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记(旧版)
她相貌不美么?”无忌道:“不,不,周姑娘倘若不美!天下那里还有美人?”谢逊道:“那我替你作主,娶了她为妻室。这男女授受不亲的腐礼,就不必顾忌了。”
周芷若本来一旁听着他父子二人说话,忽听得说到自己身上来了,羞得满脸通红,站起身来便走。谢逊跃起身来,张开双手,拦在她的身前,笑道:“别走,别走!这样媒人,我今日是做定的了。”周芷若道:“谢老爷子,你为老不尊!咱们只盼想个法儿回中土去,这当儿怎地说起这些不三不四的话来?”谢逊哈哈大笑,说道:“男女好合,乃是终身大事,怎么是不三不四了?无忌,你父母也是在荒岛上自拜天地成婚。他们当日若非破除了这些世俗的礼法,世上那里有你这个小子?何况今日有你义父为你作主婚。难道你不喜欢周姑娘么?不想替她驱除体内的剧毒么?”周芷若掩了面只是要走,谢逊拉住了她的衣袖,笑道:“你走到那里去,明日咱们不见面了么?啊,我知道了,你是不肯叫我这老瞎子做公公?”周芷若道:“不,不,不是的。”谢逊道:“那你是答应?”周芷若只说:“不,不!”谢逊道:“你是嫌我这义儿太过不成材么?”
周芷若顿了一顿,说道:“张公武功卓绝,名扬江湖。得——得婿如此,更有何求!只是——只是——”谢逊道:“怎么?”周芷若向无忌微掠了一眼,道:“他——他心中实在是喜欢赵姑娘,我是知道的。”
谢逊咬牙道:“赵明这小贱人害得咱们如此惨法,无忌岂能执迷不悟。无忌,你自己倒说说看。”张无忌心中一片迷惘,想起赵明盈盈笑语,种种动人之处,只觉若能娶赵明为妻,长自和她相伴,那才是生平至福,但一转念间,立时想起殷离脸上横七竖八、血淋淋的剑伤来,忙道:“那赵姑娘是我大仇,我要杀了她为表妹雪恨。”谢逊道:“照啊,周姑娘,那你还有什么疑忌?”周芷若低声道:“我不放心。除非——除非你要他——立下一个誓来。否则我宁可毒发身死,不要他助我驱毒。”谢逊道:“无忌,快立誓!”无忌双膝跪地,说道:“我张无忌若是忘了表妹血仇,天地不容。”周芷若道:“我要你说得清楚些,对那位赵姑娘怎样?”谢逊心中暗笑:“这位周姑娘的醋劲好大,还没过门,便要将丈夫管得服服贴贴。站稳了地步,不让他日后有翻覆的余地。”说道:“无忌,你就说得清楚些。”
张无忌朗声道:“妖女赵明为其鞑子皇室出力,若我百姓,伤我武林义士,复又盗我义父宝刀,害我表妹殷离。张无忌有生之日,不敢忘此大仇,如有违者,天厌之,地厌之。”周芷若嫣然一笑,道:“只怕到了那时候,你又手下容情呢。”谢逊道:“我说呢,拣日不如撞日,咱们江湖豪杰,还管他什么婆婆妈妈,繁文褥节,你小两口子不如今日便拜堂成亲吧。这十香软筋散早一日驱出好一日。”无忌道:“不!义父,芷若,你们听我一言。殷姑娘待我情意深重,她自幼便以我为夫,我心中也已以她为妻,虽无婚姻之事,却有夫妇之义,她尸骨未寒,我何忍即行另结新欢?”
谢逊沉吟道:“这话倒也说得是,依你说那便如何?”张无忌道:“依孩儿之见,孩儿今日先和周姑娘订立婚姻之约,助她疗毒驱毒,这就方便得多,天幸咱们得回中土,待孩儿手刃赵明,夺回屠龙宝刀,交回义父手中,那时再和周姑娘完婚,可说两全其美。”谢逊笑道:“你倒想得挺美。要是十年八年,咱们也回不了中土呢?”张无忌道:“三年之后,不论咱们是否能离此岛,就请义父主持孩儿的婚事便是。”谢逊点了点头问周芷若道:“周姑娘,你说怎样?”周芷若垂头不答,隔了半晌,才道:“我是个孤伶仃的女孩儿家,自己能有什么主意?一切全凭老爷子作主。”谢逊哈哈笑道:“很好,很好。咱们三人一言为定。你小两口是未婚夫妇,不必再有什么顾忌。无忌,你给我的小媳妇驱毒吧。”说着大踏步走向山后。
无忌道:“芷若,我这番苦衷,你能见谅么?”周芷若微笑道:“只因是我这个丑样的,你才推三阻四,要是换了赵姑娘啊,只怕今晚就——”说到这里,转过了头,不好意思再说。无忌怦然心动,寻思:“当大伙儿同在小船中飘浮之时,我曾痴心妄想,同娶四美。其实我心中真正所爱,竟是个无恶不作、阴毒狡猾的小妖女。我枉称英雄豪杰,心中却如此不分善恶,迷恋美色。”周芷若回过头来,见他兀自怔怔的出神,站起身来,便要走开。无忌伸手握住她手一拉,不料周芷若功力未复,脚下无力,身子一晃,便倒在他的怀里,嗔道:“我是一世受定你的欺侮啦。”
无忌见她轻颦薄怒,楚楚动人,抱着她娇柔的身子,低声道:“芷若,咱俩幼时在汉水中一见,不意终能如我所愿。在光明顶我独斗昆仑、华山两派四老之时,多谢你指点救命。”周芷若倚在他的怀里,说道:“那日我刺你一剑,你也恨我么?”张无忌道:“你没刺正我的心口,我便知你对我暗有情意了。”!周芷若呸了一声,脸颊晕红,说道:“早知如此,当日我一剑刺正你的心口,多少干净。也免得以后无穷岁月之中,给你欺侮,受你的气。”无忌抱着她的双臂紧了一紧,说道:“我此后只有加倍疼你爱你。不知咱俩是否能回归中土,我二人夫妇一体,我怎会给你气受?”周芷若侧过身子,望着他脸,说道:“要是我做错了什么,得罪了你,你会打我、骂我、杀我么?”无忌和她脸蛋相距不过数寸,只觉她吹气如兰,忍不住在她左颊上轻轻一吻,说道:“似你这等温文斯文、端庄贞淑的贤妻,那里会做错什么事?”周芷若轻轻抚摸他的后颈,说道:“便是圣人,也有做错事的时候。我从小没爹娘教导,难保不会一时胡涂。”无忌道:“当真你做错什么,我自会好好劝你。”周芷若道:“你对我决不变心么?决不会杀我么?”无忌在她额上又轻吻一下,柔声道:“你别胡思乱想了。那有此事?”周芷若颤声道:“我要你亲口答应我。”无忌笑道:“好吧!我对你决不变心,决不会杀你。”
周芷若凝视他双眼,说道:“我不许你嘻嘻哈哈,要你正正经地说。”无忌笑道:“你这个小小脑袋之中,不知在想些什么。”心想:“总是我对赵明、对小昭、对表妹到处留情,令她难以放心。可是自今而后,那里便有此事?”于是收起笑容,庄言道:“芷若,你是我的爱妻。从前三心两意,只望你既往不咎。我今后对你决不变心。就算你做错了什么,我是重话也不会舍得责备你一句。”周芷若道:“无忌哥哥,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可要记得今晚跟我说过的话。”指着初升的一勾明月,说道:“天上的月亮,是咱俩的证人。”
张无忌道:“对,你说得不错。大上明月,是咱俩证人。”他仍是将周芷若搂在怀里,望着天边明月,说道:“芷若,我一生受过很多很多人的欺骗,从小为了太过轻信,不知吃过多少苦头,到底有多少次,这时候记也记不起来了。只有冰火岛上,和爹爹、妈妈、义父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那才没有人世的奸诈机巧。我第一次回中原,一个叫化子弄蛇,骗我探头到布袋中瞧瞧里面的蛇。不料他把布袋套在我头上,将我擒了去。我又那料得到,咱们同生死、共患难的来到这个小岛之上,赵姑娘竟会在第一晚的食物之中,便下了十香软筋散的剧毒?”周芷若笑道:“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到得黄河悔已迟。”
无忌心中突然间充满了幸福之感,说道:“芷若,你才真正是我永远永远的亲人。你一直待我很好。日后咱们倘若得能回归中原,你会帮我提防着许多奸滑的小人。有了你这个贤内助,我会少上很多当了。”周芷若摇头道:“我是个最不中用的女子,懦弱无能,人又生得蠢。别说和绝顶聪明的赵姑娘天差地远,便是小昭,这等深刻的心机,我那又及得上她的万一?你的周姑娘是个老老实实的笨丫头,难道到今天你还不知道么?”无忌道:“只有你这等忠厚贤慧的姑娘,才不会骗我。”周芷若转过身来,将脸伏在他的怀里,柔声道:“无忌哥哥,我能和你结为夫妇,心里是快乐得了不得,只盼你别因我愚笨无用,将来瞧我不起、欺侮我。我——我会尽我所能,好好的服侍你。”
两人坐在海滨,情话绵绵,不知夜之渐深。
次日无忌即以九阳神功,助周芷若驱除体内毒素。运功之下,初时竟是出于意料之外的方便,想是她饮食不多,中毒不如他与谢逊之深。但驱到第七日上,忽觉周芷若体内有一极阴寒的阻力,和他的九阳真气相激相抗,周芷若虽尽力克制,亦是不易引导九阳真气入体。无忌惊异之下,请教义父。谢逊沉吟半晌,说道:“这道理我也说不上来,多半是她峨嵋派历代师父都是女子,所习内功偏于阴柔一路。”无忌点头称是。好在周芷若内功修为和无忌相差极远,当无忌催动神功之时,她体内阴功终被压制了下去,但如此运功,却又比替谢逊驱毒时费力得多。无忌隐隐觉得她体内阴劲蕴积未成,但日后成就,竟是非同小可,不禁赞道:“芷若,尊师灭绝师太实是一代人杰。她传给你的内功,法门高深之至,此刻我已觉得出来。你遵此用功,日后成就可和我的九阳神功并驾齐驱,各擅胜场。”周芷若笑道:“你骗我呢!峨嵋派武功!怎能和张大教主的九阳神功、乾坤大挪移法相比?”无忌道:“芷若,你天性淳厚,武功的招数上虽然所学不多,但内功的根基已扎得极佳。我太师父言道,武学钻研到最高深时,往往和每人资质有关,而且未必聪明颖悟的便一定能学到最高的境界。据说贵派创派祖师部女侠的父亲郭靖大侠,资质便十分鲁钝,可是他武功修为震古铄今,太师父说他自己,或者尚未达到郭大侠当年的功力。你峨嵋派内功的法门似尚在武当派之上,依我瞧啊,你将来的成就,当可凌驾灭绝师太之上。”
周芷若横了他一眼,娇嗔道:“你要讨好我,也不用说我武功好。我能学到先师十分之一的本事,也就心满意足了。你几时把你的九阳神功,挪移乾坤功夫教我一两手,我才多谢你呢。”无忌沉吟未答。周芷若道:“你说我不配做张大教主的徒弟吗?”无忌道:“不!我察觉你的内和我学截然不同,那是压根儿相反的路子。要是我来教你,那是世上艰险无比之事。”
周芷若叹道:“你不肯教,也就是了。学武功最多是学不成,还能有什么危险?”张无忌正色道:“不,不!我这九阳神功是纯粹阳刚的内功,你现下所习的峨嵋派内功,却纯是走的阴柔路子。如果你再练我的功夫,阴阳汇于一体,除非是如我太师父这等武学奇才,或许能使之水火相济,刚柔相调,只要差得一步,那便是走火入魔之祸。嗯,等你日后内功大成之时,我那挪移乾坤的心法,你倒是可以学的。”周芷若笑道:“我是跟你说着玩呢。以后我时时刻刻都跟你在一起,你的武功和的的武功有什么分别?我生来懒懒散散,你的九阳神功一定难练得紧,你便是逼着我练,我也怕难呢。”无忌听她如此说,心中甚是甜蜜。
如此情意缠绵,不觉时日之逝。匆匆过了数月,冬去春来,周芷若说自觉体力已然全复,想来毒性已然驱尽。这一日春光明媚,岛东几株桃花开得甚美,无忌折了几枝桃花,去插在殷离的墓前,想起这位表妹一生困苦,恐怕连一天福也没享过,正自伤神,必听得海中鸥鸟大声咕噪。无忌一抬头,忽见远处海上一艘帆船,正鼓浪向岛上驶来,这一下喜出望外,忙纵声叫道:“义父,芷若,有船来啦!”
谢逊和周芷若听到叫声,先后奔到无忌身旁。周芷若颤声道:“无忌哥哥,怎么会有船只到这荒岛上来?”无忌道:“那也真奇怪得紧,难道是海盗船么?”不到半个时辰,那帆船已在岛外下锚停泊,一艘小船划向岛来。无忌等三人迎到海滩,只见小船中的水手都是穿着蒙古水师的军装。无忌心中一动:“难道赵姑娘良心发现,又回到岛上来?”斜向周芷若一瞥,只见她秀眉微蹙,胸口起伏,显是也担着极大的心事。片刻间小船划到,五名水手上得海汉滩,为首的一名水师军官躬身向无忌道:“这位是张无忌张公子?”无忌道:“正是。长官何人?”那人听到无忌自承,神色间极是欣慰,说道:“小人贱名拔速台,今日找到了公子,当真幸运之至。小人奉命前来,迎接张公子、谢大侠回归中土。”他只说张谢二人,却不提周芷若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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