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记(旧版)
言明——”呼呼两声,两条黑索分从左右袭到,张无忌左拨右带,化开来劲,继续说道:“那圆真俗家姓名,叫作成昆,外号混元霹雳手,乃是我义父的业师——”
第一百回 长啸下山
三位少林高僧见他一面拆招化劲,一面吐声说话,这等内功修为,实非自己所能,不由得更增了几分忌惮之意。但这三僧认定明教乃是无恶不作的魔教,这教主武功越高,为害世人越大,眼见他身陷重围,已然无法脱困,正好乘机除去,我是积下了无量功德,是以一言不发,黑索和掌力加紧施为。张无忌继续说道:“三位老禅师须当知晓,这成昆和明教教主杨破天,凡是同门师兄弟,他二人同恋师妹,那位师妹却终于成了杨教主的夫人。成昆心下不忿,是以和明教结下了深仇大怨——”他原原本本,将成昆如何处心积虑要毁明教、如何与杨夫人私通幽会以致激死杨破天、如何假醉图奸谢逊之妻,杀其全家,如何逼得谢逊乱杀武林人士,如何拜空见神僧为师,诱使空见身受谢逊一十三拳、如何失信不出,使空见饮恨而终——渡厄等三僧越听越是心惊,这些事迹似乎件件匪所夷思,但件件入情入理,无不若合符节。渡厄手上的黑索首先缓了下来。
无忌又道:“晚辈不知杨教主如何与渡厄大师结仇,只怕其中有奸人挑拨是非,此人定是这圆真无疑。渡厄大师不妨回思往事,印证晚辈是否虚言相欺。”渡厄嗯的一声,停鞭不发,低头沉吟,说道:“那也有些道理。老衲与杨破天结仇,这成昆为我出了大力,后来他意欲拜老纳为师,老纳向来不收弟子,这才引荐他拜在空见师侄的门下。如此说来,那是他有意安排的了?”无忌道:“不特如此,目下他更觊觎少林寺掌门方丈之位,收罗党羽,阴谋密计,要害了空闻神僧——”这句话尚未说毕,突然间隆隆声响,一块巨大的圆石从左首向三株松树间发将进来。渡厄喝道:“什么人?”黑索挥动,拍拍两响,系在脚石之上,只打得石屑飞舞。圆石后突然窜出一条人影,扑向无忌,寒光闪动,一柄短刀刺向无忌咽喉。
这一下来得突兀之极,无忌正自全力挡架渡劫、渡难二僧的黑索和拳掌,全没防到忽然竟会有人偷袭,黑暗中只觉风声飒然,短刀的刀尖已刺到喉数,危急中身手斜刺向旁射出,嗤的一声啊,短刀已将他胸口衣服划破了一条大缝,只须有厘毫之差,便是开膛破胸之祸。此人一击不中,藉着那大石掩身,已滚出三僧黑索的圈子。无忌暗叫一声:“好险!”喝道:“成昆恶贼,有种的便跟我对质,想杀人灭口么?”适才短刀那一刺,他虽未看清人形,但以对方身法之捷,出手之狠,内劲之强,除成昆外更无旁人。少林三僧的三条黑索犹如三只长手,伸将出去,卷向大石,一回一挥之间,将那千余斤的大石抬了起来,直贯出去,成昆却已远远的下山去了。
渡厄道:“当真是圆真么?”渡难道:“确然是他。”渡厄道:“若非他作贼心虚何必——”刚说了“何必”两字,蓦地里四面八方呼啸连连,扑上七八条人影,当先一人喝道:“少林和尚枉为佛徒,杀害这许多人命,不怕罪孽么?大伙儿齐上。”八个人各挺兵刃,向三位老僧攻了上去。
无忌坐在三僧之间,只见这八人中有三人持剑,其余五人或刀或鞭,个个武学精强,霎时间便和三禅师的黑索斗在一起。无忌看了一会,见那三个使剑的剑招,和数日前死在少林僧手下的青海三剑乃是一路,但变化精微,劲力雄浑,却显是在青海三剑之上,想必是青海派中长辈的佼佼人物,这三人合力攻击渡厄。另有三人合攻渡劫,余下二人则联手对付渡难。渡难的对手虽只二人,但这二人的武功却此其余各人又高出一筹。各人斗到二十余招时,无忌已看出渡难渐落下风,渡厄却是稳占先手,以一敌三,兀自行有余力。
又拆十余招,渡厄看出渡难应付维艰,当下黑索一抖,偷空向渡难的两名对手晃了过去。那二人都是身形极高,黑须飘动,年事已高,手脚却是极为矫捷,一个手使一对判官笔,另一个使打穴橛,均是点穴打穴的名家。渡厄和渡难均知这二人甚是了得,此刻身在数丈之外,已隐然感到他二人兵刃上发出来的劲风,倘若被他二人欺近身来,施展短兵刃上的长处,势必更为厉害。青海派的三柄长剑上压力一松,慢慢又扳回劣势。这么一来,变成渡劫以一敌三,渡厄、渡难二僧却是以二敌五,一时间相持不下,成了个不胜不败的局面。
无忌只看得暗暗称奇:“这八个人的武功,都是足可与韦蝠王相颉顽。只比灭绝师太稍逊,却似在何太冲之上。但这八人的来历,除了三个是青海派外,其余五人我一概不知。可见天下之大,草莽间卧虎藏龙,不知隐伏着多少默默无闻的英雄好汉。”
十一个人拆到一百余招时,少林三僧的黑索渐渐收短。黑索一短,挥动时可节省内力,但攻人时的灵动,却也减了几分。更斗数十招,三僧的黑索又缩短了六七尺。那两名黑须老人越斗越近,兵刃上的威力大增,寻瑕抵隙,只盼扑到三僧的身边。但少林三僧的黑索收短后,守御相应严密,三条黑索组成的圈子上似有无穷弹力,黑须老人每次变招抢攻,均被这黑索之圈弹了出来。这时三僧已联成一气,成为以三敌八之势。
少林三僧一面恶战,一面心下暗暗叫苦,与这八人相斗,再久也不致落败,只须将黑索再缩短八尺,那便组成了“金刚伏魔圈”,别说八名敌人,便是十六人,三十二人,那也攻不进来,可是这圈子之中,却隐伏着一个心腹之患的强敌。张无忌这时一出手,内外夹攻,立时便取了少林三僧的性命。三僧见他盘膝而坐,似乎在等待良机,要让自己三人和外敌拚到双方筋疲力竭,他再来收渔人之利。这时三僧的内功已施展到了淋漓尽致,有心要呼唤向山下少林寺求援,却是开口不得,这当儿只要轻轻吐一个字立时气血翻涌,纵非立时毙命,也是身受内伤,成为废人。三僧心下都是自责过于自大,当强敌来攻之初,竟未出声通知本寺人众。否则只要达摩堂或罗汉堂有几名好手来援,便可克敌取胜。
这情势无忌自也早已看出,这时要取三僧性命,且是举手之劳,但想大丈夫不可乘人之危,何况三僧只是受了圆真瞒骗,并无可死之道,而杀了三僧后独力应付外面八敌,亦是同样的艰难,眼见双方胜负非一时可决,他低头一看,只见一块极巨的岩石压住地牢之口,只露出一缝,作为谢逊呼吸与传递食物之用。这巨石重达数千斤,绝非一二人之力所能推动,但张无忌在光明顶地道之中,学得乾坤大挪移心法后,曾推开厚达丈许的石门,与彼相较,这块巨石也不见更重过那扇门,只是此处地下光秃秃地,较难着手。他心想时机稍纵即逝,若是相斗的双方分了胜败,或是少林寺有人来援,便救不了义父,当下跪在石旁,双掌推住巨石,使出乾坤大挪移心法,劲力一到,那巨石便即缓缓移动。
那巨石移开不到一尺,突然间背后风动劲到,渡难一掌向他背心拍了下来。张无忌卸劲借力,拍的一声响,他背上衣衫碎了一大块,在狂风暴雨之中,片片作蝴蝶飞舞,但渡难这一掌的掌力。却给他传到了巨石之上,隆隆一响,那巨石立时又移开一尺。这掌力虽是卸去,未受内伤,但初受之际,他全身力道尽数用来推石,背心上也是痛入脏腑。渡难一掌虚耗,黑索上露出破绽,一名黑须老人立时扑进索圈。
少林三僧的软索均是擅于远攻,不利近击,那黑须老者一抢进圈子,右手点穴橛便向渡难左乳下打去。渡难左手肘掌,运劲逼开他点穴橛的一击。黑须老者左手食指疾伸,戳向渡难的“膻中穴”。渡难暗叫:“不好了!”那料到他“一指禅”的点穴功夫,竟比他打穴橛的打穴更是厉害,危急之下,只得右手撤开黑索,竖掌一封,护住胸口,跟着姆指、食指、中指三指翻出,立时反攻。他虽将这黑须老者挡住了,但黑索离手,那使判官笔的老者当即抢前。少林三僧中三条黑索去其一,眼见“金刚伏魔圈”已被攻破。
突然之间,那条摔在地下的黑索索头昂起,便如一条假死的毒蛇忽地反噬,呼啸而出,向那使判官笔的老者额头点去,索头未到,索上所挟劲风已令对方一阵气窒。那老者急举判官笔挡架,索笔相交,一震之下,双臂酸麻,左手判官笔险些脱手飞出,右手判官笔被震得击向地下山石,只击得石屑纷飞,火花四溅。那条黑索展将开来,将青海派三剑又逼得退出丈许,“金刚伏魔圈”不但回复原状,威力更胜于前。少林三僧惊喜交集之下,只见黑索的另一端竟是持在张无忌手中。他并未练过“金刚伏魔圈”的功夫,说到心意相通、动念便知的配合无间,那是不及渡难,但内力之刚猛,却是无与伦比,一条黑索上所发出的内劲,真如排山倒海一般,向着四面八方逼去。渡厄与渡劫的两条黑索在旁相助,登时逼得索外七人连连倒退。
渡难专心致志对付那黑须老者,不论武功和内力修为,都是胜了一筹,他坐在松树穴中,并不起身,十指拍、戳、弹、勾、点、拂、擒、拿,数招之间,便令那黑须老者迭遇险招。那老者见同伴七人处境也均不利,当下一声怒吼,从圈中跃出。张无忌将黑索往渡难手中一塞,俯身运起乾坤大挪移心法,又将压在地牢上的巨石推开了尺许,对着露出来的洞穴说道:“义父,孩儿无忌救援来迟,你能出来么?”谢逊道:“我不出来。好孩子,你快快走吧!”无忌大奇,道:“义父,你是被人点中了穴道,还是身有铐炼?”也不等谢逊回答,便即纵身跃入地牢,噗的一声,水花溅起,原来地牢中积水齐腰,谢逊半个身子浸在水里。
无忌心中悲苦,伸手抱着谢逊,在他手足上一摸,并无铐炼等物,再在他几处主要穴道上一加推拿,也非被人下了手脚。当下抱着他的臂膀,一跃而上,两个人湿淋淋的飞出地牢,坐在巨石之上。无忌道:“他两下里剧斗方酣,此时脱身,最好不过。义父,咱们走吧。”说着挽住他手臂,便欲拔步。谢逊却坐在石上,动也不动,抱膝说道:“孩子,我生平最大的罪孽,乃是杀了空见大师。你义父若是落入旁人之手,那是势须奋战到底,但今日是囚在少林寺中,我甘心受戮,还了空见大师这条性命。”无忌急道:“你失手伤了空见大师,那是成昆这恶贼奸计摆布,何况义父你全家血仇未报,岂能死在成昆的手下?”谢逊叹道:“我这一个多月来,在这地牢中每日听着三位高僧诵经念佛,听着山下少林寺中传来的晨钟暮鼓,回思往事,你义父手下染了这许多鲜血,实是百死难续。唉,种种因果报应,我比成昆作更多,好孩子,你别管我,自己快下山去吧。”
无忌越听越急,大声道:“义父,你不肯走,我可要用强了。”说着转过身来,抓住谢逊双手,便往自己背上一负。只听得山道上人声喧哗,有数人大声叫道:“什么人到少林寺来撒野?”一阵践水急奔之声,十余人抢上山来。无忌持住谢逊双腿,正要起步,突然间后心“大推穴”一麻,双手无力,只得放开了谢逊,急得几乎要哭了出来,叫道:“义父,你——你何苦如此?”
谢逊道:“好孩子,我所受冤屈,你已对三位高僧分说明白。我所作的罪孽,却须由我自己身受报应。你此时若再不去,我的仇怨谁来代我报复?”说到最后二句,声音突然提高。无忌心中一凛,但见十余名少林僧各执禅杖戒刀,向那八人攻了上去乒乒乓乓交手数合,那持判官笔的黑须老者情知再斗下去,今日难逃公道,只是功败垂成,被一名无名少年坏了大事,心下实是大大的不忿,朗声喝道:“请问松间少年高姓大名,河间郝密、卜泰,愿知是那一位高人横加干预。”渡厄黑索一扬,说道:“明教张教主,天下第一高手,河间双煞神怎地不知?”持判官笔的郝密“噫”的一声,双笔一扬,纵出圈子,其余七人跟着退了出去。少林僧待要拦阻,但武功上比那八人逊了一筹。八人并肩一冲,一齐下山去了。
渡厄等三僧对谢逊与张无忌对答之言,尽数听在耳里,又想到适才无忌就算不是乘人之危,只须袖手旁观,两不相助,当卜泰破了“金刚伏魔圈”攻到身边之时,以河间双煞下手之辣,此刻三僧早已不在人世。三僧放下黑索,站起身来,向无忌合什为礼,齐声道:“多感张教主大德。”无忌急忙还礼,说道:“份所当为,何足挂齿?”渡厄道:“今日之事,老衲原当让谢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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