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记(旧版)
一件。”张无忌道:“以后你多待我好一些,那就成了。”握住她的左手,放到自己口边,笑道:“我也来狠狠咬上一口,教你一辈子也忘不了我。”赵明突然一阵娇羞,撤脱了他手,奔出舱去,一开舱门,险险与小昭撞了个满怀。赵明吃了一惊,暗想:“糟糕!我跟他这些言语,莫要都被小丫头听去啦,那可羞死人了!”不由得满脸通红,奔到了甲板之上。
小昭走到无忌身前,说道:“公子,我瞧见金花婆婆和那位丑姑娘从那边走过,每个人都负着一只大袋子,不知在捣什么鬼。”无忌嗯了一声,他适才和赵明说笑,渐涉于私,突然见到小昭,不免有些羞惭,楞了一楞,才道:“是不是走向岛北那山上的小屋?”小昭道:“不是,她二人走向东北,似乎在争辩什么。那金花婆婆好似很生气的样子。”
张无忌走到船尾,遥遥瞧见赵明俏立船头,眼望大海,只是不转过身来,但听得海中波涛,忽喇急喇的打在船边。无忌心中,也是如潮水起伏,难以平静。良久良久,只见太阳从西边海波中没了下去,岛上树木山峰,慢慢的阴暗朦胧,这才回进船舱。
无忌用过晚饭,向赵明和小昭道:“我去探探义父去,你们守在船里吧,免得人多了被金花婆婆惊觉。”赵明道:“那你索性再等一个更次,待天色全黑了再去。”无忌道:“那也说得是。”他一心只长惦记着义父,这一个更次,着实难熬。好容易等得四下里一片漆黑,张无忌站起身来,向赵明和小昭微微一笑走向舱门。赵明解下腰间倚天剑,道:“张公子,你带了此剑防身。”无忌一怔,道:“你带着的好。”赵明道:“不!你此去我有点儿担心。”无忌笑道:“担心什么?”赵明道:“我也说不上来。金花婆婆诡秘难测,陈友谅鬼计多端,又不知你义父是否相信你就是他那『无忌孩儿』——唉,此岛号称『灵蛇』,说不定岛上有什么厉害的毒物,更何况——”她说到这里,住口不说了。无忌道:“更何况什么?”赵明举起自己手来,在口唇边作个一咬的姿势,嘻嘻一笑,自己脸却红了。张无忌知她说的是他表妹殷离,摆了摆手,跃上岸去。赵明叫道:“接住了!”将倚天剑掷了过来。无忌抄手接住剑柄,心头又是一热:“她对我这等放心,竟连倚天剑也借了给我。”
无忌将剑插在背后,提气便往岛北那山峰奔去。他记着赵明的语语,生怕草中藏有怪虫毒物,是以只往光秃秃的山石上落脚。不到一顿饭功夫,已奔到那山峰脚下,他抬头一望,见峰顶那茅屋黑沉沉的,并无灯火,心想:“义父已安睡了么?”但随即想起:“他老人家双目已盲,要灯火何用?”便在此时,隐隐听得左首山腰中传来几下说话的声音。无忌伏底身子,寻声而往,那声音却又听不见了。这时一阵朔风自北吹来,刮得草木猎猎作响,无忌乘着风声,快步疾进,风声未歇,只听得前面四五丈外,一个人压低着嗓子说道:“你还不动手,在一旁延延挨挨的捣什么鬼?”正是金花婆婆的声音。答话的便是殷离,她道:“婆婆,你这么干,未免太对不起老朋友。谢大侠跟你数十年的交情,他信得过你,才从冰火岛回归中原。”金花婆婆冷笑道:“他信得过我?真是笑话奇谈了。他倘若真是信得过我,干么不肯借刀于我。他回归中原,只是要找寻他的义子,跟我有什么相干?”张无忌听了二人的对答,知道金花婆婆在安排什么毒计,意欲谋害义父,夺取宝刀,当下又向前欺进数丈。黑暗之中,依稀见到金花婆婆佝偻着身子,忽然叮的一声轻响,她身前发出一下金铁和山石撞击之声,过了一会,又是这么一响。
无忌大奇,但生怕被二人发觉,不敢再行上前瞧个明白。只听殷离道:“婆婆,你要夺他宝刀,明刀明抢的交战,尚不失为英雄行迳。灵蛇岛金花银叶,威震江湖,这等事若是传扬出去,岂不为天下好汉耻笑?就算夺得屠龙刀来,胜了峨嵋派的女弟子,也没什么光彩!”金花婆婆大怒,伸直了身子,厉声道:“小丫头,当年是谁在你父亲掌底救了你的小命?现下人大了,说不听婆婆的吩咐!这谢逊跟你非亲非故,何以要你一鼓劲儿的护着他?你倒说个道理给婆婆听听。”她语声虽然严峻,嗓声却低,似乎只怕被峰顶的谢逊听到了,其实峰顶和此处相距极远,只要不是以内力传送,便是高声呼喊,也未必能够听到。殷离将手中拿着的一袋物事往地下一摔,呛啷啷一阵响亮,她自己跟着退开了三步。
金花婆婆厉声道:“怎样?你羽毛丰了,自己便想飞了,是不是?”张无忌虽在黑暗之中,仍可见到她晶亮的目光如冷电般威势迫人。殷离道:“婆婆,我决不敢忘你救我性命,教我武艺的大恩。可是谢大侠是他——是他的义父啊。”金花婆婆哈哈一声干笑,说道:“天下竟有你这等痴丫头,那姓张的小子摔在西域万丈深谷之中,那是你亲耳听到武烈、武青婴他们说的。你不死心,硬生生将他们掳了来,详加拷问,难道这中间还有假么?这会儿那姓张的小子尸骨都化了灰啦,你还念念不忘于他。”殷离道:“婆婆,我心中可就撇不了他,也许,这就是你说的什么——什么前世的冤孽。”金花婆婆叹了口气,语气大转温和,说道:“别说当年这孩子不肯跟咱们到灵蛇岛来,就算跟你成了夫妻,他死也死了,又待怎地?幸亏他死得早,要是这当口还不死啊,见到你这生模样,怎能爱你?你眼睁睁的瞧着他爱上别个女子,心中怎样?”
殷离默然不语,显是无言可答。金花婆婆又道:“别说旁人,单是咱们擒来的那个峨嵋周姑娘,那般花容月貌,那姓张的小子非动心不可,你杀了周姑娘呢,还是杀那小子?哼哼,你倘若不练这千蛛绝户手,原是个绝色佳人,现在啊,什么都完啦。”殷离道:“他人早死了,我相貌也毁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可是谢大侠既是他义父,婆婆,咱们便不能动他一根毫毛。婆婆,我只求这件事,另外我什么也听你的话。”说着双膝一曲,跪倒在地。原来她二人远赴冰火岛接回谢逊,途中耽搁了将及一年,以后重入江湖,又是谁也没来往,因之张无忌新任明教教主之事,虽然轰传武林,金花婆婆和殷离却是一无所知。
金花婆婆沉吟片刻,道:“好,你起来!”殷离喜道:“多谢婆婆!”金花婆婆道:“我答应你不伤他性命,但那柄屠龙刀我却是非取不可——”殷离道:“可是——”金花婆婆截断她的话头,喝道:“别再啰里啰唆,惹得婆婆生气。”手一扬,叮的又是一响。但见她双手连扬,渐渐走远,叮叮之声不绝于耳。殷离抱头坐在一块石上,轻轻啜泣。张无忌想到她竟对自己一往情深如此,心下大是感激。
过了一会,金花婆婆在十余丈外喝道:“拿来!”殷离无可奈何,只得提了那双布袋,走向金花婆婆之处。无忌走上几步,低头一看,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只见地下每隔两三尺,便是一根七八寸长的钢针,插入山石之中,向上的一端尖利异常,闪闪生光。无忌越想越是心惊,这金花婆婆显是担心斗不过金毛狮王,却在地下插满了钢针,欺他眼盲,只须引得他进入针地,就算不死也得重伤。若是发射暗器,谢逊听风辨器,自可躲得了,但这地下预布钢针,无声无息,双目失明之人如何能够抵挡?无忌生平极难动怒,但此刻见了这等毒计,忍不住怒气勃发,伸手便想拔去钢针,挑破她的阴谋,但转念一想:“这恶婆叫我义父为『谢贤弟』,昔日和她的交情必是非同寻常,不如待她先和义父破脸,我再来揭破这恶婆的鬼计。今日老天既教我张无忌在此,决不致让义父受到损伤。”
他心意已决,当下抱膝坐在石后,忽然间又是一阵山风吹来,风声之中,有如落叶掠地,无忌却听得出乃是轻功高强之人在悄悄欺近,转头往脚步声来处瞧去,只见一人身形瘦小,脚步轻快,躲躲闪闪的走来,正是那丐帮的长老陈友谅,手中执着一柄薄的弯刀,却用布套遮住了刀光。无忌瞧了他这等鬼鬼祟祟的模样,暗想赵明料事如神,此人果然并非善类。只听得金花婆婆长声叫道:“谢贤弟,有不怕死的狗贼来啦!”
张无忌吃了一惊,心想金花婆婆好生厉害,难道我的踪迹让他发见了?按理说决不致于。只见陈友谅伏身在长草之中,更是一动也不敢动。张无忌几个起落,又向前抢了数丈。他是要离义父越近越好,以防金花婆婆突施诡计,救援不及。过不多时,一个高大的人影从山前小屋中走了出来,正是谢逊,站在屋前,一言不发。
金花婆婆纵声说道:“谢贤弟,你对故人是步步提防,对外人却是十分轻信。你白天放了陈友谅,这会儿又来找你啦。”谢逊冷冷的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谢逊一生只是吃自己人的亏。那陈友谅又来找我,干什么来啦?”金花婆婆道:“这等奸滑小人,理他作甚?白天你饶了他性命之时,你知道他手上脚下,摆的是什么招式?他双手一招『狮子搏兔』未曾使出,脚下蓄势布力,乃是一招少林派的『降魔踢斗式』,哈哈,哈哈!”这笑声犹似群鸟夜啼,深宵听来,极是凄厉。谢逊一怔之下,已知金花婆婆所言不虚,只因自己眼盲,加之君子可欺以方,竟上了陈友谅的当。他淡淡的道:“谢逊受人之欺,已非首次。此辈宵小,江湖上要多少有多少,多杀一个,少杀一个,又何足道?韩夫人,你也算是我好朋友,当时见到了不理,这时候再来说给我听,是存心气我来着?”说到这里,突然间纵身而起,迅捷无伦的扑到了陈友谅的身前。
陈友谅大骇,大刀劈去。谢逊左手一扬,已将他手中弯刀夺过,拍拍拍连打他三个耳光,右手抓住他后颈,说道:“我此刻杀你,如同杀鸡,只是谢逊有言在先,许你十年之后,再来找我,下次再教我在此岛上撞见,咱们当场便决生死。”提起他的身子,轻轻往山坡下掷了出去。眼见那陈友谅落身之处,正是金花婆婆插满了尖针的,他只要一落下,身受针刺,她布置了一夜的奸计立时破败。金花婆婆飞身而前,伸拐杖在他腰间一挑,将他又送出数丈,喝道:“你再敢踏上我灵蛇岛一步,我杀你丐帮一百弟子。金花婆婆说过的话向来作数,今日先赏你一朵金花。”左手一扬,黄光微闪,噗的一声,一朵金花打在陈友谅左颊的“颊车穴”上,令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以免泄漏机密。陈友谅抚住左颊,头也不回的下山去了。
此时谢逊相距尖阵已不过数丈,张无忌反而落在他后面。须知他内功高出陈友谅何止数倍,屏住呼吸,谢逊和金花婆婆均不知他伏身在旁,陈友谅虽然动作极轻,却还是逃不过这两位高手的耳音。
金花婆婆回身赞道:“谢贤弟,你以耳代目,不减其明,此后重振雄风,再可在江湖上纵横二十年。”谢逊道:“我可听不出『狮子搏兔』和『降魔踢斗式』。只要得知无忌孩儿的确讯,我已死也瞑目。谢逊身上血债如山,死得再惨也是应该,还说什么纵横江湖?”金花婆婆笑道:“我明教的护法教主,杀几个人又算什么?谢贤弟,你将屠龙刀借我一用吧。”谢逊摇头不答。金花婆婆又道:“此处形迹已露,你也不能再住。我另行觅个隐僻所在,送你去小住数月,待我持屠龙刀去胜了峨嵋派的大敌,决尽全力为你探访张无忌公子。”谢逊又摇了摇头。金花婆婆道:“谢贤弟,你还记得『四大法王,紫白金青』这八个字么?想当年咱们在杨教主手下,鹰王殷贤弟,蝠王韦贤弟,再加你我二人,横行天下,有谁能挡?今日虎老雄心在,你能让紫衫龙王任由人欺,不加援手么?”张无忌听到这里,大吃了一惊,心道:“听她言中之意,莫非这金花婆婆,竟然是本教四大法王之首的紫衫龙王?天下焉有这等奇事?”只听谢逊喟然道:“这些旧事,还提它作甚?老了,大家都老了!”
金花婆婆道:“谢贤弟,做姊姊的老眼未花,难道看不出二十年来你武功大进?你又何必谦仰?咱们在这世上也没多少时候好活了,依我说啊,明教四大法王乘着没死,该当联手江湖,再轰轰烈烈的干它一番事业。”谢逊叹道:“殷二哥和韦贤弟,这时候未必还活着。尤其是韦贤弟,他身上寒毒难除,只怕已然不在人世了。”金花婆婆笑道:“这个你可错了。我老实跟你说,白眉鹰王和青翼蝠王,眼下都在光明顶上。”谢逊奇道:“他们又回去光明顶?那干什么?”金花婆婆道:“这是阿离亲眼所见。阿离便是殷贤弟的亲孙女,她得罪了父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