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记(旧版)
恕?br /> 周芷若道:“这女子是谁?”张无忌道:“我只见过她一次,不知她的姓名来历。”周芷若道:“她不是姓杨么?”无忌道:“我也是此刻首次听见。”周芷若哼了一声,道:“动手吧!”长鞭一抖,卷向渡难的长鞭,身子一借势,便从三株苍松间落了下去。她第一招便直攻敌人中央,狠辣迅捷,胆识之强,纵是第一流江湖老手,也是有所不及。群雄只见她身在半空,如一双青鹤凌空扑击而下,身法曼妙无比。她右手的软鞭与渡难的长鞭缠在一起,既借其力,又使渡难的兵刃暂时无法使用。渡厄和渡劫双鞭齐扬,分从左右击至。张无忌直抢而前,脚下一踬,一个筋斗摔了过去。群雄咦的一声,只道他伤后立足不定。
那知道张无忌这一招使的乃是圣火令上所载的古波斯武功,身法怪异,已达极点,他似是向前摔跌,双手圣火令却已向渡难胸口拍了过去。其时渡难长鞭正与周芷若的鞭子缠住未分,不能回鞭抵挡,渡厄、渡劫和他同一体,一见势危,立时舍却周芷若,双鞭向无忌身上击来。两条长鞭矫夭若游龙,眼见无忌性命不保,不料他在地下一个打滚,狼狈万状的滚向渡厄身边,渡厄左手向他肩头戳去,无忌左掌以挪移乾坤之力化开,身子一晃,和身向渡劫撞到。
原来他今日一意要捧周芷若成名,将击败少林三高僧的尊荣,尽数归于这位峨嵋掌门,自己只求救出谢逊,是以使的全是古波斯武功,东滚一转,西摔一交,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旁观群雄之中,原本不乏识见卓超的人物,但一来这路古波斯武功实是太怪,二来从未有人在中土用过,三来昨日张无忌身受重伤乃是人所共见,因此初时最多没瞧出破绽。拆到数十招后,只周芷若身形忽高忽低,飘忽无方,张无忌越来越是招架不住,手忙足乱,竟似比一个初学武功的莽汉尤有不如,但不论情势如何凶险,他总是能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对方的杀着。
旁观群雄中年事较长,心智机敏的便知其中必有蹊跷,多半张无忌所使的,乃是“醉八仙”一类的功夫,看上去颠三倒四,实际中奇奥变化,这一类武功,比之正路功夫可又难上许多了。可是这门古波斯的武功,若是单独对付渡厄或渡劫、渡难一人,对方定然闹个手足无措,便如无忌初逢风云三使时那么落于下风。但这三位少林高僧枯禅坐将下来,心意相通,任谁一人招数中露出破绽空隙,其余二人立时予以补足。无忌种种怪异身法,本来每一招都足以迷乱敌人眼光,似左实右,似前实后,只要判断略一错误,立时便上了他的大当,但三高僧鞭随心动,对无忌的诸番做作竟是视而不见。拆到七八十招时,无忌怪招纵是层出不穷,却是没能损及三高僧分毫。斗近百招,无忌只觉三高僧长鞭上威力渐强,自己身法却慢慢的涩滞起来,已无初斗时的灵动自如。
原来无忌所使武功,有小半已入魔道,三高僧的“金刚伏魔圈”,正是以佛力伏魔的精妙大法。旁人只见无忌越斗越是精神,其实他心灵中魔头渐长,只须再斗百招,那就全然处于三高僧佛门上乘武功的克制之下,不由自主的狂舞不休。三高僧不须出手,他自己便制了自己死命。要知明教被称为“魔教”,亦非全无道理,而这路古波斯武功的创立人“山中老人”,更是杀人不眨眼的大恶魔。无忌初时照练,倒也不觉如何,此刻乍逢劲敌,将这路武功中的精微处尽数发挥出来,心灵渐受感应,突然间哈哈仰天三笑,声音中竟是充满了邪恶的奸诈之意。
他三笑方罢,猛听得三株苍松间的地牢中传出诵经之声,正是义父谢逊的声音。只听他苍老的声音缓缓诵念佛经:“尔时须菩提(按:须菩提是在舍卫国听佛说金刚经的长老)闻说是经,深解义趣,涕泪悲泣,而白佛言:『希有世尊,佛说如是甚深经典。我从昔来所得慧眼,未曾得闻如是之经。世尊,若复有人得闻是经,信心清净,即生实相——』”无忌边斗边听,自谢逊的诵经声一起,少林三高僧长鞭上的威力也即收敛,只听谢逊继续诵道:“『世尊,我今得闻如是经典,信解受持,不足为难。若当来世,后五百岁,其有众生得闻是经,信解受持,是人即为第一希有,何以故?此人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无忌听到此处,心中思潮起伏,知道义父自被囚于峰顶地牢,每日听少林三高僧讲经,上次明明可以脱身,却是自知孽重罪深,坚决不肯离去,难道他听了数月经文之后,终于大澈大悟么?那经中言道:“若当来世,后五百岁,其有众生得闻是经,信解受持。”在义父心中,这五百年后之人,便是他了。只听他又念佛经道:“佛告须菩提:『如是,如是!若复有人,得闻是经,不惊,不怖,不畏,当知是人甚为希有——如我昔为歌利王割截身体,我于尔时,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何以故?我于往昔节节支解时,若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应生嗔恨——是故,菩萨须离一切相。』”
张无忌于佛经精义,原本不解,但谢逊所念经文,句句涉及他的自身,文义甚是明白,那显然是说,世间一切全是空幻,对于我自己的身体,别人的身体,心中全不必牵念,即使别人将我身体割截,节节支解,因为我根本不当自己的身体,所以他绝无恼恨之心。“义父修为若此,是否叫我不必为他烦恼,不必出力救他脱险?”
张无忌施展圣火令上的古波斯武功,只因对手是三位中土第一流的佛家高手,到得百余招后,魔由心生,他已渐渐受到自己心中魔头的牵制,正自一步步的踏入危境,忽听得谢逊在地牢中诵经之声。原来少林三僧三条鞭组成“金刚伏魔圈”,原是以“金刚经”为最高旨义,最后要做到“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于人我之分、生死之别,全部视作空幻。只是少林三僧修为虽高,临敌时总是忘不了克敌制胜的念头,虽将自己生死置于度外,人我之分却是无法除去,因此这“金刚伏魔圈”的威力,还不能练到极致。但这数月来,三僧对谢逊所讲的,便是这部“金刚经”。
无忌一听到佛经,手下招数不停,心中却想到了经文中的含义,魔意消退,这路古波斯武功立时不能连贯,刷的一声,渡劫的长鞭抽到了他的左肩。无忌左肩一沉,不由自主的使出了挪移乾坤心法,配以九阳神功,登时将击来的劲力卸去,心念微动:“我用这路古波斯武功实是难以取胜。”斜眼看周芷若时,见她左支右绌,也已呈现败象,暗想:“今日之势,事难两全。我若不出全力,芷若一败,救义父之事便无指望了。”一声清啸,使开两根圣火令,着着进攻。谢逊诵经之声并未停止,但无忌凝神施展乾坤大挪移心法,没能再去听他所念经文的含义。他尽量将三僧的长鞭接到自己手上,以便让周芷若能寻到空隙,攻入圈内。
他这一全力施展,三僧祇觉鞭上压力渐沉,迫得各运内力与之抗御。三僧中渡厄修为最高,深体必须除却“人我四相”,但渡难、渡劫二僧争雄斗胜的念头一盛,着了世间相的形迹,渡厄的鞭法非和他二人相配不可。旁观群雄一见无忌改了武功的招数,三株苍松间的争斗越来越是激烈。只见三僧头顶渐渐现出一团淡淡的水气,知道那是额上汗水为内力一逼,化作了蒸气,可见五个人已到了各以内力相拚的境地。张无忌头顶也有水气现出,却是笔直一条,又细又长的聚而不散,显是他内力深厚,更胜三僧。群豪昨日人人见到他身受重伤,那知他只是一宵之间,便即痊愈,内力之深厚,已达化境,适才的摔跌滚动,全是假意做作。即是武学平平之辈,也都看了出来。
周芷若却不与三僧正面交锋,只在圈外游斗,见到金刚伏魔圈上生出破绽,便即纵身而前,一遇长鞭拦截,立时翩若惊鸿般跃开。这么一交锋,张无忌和她武学修为的高下,登时再也无法隐瞒,旁观群雄中已有人窃窃私议:“近来年武林中传言:明教张教主武功之强,当今独步。果然是名不虚传。”“昨天他是故意让这位宋夫人的,这叫做好男不与女斗啊。”“什么好男不与女斗?宋夫人本来是张教主的妻子,你知不知道?这叫做故刀情深!”“呸!只有故剑情深,那里有故刀情深?”“刀跟剑都是兵器,有什么分别?”
少林三僧和张无忌的招数越打越是缓慢,变化越来越是精微。上得少林寺来参与英雄大会之人,个个都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有的本身武功虽非一流,识见大都不凡,此刻见到这场拚斗到了这等高深的境界,无不叹为观止。周芷若的武功纯以奇幻见长,制服武当二侠,已是她成就的峰巅,说到内功修为,比之俞莲舟、殷利亨尚是远为不如。这时张无忌与少林三僧各以真实本领相拚,半分不能取巧,她竟是插不下手去,有时软鞭一晃上前进攻,在四人的内劲上一碰,立时不由自主的弹了出来。
又斗小半个时辰,张无忌体内九阳神功急速流动,圣火令上发出嗤嗤声响。少林三僧的脸色本来各自不同,这时却都是殷红如血,僧袍都鼓了起来。
少林三僧身上僧袍高高鼓起,便似为大风所充,但张无忌的衣衫却是并无异状,这般情景高下已判,倘若无忌是以一对一、甚而是以一敌二,早已获胜。张无忌所练的九阳真气原本浑厚无伦,再加上张三丰指点,学得太极拳中练气之法,更是愈斗愈盛,最能持久,他原可再拚一两个时辰,以待三僧气衰力竭。但少林三僧拚到此时,也已瞧出久战于已不利,突然间三僧齐声高喝,三条长鞭急速转动,鞭影纵横,似真似幻。无忌凝视敌鞭来势,一一拆解,心下暗自焦急:“芷若武功虽奇,究竟所学时日无多,尚比不上外公和杨左使二人联手的威力。我独力难支,看来今日又要落败了。这次再救不出义父,那便如何是好?”
他心中一急,心浮气粗,招数上威力稍减,三僧乘机跟着进击,更是险象环生。无忌脑中如电光火石般一闪,想起昔年冰火岛上谢逊对他的慈爱,又想谢逊所以眼盲之后仍是干冒大险,重入江湖,全是为了自己,今日若是救他不得,实是不愿独活。眼见渡难一鞭自身后遥遥兜至,张无忌突出怪招,左手一举,竟让这一鞭击中手臂,只是用了挪移乾坤之法,将鞭力卸去,右手圣火令挡住渡厄、渡劫双双攻来的两鞭,身子忽然大鸟般向左扑了出去,空中一个迤旋,已将渡难那条长鞭在他所坐的苍松上绕了一圈。
这一招直是匪夷所思,渡难的长鞭一缠上松树,登时无兵刃可用。无忌左臂力振,向后急拉,要将他长鞭深深嵌入松树树干。渡难大惊之下,向后力夺。无忌变招奇速,顺着他的力道扯了过去。那松树的树干虽粗,但树根处已有大半被三僧挖空,用以遮蔽风雨。此刻被一条坚韧无比的长鞭缠住,由无忌和渡难两股极大的力道同时拉扯,只听得喀喇喇一声巨响,那松树在挖空处折断,从半空中倒将下来。
张无忌得理不让人,当渡厄、渡劫二僧一愕之际,双掌齐施,大喝一声,推向渡厄身居的那株苍松。这两掌上的掌力,乃是他毕生功力所聚,那松树抵受不住,当即折断。两株断下的松树连枝带叶,一齐压向渡劫所居的松树上去。这株松树倒下时已有数千斤的力道,无忌飞身而起,双足更在第三株松树上一蹬,那松树又即断折,在半空中摇摇晃晃,缓缓倒下。
其时松树折断声、旁观群雄惊呼声混成一片,张无忌手中两枚圣火令便力向渡厄、渡劫掷了过去。渡厄、渡劫既要闪避从空倒下的松树,又要应付无忌掷来的圣火令,武功虽强,却也闹了个手忙足乱。无忌身子一矮,贴地滚过尚未着地的树干,已到了金刚伏魔圈的中心,使出挪移乾坤心法,双掌一搓一推,立时便将盖在地牢上的大石推开,叫道:“义父,快出来!”他有过前车之鉴,生怕谢逊又不肯出来,以致适才这番侥幸成功的冒险尽付东流,不待谢逊答应,探手下去,抓住谢逊的后心,一提便提了上来。
便在此时,渡厄和渡劫双鞭齐到,无忌迫得放下谢逊,怀中又掏出两枚圣火令,向二僧掷出,双手快如电闪,抓住了两条长鞭的鞭头。渡厄、渡劫正要各运内力与无忌夺鞭,圣火令已掷到面门,双令之到,快得直无思量余地,两僧只得撤手弃鞭,急向后跃,这才避开了圣火令之一击。当真是说时迟,那时快,渡厄和渡劫向后跃开之时,渡难左掌已向无忌胸口拍到。无忌叫道:“芷若,快绊住他!”斜身一闪,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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