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记(旧版)
小丫头轻易见得的?”说着又踏上一步。
黄衫女子向张无忌道:“张教主,我求你一件事。”张无忌道:“姑娘请说。”黄衫女子道:“请你将这姓陈的家伙撵了开去,将那冒充史帮主的大骗子揪将出来。”
张无忌先前只一招便将史火龙擒住,觉得他功夫实在平庸之极,再想起那日韩林儿一口浓痰吐去,史火龙竟然没能避开,心下早已起疑,又见他事事听陈友谅指点,自己没半点主意,凭他武功、识见,决不能为丐帮之主,这时听黄衫女子说他是“冒充帮主的大骗子”,前后一加印证,已自明白了六七成,一点头,已欺到史火龙身前。
史火龙一招“冲天炮”打出、砰的一拳,打在张无忌胸口,张无忌哈哈大笑,说道:“降龙十八掌神功,是如此脓包吗?”伸手抓住他胸口衣襟,将他提了出来。陈友谅自知非张无忌敌手,不等他动手,自行退入了人丛之中。
突然之间,那丑女童放声大哭,扑将上来,抓住史火龙乱撕乱打,叫道:“你害死我爹爹,害死我爹爹,你这个千刀万剐的恶贼。”抓住他头发一扯,史火龙满头头发,忽然跌落,露出油光晶亮的一个光头。
原来史火龙竟是个秃头,头上戴的是假发。他被张无忌拿住后心,半点劲道也使不出来。他身材高大,那女童一阵乱打,小拳头只打到他的肚子。张无忌手臂一拗,将他脑袋掀了下来,那女童乱抓之下,忽然间抓下了他一块鼻子,却无鲜血流出。众人惊奇之下,凝目细着,原来他鼻子低塌,那高挺的鼻子也是假装的。群丐一阵大哗,齐问:“你是谁?怎地来冒充史帮主?”无忌提起他身子,重重往下一顿,只摔得他七荤八素,半晌说不出话来,无忌微微一笑,自行退开,心想此人冒充史火龙真相大白,自有群丐跟他算帐。
掌棒龙头性如烈火,上前左右开弓,拍拍拍拍的打了七八个重重的耳光,那假帮主双颊红肿,大叫:“不干我事,不干我事。是陈——陈长老叫我干的。”执法长老心头一凛,喝道:“陈友谅呢?”不料陈友谅一见事情败露,早已逃之夭夭。执法长老道:“快追他回来!”早有数名七袋弟子应声而出,追出门去。
党棒龙头骂道:“直娘贼!你是什么东西,要老子向你磕头,叫你帮主。”提起蒲扇大的巴掌,又要往他脸上掴去,执法长老忙伸手格开,说道:“冯兄弟不可鲁莽。你一掌打死了他,什么事都查不出来了。”他转身向那黄衫女子抱拳行礼,恭恭敬敬的道:“若非姑娘拆穿此人奸谋,咱们至今兀自蒙在鼓里,姑娘芳名可能见示否,敝帮上下,同仰大德。”黄衫女子淡淡一笑,道:“小女子幽居深山,自来不与外人往还,姓甚名谁,自己也早忘了。至于这一位小妹妹,你们之中难道没一人认得她么?”群丐瞧着这个女童,没一人认得。传功长老忽地心念一动,踏上一步,道:“她—她—好像史帮主夫人哪——莫非—莫非—”黄衫女子道:“不错,她姓史名红石,便是史火龙史帮主的独生爱女。史帮主临危之时,命他大弟子王啸天抱了这孩子,携带打狗棒前来找我,替他报仇雪耻。只可惜王啸天苦战脱力,伤重难治,但终于将这孩子送到了我手里。”传功长老道:“姑——姑娘!你说史帮主已经归天了?他——他老人家是怎么死的?”
原来史火龙在二十余年之前,便因苦练降龙十八掌,内力不济,得了上半身瘫痪之症,双臂不能动弹,自此携同妻子,到各处深山寻觅灵药治病,将丐帮帮务,交与传功、执法二长老,掌捧、掌钵二龙头分工处理。只因帮务主持乏人,二长老、二龙头不相统属,各管各的。污衣派和净衣派又积不相能,以数偌大一个丐帮,渐趋式微。待这假帮主最近突然现身,年轻的丐帮弟子,从未见过帮主,而传功长老等人,和史火龙一别数十年,见这假帮主相貌依稀相似,谁会想到竟会是假冒的?
黄衫女子叹了口气道:“史帮主是丧在混元霹雳手成昆的手下。”张无忌“咦”了一声,满腹疑窦,心想自己在光明顶上,亲眼见到成昆死于舅舅手下,尸横就地,怎么会去杀死史火龙?难道是他在上光明顶之前干的事么?问道,“请问姑娘,史帮主丧生,已有多久了?”黄衫女子道:“去年十月初六,距今两月有余。”黄无忌道:“这就奇了。不知何以知道是成昆那老贼下的毒手。”黄衫女子道:“王啸天言道:他师父史帮主和一老者连对一十二掌,那老者呕血而走。史帮主自知伤重不治,料想老者三日之后,必定元气恢复,重来寻衅,当即向王啸天嘱咐后事,说出仇人姓名,乃是混元霹雳手成昆。史帮主双臂瘫痪之症,其时已愈了九成,他曾得降龙十八掌中十二掌真传,武功之强,已是世所罕有,但竭尽全力,十二掌使完,仍是难逃敌人毒手。”女童史红石听到这里,放声大哭起来。
传功长老脸现悲愤之色,掏出一块脏脏的手帕,替史红石擦去泪水,说道:“小世妹。帮主之仇,即我帮上下数万弟子之仇,咱们终当擒住那混元霹雳手成昆,碎尸万段,以报令尊的大恨。不知令堂现在何处?”史红石指着黄杉女子,道:“我妈妈在杨姊姊家里养伤。”众人直至此时,方知那黄衫美女姓杨,至于她是何等人物,仍是猜不到半点端倪。
黄衫女手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史夫人也挨了成昆一掌,伤势着实不轻,长途跋涉来到舍下,至今昏迷不醒,是否能够痊可,那也——那也难说。”执法长老悔恨的道:“这成昆不知跟老帮主有何仇怨,竟尔下此毒手?”黄衫女子道:“史帮主遗言道:他和这成昆素不相识,仇怨两字,更是无从说起。因此他老人家直到临终,仍是不明其中之理,据他推测。多半是丐帮中人什么地方得罪了成昆,因而找到史帮主头上。”执法长老沉吟道:“这成昆为了躲避谢逊,数十年前便已在江湖上消声匿迹,不知所终,丐帮弟子怎能和他结仇?看来其中必有重大的误会。”
掌钵龙头一直在旁静听,一言不发,这时突然抓起一柄弯刀,架在那假冒史火龙的秃子颈中,喝道:“你叫什么名字?何以假冒帮主?快快说来,若有半字虚言,哼,哼!”说着手起一刀,将一张椅子劈为两半。那秃子吓得魂不附体,道:“我—我说—小人名叫癞头鼋刘敖,本是山西解县乱石冈山寨中的一名头目,这天下寨做没本钱的买卖,撞到了陈友谅陈大爷,还有陈大爷的师父。陈大爷一脚将小人踢翻了,提剑正要砍杀,小人连忙磕头求饶。陈大爷对小人左瞧右瞧,忽然说道:『师父,这小贼挺像咱们前天所见那个人哪。』他师父摇头道:“嘿嘿,年纪不对,鼻子塌了,又是个秃头。』陈大爷笑道:『弟子有法子弄他像来。』于是叫小人跟着他们到解县,住在客店之中。陈大爷去弄了些石膏,装高了小人鼻子,又叫我戴上白头假发的发,乔扮成这等模样——各位老爷,小人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来戏弄诸位,只是陈大爷这么说,小人只好这么干,小人狗命一条,全捏在他手里,那——那是无可奈何,小人家中尚有八十岁的老娘,众位大爷饶命则个。”说着双膝跪倒,磕头便如捣蒜。
执法长老沉吟道:“陈友谅出身少林派,他师父是少林寺的高僧,他——他还有什么师父?”这一言提醒了张无忌,当即接口道:“不错,他师父便是成昆。”于是将成昆化名圆真,混入少林寺拜神僧空见为师,自己幼时曾在少林寺中遭圆真毒手等情简略说了,其后又叙述圆真如何偷袭光明顶,终于为白眉鹰王殷天正所击毙,但尸身却又突然失踪。掌钵龙头和执法长老齐声道:“此事已无可疑。在光明顶上,成昆乃是假死,混乱之中,悄悄溜走。”传功长老怒道:“看来罪魁祸首,竟是陈友谅这奸贼。他师徒二人野心勃勃,妄图独霸天下,是以害死史帮主,命这小毛贼冒充史郡主,做他们傀儡,再想进一步挟制明教,笼络少林、武当、峨嵋三大派。这奸计不可谓不毒,野心不可谓不大。宋青书呢?宋青书到那里去了?”各人这些时中只注视着丐帮主、黄衫女子、史红石等人,没防到宋青书竟也步着陈友谅后尘,不知何时溜之大吉了。说到此时,各方面一加印证,陈友谅的奸计终于全盘暴露,传功长老向黄衫女子深深一揖,说道:“姑娘有大德于敝帮,丐帮不知何以为报。”黄衫女子淡淡一笑,道:“我先人和贵帮上代渊源甚深,些些微劳,何足挂齿?这位史家小妹妹,你们好好照顾。”说了这几句话,躬身一礼,黄影一闪、已掠上屋顶。传功长老叫道:“姑娘且请留步。”
只见那四名黑衣少女,四名白衣少女一齐跃上屋顶,琴声丁冬、萧声呜咽,片刻间琴萧之声飘然远引,曲未终而人已不见,倏然而来,倏然而去,众人心下均感一阵惘然。
传功长老携了史红石的手,向张无忌道:“张教主,且请进厅内说话。”群丐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请张无忌先行。无忌也不客气,走进厅内,和传功长老等分宾主坐定,周芷若坐在他的肩下。无忌第一件事便是关心谢逊的下落,请问了传功长老、执法长老诸人的姓名后,便道:“曹长老,我义父金毛狮王若在贵帮,便请出来相见。”傅功长老叹了口气,道:“陈友谅这奸贼玩弄手段,累得丐帮愧对天下英雄。不瞒张教主说,谢大侠和这位周姑娘,确是咱们在关外合力请来敝帮,其时谢大侠身染疾病,昏迷在床。咱们没经动手过招,就请他大驾到了此间。八日之前的晚间,谢大侠突然击毙了看守他的敝帮弟子,脱身而去。所毙丐帮人众,棺木尚停在后院未葬,张教主若是不信,可请移驾到后院审察。”无忌见他言语诚恳,何况那晚丐帮弟子尸横斗室之情,则是自己亲眼目睹,便道:“曹长老既如此说,在下焉敢不信?”寻思:“义父离去的那晚,我曾见一个身形苗条的女子黑影。轻功极高,又在墙头见到一个女子的足印,莫非是那位黄衫女子么?”
于是问史红石道:“小妹妹,这位杨姊姊之家住何处?你从前识得她么?”史红石摇头道:“我从前不识。王大哥听了我爹爹吩咐,带着这根竹棒儿,和妈妈同我一起坐车,路上遇到恶人,打了一架,王大哥又伤了。咱们一起坐车走了好几天。又上山去。王大哥走不动了,便在地下爬,后来到了一座树林外边,王大哥大叫几声。后来一位穿黑衣的小姊姊出来,后来杨姊姊出来,问了王大哥许多话,拿这棒儿去了半天。后来王大哥死了,妈妈又昏了过去。杨姊姊便带了我,又带了八个穿白衣裳、黑衣裳的小姊姊,坐了车子来啦。”她年纪幼小,说不出个所以然,问到地名日子,也是一概不知,从她口中,竟是探不到半点端倪。
传功长老道:“贵教韩山童大爷的公子,却在敝帮。”他转头吩咐了几句,一名丐帮弟子匆匆进去。过不多时,只听得韩林儿破口大骂的声音,从后堂传了过来:“你们这些个个不得好死的臭叫化,又来欺骗老子!咱们张教主身份何等尊贵,岂能驾临你们这臭叫化窝来。你乘早送老子上了西天,鬼鬼祟崇的奸计,一概不管用。”丐帮众长老听了这些骂声,脸上均现羞惭之色。张无忌心想:“这位韩大哥确是个忠义赤胆、铁铮铮的好男儿。”心下敬他为人,站起身来,抢上几步,见韩林儿从后壁大踏步走将出来,便道:“韩大哥,我在这里,这几天委屈了你啦。”韩林儿一见张无忌,一征之下,心中大喜,当即跪下拜倒,说道:“张教主,果然是你老人家来啦,这可想煞了小人。你快传下号令,将这些臭叫化儿杀他个干净。”
张无忌含笑扶起,说道:“韩大哥,丐帮诸位长老也是中了旁人奸计,致生误会。此刻已分解明白,韩大哥瞧在兄弟面上,不必介意。”韩林儿站起身来,向传功长老等怒目而视,本想痛骂几句,出一出心中怨气,只是教主如此吩咐,只得强自忍耐。执法长老道:“张教主今日光降,实是敝帮莫大荣宠,快整治筵席,大伙儿一来向张教主接风,二来向峨嵋派周掌门致歉,三来向韩大哥陪罪。”早有众弟子答应了下去。无忌心悬义父,有许多话要向周芷若询问,实是无心饮食,当即抱拳说道:“诸位美意,在下多谢了。只是在下急于寻访义父,只好日后再行叨扰,莫怪,莫怪。”
传功长老等挽留再三,张无忌见其意诚,只得留下与宴。席间丐帮诸高手又郑重谢罪,并说即当派丐帮中弟子,四出寻访谢逊下落,一有讯息,立即遣急足报与明教知道。张无忌谢了,与诸长老、龙头痛饮而散。丐帮众高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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