教众,咱们人人听张教主的分派号令。要是那个不服,快快给我滚下山去吧!”
  白眉教教众欢声雷动,都道:“咱们大伙儿都入明教,那是何等的美事。殷教主和张教主是至亲的家人,听那一位教主的号令都是一样。”殷天正大声道:“从今日起只有张教主,那个再叫我一声『殷教主』,那是大大的犯上叛逆。”张无忌拱手道:“白眉教和明教反而复合,真是天大的喜事。只是在下迫于情势,暂摄教主之位。此刻大敌已除,咱们正该重推教主。明教和白眉教中有这许多英雄豪杰,小子年轻识浅,何敢居长?”
  周颠单刀直入,爽爽快快的道:“张教主,你倒代咱们想一想,咱们为了这教主之位,闹得四分五裂,好容易个个都服了你。你若再推辞、那么你另派一个人出来当教主吧。哼哼!不论是谁,我周颠首先不服。若是要我周颠当吧,别个儿可又不服。”彭莹玉也站起身来说道:“张教主,倘若你不肯担此重任,明教又回到了自相残杀、大起内哄的老路上,难道到那时又来求你搭救。”张无忌心想:“这干人说的话也是实情,当此情形之下,我实不能袖手不顾。”于是朗声说道:“各位既是垂爱,小子不敢推辞,暂摄教主重任,只是有三件事要请各位允可,否则小子宁死不肯坦当。”
  众人纷纷说道:“教主有令,莫说三事,便是三十件也允得。不知是那三件,便请教主示下。”张无忌道:“本教被人视为邪魔外道,虽说是教外之人心地偏狭,不明本教真相。但本教之中人数多了,难免良莠不齐,亦有不肖之徒行为放纵,残害无辜。这第一件事,是自今而后,从本人以下,人人须得严守教规,为善去恶、行侠仗义。本人请冷谦冷先生担任刑堂执法香主,凡是违犯教规,和本教弟兄争斗修怨者,一律处以重刑,即令是本人的外公、舅父等尊长,亦无例外。”众人躬身说道:“正该如此。”彭莹玉道:“当年杨教主在世之时,本教教规何等严峻,近年来逐渐败坏。张教主和冷兄好好整顿一番,乃是本教第一件要紧是。”冷谦跨上一步,说道:“奉令!”他不喜多话,简简单单约两个字,等于是答应自当竭尽所能,奉行张无忌所吩咐的命令。
  张无忌道:“这第二件事,说来比较为难。本教和中原六大派结怨已深,双方门人弟子、亲戚知友,都是互有杀伤。咱们既往不咎,前衍尽释,不再去和六大派寻仇。”众人听了,心头都是气忿不平,良久无人答话。周颠道:“倘苦六大派再来惹事生非呢?”张无忌道:“那时随机应变,倘若对方一意进逼,咱们自也不能束手待毙。”铁冠道人道:“好吧!反正咱们的命都是教主救的,教主要咱们怎样,那便怎样。”彭莹玉大声道:“各位兄弟,六大派杀了咱们不少人,咱们也杀了六大派不少人,如果双方仇怨纠缠,循环报复,只有越死越多。教主命令咱们不再寻仇,也正是为咱们好。”众人心想这话原也不错,终于都答应了。
  张无忌抱拳道:“各位宽洪大量,实是武林之福,苍生之幸。这第三件事,乃是依据杨前教主的遗命而来。杨前教主遗书中说道:凡是觅回圣火令、前赴丐帮请回第三十一代教主遗物者,接任第三十四代教主之位,在他逝世以后,教主之位由金毛狮王谢法王暂摄,咱们即当前赴海外,迎归谢法王,由他摄行教主尊位,然后设法寻觅圣火令和前代教主的遗物。那时小子退位让贤,各位不得再有异议。”
  众人听了这番话,不由得面面相觑,心想:“群龙无首数十年,好容易得了位智勇双全、才德并备的教主。日后倘若是本教一个碌碌无能之徒无意中拾得圣火令,难道竟由他出任教主?”杨逍道:“杨前教主的遗言写于二十余年之前,其时世局,与今大不相同。金毛狮王自是要去迎接的,圣火令自是要寻觅的,但若由旁人担任教主,实难令大众心服。”张无忌坚执杨前教主的遗命决不可违,众人拗他不过,只得依了,均想:“金毛狮王只怕早已死了,圣火令失落将近百年,那里还找得着?且听他的,将来若是有变,再作道理。”
  当下张无忌命人燃起圣火,宰杀牛羊,和众人歃血为盟,不可违了这三件约言。行誓已毕,天色已然大亮,忽听得树林中一人大声呼叫起来,声音极是惊惶。 
 
第六十三回 沙漠埋尸
  铁冠道人喝道:“什么人无事惊惶?”只见林中两个人急奔而出,正是洪水旗下的弟兄,奔到洪水旗掌旗使唐洋跟前,禀报了几句。唐洋奇道:“有这等事?”指指点点发了几句号令,洪水下三十余名弟兄,四面八方的搜了下去,余下的各占方位,布成防敌的阵势,唐洋亲自率领数人,到树林中去查察。洪水旗苦战之余,剩下的已不足百人,但唐洋指划分派,凛然若不可犯,单是洪水旗一旗,便足与江湖一般帮会门派分庭抗礼,张无忌瞧在眼中,暗想明教中人才济济,前途不可限量,心下甚是欣慰。
  过不多时,唐洋从林中快步出来,向张无忌躬身行礼,脸上颇有惶愧之色,说道:“启禀教主,属下唐洋领罪。”张无忌道:“唐旗使何事?”唐洋道:“属下派人看管俘虏,不料众俘虏突起发难,抢了看管人员的刀刃,人人自杀而死,看守者阻止不及,大亏职守。”张无忌道:“此事甚奇。”与众人同到林中,只见巫山帮、五凤刀各被俘虏人众,一齐尸横地下。洪水旗下的奉命看管的八名教众,倒有六人受了伤,跪在地下领罪。张无忌道:“这些人确是自杀,并非为人所害?”领头的看守者禀道:“启禀教主,这些俘虏忽地一声不息的跳将起来,击倒了属下,抢去刀剑。人人自杀,自始至终没出一句声。”张无忌点点头道:“事出意外,并非你们过失,起来吧!”那人道:“谢教主恕罪之恩!”
  张无忌一看众俘虏的伤痕,确是个个自杀毙命,只见尸堆中一人的手臂微微一动,尚未断气,当即俯身伸掌贴住那人的灵台要穴,一股九阳真气送了过去。那人睁开眼来,神色茫然。张无忌道:“你为什么自杀?”那人断断续续的道:“有谁贪生——怕死——下手——下手决不——容情——”张无忌一征,记起适才激战之时。山腰间有人如此呼喝,对方立即拚死恶斗,知道其中定是大有蹊跷,又问:“是谁下手决不容情?”那人道:“我一家——一家老少——妻子幼儿——都在人家手中——”张无忌道:“在谁的手中?咱们给你去救将出来。”那人摇了摇头,唇角边露出一丝苦笑,头一低,就此气绝。
  杨逍等听了那人之言,都是面面相觑,猜不透其中含意。张无忌命洪水旗将众尸体搬到山腰里掩埋了,和殷天正,杨逍、韦一笑回入茅棚,商议此事。彭莹玉道:“这些人的家属落入旁人手中,受人挟制,若不死战,只怕妻儿老小个个难以活命。江湖上有谁有这等威力权势,能驱策这许多帮会门派的豪杰?能将他们的家小扣以为质?”这些人除了张无忌之外,个个熟知江湖间情事,即均想不起有这么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周颠道:“那番僧手持倚天宝剑,定与峨嵋派暗有勾结,看来是六大门派在背后主持其事。灭绝老贼尼阴险狠毒,她斗不过咱们教主,便指使一般喽啰来跟本教为难。”冷谦道:“不是。”周颠道:“为什么不是?”冷谦不答。周颠又问:“为什么不是?”冷谦仍是不答。
  说不得道:“我想扣押诸帮会家小之事,在中原有预谋。六大派围攻本教,期在必胜,灭绝老尼这些人自负得紧,决不会想到一个『败』字,不致事先伏下这着棋子。”众人点头称是。周颠道:“就算你的话有理,那么暗中跟咱们为难的人是谁?”说不得道:“倘若成昆这恶贼未死,咱们定说是他。现下可就难猜得很了。”众人商议了半日,不得要领。张无忌道:“此事且搁在一旁。本教眼前第一大事,是去海外迎归金毛狮王谢法王。此行非本人亲去不可,有那一位愿与本人同去”众人一齐站起身来,说道:“愿追随教主,同赴海外。”
  张无忌道:“前往海外的人手也不必太多,何况此外尚有许多大事需人料理。这样吧,杨左使率领天地风雷四门,留镇光明顶,重建总坛。金木水火土五旗分赴各地,招集明教分散了人众,传谕本人所约三事。外公和舅父率同旧部,探听究是那一些厉害的敌人暗中在跟本教为难,再寻访光明右使和紫衫龙王的两位下落。韦蝙王请分别前往六大派掌门人居处,说明本教止战休好之意,不能化敌为友,也当止息干戈。这件事甚不易办,但韦蝠王大才,定能克建殊功。至于赴海外迎接谢法王之事,则由本人和五散人同去。”
  此时他是教主之尊,每一句话即是不可违抗的严令,众人一一接令,无不凛遵。杨不悔却道:“爹,我想到海外去瞧瞧满海冰山的风光。”杨逍微笑道:“那你向教主求去,我可作不了主。”杨不悔掀起了小嘴,却不作声。张无忌微微一笑,想起数年前护送杨不悔来西域时,一路上她缠着要说故事,自己曾将冰火岛上各种奇景、以及白熊、火猴、海豹、怪鱼,各种珍异动物说给她听,这当儿她便想亲自去看看了,当下说道:“不悔妹子,海行甚多凶险,你若不怕,杨左使又放心你去,那么杨左使和你一起都到海外去吧。”杨不悔拍手道:“我怕什么?爹,咱俩都跟无忌——不,跟教主去!”杨逍望着张无忌不答,听他示下。张无忌道:“既是如此,偏劳冷先生留镇光明顶,天地风雷四门,暂归冷先生统率。”冷谦道:“是!”周颠拍手顿足,大叫:“妙极,妙极!”说不得道:“周兄,妙什么?”周颠道:“教主如此倚重冷谦,那是咱五散人的面子。再说,大海茫茫,不知要坐几日几夜的海船,多了杨左使父女,谈谈说说,何等快活,倘若同着冷谦,那只不过多一块不开口的木头罢了。”众人一齐大笑,冷谦却既不生气,也不发笑,只常没有听见。
  当日众人饱餐欢聚,分别休息。张无忌要杨不悔替小昭开了玄铁铐镣,但那钥匙失落在火场的焦木瓦砾之中,再也寻找不着。小昭淡淡的道:“我带了这叮叮当当的铁炼,走起路来反而好听,还是戴着的好。”张无忌安慰她道:“小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