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女 作者:叶知萦(潇湘2012.8.7完结)





  这名温雅沉静,名叫杜鹃的女子,满身是传统时代的印记。居然比自己远在现代的亲人更懂得她的追求。她与她,认识不到一时辰,交谈不过寥寥数句。她却是第一个明了自己心意的人。这一番的明懂,岂是一般的投缘可以解释。杜鹃理解通透自己零乱的表达,来自她本身埋藏深厚的知识底蕴。她不是普通的宫女!有着如此美丽名字和气质的女子,怎么可能是默默无闻的宫女?她平静的眼眸,乍一看去,普通平常;仔细探寻,却发觉这平常普通的静,正是她蕴敛沉淀的慧气。如此灵慧的女子,跟随在她身边的人想必很享受吧。
  季语纾静静看了杜鹃好一会,心中慕仰之情顿生——如果可以,真愿杜鹃是她常伴身边的好友。她轻轻吸了口气,似乎想将杜鹃周边的气息引到身边,偷偷将杜鹃的特别印刻心头。
  感觉季语纾沉默的探视,杜鹃朝着她温和大方的一笑,手指不时轻轻抚摸着护住的锦盒,手心却紧紧贴着锦盒,似在借着手心的靠近,用心感受至宝的亲切。
  “此物虽是宫中宝物,然而真正识得它珍贵所在的想必无人。自古帝王收囊的珍宝数不胜数,常常略扫一眼,喜爱一时,就随手丢弃一旁,忘记精光。此物既是你娘亲遗物,你是真正的主人。自当还赠与你。”
  将杜鹃细微的动作收入眼底,感受到她对锦盒内的宝贝无比珍爱,季语纾示好般的说道,仿佛这花灯是她所有之物,可以随她任意支配。
  杜鹃看着季语纾,眼里漾出了疑惑。她有点像青青,但又截然不同。同样喜欢我行我素,青青无赖,让人摇头无奈,可爱可恨;季语虽有一丝丝无赖,却让人无从抓住证据。无论何事,都理所当然,坦然直接,让人无从指责,甚至令人情不自禁俯首应和。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气质,即便是人人公认的错举,若让她做来,众人必会觉得她没错;是指点她的人错了。
  “不,这是宫中之物。未得同意,杜鹃不能随便拿走。”
  怔然一愣,怕自己真的着迷的点头致谢。杜鹃恍然抬头拒绝。手心不舍的贴住锦盒,理智却提醒她贪爱不得。
  “宫中,少漏一两件宝物,无人留意。或许今日我们不拿走;他日自有贪念宫人盗走变卖。那时,花灯又将流失。”季语纾以理诱惑,知道杜鹃的理念束缚了她的判断。想扰乱她的礼束,引她凭感性做出决定。
  杜鹃低头细看着怀中的锦盒,捧护的手微微收紧了一下,生怕花灯真的会再度流失。挣扎在眼中闪动,然而最终还是闪烁不定。作罢的将矛盾压下,默不作声的将锦盒托护在膝盖上。手轻轻将锦盒的小扣错开,微微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眼睛追着手指的动作。
  “呀!”季语纾突然皱眉呼叫一声,双手同时按住杜鹃即将掀开的锦盒。
  
  




☆、098 盗灯(2)

  “有人要来了。怕你有麻烦,锦盒我先拿走。”季语纾一把抓住锦盒,躬身就要站起。谁知就在她半弯腰之际,杜鹃紧紧拉住她手握锦盒的手。
  “季语,锦盒留下。我想看看。”她眼睛里漾着急切的恳求。
  “可是——”季语纾想争辩,但脚步声连杜鹃都警觉的朝人来处看了看。快速思量一下,随即松手。
  “好吧。我相信你会让自己无恙。后会有期,杜鹃。”
  说完,轻盈快速的没入树林深处,瞬间消失无影。杜鹃握紧盒子,像季语纾一开始那样,用长长的衣袖掩盖着。在眼角看见来人时,迅速站起,躬身低头迎候着。
  “喝!又是你?!还不舍得走吗?”蓝玉尖刻的声音穿耳而来,杜鹃轻轻眨下眉尖的敏感,神色温和的问候:
  “蓝姑娘。”蓝玉的呼喝让她不禁想起宁心殿上那个斥责她离开的人,心中涩意隐动——多日不见,他还好吗?
  “你袖下藏的,可是水澜阁内收藏的宝物?”
  才下眉头的怀疑,转瞬成了眼前的警惕。蓝玉骤然一句质问令杜鹃惊愕,握紧盒柄的手收了收。当真想不到,小心藏掩之前,还是很不幸的让人远远看见——水澜阁的锦盒独特,蓝玉在远处一眼认出并不奇怪。那是娘亲亲制的花灯,她苦苦寻觅多年,她还未来得及再看一眼。若是蓝玉要求收回,她断是舍不得。只是,自己能理直气壮的护住不放吗?灯本是季语偷来,她早已失了辩护的立场。
  “蓝姑娘,冬雪所拿,是我娘亲所制花灯。陛下曾许诺,会尽力帮冬雪找回这盏花灯。冬雪明日便拿着花灯去求陛下赏赐。”
  情急下,杜鹃记得许久之前殷帝在承平殿上信口的承诺。因不舍得就这么交出锦盒,杜鹃明知此言听来恼人,还是不假思索的说出。季语的盗理,她听来合理,却不代表会以行动附和。毕竟在杜鹃十几年的教养中,爹爹教给她做人要光明磊落,如此盗为,她过不了心中底线。方才决定从季语手中收下锦盒那一刻,杜鹃就打算找机会去向殷帝说明,直接征求他的许可。虽然她与殷帝关系闹僵,但涉及娘亲的花灯,再为难再尴尬,她也会去求见那个放言永远不想再见她的殷帝。
  “放肆!你不过小小宫人,无功无禄,竟敢主动向陛下讨赏?!你可知有罪?!”
  蓝玉突然出声呵责杜鹃一句。向来,指责杜鹃,蓝玉的语气面色皆是毫不客气,严苛冷厉。
  “蓝姑娘,冬雪虽是主动讨赏,却是依凭陛下曾经的诺言。若陛下不曾许诺,冬雪断不敢贸然请讨。”
  心急求宝,杜鹃的语气,少了往日的温静,多了一分不顾一切的搏求。只要能保住娘亲的花灯,不论是谁,她都敢顶撞。即使明知这般说来,更添了理由让蓝玉刁难斥责,但若一番斥责能化去一场后果严重的危难,杜鹃甘愿承受。
  “大胆!竟还狡言争辩!”
  蓝玉生气的扬起手,想一掌扇下。伸张的五指就要刮下,身后却有人及时阻止。
  “蓝姑娘,锦盒一事,是公子授意,吩咐冬雪拿了东西立即去日月殿。公子说,万一有罪,请到日月殿,他将亲自解释缘由。”
  夏荷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淡淡的岔开蓝玉的刁难。夏荷是独孤铭最得力的女使,平日已让蓝玉嫉妒。听她这么说,蓝玉更是恼怒:
  “夏荷,你想维护十冬雪?”
  “夏荷只是替公子传话,并无私心。”夏荷答得直接,毫无掩饰忌惮之色。自然也招起了蓝玉的恼恨:
  “凡有错之人都受包庇,宫中各人岂不目中无规矩,越加肆无忌惮?夏荷,就是你们公子的善意关照,底下的人目无王法,连偷盗之事都敢为!”
  “公子入住日月殿时,湘神女已有令:日月殿女使若有错,任由公子处置,他人不得插手。蓝姑娘若想刁难人,还是移驾到日月殿问明公子再作论断吧。”夏荷不畏惧的说明。
  “夏荷,若是让我晓得,你私自借用独孤铭的名义帮她脱难,我必不轻饶。”
  虽然夏荷搬出了一番实在的提醒,让蓝玉失了计较的权利。不甘心的收敛,临末,她威胁一句。
  “蓝姑娘责人当有凭证。夏荷确是奉公子之意前来找冬雪。”
  夏荷神色不变的回驳了蓝玉的威胁,大方坦然的语气让存心刁难的人无可奈何,最后带着怀疑悻悻离开。
  “冬雪,你向来谨慎小心,今日怎会被她抓住了把柄?”
  瞧见蓝玉走远后,夏荷投来微微怨责的目光,对杜鹃袖中的锦盒只字未提,却隐隐透露出不解。
  “夏荷,锦盒里的花灯,是我娘亲临走前倾尽心意为我爹爹制作。当年事故太多,花灯被我大意遗失,寻觅多年,今日才终于找到。因心急查看,才不问自取。确认之后,我便向老太后或陛下请求赏赐。”
  杜鹃本就有一颗善感通透的心,夏荷的疑惑与体贴,她怎会不知。因此,没有任何隐瞒,杜鹃如实承认自己偷灯。
  
  




☆、099 唯祸不乱(1)

  “据我所知,水澜阁里但凡装进锦盒的珍宝,明日一早就会送出宫门。”
  杜鹃的说辞,并未以此挑起夏荷的惊愕与怀疑。冬雪偷灯?夏荷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她所认识的冬雪,即使陷入麻烦重重的困惑中,她也会选择坦荡勇敢的面对挑战,不可能为了一盏感情深厚的灯偷偷下手。听来这番坦白的承认,夏荷反而很认真的提醒,将自己所知的尽数告知。
  “送去哪里?!”
  杜鹃讶然,情不自禁的收紧了手中的锦盒,生怕一时轻忽,手中珍贵的宝贝便脱手消失。
  “不知道。如今情势,送走的珍宝无处可藏,或许是朝秦贡品吧。”
  夏荷淡淡一句,惊得杜鹃眉头紧皱。终于听清了夏荷的意思,杜鹃瞬时心中希冀落空,如坠落无底深洞,找不到支撑的点。
  “夏荷,我——”
  朝秦贡品,当中厉害,就算无人提醒,杜鹃还是晓得——当日那件飞鸟护日的神器,最后不是一样被送走了吗?心中又急又不舍,袖下的手忍不住再次收了收。寻了多年的灯好不容易找到,此刻却要即时放回原位,真的舍不得,但理智的她更知道不能什么也不顾。稍稍挣扎后,杜鹃坚定的将锦盒塞给夏荷,等对方抓稳后,毅然放手。松手后,她的目光不受诱惑的看着夏荷,诚诚的拜托:
  “夏荷,能这般清楚,想必你与库司交情不浅。花灯,烦你设法先送回去。”
  这本是季语偷来赠她,水澜阁重地,守卫森严。更逢此番贡品事件,来往人员多了,将花灯悄无声息放回原处,根本不可能。惟有拜托经手此事的人。夏荷一向办事得力,是独孤铭信赖的助手。因此,杜鹃不加细问就出声拜托。
  “这是你娘亲的灯,你舍得就此放弃?”夏荷吃惊,意想不到她会这般舍得放手。
  “我很不舍得。但此刻,若被人发现灯不见了,届时怕是我不得不放弃了。”杜鹃淡然一笑,连眉间隐露的不舍都笑散了。
  “冬雪,陛下连飞鸟护日那般珍贵的国宝都忍痛送出,你有把握改变陛下意愿留住这盏灯吗?何况陛下现在对你——抑或你是打算找老太后出面?自从月宴过后,老太后对你冷淡了许多。不如去找公子,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帮你留住这盏灯。”
  即使杜鹃未将打算说明,与她相处日久,夏荷隐隐猜到她这般毅然的意图。意有所指的给杜鹃建议,一时不察真意的杜鹃淡淡的拒绝。
  “夏荷,不必劳烦他人。朝贡之品,不得更换。当中利弊,你我都清楚。这是我娘的灯,我知道它的去处便好。你快将灯送回吧,我自会想办法。”她的事,自己解决,就算真需要人帮忙,也不能麻烦独孤铭。
  “好吧。我这就替你送回去。对了,有个叫十里安的人在西门托人传话,说是要找十冬雪。”
  忽然记起来意,夏荷忙将话传达,最后有点好奇的问了一句:“那是你兄长吗?”
  “不是。我知道了,这便去。夏荷,花灯,麻烦你了。”
  杜鹃简单的答应,郑重拜托过夏荷,便转身往西门走去——十里安来得正好,她正愁没人传信出去。娘亲的灯,青青会有办法的。
  ……
  会过了十里安,杜鹃重新回到树林里,一个人靠坐在一棵大树底下。随手捡来一根树枝,随意在泥沙地上写画起来。每次想写字画画,她就一个人来这里,静静的用树枝满足自己的兴致。虽然没有浓厚的墨彩,没有白绢的衬托,但能写,她便不计较。
  轻描淡写的勾画几笔,地面上神奇的现出一寓意深藏的画境。风景恬淡,人气和乐,所画之景物,宛若心中早有轮廓,下笔即成。
  画的一边,整齐的写着几行字,那是青青悄悄写给自己的话。
  打从用一包药一封信将她和殷帝的关系彻底破坏后,青青无意听见杜鹃向独孤铭请教巫术的玄奥。追问半天,得知杜鹃意图后,贪玩成性的人大概意识到事情的好玩,便赖缠着要揽下传递计策的任务。一等杜鹃计成,便记下她的话,出城传递消息。
  一个时辰前,十里安带来了满满一箱东西,是青青常年收集的宝贝,说是她前几日回家时吩咐带来。青青的纸条,就悄悄的夹在当中。
  十里安虽是青青兄长,却从不知眼前的人便是妹妹自小玩伴的好友杜鹃。以为杜鹃是青青在宫里要好的朋友,所以毫无忌惮的说起了进宫找妹妹的目的。
  据说巴国丹砂商李云观曾与青青有过数日交情,十分欣赏倾慕青青。听说青青早已许诺嫁与他,并约好日期提亲。但是,李云观察觉到蜀地将乱,爱惜青青安危,专门提前来娶亲。
  据十里安说,青青昨日曾回去十里街拿什么东西,走时被十里安拉住告知李云观求亲一事。当时青青急着离开,无暇理会,匆忙写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