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大漠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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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州对于国士热爱多年,近日好容易解除误会,情爱更深,再见国士吃成全拿话将住,转身诘问,面带娇嗔,越发怜爱,不忍使其难堪。无如答应成全在先,平生最重信义,况是同盟患难之交,闻言好生为难。方一迟疑,金国士面上已带愠色,冷笑道:
“果然。我和你虽也同盟至交,可惜身为女子,到底遭人轻视,一句不相干的话都不肯听,还说什么?”南州慌道:“话不是这么说。五妹之言有理,无如事前没有想到,答应八弟在先,我这人老实,也不怕诸位姊妹兄弟笑话。当初我和五妹订交在先,按理遇事必须商议,尊重五妹意思而行。但以八弟说话灵巧,如说不去,必有许多说话,因此为难。”还待往下说时,兰珠见南州满面窘状,接口笑道:“成八弟堂堂男子,又是兄弟,明知七哥早有成算,话已言明,只因天性滑稽,喜欢取笑,自己弟兄有何争执?看我薄面,谁都不要再提,此事全照方才所说而行。无论哪位兄弟姊妹有何不快,有我一人赔罪如何?”南州知道在座诸人全都信服李氏夫妇,巴不得借此打开僵局,首先赞好。
国士原是一时戏言,知道南州为人忠厚,见他窘状,好生不忍,乐得借此下台。成全本和南州至厚,笑道:“七嫂不必说了,三哥为人忠实长厚,便无七嫂之言,我也不会逼他。不过五姊、九妹老是成群结党,欺我一人,心中不服而已。”众人本是同盟至交,说过拉倒。
吃完夜饭,又说了一会,李琦、兰珠便起告辞。兰珠对灵筠说:“朱武出山访友未归,何必回家受人闲气?堡中空房甚多,还是到我家中暂住,畅聚几日的好。”灵筠事前原经商定,吃兰珠一拉,跟了就走。三人到内堡兰珠屋内,稍说片刻,兰珠早命二慧婢端来酒食瓜果,将人遣走,互相密谈。兰珠当着李琦,对灵筠道:“愚夫妇对你敬爱,亲逾骨肉,你所深知。他上次见你孤身一人前往穿云顶盗宝,几乎因此送命,人非木石,自然有点感动。但你二人心地光明,理应无话不说。何况此次逆谋早就暴露,要想转危为安,消弭此事,又非他不可。难得今夜无人在侧,莫若由筠姊详言经过,以便善为处置,免得稍有不合,误己误人。不知筠姊以为如何?”
灵筠凄然答道:“小妹命苦,幼遭孤露,寄养他家,年幼无知,受其欺骗。只因生性刚强好胜,明知所适非人,木已成舟,终想身已属他,只合自怨命苦。这多年来,为他受尽艰难,终想至诚感格。谁知他薄情负义,心志卑鄙。因见七哥与我亲近,当我小姑居处,痴情错爱,意欲借我笼络,于中取利,以致七哥几乎葬身万丈冰壑之中。他却乘我骗了七哥灵药、孤身涉险之际,乘隙与贱婢小翠苟合成好。由此受了狗男女的挟制,对我尽情欺侮。堡规一夫一妻,明知七哥已有贤妻,新婚恩爱,对我虽极爱护,始终发情止礼,从不私见,他偏受人蛊惑,血口喷人。今日为了那面宝镜被五姊借去,竟对我尽情辱骂。不说他勾引贱婢,自犯堡规,反倒说我受了七哥甘言诱惑,那面阳镜未借到手,反把自己拼命得来的一面阴镜私借与人,误他大事。少时若要查出九侠得胜是由于双镜合壁,便非要我命不可。如非贤贞姊姊得信赶来,已遭毒打。至于他那逆谋,以前并不深知,还是今天强索宝镜时,怒火头上露出口风。大意是武氏父子因恨兰妹拒婚受辱,小贼立志报复。于是逃往山外,拜一妖道为师,学了一些邪法,又和老贼九头狮子龙天化父子勾结一党。见九侠一去不归,以为必败,小贼意欲乘机强占铁堡,约定今日下手。他为钱希唐兄妹挟制,加上武凯之妹武凤,互相勾结,连同堡中好人,一共二十四个,约为内应,只等响箭一起,便即下手。他和钱希唐兄妹等十余叛党,奉命先往后堡行刺。因听九侠兄弟把穿云顶藏珍全得了来,段大哥一人留守,必非弱者,恐有法宝飞剑,不能抵敌,深知双镜合壁妙用,向我逼索。此时贼党原约申未之交举事,没想到提前赶来。总算是他命不该绝,否则宝镜如被取去,一听响箭,定必先攻内堡,逆谋全露,便是七哥以全力救他,众怒之下,恐也难逃活命了。”
李琦笑道:“此人真个糊涂,凭他那点本领,人又庸碌,除欺负筠妹以外,别无他长,也敢胆大妄为。慢说盗党不能得胜,算他侥幸成功,也无非做人奴隶,有甚好处?
筠妹既然不知详情,等我稍微盘算,无论如何也看筠妹分上,将事平息。不过这么一来,他必不能在此存身,筠妹也必随之而去,从此海角天涯,不知何日相见,令人难过,还在其次;最可虑是,此人丧心病狂,无可救药,又有小翠贱婢进谗谋害,筠妹难保不为所算,实令人放心不下。我为此事筹划了好几天,苦无善策,不知筠妹有什么高见么?”
灵筠见李琦词色诚恳,好似对于保存卫璧具有成竹,丝毫不以为意。只对自己钟情太深,惟恐会短离长,从此难再相见,心中惜别,万分难过。由不得也流下泪来。
兰珠见二人说完之后,相对黯然,灵筠固是满面泪容,神情凄苦,李琦素来不轻掉泪的人,虎目中也是泪花乱转,知道二人借别伤心,灵筠更多身世之感。只得强笑劝道:
“你二人不必伤心,人生遇合无常。不怕筠姊见怪,像卫壁那样凉薄无义之人,此行必无善果。筠姊这样好人,难道天道真个无知,孽缘无有尽时,似这样的丈夫,没有他就不能过么?听二师叔口气,好似将来我们三人还要常在一起,一同修炼,我想见面必不会远。本来那两面宝镜全是九宫塔上奇珍,不应带去。后来一想,此宝如照桓师兄所传,目前数十百里之内已能互相收发,再用上四十九日苦功,不论相隔多远,一经施为,便可收发如意。筠姊此后如遇危难,只把此镜飞回,我们立时得信,便可赶往应援;如要钱用,或者别的相助,也是一样。”
灵筠对于卫壁心虽鄙薄,终想木已成舟,身已属他,只有怨命,盼其日久感化。或是仗着双镜合壁之力,取来火窟中的灵药藏珍,服了灵丹,改变心情,回头向上,便是自己福气。自从穿云顶取宝回来,接连发现许多丧心病狂之处,虽然悲愤,仍是守定前念,并无他意。直到当天,卫壁向其凌辱,才伤心到极点。虽然未有二心,对于李琦夫妇,由不得增加了许多情感,对于兰珠,更是感激异常。一听二人对她如此关心,不禁凄然流泪道:“小妹心比天高,命如纸薄,夙孽纠缠,木已成舟,除却自认命苦外,只有托迹空门,了此余生,以修来世而已。他受好人蛊惑,逆谋反叛,本来不能免死,幸蒙七哥、兰妹仗义解救。我料此人决不知道好歹,今日他听贱婢之言,对我所说极为难堪。此去途中遇险,如仗贤夫妇之力赶来解救,不特好人更要捏造黑白,他就宠爱贱婢,定必借此对我侮辱,以博贱婢欢心,乘机借题,遗弃暗害,都不一定,身为怨鬼,何苦再被污名?小妹此行,心志已决!万一皇天见怜,他能回心归善,虽非佳偶,尚可忍痛,与共此生。否则,他将灵药藏珍得到以后,必不舍那一双宝镜交还原主。小妹因为他是我的丈夫,望好过切,遇事偏私,平日虽不免有违心之举,叫我辜恩负义,誓死不为。
但他那卑鄙凉薄,私心自利,小妹深知,事成之后,必为此事争执。到时他如能听我忠言,将此双镜遵照刘真人之命和五姊借镜还镜之约,将其归还,小妹对于这样薄幸情人,夫妻之情虽已名存实亡,为了许多顾忌,便随他苦熬一世,任其宠妾灭妻,情甘退让,决无话说。否则,既不忍对五姊负心背信,也不敢违背仙人之命,连他一起同受飞剑之诛,说不得,只好窃负而逃,仗着双镜妙用,带了逃走。我也不回此地,径直往穿云顶下,求见二位仙长,代收代还。如蒙恩怜,引进到别位女仙门下,自是万幸。否则,魔主波旬婆曾收小妹为记名弟子,曾说她与小妹缘分只此,不应收徒,只因一见钟爱,又经小妹再三苦求,才传了一点法术。别时又说:‘我虽爱你貌美温柔,但是道路不同,将来自有你的遇合,最好莫来寻我,以免误你美质。’真要无人收留,那也无法,何况她是我的救命恩师,虽未前往,心实未忘。我看恩师对我十分喜爱,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前往求她,必蒙允诺。她又赐我一道救命灵符,命我贴身收藏,不可妄动,目前越是亲厚的人,越不可使之知道。一经施为,无论相隔多远,当时便被一片魔光笼罩全身,飞往冷魂峪,与之相见。不过她太爱我,明知我不应在她门下,偏又心爱,如再相见,不经我求告,也必不舍。如若拜她为师,却又彼此有害。最好此符能够不用,便到危急之际,只要强忍苦熬,必有解救。我也全仗这一道保命灵符,才敢大胆放心,与薄幸人同往火窟,探险取宝。方才贤夫妇所说的盛情和平日相待恩义,只好来世报答了。”
李琦早经仙人指示机宜,知道灵筠与波旬婆还有一段因果。有那一道保命符,灵筠此行固极安全,但要惹出许多事来,又不便劝她不去。心想:“事已至此,好在火窟取宝,双方去的时间差不多,也许到时能够解化。”李琦心中不舍,又想不出一个法子,可使灵筠多留几日。心想:“事情一经议定,至多三日,灵筠便要起身。”心正寻思,兰珠笑道:“自与筠姊定交以来,像今日这样长夜之谈,尚是初次。人生最难得者知己,尤其是波折愈多,情分越厚,求之越难,得之更喜。况又会短离长,不久便是天各一方。
固然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皇天不负苦心人,终有苦尽甘回,相逢之日,毕竟良宵苦短,一刻千金。今夕只可谈风月,各说一点快心之事,希望将来,不恃慰情于无,也许人生遇合,瞬息百变,焉知今日愿约,不是他年息壤,何苦作那楚囚之位呢?”灵筠叹道:
“兰妹,我蒙你不弃,情胜同胞,许列雁行,连七嫂二字都不令我称谓,深情盛意,我岂不知。无如命生不辰,年幼无识,受人诱骗,铸错于先,今已无能挽回,空负贤夫妇一番高义。而又限于环境,不久分别,天各一方,难言之痛,我心成痗,纵令强笑为欢,有何意趣?”李琦慨然接口道:“人之相知,贵相知心。人世本属空幻,只要精神常在,永矢弗渝,相处何在形迹之间?愚兄幸得重返师门,筠妹将来也不是没有仙缘遇合,即便万不得已,投到波旬婆门下,虽非玄门正宗,毕竟是修道之士,终胜凡人。她虽是魔教,又与寻常左道不同。此去固不免遭遇艰危,并非永无相逢之日。所望宽怀自解,各以诚心毅力,互期将来,永为良友,时相过从。暂虽别离,比起人生朝露,韶光易逝,决意当前,只是一时,转眼之间,便成陈迹,岂不要强得多?何况天道福善祸淫,孽满自尽。彼时一任筠妹芳春常驻,绝迹飞行,独往独来,更无拘束,那还有什么顾忌?我们暂时惜别,难免魂消,如若想起未来,正是后望无穷,照说只有高兴,如何愁烦起来?”
灵筠深知李琦情热如火,近日相对矜持,全是勉强压制。虽听兰珠力言无他,堡规固是一夫一妻,便他本心也绝不愿厚负兰珠,有那意外希图。只是谷真人所说夙世情孽,尽管用尽方法,兢兢业业,想把自己抛开,无如伊人情影,自从初见,便印心头,不能磨灭。明知能以理智战胜,为了将来修为,一返师门,连兰珠也无异于名义夫妻,无论说哪一面,也不会有什么逻想,偏是情丝牢系,难于摆脱。本来相爱太深,又见意中人这等身世遭遇,由痴爱之中又起一种同情之想,激动侠肠。心想:“外人如此,尚虽忽置,何况生平所最爱之人。”再一想到彼此相爱以心,相见以诚,但得素心人与共晨夕,何必在于婚嫁?于是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