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殇·后宫





  隆琪的眼里忽然涌出了滚烫的泪水,打在我冰凉的手背上,一阵钻心的疼痛。原来,他一直爱着的人是我……怎么会这样? 
  我的眼泪落在了隆琪苍白的脸上,他吃力地问道:“丹儿,你的眼泪是为我落下的吗?”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他终于含着笑容缓缓闭上了眼睛。 
  “你还王爷的命来!”身后传来了朱嬷嬷撕心裂肺的喊声。我回头的刹那只见朱嬷嬷举着匕首朝隆仁奔了过来。还未回神,白妍澈便扑了上来挡住了隆仁,匕首从她单薄的肩上穿了过去。 
  白将军从人群里一跃而出,一掌将朱嬷嬷打飞了出去。朱嬷嬷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她回头望了望我又望了望隆仁,然后鲜血便从她的嘴里喷了出来。她居然咬舌自尽了。 
  隆仁一下子将白妍澈抱了起来:“太医快……快同朕进屋里救白昭仪,你们一定要救活她!” 
  太医们跟着隆仁进了梅妃的寝屋。我的头一阵眩晕,素儿不知什么时候被解开了绳索,她从身后扶住我低声唤道:“才人,你怎样了?毒性又发作了吗?奴婢喊皇上去。” 
  我一把拉住了素儿:“不要。你先扶我回语花堂……白昭仪现在很危险,太医都在救她,我们别惊动皇上。我撑得住。” 
  妍澈,你居然可以为了隆仁不顾自己的性命。我应该为隆仁有了这样一个深爱他的昭仪而欣慰的不是吗?可是为什么在隆仁抱起你的刹那,我的心底这样疼痛? 
  “才人,你……”素儿的眼圈红了,她轻轻地将我扶了起来,同我一同走出了浣月宫。 
  晌午的太阳照在我的身上,我的身体却如地上的积雪一般冰冷。额上的汗水一颗颗地砸在雪地上,渗进雪里。 
  这威严肃穆雕梁画栋的皇宫此刻开始在我的眼里逐渐模糊,它在清晨有些苍白的晨光里渐渐升腾出一股让人心酸的雾气。 
  我的脚步渐渐开始凌乱,终于倒在了冰凉彻骨的雪地里。耳边传来了素儿哽咽的叫声……           
太后的忏悔(上)   
  我在熟悉的檀香里费力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莞太后略显担忧的脸开始渐渐清晰。 
  我挪了挪身子想从床上坐起。环顾四周,依然没有隆仁的身影。他还在浣月宫吧,不知道妍澈怎样了。 
  莞太后见我醒来便低声说道:“妍澈还没醒来,只怕还有性命之忧,皇上和太医此刻都还在浣月宫。刚刚我回坤祥宫的时候见你倒在雪地里,便叫内监将你抬了回来。” 
  我正欲起身行礼,却发现全身没有一丝力气,只好开口低声说道:“谢太后……” 
  “你好好躺着,现在就别在意那些没用的礼仪规矩了。哀家知道你的心意就成了。”莞太后朝我微微笑道。 
  如今她的脸上已经全然没有了以前的威严与那些让人胆战心惊的笑容。我第一次这样近地面对着她。她老了许多,脸上开始爬上了深浅不一的皱纹。但此刻看起来却是那般的慈祥和蔼。这才是我心中梦里的太后。眼泪悄悄滑了下来。 
  “傻丫头,好好地哭什么?赵太医已经来看过你了,你中了毒自己知道吗?”她轻声地问着我。 
  我看着她低声说道:“嗯,我是中了朱嬷嬷的寒石散和冷寒香。它们单用都不会有什么毒性,可是一旦在体内混合就会产生一种不易解开的寒毒。” 
  “没想到哀家数十年前的一念之差居然造下了这么大的罪孽。真是罪孽啊。”莞太后痛苦地摇着头叹道。 
  “太后不必如此,只要你诚心忏悔,佛祖会宽恕的。”一个柔和的声音滑入耳中。接着我闻到了那股十分熟悉的曾经在隆仁和梁越身上出现过的香味。 
  我吃力地抬起头望见了一双与隆仁十分相似的眼睛。她虽然穿着尼服,可是却蓄着满头乌黑的长发,应该只是带发修行。此刻她的脸上透着一抹不易觉察的欣喜之情。也许是因为隆仁的化险为安吧。 
  我心里深知这是隆仁的生母,但却不知该如何称呼便愣愣地看着她。 
  莞太后望了我一眼说道:“想必你也知道了,她是皇上的生母,先帝的如妃,也是哀家的表妹。” 
  “臣妾拜见……” 
  我正要在床上行礼,如妃一把按住了我:“如今你身上的毒尚未清除,身子又虚,就别在意这些繁琐的礼仪了。以后我们相处的机会还多得很呢。” 
  说罢,她便捏着手中光润的佛珠转身轻轻踏出了房门。我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忽然觉得今后自己的生活也许会和她开始挂上千丝万缕的联系,毕竟她是隆仁亲生的母亲,是我真正的婆婆。我虽然不知道今日的早朝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可以肯定的是这位如妃的身份一定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回头看着莞太后问道:“太后,臣妾求您告诉臣妾一句真话。当年臣妾出生之时,天象异常,莫非这个天象真的和皇上相克?” 
  莞太后望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你父亲带着你隐匿山野,原来就是为了哀家当年的一句话。他曾经是我朝的开国元老,哀家真的亏对于他。其实当年的天象却是有一个说法,但却不是与皇帝相克。” 
  “那是什么?”我从床上坐了起来急声问道。 
  “当年,哀家为了铲除梅妃同先皇那边的势力,便借用了这个天机。那时,皇上还小,身子又弱,先皇和梅妃那派日夜想着要将皇上赶下皇位,让鲁阳王继位。当时,太史院的卿家们看到异象来向我通报,说那个时辰出生的女子将来会和皇帝有着千丝万缕的影响,但是好是坏却无法算出。哀家当时听了太史院卿家们的话顿时有了一个可以为皇上铲除异己的计谋。于是便通告天下说那个时辰在京城出生的孩子会与皇上相生相克,所以派了御林军搜查全城。借助这个计谋,哀家查出了许多试图谋反的大臣,为皇上除去了许多异己。这才有了皇上如今如此稳固的皇位。只是哀家没有想到,当年的一个计谋影响了这么多的人。”莞太后的脸上满是忏悔,“丹儿,你与皇上究竟是良缘还是孽缘也许是个不可泄漏的天机。当年太史院没有一个卿家算得出来。这件事也就那么搁着了。但哀家想,真心为皇上好的人是不会为皇上带去灾难的。你可明白?” 
  我的心里顿时波涛起伏。我没有想到原来爹爹隐居多年所躲避的灾祸原来只是别人的一个铲除异己的工具。可是在如此险恶得形同战场的宫廷,也许这样才是活下去的方式吧。 
  隆仁,为何我们会生存在这样一个地方呢?           
太后的忏悔(下)   
  莞太后轻轻叹息的声音在耳边拂过,我忽然开始同情起这个曾经叱咤宫廷的女人。     
  我轻声问道:“太后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她抬头望了我一眼,脸上浮上了浅浅的哀伤:“哀家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皇上已经越发成熟了,如今又认回了生母。韵儿又走了,哀家如今也就想每日参参佛理,多颂些经文,好好反思一下自己曾经做过的错事。人生苦短。哀家曾经为了一些虚名伤害了许多人,连韵儿也因为哀家而……”     
  说话间,莞太后的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不说这些让人心酸的话了。也许韵儿走了,对她而言反倒是一种解脱。你中的毒不浅,哀家已经吩咐赵太医好好替你诊治了。你自己要多保重身子,将来还要替皇室延续血脉呢。”     
  我心里像被莞太后的话扯开了一丝细细的裂口,隆仁抱起妍澈时那焦急的表情在眼中渐渐清晰起来。     
  隆仁,你现在如何了?妍澈又如何了呢?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莞太后起身回坤祥宫。她走了几步回头对我说道:“以后若是无事可以多来坤祥宫陪陪哀家。”     
  我跪在床上望着莞太后轻轻地点了点头:“太后慢走。”     
  这时,素儿端着一碗墨色的药汁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屋里弥漫了浓重的药味,我微微蹙起了眉头。     
  素儿笑着说道:“才人,赵太医说了,这药虽然又苦又臭,可是对寒石散和冷寒香的毒很有作用。你要听太医的话,好好喝药,把身子养回来,要不皇上来了看见你这么虚弱又该心疼了。”     
  隆仁消瘦了许多的脸浮上心头,他悲痛的眼泪,他伤心的样子开始像刀片一般在我心上划过。     
  隆仁,此时此刻你的心一定疼痛欲裂吧?你这一瞬间失去了至亲的兄弟,从小一块长大的皇后,妍澈又因为你尚在生死边缘。我多么想可以紧紧地将你抱住,轻轻地拂去你所有的疼痛,展开你此刻一定紧蹙的眉头。     
  一阵眩晕加之浓重的药味,我开始反胃。     
  素儿将药放在床头,轻轻地为我拍着背。羊脂玉从我的胸前掉了出来,我伸手紧紧握住了它。     
  “素儿,把药端给我。”我轻声对素儿说道。     
  碗递到了我的手中,有些烫手。望着碗里热气腾腾的药,我闭上了眼睛。苦涩的药汁缓缓进入腹中。     
  喝完药,我低声问道:“皇上和白昭仪怎么样了?可有消息?”     
  素儿摇了摇头:“还没消息。只是听说白昭仪好像还没缓过来。宫里一堆太医此刻都赶去浣月宫了。”     
  我仰起头望着窗外从浣月宫透过来的光线,心里一阵不安。不知道妍澈究竟怎样了,千万不要有什么事才好。这座浣月宫已经带走了太多个无辜的生命了。     
  窗外的雪地此刻反射着银色的月光,美丽极了。除夕将至,隆琪、皇后、嫣然还有梅妃和先皇,你们如今真的可以一家团圆了。只是另外一个世界里,你们是否也可以看到如此美丽的月色呢?     
  锦被盖在身上,我渐渐乏了,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那么多的眼泪在飞。隆琪的,皇后的,妍澈的,隆仁的,莞太后的。我的心那样疼。     
  宫殿层层叠叠地挡住了我的去路,我在梦里哭出了声。     
  隆仁,带我出去,带我出去。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回到牡丹园。     
  隆仁,我们一起回去栽牡丹……           
冷寒香(上)   
  清晨我在泪水里缓缓睁开眼。窗外依旧一片雪白,远处的梅林枝头上花团锦簇,只是少了赏花的人们。 
  花枕已经湿了一片,一阵凉意从脸上传了开来。我缓缓坐起身,用手撑着身子懒懒地唤道:“素儿——” 
  素儿从门外端了热水进来,见我起身便拿了狐裘披风为我披上,喃喃地说道:“才人,今儿天更冷了,你身上的毒还没清好呢,可千万别再着凉了。” 
  我见她一脸担忧,心里一阵暖意。 
  她轻轻地搅动着盆里的热水为我梳洗,我望着盆里自己晃动的影子,昨夜的梦境再次袭上心头,心里有些难过。 
  “素儿,皇上和白昭仪如何了?”我低声问道。 
  素儿替我梳洗妥当后,低声叹道:“白昭仪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只是皇上……皇上从昨夜起便一直把自己关在玄明殿里,到现在还没去早朝呢……” 
  这时门外传来了小宫女清脆的声音:“赵太医来了——” 
  素儿扶着我坐在软榻上,赵太医掀开帘子走进屋内。他已经年近六十,发上早已染上了秋霜,但双眼却仍炯炯有神,不卑不亢。 
  他微微俯下身子行礼:“才人安好,老臣奉太后之命前来为才人诊脉。” 
  我笑着朝他挥了挥手:“太医不必多礼,我昨夜服了太医开的方子今日已经好多了。” 
  他走近几步看了看我的脸色,微微摇了摇头,然后从诊箱中拿出锦垫放在桌上。我将手轻轻放在了垫子上,素儿用丝巾盖住了我的手腕。 
  赵太医伸手搭在我的手腕上,微微闭上了眼睛。 
  过了许久,他抬头对我问道:“才人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我想了想低声答道:“近来只是头晕得厉害,时常出冷汗,夜里也是恶梦不断。” 
  他看了看我的舌苔便低头说道:“才人所中之毒其性大寒,如今老臣开得方子也只是驱毒为主,调理为辅。因为才人中毒时日已久,而那冷寒香的毒性会随着时日的累积侵袭中毒者的五脏六腑,所以不易祛除。老臣只能尽力而为。” 
  我缓缓收回了手低声问道:“那么赵太医,若是我体内的余毒无法清除又会如何?” 
  赵太医愣了愣为难地说道:“这个老臣也无法明确地告诉才人。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才人用过老臣的方子后,不会再有性命之忧。只要时时调理,身子会慢慢好起来。不过……” 
  我见赵太医脸色微变便急声问道:“不过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