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记(旧版)
到了公子,当真幸运之至。小人奉命前来,迎接张公子、谢大侠回归中土。”他只说张谢二人,却不提周芷若的名字。张无忌还了一揖,说道:“长官远来辛苦,却不知是奉何人所遣?”那拔速台道:“小人是驻防福建的达花鲁水师提督麾下,奉勃尔都思将军之命,前来迎接。勃尔都思将军一共派出海船八艘,在这一带闽浙粤三省海寻找公子和谢大侠。想不到倒是小人立下首功。”他言下之意,显是他的上司许下诺言,谁能找到张无忌的便有升赏。
无忌听他所说的那些蒙古将军的名字均不相识,料想那些将军也是转辗奉了赵明之命,问道:“你可知为何前来接我?”拔速台道:“勃尔都思将军吩咐,张公子是大大的贵人,乃是当世的英雄豪杰,命小人找到之后,用心侍候。至于何以迎接公子,小人职位低微,未蒙将军示知。”周芷若插口问道:“可是明明郡主之意么?”拔速台一怔,道:“明明郡主?小人没福见过。”周芷若冷冷的道:“什么福不福的?”拔速台一怔,道:“明明郡主乃是我蒙古第一美人,不,乃是天下第一美人,文武全才,是汝阳王爷的爱女。小人怎有福气一见郡主的金面?”周芷若哼了一声,不再言语了。
无忌向谢逊道:“义父,那么咱们便上船去吧?”谢逊道:“咱们到那边山洞中取了随身物品,便可上船,长官请在此稍候。”拔速台道:“让小人和水手们替三位搬行李吧。”谢逊笑道:“咱们有什么行李?不敢劳动。”携了无忌和周芷若的手,走到山后,站定脚步,道:“赵明忽然派船来接咱们回去,其中必有阴谋,你们想该当如何应付?”
第八十六回 丐帮聚会
无忌道:“义父,你想赵——赵明她—她会在这船上么?”谢逊道:“这小妖女若在船上,那倒好办了。咱们只须留心饮食,免再着了她的道儿。”无忌道:“不错,咱们把这儿收藏着的碱鱼、干果带上船去,决不吃喝船上的物事。”谢逊道:“我料想那赵明决计不在船上,她是欲师那些波斯人的故智,将咱们骗上船去,待航到大海之中,便有蒙古水师其余的般只出现,开炮将咱们的座船轰沉。”无忌背上出了一阵冷汗,颤声道:“难道她用心竟是如此毒辣?其实,她将咱们放逐在这小岛之上,让咱们自生自灭,永世不得回归中土,也就是了。咱三人又没什么事对不起她?”
谢逊冷笑道:“你将她囚在万法寺中的六大派高手一齐放了出来,她焉有不记恨之理?再说,明教教主失踪,此刻教中上下人等,定在大举访寻,难保不寻到这荒岛上来。只有令咱们葬身海底,那才是斩草除根。”谢逊哈哈一笑,随即叹道:“无忌孩儿,这些执掌军国重任之人,焉会爱惜人命?像你这般心肠仁慈,蒙古人能横绝四海、扫荡百国么?自古以来,那一个立大功名的英雄不是当机立断,要杀便杀?别说区区官兵,便是自己父母子女,也顾不得呢。”无忌呆了半晌,说道:“义父说得是。”他向来知道蒙古人对敌人极是残忍暴虐,但想对自己部下总须尽力爱惜,此刻听了谢逊之言,心中不禁呆了半截,自觉此番便算回归中土,统率中原豪杰驱除鞑子,但说到治国平天下,决非自己所能。
周芷若道:“义父,你说咱们该当如何?”谢逊道:“你有什么妙计?”芷若道:“那么咱们别上这船吧。跟那蒙古军官说,咱们在这儿住得很好,不想回中原去了。”谢逊笑道:“那真是傻丫头的傻主意。咱们不上船,敌人也决计放咱们不过啊。咱们把这艘船中的官兵都杀尽,他们不能再派十艘八艘来么?何况中原有多少大事,要无忌回去担当,怎能让他老死于这荒岛之上?”周芷若俊脸通红,低声道:“还是义父出个主意吧,咱们只听义父吩咐便是。”谢逊略一沉吟,道:“咱们须得如此如此。”无忌和周芷若一听,齐称妙计。
当下三人尽携山洞中积储的食物,搬回小船。无忌更到殷离墓前祷祝一番,洒泪而别,这才上了大船。无忌在舱前舱后察看一番,果然并无赵明在内,船上水手之中,也无特异碍眼的人物,看模样均是普通的蒙古官兵。
那船拔锚扬帆之后,只驶出数十丈,无忌反手一搭,已抓住了拔速台的右腕,另一手抽出他腰间佩刀,架在他的后颈,喝道:“你听我的号令,命梢公向东行驶!”拔速台大吃一惊,颤声道:“张公—公子,小—小人没敢得罪你啊。”无忌道:“你听我吩咐行事。稍有违抗,我便砍下你的脑袋。”拔速台道:“是,是!”喝令道:“梢—梢公!快向东—向东行驶。”梢公依言转舵,那船横掠小岛,向东驶去。
无忌喝道:“你蒙古人意欲谋害于我,我已识破你们诡计,快快招来!若有虚言,小人你的性命。”说着举起右掌,往船边上一拍,只见木屑纷飞,船边登时缺下一大块来。船上官兵见到,无不骇然。拔速台道:“公子明鉴:小人奉上司之命,迎接公子西归,此外更无别情。小人只盼立此功劳,得蒙上司升赏,实无半分歹意。”无忌见他说得诚恳,确非虚语,于是放开他的手腕,走到船头,左手提起一只铁锚,右手又提起一只铁锚,喝道:“众人看清楚了!”双手一扬,两只各重数百斤的大铁锚一齐飞向半空。众官兵“哗”的一声,齐声惊喊。
待两只大铁锚落将下来,张无忌使出挪移乾坤的心法,双手一掠一推,两只铁锚又飞了上去。如此连飞三次,无忌才轻轻接住,将两只铁锚放在船头。蒙古人从马上得天下,最佩服武勇之士,见了无忌如此惊人的武功,当真是如同天神一般,不由得一齐拜伏,说道:“张公子神勇,世所罕有,小人今日大开眼界。”无忌这么一显武功,将一干蒙古官兵收得服服贴贴,再也不敢稍起异心。
掌舵的梢公遵依无忌命令,驾船东驶,直航入大洋之中,一连三天,所见的唯有波涛接天。谢逊料得赵明所遣的炮船,必在闽粤一带海面守候巡视,现下座船航入大洋已远,决计不至和赵明的炮船相遇,到第五日上,才命梢公改道向北。这一向北,更是接连驶了二十余日,直到海中见有浮冰,已知来到北海,凭她赵明再聪明十倍,也难猜到此船的所在,于是再命梢公折向西行,航返中土。这一个多月之中,无忌等不是取用自携的食物,便是捉捕海中鲜鱼为食,对船上饮食,竟是不沾唇。
这一日午间,遥见西方出现了陆地。蒙古官兵航海已久,眼见归来,尽皆欢呼。到得傍晚那大船已停泊岸旁,这一带海岸都是山石,海水甚深,大船可直泊靠岸。谢逊道:“无忌,你上岸去瞧瞧,这是什么地方。”无忌答应了,飞身上岸。
一路行来,只见四下里都是绿油油的森林,地下积雪初融,极是泥泞。走了一阵,树林更加荫深,一株参天古柏,都是数人方能合抱。无忌飞身上了一株高树,四下一望,但见树木无边无际,竟是到了林海之中,再无人迹。他想便再向前,也是如此,当下回向船来,尚未走到岸旁,忽听得一声惨呼,声音极是凄厉,正是从船上发出。无忌吃了一惊,展开轻身功夫,飞奔而回,扑上船头。只见满船横七竖八,尽是蒙古官兵的尸首,自拔速台以下,个个尸横船中,谢逊和周芷若好端端的站着,却不见敌人的踪影。无忌惊问:“义父,芷若,你们没事吧?敌人到那里去了?”谢逊道:“什么敌人?你见到敌踪么?”无忌道:“不!这些蒙古人——”谢逊道:“是我和芷若杀的。”无忌更是惊奇,道:“想不到这些鞑子一回中土,便胆敢起意害人。”谢逊道:“他们没敢起意害人,是我要杀了灭口。这些人一死,赵明便不知咱们已回中土。从此她在明里,咱们在暗里,找她报仇容易得多了。”
无忌倒抽了口气,半晌说不出话来。谢逊淡淡的道:“怎么?你怪我手段太辣么?鞑子官兵是咱们敌人,用得着以菩萨心肠相待么?”无忌不语,心想这些人对自己始终服侍唯谨,未有丝毫怠忽,虽说是敌人,但如此杀绝,总觉心中过意不去。谢逊道:“常言道得好: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己不伤人,人便伤己。那赵明如此对待咱们,咱们便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无忌道:“义父说的是。”谢逊道:“你放一把火,将船烧了。芷若,搜了尸首身上的金银,捡三把兵刃防身。”两人依言而行,在船上放了火,分别跃上岸来。这船船身甚大,直烧到半夜,方始烟飞火灭,连众人尸首一齐化灰沉入海底,无忌见这么一来,干手净脚,再无半点痕迹,心想义父行事虽然厉害了些,究竟是老江湖,非己所及。
三人胡乱在岸旁睡了一觉,次晨穿林向南而行。走到第二日上,才遇到七八个采参的客人,一问之下,原来此地竟是关外辽东,距长白山已然不远。待得和那些采参客人分手,周芷若道:“义父,是否须得将他们杀了灭口?”无忌喝道:“芷若你说什么?这些采参客人又不知咱们是谁。难道咱们一路上见一个便杀一个么?”
周芷若一呆,登时满脸胀得通红,无忌自和她相识以来,从未如此疾言厉色的对她说话。谢逊道:“依我原意,也是要将这些采参客人杀了。教主既是不愿多伤人命,咱们快些设法换了衣服,免露痕迹。”当下三人快步而行,一直走了两日,才出森林。见到一家农家,无忌取出银两,向老农购买衣服。但那农家极是贫寒,仅有一件老羊皮袄可以出让。接连走了七八家人家,三人方凑齐了三套污秽不堪的衣衫。周芷若素来爱洁,闻到衣裤上陈年累积的臭气,几欲作呕。谢逊却十分欢喜,命二人用泥浆涂污。无忌在水中一照,只见自己活脱成了辽东一丐,赵明便是对面相逢,也未必相识。
三人一路南行,这日来到一处大镇甸上,那是进关的入经要道。三人走向镇上一处最大的酒楼,无忌摸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子交在柜上,说道:“待咱们用过酒饭,再行结帐。”他是先怕自己衣衫褴褛,酒楼中不肯送上酒饭。岂知那掌柜恭恭敬敬的站了起来,双手将银两还给无忌,说道:“爷们光顾小店,区区酒水粗饭,算得什么?由小店作东便是。”无忌很是诧异,坐定后,低声问周芷若道:“咱们身上可露出什么破绽?怎地这掌柜的不肯收受银子?”周芷若细查三人身上衣服形貌,宛然是三个乞丐,那里有什么形迹显露?谢逊道:“我听那掌柜的语气之中,颇存惧意,咱们小心些便是。”
他刚说了这句话,只听楼梯上脚步声响,走上七个人来,说也凑巧,竟然也都是乞丐的打扮。这七人靠着窗口大模大样的坐定。只见店小二恭恭敬敬的上前招呼,口中“爷前爷后”,当他们是达官贵人一般。无忌见这些乞丐有的负着五只布袋,有的负着六只,都是丐帮中职司颇高的弟子。店小二将酒菜吩咐了下去,尚未送上,又有五六名丐帮子弟上来。片刻之间,这酒楼上络络绎绎来了三十余名丐帮帮众,其中竟有三人是七袋弟子。无忌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丐帮今日在此聚会,酒楼掌柜误会他三人也是丐帮中人了。他低声向谢逊道:“义父,咱们还是避开了这里吧,免得多惹事端,看来丐帮今日所到的人不少。”正在此时,店小二送上一大盘牛肉,一只烧鸡,五斤白酒,谢逊腹中正饿,两个多月来从未好好的饱餐一顿,闻到烧鸡的香味,食指大动,说道:“咱们闷声不响的吃了酒肉便行,又碍他们什么事了?”说着端起碗来,骨嘟嘟的喝了半碗白酒。天可怜见,谢逊流落海外二十余年,直至今日,方得重尝酒味,这白酒烈而不醇,乃是常酿,在他却是如饮醍醐,似喝琼浆。
他又是一口,将一碗白酒都喝干了,忽然低声道:“小心,两个大本领的人物来啦!丐帮中居然有这等人才!”无忌听到楼梯上的脚步之声,前面一人左足落脚重,右足落脚轻,后面一人却是一步重、一步轻。单是听他二人脚步之声,就知这两人武功极是奇特。那两人一走上楼梯顶口,哗喇喇一阵响,楼上群丐一齐站起。谢逊作个手势,三人也站起相迎。要知他三人坐在靠里的偏角上,和众人一齐坐着,那是极不惹眼,但当人人都站起身来,他三人倘若仍是大模大样的坐着,只怕当时便有乱子。
只见第一人中等身材,相貌清秀,三络长须,除了身穿乞丐服色,神情模样,竟似个不第秀才。后面那人满脸横肉,虬髯戟张,相貌十分凶猛,只须再黑三分,活像是关公身旁手执大刀的周仓。这二人都是五十多岁的年纪,髯子均已花白,背上各负九只小小的布袋。这九只袋子只是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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