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记(旧版)
位杨先生,内功外功俱臻化境,是明教中的第一流人物,昆仑、峨嵋两派的高手,曾有不少败在他的手下。”渡劫干笑数声,说道:“幸会,幸会!且看少林门下弟子,身手如何?”三僧黑索一抖,犹似三条墨龙一般,围成了三层圈子。
张无忌昨晚与三僧动手时伸手不见五指,全凭黑索上所发出的劲气,以辨认敌方兵刃来路,此时方当午初,艳阳照空,连三僧脸上每一条皱纹都瞧得清清楚楚。他倒转圣火令,抱拳一躬身,说道:“得罪了!”侧身便攻了上去。杨逍飞身向左,殷天正大喝一声,举起右手圣火令,便往渡难的黑索上击落。“当呜”一响,索令相击。这两件奇形兵刃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也是十分的古怪刺耳。两人手臂都是一震,心道:“好厉害!”均知是遇到了生平罕逢的劲敌。
无忌心下寻思:“这『金刚伏魔圈』招数严密,我等虽是三人联手,也决非三五百招之内所能攻破,且耗费他三僧的内劲,徐寻破绽。”一见黑索缠到,便使圣火令以之硬碰硬的对攻,他体内九阳神功愈运愈强,绵绵不绝,永无止歇。旁观众人但觉六人的兵刃上卷起层层旋风,寒气逼人而来,不由得一步步的退开。斗到一顿饭时分,无忌等三人已将索圈压得缩小了丈许圆径。然而二僧的索圈压小,抗力越强,三人每攻前一步,便此先前要多花几倍力气。杨逍与殷天正越斗越是骇异,起初尚是以三敌三的局面,到得半个时辰之后,杨殷二人渐渐支持不住,成为二人合斗渡难。无忌却是一人对付渡厄、渡劫二僧。
殷天正走的至是刚猛路子,杨逍却是忽柔忽刚,变化无方。这六人之中,以扬逍的武功最为好看,那两柄圣火令在他手中盘旋飞舞,忽而成剑,忽而成刀,忽而作短枪刺、打、缠、拍,忽而作判官笔点、戳、捺、挑,更有时左手匕首,右手水刺,忽地又变成右手钢鞭,左手铁尺,百忙中尚自双令互击,发出哑哑之声以扰乱敌人心神。相斗未及四百招,已连变了二十二种兵刃,每种兵刃均是两套招式,一共四十四套招式。空智于少林派七十二绝艺得其十八,范遥自负于天下武学无所不窥,但此刻见杨逍神技一至于斯,都不由得暗自叹服。周颠与杨逍素有心病,曾数次和他争斗,此刻越着越是惭愧:“杨逍这龟儿子原来一直让着我。先前我只道他武功只此我稍高,每次动手,碰巧运气好,这才胜我一招半式。岂知我周颠跟他龟儿子差着这么老大一截。”
但不论杨逍如何变招,渡难一条黑索分敌二人,仍甚绰绰有余。众人只见殷天正头上白雾升起,知他内力已发挥到了极致,一件白布长袍慢慢鼓起,衣内充满了气流。他每踏一步,脚底便是一个足印,斗到将近一个时辰,围着三株松树之外,已被他踏出了一圈足印。陡然之间,殷天正将右手圣火令交于左手,将渡难的黑索一压,右手一招劈空掌便向渡难击了过去。渡难左手一起,五指虚抓,握成空拳,也是一掌劈出。空闻空智等一齐“忆”了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惊讶佩服之情。原来渡难还他这一掌,乃是少林七十二绝艺中之中的“小须弥掌”。这种掌力极难练成,那是不必说了,纵然练成之后,每次出掌,也须坐马运气,凝神良久,始能将内劲聚于丹田,那知渡难要出掌便出掌,一动念间,就将这“小须弥掌”拍了出来,跟着黑索一抖,又向杨逍扑击而至。
但渡难以“小须弥掌”与殷天正对掌,黑索上的劲力便弱了一大半。他正以巧补弱,只见那黑索滚动飞舞,宛若灵蛇乱颤,杨逍的两根圣火令也是变化无穷。旁观众人的目光,大半集中去瞧他二人相斗。殷天正凝神提气,一掌掌的拍出,忽而跨前两步,忽而又倒退两步。那边张无忌以一敌二,三人的招式都是平淡无奇,所有的拚斗,都是在内劲上施展。这种拚斗比之殷天正的斗力和杨逍的斗巧,其实更是凶险十倍,只要内劲被对方一逼上岔路,不是立时气绝身亡,便是走火入魔,那时发疯瘫痪,均是常事,只是这种险到极处的比拚,只有身历其境的局中人方知其中的甘苦,旁观者武功再高,也无法从他三人的招式中辨认出来。
眼见六人相斗,已过了一个多时辰,太阳由偏东而当头直射,更渐渐偏西。空闻空智、范遥、韦一笑等第一流的高手,这时已看出了双方胜负之机。但见殷天正头顶的白气越来越浓,而渡劫坐在其中的那棵大松树,枝干上的针叶竟不住的摇晃颤动,可知渡厄和渡劫二僧功力究有高下,斗到此时,渡劫背靠松树,须得借大树之力,方能与无忌的九阳神功相抗。倘若殷天王先行支持不住,那便是明教输了,若是渡劫先一步难以抵挡,则是少林派落败。
出手相斗的六人更加明白这中间的关键所在。殷天正与渡难此拚掌力,拚到五十余掌之后,知道自己终非他的敌手,心想:“咱们今日之事,以救谢兄弟为重。我个人的胜负荣辱、何足道哉?何况输在少林派前辈高人手下,也不能说是损了我白眉鹰王的威名。”臂下拚得一掌,便向后退出一步,再拚得十余掌,已是返到数丈之外。那知“小须弥掌”乃少林派七十二绝艺之中,渡难在这掌法上浸淫数十载,威力实是非同小可,殷天正退一步,这小须弥擘的掌力跟着进击一步,劲力竟是丝毫不以路程拉远而稍衰。
杨逍寻思:“这位少林高僧果真了得,我圣火令上招数再变,终究也是奈何不了他。殷白眉独受内劲,时候长了只怕支持不住。”两根圣火令一合,想要挟住黑索,跟他也来个硬碰硬的斗力,以分殷天正的重担。不料圣火令刚要挟到黑索,渡难手腕一抖,那黑索的索头直昂上来,撞向扬逍面门,杨逍心念如电,圣火令脱手,向渡难胸口急掷过去,双掌一翻,已抓住索头,一招“倒曳九牛尾”,猛力向外急拉。
渡难见他兵刃出手,当作暗器般打来,劲道极猛,左手上肘一沉,便往下向左胸的一枚圣火令压去,同时身子略侧,让开飞向左胸的那枚圣火令。没料到左肘压下了一枚圣火令,另一枚突然间中道转向,呼的一声,斜刺射向渡劫。原来这六人之中,以杨逍最工机心,他擅于斜掷暗器,两枚圣火令中,攻渡难的是虚,攻渡劫的那枚之上,方用上了全身内劲。
渡劫正与张无忌全力相抗,眼见渡难对付杨殷二人,已是稳占上风,那想得到杨逍竟会忽发奇想以此怪异的手法偷袭,一惊之下,圣火令已到面门。渡劫心神微乱,轻轻伸起两指,将那枚圣火令挟了下来。但其时他与张无忌全神贯注的比拚内劲,那容得这么心神一分,霎时之间,他存身其内的大松树摇晃不止,树上松针纷纷下坠,便如空中下了一阵急雨。张无忌一觉对方破绽大露,这乾坤大挪移心法最擅于寻瑕抵隙,对方百计防护,尚且不稳,何况自呈败弱?他手指上五股劲气,登时丝丝作响,疾攻过去。片刻间拍拍有声,渡劫那棵松树上一根根小枝也震得落了下来。
渡厄眼见势危,霍地站起,身形一晃,已到了渡劫身旁,伸出左手,搭在他的肩头。渡劫得师兄渡厄相助,重行稳住。那边厢渡难与殷天正,杨逍也已到了各以真力相拚,生死决于俄顷的地步。杨逍拉着黑索一端,向外扯夺,股天正却以破山碎碑的雄浑掌力,不绝向渡难抵压过来。两大高手一拉一推,两股劲力恰恰相反,渡难身处其间,虽也吃力万分,却是丝毫不现败象。
旁观的明教群豪和少林僧众眼见这等情景,知道这场拚斗下来,不仅分出胜败而已,六大高手之中,只怕有半数要命丧当场。偌大一座山峰之上,刹时间竟无半点声息,群雄泰半汗湿衣背,没一个不是提心吊胆,为自己一方的人担忧。
便在这万籁俱寂之际,忽听得三株松树之间的地底下,一个低沉的声音说起话来:“杨左使、殷大哥、无忌孩儿,我谢逊双手染满血迹,早已死有余辜,今日你们为救我而来,与少林寺三位高僧争斗,若是双方再有损伤,谢逊更是百死莫赎。无忌孩儿,你快快率同本教兄弟,退出少林寺去。否则我立时自绝经脉,以免多增罪孽。”这声音虽低,但远远传送而出,峰顶众人,无不听得清清楚楚,正是谢逊以“狮子吼”神功在地牢中说话。当年他在王盘山上,用狮子吼震死各帮各派无数豪士,此刻虽非以此神功伤人,但众人耳鼓仍是震得嗡嗡作响,相顾失色。
无忌知道义父言出如山,决不肯为了一己脱困,致令旁人再有损伤,眼前情势,倘若力拚到底,自己虽是无恙,但外公、杨逍、渡劫、渡难四人,必定不免,正踌躇间,只听谢逊大声喝道:“无忌,你还不去么?”无忌道:“是!谨遵义父吩咐。”他退后一步,朗声说道:“三位高僧的『金刚伏魔圈』果然神妙,今日明教无法攻破,他日再行领教。外公、杨左使,咱们收手吧!”说着劲气一收,将渡厄、渡劫二僧黑索上所发出的内劲一弹而回。杨逍与殷天正听到他的号令,苦于正与渡难全力相拚,无法收手。若是收回内劲,立时便被渡难的劲气所伤。渡难此刻也是欲罢不能。张无忌走到殷天正之前,双掌一挥,接过了渡难与殷天正分以左右袭来的掌力,跟着伸出圣火令,搭在渡难的黑索中端。那黑索正被杨逍与渡难拉得如绷紧了的弓弦一般,无忌的圣火令一搭上去,乾坤大挪移的神功登时将两端传来的猛劲化解了。黑索软软垂下,落在地下。杨逍手快,一把抢着。
渡难脸色一变,正欲发话。杨逍双手拥着黑索,走近几步,说道:“奉还大师兵刃。”渡劫已知他的心意,将身旁的两枚圣火令抬了起来,交还给他。自经适才这一战,三位少林高僧已收起先前的狂傲之心,知道若是拚将下去,势必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己方三人实是无法占得对方的上风。渡厄说道:“老纳闭关数十年,重得见识当世贤豪,至感欣幸。张教主,贵教英才济济,阁下更是出类拔萃,唯望以此大好身手多为苍生造福。少作伤天害理之事。”张无忌躬身道:“多谢大师指教。”渡厄道:“我师兄弟三人,在此恭候张教主大驾三度莅临。”无忌道:“恭候是不敢,然自当再来领教。谢法王是在下义父,恩同亲生。”渡厄长叹一声,闭目不语。
无忌率同杨逍诸人,拱手与空闻、空智等人作别,走下山中。彭莹玉传出讯号,撤回五行旗人众。离寺十里,厚土旗教众倚山搭了十余座竹棚,以供众人住宿。无忌闷闷不乐,心想本教之中,无人的武功能比杨逍与外公更高,就算换上范遥与韦一笑,那也不过是和今日的局面相若,天下那里去找一两位胜于他们的高手,来破这金刚伏魔圈?彭莹玉猜中他的心事,道:“教主?你怎地忘了张真人?”。
无忌踌躇道:“倘若我太师父肯下山相助,和我二人联手,破了这『金刚伏魔圈』定可办到。但一来此举大伤少林、武当两派的和气,太师父未必肯允。二来太师父一百多岁的年纪,武学修为虽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究竟年纪衰迈,若有失闪,如何是好?只怕宋大师伯他们也决计不肯——”突然之间,殷天正站起身来。哈哈笑道:“张真人如肯下山,定然马到成功,妙极,妙极!”干笑几声。张大了口。声音忽然哑了。
群豪见他笑容满脸,直挺挺的站着,都觉奇怪。杨逍道:“殷兄,你想张真人能下山出手么?”他连问两次,殷天正只是不答,身子也一动不动。无忌吃了一惊,伸手一搭他的脉搏,不料心脉早停,竟已气绝身亡。原来他适才苦战渡难,耗竭了全部力气,加之年事已高,竟然油尽灯枯,张无忌心中一痛,抱着他的尸身,哭了出来。殷野王抢了上来,更是呼天抢地的大哭。群豪念及同教的义气,无不怆然泪下。讯息传出,明教中有许多教众原属白眉教旗下,登时哭声震动山谷。
这数日间,群豪忙于料理殷天正的丧事,眼见各门派、各帮会的武林人物络绎上山。这些人仰慕段天正的威名,都到竹棚中他灵前吊祭。空闻、空智等已亲自前来祭过,并派了十八名僧人,做法事为殷天正超度。但十八名僧人只念了几句经,便给殷野王手执哭丧棒轰了出去,周颠更在一旁大骂:“少林秃驴,假仁假义。”这数日中,张无忌忧心如捣,和杨逍、彭莹玉、赵明等商议数次,均甚不得善法。赵明会想设法将“十香软筋散”的毒药,下在渡厄三僧的饮食之中,又说要去召鹿杖客、鹤笔翁二人来和无忌联手,但无忌和杨逍等均觉不妥。
弹指间端阳正日已到,张无忌率领明教群豪,来到少林寺中。少林寺前殿后殿、左厢右厢,到处都挤满了各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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