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记(旧版)
姚清泉一刀杀死等等,全是诳骗无忌的巧妙机关,为了这戏要演得逼真,一掌击出,碰到墙上是石屑纷飞,遇到桌椅是坚木破碎,所以要武功精强的武烈亲自出马。只听武烈对朱九真笑道:“所以啊,这场戏还有得唱呢,你一路得跟那小鬼假装亲热,直至送了谢逊的性命为止。可千万别露出马脚。”
朱九真道:“爹,你须得答应我一件事。”朱长龄道:“什么?”朱九真道:“你叫我侍候这小鬼,这些日子来,吃的苦头可真不小。要到那冰火岛,时候还长着呢,不知道还要受多少罪。等你取到屠龙刀后,我可要这小鬼一刀杀死!”
张无忌听朱九真这么恶狠狠的说话,眼前一黑,几欲晕倒,隐隐约约听得朱长龄道:“咱们这般用巧计骗他,诱出金毛狮王的所在,说来已有些不该。这小子也不是坏人,咱们杀了谢逊,取得屠龙宝刀之后,将这小子双目刺瞎,留在冰火岛上,也就是了。”武烈赞道:“朱大哥就是心地仁善,不失侠义家风。”朱长龄叹道:“咱们这一步棋子,实在也是情非得已。武二弟,咱们出海之后,你们座船远远跟在我们后面,倘若太近,会惹起那小子的疑心,过份远了,又怕失了连络,这梢公舟师,可得费神物色才是。”武烈道:“是,朱大哥想得甚是周到。”
张无忌心中一片混乱:“我从没吐露自己身份,怎地会给他们瞧破?嗯,想是我全力和卫璧及朱武二女周旋之时,使出了武当心法和降龙十八掌中的功夫,朱伯伯见多识广,登时便识破了我的来历。”又道:“他知道我爹爹妈妈宁可自刎,也不吐露义父的所在,若是用强,决不能逼迫我泄露真相。于是假造图画、焚烧巨宅、再使苦肉计使我感动。他不须问我一句,却使我反求他带往冰火岛去。朱长龄啊朱长龄,你的奸计,可真是毒辣之至了。”
这时朱长龄和武烈兀自在商量东行的各种筹划。张无忌不敢再听,凝住气息,轻轻提脚,轻轻放下,每跨一步,要听得屋中并无动静,才敢再跨第二步。他知朱长龄、武烈两人武功强极,自己只要稍一不慎,踏断半条枝枯枝,立时便会给他们惊觉。这三十几步路,跨得其慢无比,直至离那小屋已在十余丈外,方才走得稍快。他慌不择路,只是向山坡上的林木深处走去,越攀越高,越走越快,到后来竟是发足狂奔,一个多时辰之中,不敢停下来喘一口气。他奔逃了半夜,到得天色明亮,只见自己处身在一个雪岭的丛林之内。他回头眺望,要瞧瞧朱长龄等是否追来,这么一望,不由得叫一声苦,只见一望无际的雪地之中,留着长长的一行足印。原来西域苦寒,这时虽然已是春天,但山岭间积雪未溶。他昨晚仓惶逃命,不敢在山谷和平地上逗留,竭力的攀登山岭,那知反而泄露了自己行藏。
便在此时,隐隐听得前面传来一阵狼嗥的声音,极是凄厉可怖,张无忌站在一块突出的悬崖之上,向前遥望,只见山谷中有七八条大灰狼仰起了头,向着他张牙舞爪的嗥叫。显是群狼腹饥,想要食之裹腹,只是和他站立之处隔着一条望不见底的万丈峡谷,无法过来。他回头再看,心中突的一跳,只见山坡上有五个黑影,慢慢向上移动。此时相隔尚远,似乎这五人走得不快,实则奔行如风,不用一个时辰,便能追到,那自是朱武两家一行人了。张无忌定了定神,打定了主意:“我宁可被饿狼分尸而食,也不能落入他们手中,苦受他们折磨。”想到自己对朱九真如此痴心敬重,那知她美艳绝伦的面貌之下,竟是藏着这样一副蛇蝎心肠,他又是惭愧,又是伤心,纵身便往密林中奔去。
树林中长草齐腰,虽然也有积雪,足迹却不易看得清楚。他奔了一阵,体中寒毒突然发作,双腿也已累得无法再动,便钻在一丛长草之中,从地下拾起一块尖角的石头,拿在手里,若是朱长龄等追到,发觉了自己藏身所在,那么便用尖石撞击太阳穴自杀。
他心意已决,灵台清明,回想这两个多月来,寄身朱家庄的种种经过,越想越是难受,心道:“少林寺的高僧害我,那也罢了。崆峒派、华山派、昆仑派这些人恩将仇报,我也不放在心上,可是我对真姊这般一片诚心,到头来才知内中真相原来如此——唉,唉,妈妈临死之时叮嘱我什么话?怎地我全然置之脑后?”
他的母亲素素临死时对他说的那几句话,清晰异常的在他耳边响了起来:“孩儿,你大了之后,要提防女人骗你,越是好看的女人,越会骗人。”张无忌热泪盈眶,眼前一片糢糊,心道:“妈妈跟我说这几句话之时,那柄匕首已插在她胸口。她忍着剧痛,如此叮嘱我,我却将她这几句血泪之言全不放在心上。若不是我会冲解穴道之法,鬼使神差的听到了朱长龄的阴谋,以他们布置的周密,我非将他们带到冰火岛上,害了义父的性命不可。”他心中一静,对朱长龄父女所作所为的含意,登时瞧得明明白白。朱长龄一料到他是张翠山的之子,便出手击毙群犬,掌击女儿,使得张无忌深信他是一位是非分明、仁义过人的侠士。至于将这些连绵数十里的华厦付之一炬,虽然有些可惜,但比之“武林至尊”的屠龙宝刀,却又是不值什么了。
张无忌又想:“我在岛上之时,每天都见义父抱着那柄刀儿呆呆出神,十年之中,始终参解不透刀中的秘密。可是这朱长龄机智过人,计谋之深,远远胜我义父。我义父想不出,宝刀若是到了朱长龄手中,他却多半能想得出——”这时猛听得脚步声响,朱长龄和武烈二人已找到了丛林之中。
武烈低声道:“那小子定是躲在林内,不会再逃往远处——”朱长龄急忙打断他的话题,说道:“唉,不知真儿说错了什么话,得罪了这位小兄弟。我真是担心,他小小年纪,若是在这大雪遍野的山岭中有甚失闪,我便是粉身碎骨,也对不起张恩公啊。”他这几句话说得忧心如捣,自责甚深,张无忌听在耳里,不由得毛骨悚然,暗想:“他心尚不死,还在想花言巧语的骗我。”只听得朱、武二人各持木杖,在长草丛中拍打,张无忌全身蜷缩,一动也不敢动,幸而那林中占地甚广,要每一处都拍打到,却是无法办到。不久卫璧和雪岭双姝也赶到了,五人在这丛林中搜索了半天,始终没找到张无忌,各人都感倦累,便石上坐下休息。其实五人所坐之处,和张无忌相隔不过两丈,只是林密草长,将无忌的身子掩蔽得极是严密。
朱长龄凝思片刻,突然大声喝道:“真儿,你到底怎地得罪了无忌兄弟,害得他三更半夜的不告而别?”朱九真一怔,朱长龄忙向她使个眼色。张无忌伏在草丛,却将这眼色瞧得清清楚楚。朱九真会意,便大声道:“我跟他开玩笑,点了他的穴道,不知怎样,这位小兄弟却当了真。”说着提高嗓子,纵声叫道:“无忌弟弟,无忌弟弟,你快出来,真姊跟你陪不是啦。”声音虽响,却仍是娇媚婉转,充满了诱惑之意。她叫了一会,见无动静,忽然哭了起来,说道:“爹,你别打我,别打我。我不是故意得罪无忌弟弟啊。”朱长龄大声怒喝,朱九真不住口的惨叫,似乎给父亲打得痛不可当。张无忌眼见他父女俩做戏,可是听着这声音,仍是心下恻然,暗道:“幸而我瞧见你们的神情,否则听了她如此尖声惨叫,明知于我不利,也要忍不住挺身而出。”
朱氏父女知道张无忌是藏身在这树林之内,一个怒骂,一个哀唤,声音越来越是凄厉,张无忌双手掩耳,那声音还是一阵阵传入耳中。他再也忍耐不住,把心一横,纵身跃出,叫道:“你们捣什么鬼,难道还骗倒我么?”朱长龄等五人齐声欢呼:“在这里了!”张无忌道:“真姊,你好!”穿林而北,发足狂奔。朱长龄和武烈便如两头大鸟般向他身后扑去。张无忌死志早决,更无犹疑,笔直向那万丈峡谷奔去,可是朱长龄的轻功胜他甚远,待他奔到峡谷边上,朱长龄已追到他的身后,伸手往他背心抓去。
张无忌只觉背心奇痛彻骨,朱长龄右手的五根手指已紧紧抓住他背脊,就在此时,他足底踏空,半个身子已在深渊之上。他左足跟着跨出,全身向前一扑。朱长龄万没料到他宁可投崖而死,也不愿落入他的手里,被他一带,跟着向前倾出。以他数十年的武功修为,若是立时放手反跃,自可保住性命,可是他知道只须五根手指一松,那“武林至尊”的屠龙刀,便永远再无到手的机会,这两个月来的苦心筹划、成为一片焦土的巨宅华厦,尽数随着这五根手指的一松而付诸东流。
当真是时迟那时快,他策一犹豫,张无忌下跌之势却是决不稍缓,朱长龄叫道:“不好!”反探左手来和自后驰到接应的武烈相握时,却是差了尺许。他抓着张无忌的右手兀自不肯放开,两人一齐自峭壁跌落,直摔向足底的万丈深渊,只听得武烈和朱九真等人的惊呼声自头顶传来,一霎间便听不到了,两人冲开弥漫谷中的云雾直向下坠。
朱长龄心知这一摔下去,自必变成肉泥,但他一生之中经历过不少风浪,临危不乱,只觉身旁风声虎虎,不住的向下摔落,却是仍未着地。这峡谷两边相距并不甚宽,偶尔见到峭壁上有树枝伸出,朱长龄左手去抓,但几次都是差数尺,没能抓到,最后一次是抓到了,可是他二人下跌的力道太强,那枝树枝吃不住力,喀喇一声,一根手臂粗的松枝登时折断。但就是这么缓得一缓,朱长龄身子已有借力之处,双足一绞,使招“乌龙绞柱”,牢牢的抱住那株松树,提起无忌,将他放在树上,唯恐他仍要跃下寻死,抓住他手臂不放。
张无忌见始终没能逃出他的掌握,灰心沮丧已极,恨恨的道:“朱伯伯,不论你如何折磨我,若要我带你去找我义父,那是一万个休想。”朱长龄翻转身子,在树枝上坐稳了,抬头一望,上面的峭壁相距极远极远,朱九真等人固然见不到,呼声也已听不到了,饶是他大胆厉害,想起适才的死里逃生,也自不禁心悸,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他定了定神,笑道:“小兄弟,你说什么?我一点儿也不懂,别胡思乱想。”张无忌道:“你的奸谋既被我识破,那是无用的了。便是逼着我带去冰火岛,我东南西北的乱指一通,大家一齐死在大海之中,你当我不敢么?”朱长龄心想这话倒是实情,眼前不能跟他破脸,总要着落在女儿身上,另图妙策。当下气凝丹田,纵声叫道:“咱们都好好儿的,放心好啦!”
这一声叫了上去,只震得山谷鸣响,“放心好啦——放心好啦——放心好啦——”朱长龄猛地里想起:“啊哟,不好!这雪山之中,可不能如此呼叫。”只见山壁上白雪滚滚而下,幸好这一带积雪不厚,并未造成雪崩,但朱长龄却也不敢再叫,一瞧四下的情势,向上攀援决不可能,脚下仍是深不见底,便算到了谷底,十九也无出路。唯一的法子是沿着山壁斜坡,慢慢爬行出去,于是向张无忌道:“小兄弟,你千万不可瞎起疑心,总而言之,我决计不会逼迫你去找谢大侠,若有此事,教我姓朱的万箭攒身,死无葬身之地。”
他立这个誓,并非虚言,实则他明知便是逼迫,也决计无用,只有诱得他心甘情厚的带去,才有指望。张无忌听他如此立誓,心下稍宽。朱长龄道:“咱们从这里慢慢爬出去,你不能再往下跳,知道么?”张无忌道:“你既不逼我,我何必自己寻死?”朱长龄点点头,取出短刀,剥下树皮,搓成了一条绳子,两端分别缚在自己和无忌腰里,两人沿着雪山斜坡,手脚着地,一步步向有阳光处爬去。
至于这般爬将出去,到底是步出生天,还是陷入绝境,朱长龄却也无法逆料,眼前之计,也只有走得一步算一步。那峭壁本就极陡,加上冻结的冰雪,更是滑溜无比,张无忌两度滑跌,都是朱长龄使力拉住,才不跌入下面的深谷。无忌心中并不感激,暗想:“你不过是想得屠龙宝刀,那里是真的好意救我了?”
两人爬了半天,手肘膝盖都已被坚冰割得鲜血淋漓,总算山坡已不如何陡峭,两人站起身来,一步步的向前挣扎而行,好容易转过了那堵屏风也似的大山石,朱长龄只叫得一声苦,不知高低。原来眼前茫茫云海,更无去路,却是置身在一个三面皆空,当真是死路一条。这大平台上白皑皑的都是冰雪,既无树木,更无野兽,那里有可吃的东西?
张无忌反而高兴,笑道:“朱伯伯,你花尽心机,却到了这个半天吊的石台上来。这会儿就有一把屠龙宝刀给你,你拿着它却又如何?”朱长龄叱道:“你别胡说八道!”盘膝坐下,吃了两口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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