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记(旧版)
电娘娘”。甚余几人也都是昆仑派的高手,只是名望没有西华子和卫四娘这般响亮。
那西华子年纪虽已不小,却是没半点涵养功夫,一开口便道:“张五妹,谢逊那恶贼在那里?你总是知道的吧?”
张翠山尚未回归中土,还在茫茫大海之大,便遇上了两个难题,第一是本门竟已和白眉教正面冲突;第二是人家一上来便问谢逊在那里。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向俞莲舟问道:“二哥,倒底是怎么一回事?”西华子见张翠山不回答自己的问话,不禁暴躁起来,大声道:“你没听见我的话么?谢逊那恶贼在那儿?”原来他在昆仑派中辈份很高,武功又强,一向是颐指气使惯了的。
白眉教神蛇坛封坛主为人很是阴损,适才和这船上的人动手时,手下又有两名得力弟子丧在西华子的剑下,心中本就对他极是恼怒,于是冷冷的道:“张五侠是我白眉教教主的爱婿,你说话客气些。”西华子大怒,喝道:“邪教的妖女,岂能和名门正派的弟子婚配?这场婚事,中间定有纠葛。”封坛主冷笑道:“我殷教主外孙也抱了,你胡言乱语什么?”西华子怒道:“这妖女——”卫四娘早看破了封坛主的用心,知他是挑拨昆仑、武当两派之间的交情,同时又是乘机向张翠山和殷素素讨好,听得四华子接下去要说出更加不好听的话来,忙道:“师兄,不必跟他作无谓的口舌之争,大家且听俞二侠的示下。”
俞莲舟瞧瞧张翠山,瞧瞧殷素素,也是疑团满腹,说道:“大家且请到舱中从长计议。双方死伤的兄弟,先行救治。”这时白眉教是客,而教中权位最高的,却是紫微堂香主殷素素。她携了无忌的手,首先踏进舱中,跟着便是李天垣。当封坛主踏进船舱时,突觉一股微风袭向腰间。
封坛主在江湖中的经历何等丰富,立知是西华子暗中偷袭,他竟不出手抵挡,只是身子向前一扑,叫道:“啊哟,打人么?”这一下将西华子一招“三阴绝户手”避了开去,但这么的一叫,人人都转过头来瞧着他二人。卫四娘瞪了师兄一眼,西华子一张紫瞠色的脸中泛出了隐红。须知既然来到了此间船上,封坛主等都是宾客,西华子这一下偷袭,实是颇失名门正派中高手的身份。
当下各人在舱中分宾主坐下。殷素素是宾方的首席,无忌侍立在侧。主方是俞莲舟为首,他指着卫四娘下首的一张椅子道:“五弟,你坐在这里吧。”张翠山应道:“是。”依言就座。这么一来,张殷夫妇分成宾主双方,也便是相互敌对的两边。
这十年之中,张翠山失纵,存亡未卜,俞岱岩伤后不出,其余武当五侠威名却又盛了许多。宋远桥、俞莲舟等虽是武当派中的第二代弟子,但在武林之中,已隐然可和少林派的众高僧分庭抗礼,江湖上人对武当五侠极是敬重,因此西华子、卫四娘等辈份虽高,还是尊他坐了首席。
船中的众弟子奉上香茶,各人不提正事,都是随口客套。俞莲舟私下盘算:“五弟失踪十年,原来是和白眉教教主的女儿结成夫妇,这时当着众人之面问他,他必有难言之隐。”于是朗声说道:“咱们少林、昆仑、峨嵋、崆峒、武当五派,神拳、五凤刀等九门,海派、巨鲸等七帮,一共二十一个门派帮会,为了找寻金毛狮王谢逊、白眉教殷姑娘,以及敝师弟张翠山三人的下落,和白眉教有了误会,不幸互有死伤,十年中武林扰攘不安——”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说道:“天幸殷姑娘和张师弟突然在海上出现,这十年中的事故头绪纷纷,当非片言说得明白。依在下之见,咱们一齐回归大陆,由殷姑娘禀明教主,敝师弟也回武当告禀家师,然后双方再行择地会晤,分辨是非曲直,如能从此化敌为友,那是最好不过——”
西华子突然插口道:“谢逊那恶贼在那儿?咱们要找的是谢逊那恶贼。”张翠山听到说为了找寻自己三人,中原竟有二十二个帮会门派大动干戈,十年争斗,死伤了不少人,心中大是不安。耳听得西华子不住口的询问谢逊的下落,不禁为难之极,若是说了出来,不知有多少武林高手要去冰火岛找他寻仇,若是不说,却又如何隐瞒?
他正自迟不决,殷素素突然道:“无恶不作、杀人如毛的恶贼谢逊,在九年前早已死了。”俞莲舟、西华子、卫四娘等同声惊道:“谢逊死了?”殷素素道:“便是在我生育这孩子的那天晚上,那恶贼谢逊狂性发作,正要杀害五哥和我,突然间听到孩子的哭声,他心病一起,那胡作妄为的恶贼谢逊便此死了。”这时张翠山已然明白,殷素素所以一直再说“恶贼谢逊已经死了”,也可说并未说谎,盖自谢逊听到无忌的第一下哭声,便即触发胸中天良,自此狂性收敛,去恶向善,至于逼他三人离岛,更是舍己为人、大仁大义的行迳,是以很可说“恶贼谢逊”在九年前死去,“好人谢逊”在九年前诞生。西华子鼻中哼了一声,他心中认定殷素素是邪教妖女,信不过她的说话,厉声道:“张五侠,那恶贼谢逊真的死了么?”殷素素坦然道:“不错,恶贼谢逊在九年前早已死了。”无忌在一旁听得各人不住的痛骂恶贼谢逊,爹爹妈妈甚至说他早已死了。他虽然聪明,但那知武林中的各种过节,谢逊对他恩义极深,对他的爱护照顾,丝毫不在父母之下,他生性极厚,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叫道:“义父不是恶贼,义父没有死,义父没有死。”这几声哭叫,舱中诸人尽皆愕然。殷素素狂怒之下,反手便是一记耳光,喝道:“住口!”无忌哭道:“妈,你为什么说义父死了?他不是好端端的活着么?”他一生只和父母及义父三人共处,虽然智力远胜常人,但人间的险诈机心,却是从来没接触过半点,若是换作一个在江湖上长大的孩子,即使没他一半聪明,也知说谎是家常便饭,决不会闯出这件大祸来。殷素素斥道:“大人在说话,小孩子多什么口?咱们说的是恶贼谢逊,又不是你义父。”无忌心中一片迷惘,但已不敢再说。
西华子微微冷笑,问无忌道:“小弟弟,谢逊是你义父,是不是?他在那里啊?”无忌看了父母的脸色,知道他们所说的事极关重要,听西华子这么问,便摇了摇头,道:“我不说。”他这“我不说”三个字,实则是更加言明谢逊并未身死。
西华子瞪视张翠山,说道:“张五侠,这位白眉教的殷姑娘,真是你的夫人吗?”张翠山没料到他突然会问这句话,朗声道:“不错,她便是拙荆。”西华子厉声道:“我昆仑门下的两名弟子,毁在尊夫人手下,变成死不死、活不活,这笔帐如何算法?”张翠山和殷素素都是一惊,殷素素出口便道:“胡说八道!”张翠山道:“这中间必有误会,咱夫妇不覆中土已有十年,如何能毁伤贵派弟子?”西华子道:“十年之前呢?高则成和蒋涛之被害,算来原已有十年了。”殷素素道:“高则成和蒋涛?”西华子道:“张夫人还记得这两人么?只怕你杀人太多,已记不清楚了。”殷素素道:“他二人怎么了?何以你咬定是我害了他们?”西华子仰天打个哈哈,说道:“我咬定你,我咬定你?哈哈,高蒋二人虽然成了白痴,却还能记得一件事,说得出一个人的名字,知道毁得他们如此的,乃是——『殷素素』!”
他将“殷素素”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了出来,语气中充满了怨毒,眼光牢牢的瞪视着殷素素,似乎恨不得立时拔剑在她身上刺上几剑。
白眉教的封坛主突然接口道:“本教紫微堂香主的闺名,岂是你出了家的老道随口叫得?连清规戒律也不守,还充什么武林前辈?程贤弟,你说世上可耻之事,还有更甚于此的么?”程坛主接口道:“再没有了。名门正派之中,居然出了这种狂徒,可笑啊可笑。”西华子大怒欲狂,喝道:“你两个说谁可耻?”封坛主眼角也不扫他一下,说道:“程贤弟,一个人便算学得几手三脚猫的剑法,行事说话总得也像个人样子,你说是吗?”程坛主道:“自从玉虚道长逝世之后,都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原来玉虚道长是西华子的师伯,武功德望,武林中人人钦服。西华子紫胀着脸皮,对这句话却是不便驳斥,若说这句话错了,岂不是说自己还胜过当年名震天下的师伯?他身形一闪,站到了舱口,刷的一声,长剑出手,叫道:“邪教的恶贼,有种的便出来见个真章!”封坛主和程坛主所以要激怒西华子,本意是要替殷素素解围,心想张翠山和殷香主既是夫妇,武当派和白眉教的关系已是大大不同,便算俞莲舟和张翠山不出手,至少也是两不相助,那么单独对付昆仑派的几个,便可稳操胜算。卫四娘秀眉紧蹙也已算到了这一节,心想凭着自己和师哥等六七个人,决难抵敌白眉教这许多高手,何况张翠山夫妇情重,极可能相助对方,于是说道:“师哥,人家到咱们船上,那是宾客,咱们听俞二侠的吩咐便是。”她是要用言语挤兑俞莲舟,心想以你的声望地位,决不能处事偏私。那知西华子草包之极,大声说道:“他武当派和白眉教早结了亲家,同流合污,已成一丘之貉,他还能有什么公正的话说出来?”
俞莲舟城府很深,喜怒不形于色,听了西华子的话,沉吟不语。卫四娘忙道:“师哥,你怎地胡言乱语?别说武当派跟我们昆仑派同气连枝,渊源极深,十年来联手抗敌,精诚无间,俞二侠更是铁铮铮的好汉子,英名播于江湖,天下谁不钦仰。他武当五侠为人处事,岂能有所偏私?”西华子哼了一声,道:“不见得。”卫四娘心中暗骂师哥草包,竟听不出自己言中之意,于是大声说道:“师哥,你没来由的得罪武当五侠,掌门师叔怪罪起来,我可不管。”西华子听她抬出掌门师叔来,才不敢再说。
俞莲舟缓缓的道:“此事牵涉到武林中各大门派,各大帮会,在下无德无能,焉敢信口雌黄,随意处分?反正这事已扰攘了十年,也不争在再花一年半截的功夫。在下须得和张师弟回归武当,禀明恩师和大师兄,请恩师示下。”西华子冷笑道:“俞二侠这一招『如封似闭』的推搪功夫,果然高明得紧啊。”
俞莲舟并不轻易发怒,但他所说的这招“如封似闭”,正是武当派天下驰名的守御功夫,乃是恩师张三丰所创,他讥嘲武当武功,那便是辱及恩师,但他立时转念:“这件事处理稍有失当,便引起武林中一场难以收拾的浩劫。这个莽道人胡言乱语,我何必跟他一般见识?”西华子见他听了自己这两句话后,眼皮一翻,神光炯炯,有如电闪,不由得心中打了个突:“我师父和掌门师叔是本派最强的高手,眼神的厉害似乎还不及他。”但见俞莲舟眼中精光随即收敛,淡淡的道:“西华道兄如有什么高见,在下洗耳恭听。”西华子给他适才眼神这么一扫,心胆已寒,转头道:“师妹,你说怎么?难道高涛二人的事便此罢手不成?”卫四娘尚未回答,忽听得南边号角之声,呜呜不绝。昆仑派的一名弟子走到舱门口,说道:“崆峒派和峨嵋派的接应到了。”李天垣和封坛主、程坛主对望了一眼,脸上均是微微变色。西华子和卫四娘听说到了帮手,心中大喜。卫四娘道:“俞二侠,不如听听崆峒、峨嵋两派的高见。”俞莲舟道:“好!”张翠山却又多了一重心事,心想:“峨嵋派还不怎样,崆峒派却和大哥结有深仇。他伤过崆峒五老,夺了崆峒派的『七伤拳经』,他们自然要苦苦追寻他的下落。”殷素素跟他所想的相同,心想若不是无忌多口,事情便好辨得多,但想无忌从来不说谎话,对谢逊又情义深重,忽然听到义父死了,自是要大哭大叫,原也怪他不得,见他面颊上被自己打了一掌后留下肿起的红印,不禁怜惜起来,将他搂在怀里。无忌兀自不放心,将小嘴凑到母亲耳边,低声道:“妈,义父没有死啊,是不是?”殷素素也凑嘴到他耳边,轻轻道:“没有死。我骗他们的,这些都是恶人坏人,他们都想去害你义父。”无忌恍然大悟,自俞莲舟起,每个人都狠狠的瞪了一眼,心道:“原来你们都是恶人坏人,你们想害我义父。”谢无忌从这一天起,才起始踏入江湖,起始明白世间人心的阴毒。他伸手抚着脸颊,母亲所打的这一掌兀自隐隐生疼。他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这一掌虽是母亲打的,实则是为眼前这些恶人坏人所累。他自幼生长在父母和义父的慈爱卵翼之下,不懂得人间竟有心怀恶意的敌人,谢逊跟他说过成昆的故事,但那终是耳中听来,直到此时,才面对面他心目中的敌人。过了好一会功夫,崆峒和峨嵋两派各有六七人走进船舱,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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