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记(旧版)
无忌这一分心,玄冥二老又攻了过来。这时无忌手中有了天下第一锋利的利刃,自觉仗此利器,胜人不武,高声叫道:“杨左使,范右使,你们那边情形如何?”范遥叫道:“已打倒三人,尚有七人,不劳教主挂心。”两人遥遥应答,均是内力充沛,神完气足,料知对方无恙。无忌心下一宽,反手将宝刀交于赵明,左手一牵一引,使出乾坤大挪移心法,将鹤笔翁拍来的一掌转移了方向。这一牵一引之中,他贯注了九阳神功,使的乃是乾坤大挪移第七层的最高深的功夫。这第七层功夫最耗心血内力,丝毫疏忽不得,所谓错以毫厘,失之千里,一个运用不善,便会自己走火入魔,因此适才无忌分心助赵明周芷若驱除寒毒之时,虽然情势危急,却不敢贸然动用。玄冥二老是武林中顶尖高手,如以轻浅的挪移乾坤神功对付,却又奈何二人不得。
他立定脚跟,体内气血一顺一逆,内息极迅速的流转一周,凝神一拨之下,鹤笔翁一剑拍出,波的一响,正中鹿杖客肩头。鹿杖客吃了一惊,怒道:“师弟,你干什么?”鹤笔翁武功极精,性子比较迟钝,一件事须得思索良久,方明其理,这一下事山仓卒,自己也莫明其妙,愕然难答,但知定是无忌捣鬼,心想只有加紧攻击敌人,方能向师兄致歉,于是运劲右腿,一脚向无忌踢去,张无忌左手拂出,一黏之下,鹤笔翁这脚又踢向鹿杖客小腹丹田。这丹田是人身运气的中枢要地,鹿杖客如何能让他踢中?惊怒之下,侧身避过,喝道:“你疯了么?”
赵明叫道:“不错,鹤先生,快将你这大逆无道,好色贪淫的师兄擒住,我爹爹重重有赏。”无忌心下暗笑:“这挑拨离间之计果然甚妙。”他本想以挪移乾坤之法,引得鹤笔翁去打鹿杖客,再引鹿杖客去打鹤笔翁,这时听了赵明之言,当下单只牵引拨动鹤笔翁的拳脚,对付鹿杖客时却仍是太极拳的招数,口中叫道:“鹤先生,不用担心,你我二人合力,定能宰了这头淫鹿。汝阳王已封你为——封你为——”他一时没想到合适的官职,赵明叫道:“鹤先生,你封官的官诰,便在这儿。”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束纸片一扬,读道:“嗯,是大元护国扬威大将军,快加把劲啊。”
无忌一掌拍出,将鹿杖客逼向左侧,正好鹤笔翁的一掌被他引得自左而右的击到,成为左右夹攻之局。鹿杖客和鹤笔翁数十年亲厚胜于同胞,原不信他会出卖自己,但此刻眼见鹤笔翁接连五招,都是攻向自己要害,拳脚之中又是积蕴全力,直欲制自己死命,那里还有半分情谊?他愤慨异常,喝道:“你贪图富贵,全不顾念义气么?”
鹤笔翁急道:“我——我是——”赵明接口道:“不错,你这是迫不得已,为了要做护国扬威大将军,得罪师兄,那也是无话可说了。”张无忌右手加了十成力,凝神一带,鹤笔翁一掌拍将过去,砰的一声响,重重击在鹿杖客肩头。鹿杖客大怒,反手一掌,将鹤笔翁左边牙齿打落数枚。鹤笔翁年纪已老,口中就只剩下左边这几枚牙齿,向来十分珍惜,这一来不禁也激发了怒气,喝道:“师哥,你也太不分好歹,又不是我故意打你。”鹿杖客怒道:“是谁先动手了?”他武学虽高,却决不相信世间竟有乾坤大挪移第七层神功的可能,武功中虽有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的法门,但凭着玄冥二老的修为,任何人不能拨动他们的掌力,是以丝毫没疑心到这是张无忌从中作怪。
鹤笔翁表明心迹,骂道:“贼小子,你捣鬼!”赵明叫道:“是啊,不用再叫他师哥,叫他『贼小子』便了。”无忌左掌压住了鹿杖客掌力,右手一引,鹤笔翁一掌击上了鹿杖客右颊,登时高高肿起。赵明叫道:“无忌哥哥,咱们援助杨左使他们去。”无忌见鹿杖客红了双眼,掌力源源催动,知道离间之计已成,喝道:“鹤先生,这淫贼交与你了。”左足一点,纵身跃开,携了赵明的手便走。只见玄冥二老你一拳,我一脚,斗得激烈异常。赵明叫道:“鹤先生,你擒住师哥后,屠龙刀中的武功秘笈可以借你观看一月。快立大功,良机莫失。”鹿杖客更是怒气勃发,下手毫不容情。他二人艺出同门,武功半斤八两,这一场恶战,也不知斗到何时方休。最后终于两败俱伤,鹤笔翁虽是说明原委,但鹿杖客誓死不信,从此师兄弟二人反目成仇,此是后话不提。
无忌循着兵刃相交之声,赶到杨逍身侧,只见地下躺了五具死尸,杨逍以一敌三,范遥与颜垣各与一名敌人相斗。五名敌人中只范遥的对手最强,以范遥的武功,居然也攻他不下,只是招数上略占上风。无忌也不上前相助,站着旁观,片刻间杨逍又打倒了一人。杨逍剩下的二名敌手眼见必败,齐声呼啸,向山下逃去,颜垣的对手跟着便走。颜垣扬手掷出毒沙,那人惨呼倒地而毙。与杨逍对敌的那人却是宁死不屈,仍是强悍异常的酣斗。范遥砰的一拳,打得他身子一晃。杨逍道:“这位兄台,我瞧你倒是一条好汉子,不如投降了吧!”那人怒道:“投降之徒,还能是好汉子么?”张无忌道:“不错!”举起屠龙刀,左上右落,飕飕飕连砍八刀,刀锋从他头脸掠过,登时毛发纷飞,将范遥一掠,笑道:“范兄,饶他去吧!”那人只觉头上脸间凉冰冰地,伸手一摸,张大了口合不拢来,原来顶门头发,颊上胡子,已被无忌这八刀削去了大半,不由得死心蹋地,向无忌一揖,说道:“拜服阁下神技,任凭处置。”无忌一笑,道:“兄台请便。”那人长叹一声,掉头而去。
张无忌道:“这些都是汝阳王府中的武士么?此人是谁?”赵明道:“他是我哥哥的卫士长,叫做虬髯神拳鲁仙客,现下要算是我爹爹府中的第一高手了。”杨逍笑道:“虬髯变成了光下巴,他在王府中也耽不住了。”说话之间,少林寺僧众与明教中人纷纷闻声来援,一齐到玄冥二老打斗处去看时,只见二老已奔出数里之外,从山上望将下去,月光下只见到细小的黑影,喝骂声隐隐传来,显是仍在恶斗不休。
众人回到少林寺中,无忌察看赵明头顶伤痕无碍,忽然想起一事,道:“明妹,你身上凑巧带着纸张,这一来不由得鹿杖客不信。”赵明笑吟吟的从怀中取出一束薄薄的纸片,在无忌面前一扬,笑道:“你猜猜那是什么?”
第一百一十回 是耶非耶
张无忌笑道:“你叫我猜的东西,我一辈子也猜不出。”赵明将两束纸片放在他的手里,无忌就烛光一看,只见这些纸片其实非纸,乃是薄如蝉翼的绢片,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细如蝇头的工整小楷。第一束上开头写着“武穆遗书”四字,内文均是行军打仗,布阵用兵的精义要诀。无忌再看第二束时,见开头写的四字是:“九阴真经”,内文书满各种神奇怪异的武功,翻到最后,“九阴白骨爪”和“摧心掌”等赫然在内。无忌一颗心怦然跳动,说道:“你——你是从周姑娘身上取来的?”赵明道:“当她不能动弹之时,我焉有不顺手牵羊之理?这些阴毒功夫我便不想学,可是取来毁了,胜于留在她手中害人。”
无忌随手翻阅九阴真经,读了几页,只觉文义深奥,一时不能尽解,然决非阴毒下流的武学,说道:“这经上所载武功,其实极是精深,依法修练,一二十年之后,相信成就非同小可,若是只求速成,学得一些皮毛,那就害人害己了。”他顿了一顿,又道:“那位身穿黄衫的姊姊,武功与周姑娘明明是一条路子,然而招数正大光明,醇正之极,似乎是从这九阴真经中而来。”赵明道:“她说什么『终南山后,活死人墓。神雕侠侣,绝迹江湖』,这四句话是什么意思?”无忌摇头道:“日后咱们见到太师父,请教他老人家,或许能得其中缘由。”两人闲谈几句,见山下军情并无变化,当即分别安寝。
次晨无忌一早起身,跃上高树瞭望,只见山下敌军又多了万余人,显是元军夜中结集重兵,要再大举进攻。群雄见到敌军旌旗招展,兵甲鲜明的情势,均是忧心忡忡。只听得敌军营中号角此起彼落,想是调兵遣将,十分忙碌。无忌道:“明妹!”赵明应道:“嗯,怎么?”无忌微一迟疑,道:“没有什么,我随口叫你一声。”他本想与赵明商议打退元兵之法,以她之足智多谋,定有妙策,但转念一想:“她是朝廷郡主,背叛父兄而跟随于我,再要她定计残杀自己蒙古族人,未免强人所难。”是以话到口边,又忍住了不说。赵明鉴貌辨色,已知其意,叹了口气,说道:“无忌哥哥,你能体谅我的苦衷,我也不用多说了。”
无忌回到室中,一时彷徨无策,随手取出赵明昨晚取来的两束纸片,看了几页九阴真经,翻到武穆遗书时,无意中看到“兵困牛头山”五个小字,心中一动,仔细看下去,却是岳飞叙述当年如何为金兵包围、如何从间道脱困、如何突出奇兵、如何内外夹攻而大获全胜,种种方略,写得十分详明。无忌拍案大叫:“天助我也!”掩住兵书,静静思索,这少室山上的情势,虽与岳武穆当年被困时的情景大不相同,然用其遗意,未始不能出奇制胜。他越想越是兴奋,暗想岳武穆果是天纵奇才,如此险着,常人那里想得到,又想用兵之道便如武功一般,若是未得高人指点,高下巧拙,相去实在不可以道里计。
他手指醮了茶水,在桌上绘画图形,虽觉行险,却未始不能侥幸求胜,须知以寡敌众,终不能以堂堂正正之阵取胜。当下心意已决,来到大雄宝殿,请空闻方丈召集群雄。
片刻间各路英雄齐到殿中,无忌居中一站,说道:“此刻鞑子兵马聚集到山下,料想不久便会大举攻山。咱们虽然昨日小胜,挫了鞑子的锐气,但鞑子若是不顾性命的蜂涌而上,究属难以抵挡。在下不才,蒙众位英雄推举,暂当盟主之位。今日同仇敌忾,请各位暂听在下号令。”群雄齐道:“盟主但有所命,自当凛遵,不敢有违。”无忌道:“好!吴劲草听令!”
锐金旗掌旗使吴劲草踏上一步,躬身道:“属下听令!”心下暗想:“教主号令,第一个便差遣到我,实是我莫大荣幸。不论命我所作之事如何艰危,务须舍命以赴。”却听无忌说道:“命你率领本旗兄弟,执掌军法,那一位英雄好汉不遵号令,锐金旗长矛短斧齐往他身上招呼。纵然是本教耆宿、武林长辈,俱无例外。”吴劲草大声道:“得令!”弗的一声,抽出了怀中一面小小白旗,捧在手中。吴劲草本人的武功声望,在江湖上未臻一流之境,旁人对他原不如何重视。但自那日少林寺广场上明教五行旗大显神威,群雄知道他手中这面白旗所到之处,跟着而来的便是五百枝羽箭,五百枝长矛、五百柄短斧、任你本领通天,霎时之间也是烂成一团肉浆,是以见他白旗展动,心中都是一凛。原来无忌翻阅“武穆遗书”,见第一章便说:“治军之道,严令为先”。他知道这些江湖豪士向来人人自负,各行其是,各别的武功虽强,聚在一起却是乌合之众,若非申令部勒,不能与蒙古精兵相抗,因此上第一件事便是要锐金旗监令执法。
无忌指着殿前的一堵照壁,说道:“众位英雄,凡是轻功高强,能一跃而上此堵照壁的,请一献身手。”群雄之中,登时有不少人脸现不满之色,心道:“这是什么当口,却叫咱们来干这种无关紧要的纵高窜低?”有些前辈高手,更觉无忌出言小觑众人,大是不愉。张松溪突然排众而出,说道:“我能跃上。”一跃上了照壁,轻轻从另一面翻下,武当派梯云轻功名闻天下,以张松溪的能耐,要跃过这堵照壁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但他既不卖弄,更无不悦,只是老老实实的遵从跃过。
张松溪这一首先遵令,俞莲舟、殷利亨、杨逍、范遥、韦一笑、殷野王等高手一一遵行,只见群雄如穿花蝴蝶,接二连三的跃过墙去,有的炫耀轻功,更在半空中演出种种花式,跃到四百余人,余下便无人再试。要知这堵照壁着实不低,若非轻功了得,原是不易一跃而上。参与此次英雄大会的群雄武功各有不同造诣,但轻功一道,却非尽人所长,往往擅于拳脚兵刃的,轻功便甚平常,盖武功学之道,极难遍通,有些人单是研习一指一掌,便他了毕生的功夫。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无不有自知之明,如不是自己所长,决不勉强而致出丑。
无忌见这四百余人之中,少林派的僧众倒占了八九十人,心想:“少林是武林中第一大派,果是名不虚传。单以轻功一项而论,好手便远远较别派为多。”于是传令道:“俞二伯、张四伯、殷六叔,请你们三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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