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大漠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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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兰珠常听金、张二女说:“人非草木,你丈夫对于灵筠那种痴情热爱,你不加紧防闲,反倒设法使其亲近,终非所宜。”兰珠力言丈夫光明磊落,对于灵筠,实是谷师叔所说夙世情孽,尽管爱护备至,并无丝毫他念。金、张二女终恐女方日久情生,男的再把握不住,即便兰珠对夫恩爱,容忍爱护,终非所宜。李琦性情刚毅,凡百无畏,万一惹出笑话,他是全堡属望的三军主帅,堡规又是一夫一妻,不容再娶。以前因听兰珠力言无事,还好一些。自随桓平一同练法以后,看出李琦对于灵筠固是无限深情,处处流露,便灵筠也似有些感动,迥异从前,本就有些怀疑。当夜又见兰珠约灵筠下榻夜话,连每日应有的消夜也都不到,不禁生疑。但恐李琦不快,事前假说少时也许来做不速之客。背后商量,到时先往窥探,相机行事,如无变故,便自退出。
兰珠虽早防到二女要来窥探,深知丈夫决无他念,未以为意。算计二女必在客馆消夜散后前来,谁知三人刚一起身,二女假装兰珠约其同往消夜,一半窥探,并代三人掩盖,已然早到。兰珠因想李琦、灵筠心虽无他,当此远别在即,必有几句话说,故意闪开。哪知刚到后房,便被二女拦住,责以大义。兰珠不愤,和二女打赌:男女双方,只要有一人言行失检,便罚酒一大坛。二女以为灵筠既肯深夜来此,当此离筵初启、黯然魂消之际,即使双方发情止礼,也必有些话说。何况女子性情,多半难测,峻拒虽坚,只要对方不肯灰心,一旦水到渠成,往往急转直下,出人意外。虽知兰珠向无虚言,口气那等坚定,料无差错。但是打赌在先,话已说僵,于是由关心变为取笑,只要男女双方说上两句亲密的话,立时便可算赢。为防灵筠看出,不好意思,事前并还约定:到时各用暗号,不便明言。兰珠气二人不过,冷笑道:“五姊、九妹不必过虑,休说七哥性情古怪,心地光明,不是常情所能揣度,便灵筠姊姊,也是心同冰玉,不染纤尘。只要你们发现他二人有什过处,任凭取笑,七哥也许脸老,我代筠姊害羞如何?”三人把话说完,二女一边一个,拉着兰珠,由后房轻悄悄往前窗绕去,一连窥探了好些时。见里面两人一个低头炒菜,一言未发;一个虽是柳眉深锁,面带愁容,不特没有开口,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秀目,始终望着火炉出神。看似各有心事,神情均颇庄重,丝毫不像情人叙别之状。再看兰珠,望着二女,不住好笑,仿佛得意非常。虽料输定,心仍不服。后来又待了一会,直到李琦把菜炒完,快端进屋,张婉首先忍耐不住,一面出声发话,随同走进。
兰珠人最直肠,当众说完前事,笑对李琦道:“你们看筠姊只有高兴不是?我去取那一坛酒来,非罚她二位吃光不可。”国士笑说:“就算我二人是输家,七弟把话说错,自己已认罚,莫非被你一赖,就完了么?”兰珠笑道:“亏你还是姊姊呢。筠姊身世何等可怜,就说你二位是好意,我已那等说法,你们还要看个明白。固然你是有心想罚我多吃几杯,只要内有一人开口,便和我狡赖,并非信谁不过,到底失礼。乖乖认罚,还好一些,否则我挑拨筠姊,向你二人间罪,恐怕这坛酒还不够罚呢。”二女明白兰珠一味苦帮灵筠,又因自己关怀过切,忘了此事迹近窥人阴私,灵筠本是至交姊妹,虽然因此表明心迹,心终难免不快,故意这等说法。张婉接口说道:“七嫂帮了丈夫,还装好人。我们如信不过七哥,筠姊,慢说不会来,就来也不会先对你说。难道要去做贼以前,还先通知事主不成?我们一盟九人,对于七哥本最亲热,再有你这一位贤慧的七嫂,无形中加了许多情分。筠姊温柔美貌,又是谁见都爱。自从穿云顶归来,与七哥成了忘形之交,于是连我二人也带上,几乎无话不谈,事情又都知道,今夜偏把我们撇开。不这样做一下,我二人无故见外,固是有气,也显不出双方的心迹。筠姊信你挑拨才怪呢。
你不说七哥说话气人,恐他受罚,故意如此说法,我们偏不上当。只要七哥言而有信,大家认罚,彼此对吃,便加十坛,也无话说。”
李琦从旁笑道:“大家不必争执,听我一言。自来别远会稀,好景不常。知己相对,正好小饮清谈,遣此良夜,打赌作什?那坛百花酒,连老堡主和王二哥那么高的量,也吃不满二斤,一坛整酒,还不把人醉死?我想这顿罚酒,暂且记上,先吃点菜,小饮如何?”张婉道:“七哥倒说得好,我们记罚算输,你呢?”李琦笑道:“再不吃,菜都快凉了。谁都不输,算我输,罚我三杯如何?”兰珠方要发活,见李琦暗使眼色,改口笑问:“五姊、九妹,这总该得意了吧?”国士笑道:“兰妹不必说反话。我二人表面虽输,心决不输,所以不肯认账,今夜索性脸老到底。七哥往常输酒,我还代饮,今夜这三杯是他自己说的,有无人代,我们不管,反正少一杯也不行,至多兰妹说我们不讲理。反正你是主人,便吃点亏,也不冤枉,何况彼此都是心愿呢。”李琦听她语带双关,兰珠无妨,恐灵筠多心,朝张婉瞅了一眼。张婉故作未见,只把三人面前酒杯一齐斟满,笑说:“七哥请用罚酒。”目光却望着兰珠、灵筠,微笑不语。
兰珠知张婉乃李琦表妹,亲逾骨肉,最是关心,知他酒量有限,但又不能不罚。既想别人代饮,又想借此查看灵筠神情。方觉她做得太明显,灵筠决不当众代饮,想把三杯酒并在一起,再打主意。虽知灵筠本在听众说笑,沉吟不语,忽然面容微变,瓤犀微露,口角上带出一丝笑意,跟着把面前酒杯端起,笑道:“七哥方才吃炝虾,饮了几杯急酒。自来酒落愁肠,最易醉人。九妹又想罚人,又在暗中维护。愚姊仰体尊意,和兰妹分别代饮一杯就是。”说罢,一饮而尽。兰珠、李琦也忙举杯同饮。国士见李琦脸红,笑道:“七弟平日不饮急酒,慢点何妨?”张婉笑道:“如不同时干杯,怎显得夫妇情重,良友情深?”兰珠见她话更露骨,忙笑道:“九妹最是狡狯,你和五姊还不是都帮七哥?否则方才五姊不会说许人代饮的话,你也不会那么斟酒了。自来赶人不上一百步,得了便宜还要卖乖,早晚当上主人,看我如何报复吧。”灵筠笑道:“人生本是一场幻梦,由她口头争胜,我自心有主宰,多言何益?放着现成好菜不吃,岂不辜负主人盛意?”兰珠见灵筠忽然改了态度,愁容尽扫,谈笑风生,对于李琦也比以前亲切得多。
知其伤心过度,心有主见,表面较前亲热,实则是想借此两三日聚首,特假词色,强为欢笑,以报丈夫对她痴情。只一分手,从此鸿飞冥冥,更不再作相逢之念。
兰珠正在暗怪二女多事,国士突道:“给我们留的虾呢?莫非罚了你们三人一杯酒,七嫂生气,就不请客了么?”李琦先已离座外出,正端了一碗活虾由外走进。兰珠笑答:
“你端虾来正好,五姊在说便宜话呢。”张婉笑道:“这是七哥的意思,我不承情。”
随说,随去揭盖。那只虾鲜活肥大多力,盖子一开,当时蹦了一桌。内有一只,正蹦在张婉脸上,引得众人哈哈大笑。兰珠笑说:“报应,九妹生长南方,怎连活炝虾也未见过?”张婉气道:“还不是七嫂闹的,一时疏忽,把脸都扎痛了。”
随听一人在外接口道:“我也送你们一只活虾,这个老实,比你们那虾大得多。”
随听叭的一声,由门外走进一人,正是成全。再看外屋,绑着一人,刚倒地上。灵筠坐处斜对房门,见成全所擒那人好似眼熟,偏头仔细一看,不禁又愧又急,疾喊:“七哥、兰妹救我,请八哥手下留情。”话未说完,人已纵起,往外屋扑去。成全正立门前,闪身让过,冷笑道:“不是手下留情,还不会送到这里来呢。”众人俱都惊奇,已料知所擒是谁。李琦夫妇首先跟踪赶出,低头一看,果是卫璧,被成全点了哑穴,真和虾米一样,绑倒地上。灵筠见卫璧背插钢刀,腰带暗器,并还是前半日曾与自己看过的毒药飞篁弩,说是小贼武凯所赠,一发五枝,见血封喉。料来后堡行刺,被成全捉住。本来只剩两三天便可全身远去,经此上来,罪状越发明显。急得惊魂都颤,又恐被人知道,更难挽回,还不敢哭。万分情急之下,回手一把拉住李琦肩膀,颤声说道:“七哥,你看怎好?”李琦见她眼含痛泪,花容失色,万分怜惜,暗中把头微点,哈哈笑道:“本约卫兄来此夜饮,想是走错了路,以致误会。此事大家难怪,快些请起,先饮一杯压惊酒吧。”随说,伸手一捏,先把绑绳捏断。跟手一拍,解了哑穴。谁知卫璧胆小如鼠,这次原受小翠挟制,同党威逼而来,被擒时知道逆谋败露,按着堡规,万无生理,又受了一点伤,连痛带害怕,神志已昏,竟爬不起来。灵筠又惶急,又惭愧,又不能不管,只得抢上前去,连扶带抱,扶了起来。李琦强笑说道:“有劳筠妹把人扶将进去,我和八弟说两句话就来。”随呼八弟。成全应声走出,面有怒容。
灵筠见同桌三人,除兰珠还在敷衍,金、张二女侠只望着自己,摇头叹息,对于卫璧连正眼也未看他一下。丈夫无良,又不争气,悲愤之余,更恐事闹太大,李琦无法挽回。又见卫璧面如死灰、垂头丧气之状,越发心惊。事已至此,无法埋怨,只得强自镇定,侧身偷听外屋,李、成二人先似争论了几句,李琦又向成全说好话,也未听真。微闻成全怒道:“就是此贼沾了裙带的光,还有一个主谋女贼,莫非也饶了不成?”灵筠偷觑卫璧也在偷听,闻言心更惶急,向着自己暗使眼色,又用脚在桌底连踢了几下。知道所擒女贼必是小翠,到此地步,还想令自己代为求情。越想越伤心,低声冷笑道:
“你还不知怎么样呢。”卫璧偷觑兰珠,好似听出外屋口音不妙,首先赶出。金。张二女侠冷笑一声,跟踪出去。半晌未见三人走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