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百笑
我定睛一望,这照片是从那盘被偷拍的录像上截取出来的,是我们干完事儿后,成浩司
穿着整齐,正要离开房间的时候,我还赤身裸体躺在床上,只剩半条命,凄惨无比。
“你们要拿我威胁成浩司?”
狐狸点点头。
我嘿嘿两声,再哈哈三声,既而笑得在地上打起滚来。
“你笑什么?”狐狸问。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笑道:“你想向成浩司要钱?你知道他是谁呀!别说一千万,就连一
千块,他都要请示过他老婆才拿得出来!”
“谁说我要向成浩司要钱?”狐狸奸笑道:“我是要把他诱到这里来,然后让你去拿赎
金!”
我的笑嘎然而止。
“这次明白了?”狐狸问我。
我点点头,问:“你以为我会为成浩司付赎金?”
狐狸歪着头问我:“你不会吗?”
“多谢你们帮我活剥了他的皮!”
“你会吗?”
“我不会吗?”
“同志,不要避重就轻!”狐狸男人语重心长,“要正视自己的问题!”
“我会吗?”我问自己。
这五个人,还有我,这些天相敬如宾合乐融融,我要是没有被绑得四脚朝天,享受的待
遇还算人道,每天狐狸都会派个手下领着我到沙滩上去放放风,以免我长时间伏在地上
,血液流动不顺畅,影响成长健康。
狐狸跟伙夫他们,是从同一个劳改队出来的,都是苦孩子出身,作奸犯科也是逼不得
已。他们对地主恶霸极度憎恨,我委屈地说:“我不是地主……”
狐狸厉声喝道:“地主的少爷也不行!伙夫的妹妹就是被县长的儿子给霸占了,他一气
之下把那小子打个半死,结果自己就蹲进了班房!你说,这世间还有天理没有?”
另外几人也愤懑不已,历陈他们这些年来在社会上受到的不公正待遇,桩桩血泪交织。
狐狸说:“你小子哪一点比我们强,凭什么就你锦衣玉食我们铺床叠被?你意气风发我
们獐头鼠目?你洋枪大炮我们小打小闹?你轰轰烈烈我们油尽灯枯?你连男人都能睡,
我们手淫也违法乱纪!”
我我我……我简直无言以对,恨不得拿头去撞墙,我怎么可以那么可恶,生在富贵人家
,脱离广大人民群众贫苦生活;我怎么可以站得那么高,俯瞰众山小,不见路有冻死
骨。
伙夫四人天天在屋里搓麻将,狐狸出外探听消息,因为这一伙人中,就他长得还算正常
人,另外几个都是典型的坏蛋面相,一出门先被巡警盯上。狐狸天天穿套中山装,戴个
小眼镜出出进进,看到的人还以为我们这里办了先进政治学习班。
狐狸的眉头一天比一天皱得紧,我见状,心花怒放,还以为他们事迹败露而我得以逃之
夭夭,谁想狐狸却揪住我,不解地问:“我找了许多天,可你那个成浩司,怎么就不见
踪影呢?”
“嗯?”我一愣。
“他是不是卷着你的钱跑了?”
“哪里哪里,我没给过他一分钱,我们是单纯的肉体关系。”我朗朗道。
“哦,是吗?”狐狸叹道:“真难得呀!”
伙夫也感怀不已,“如今这世道,不求回报一心奉献的人很少见啦!想当年,我们老大
每回从监狱长房间回来,我们都能有几个肉包子吃……”
伙夫还未及说完,一个饭锅就向他飞过去。
我望向狐狸秀气的眉眼,深感命运的不公。
16。
伙夫做的紫菜蛋汤花汤,紫菜是紫菜蛋花是蛋花,泾渭分明,美味非常,我白天可能是
喝得太多了,夜里就想小解,我用腿踢踢旁边床上的狐狸。
狐狸有极敏锐的感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很有忍者的天份,我半夜就算翻个身,他都
会竖起耳朵警觉半天。
看我还老实地被绑在床板上,他放下心来,不满地小声问:“干什么?”
“我要上厕所。”
“等明天早上去海边时!”
“等不及了。”妈的,我又不是训练有素的警犬。
狐狸极不乐意地翻过身坐起来,把我从床板上解下来,牵着绳子,带到门外去,站在墙
边。
我埋怨地嗯了声,道:“先帮我把绳子解开呀!”
“想得倒美,你跑了怎么办!”
“那你帮我脱裤子!”我道。
我听到狐狸愤怒地咬牙声,他做这档子事已经做得极端厌恶了,此时怕是恨不得一脚踹
上我的脸。
我嘿嘿奸笑两声,看狐狸老老实实帮我解开身后的绳子,还厉声喝道:“别想着逃跑,
不然即刻扔你去喂鲨鱼!”
我揶揄道:“鲨鱼这种鱼类,一般只在深海区出没,此前你要买艘快艇把我送过去呀!
”
狐狸朝我屁股上狠狠一脚,我趔趄着向前跌去,跪在沙滩上,这时候,耳边闪过一种声
响。
得益于我看了很多港台警匪片,有非常专业的质素,我一下子就听出来,这咯啦的一下
,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接着又是连贯的几下。
海浪拍打不息,狐狸什么也没有感觉到,他毕竟还是个文人。
我心中窃喜不已,大概是成浩司得到了我的消息。虽然我不奢望他真的象个英雄一样腾
云驾雾来救我,可是报警这种事情,大家相好一场总是可以帮忙一下的吧。
我装得不动声色,从沙滩上爬起来,半转身,佯作去拉裤链,看狐狸嫌恶地扭转头,我
趁机腾起一脚踢上他的脸,然后飞快地跑开。
我朝听到声音的方向,欢天喜地奔过去,恨不得扑到警察叔叔怀里,可又一个动静响起
,把我吓傻了。
那是真正的枪声,虽然在电影里听到耳朵都长茧了,可真的身临其境,感觉却是不同的
震撼。
我的大脑瞬间被这种清脆而轰隆的声响占据,失去所有思考能力,呆站在沙滩上,直到
身后有重物压来,我几乎惊叫出声。
我被扑倒在沙滩上,回过头一看,原来是狐狸,看他张口欲骂我,急忙伸出手去紧紧捂
住他的嘴,把他拉到屋外一侧躲起来。
枪声停下来,刚刚进屋的人走出来,我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问:“全都死了吗?”
另一个声音:“还差两个。”
寒毛--连头发都根根直竖起来,狐狸狠狠拧我的胳膊,我也忍住不敢吭声,虽然脑中
一团浆糊不明所以,可是我知道若是被他们发现,死路一条,因为我们就是那“还差两
个”。
狐狸被我捂住嘴,几乎要憋死,我瞪他眼,轻声道:“别出声呀!”
狐狸点点头,我才一点点放开手来,幸而海浪的激烈拍打隐去了我们因恐惧而粗重的喘
息声。
屋里人的对话也因此听得不那么真切了,我竖着耳朵努力分辨每个音节,这时候狐狸推
推我,焦急地问:“他们说什么?”
我不耐烦地回答:“你自己不会听!”
狐狸不语。
我回头,问:“你不懂英文?”
狐狸低下头:“若是懂,也不会在香港那么多年也没找着工作啦。”
对,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情,就是木屋里的人,我虽然看不到长什么样子,可他们全都说
英语,而且不是香港人习惯的英国腔,而是美式英语。
这就很奇怪,狐狸他们一伙乌合之众,再怎么胡闹也不会涉及跨国犯罪,怎么会有美国
人来找他们的麻烦?
那么……他们是来找我的麻烦的?
开什么玩笑,我柯炅乃一遵纪守法良好市民,连偷税漏税也不曾有,一生都不会跟犯罪
份子扯到一起的!
这么说来,他们想必是认错人了,要不就是技痒,想找几个活体练练枪法,这十里长滩
除了这木屋没别的目标物,自然首当其冲。
自我安慰后,我松了口气,谁想那个男人又说:“放火把这房子烧掉。”
狐狸着急坏了,问我:“他们究竟说什么呀?”
我随口翻译道:“他们要放火烧房子!”
“什么?”话刚出口我就追悔不及,狐狸并不知道伙夫四人在房间里已经被枪杀,他是
很有义气的大哥,听到这句话急得跳起来要去救他们,不顾后果向那些人冲去。
我心中惨叫一声,拦已是拦不住。
狐狸冲出去的同时,我就听到一阵枪声,接着是狐狸的惨叫声,我心知不妙,转头就往
沙滩的反方向跑,为时已晚。
骤然间四周亮如白昼,几个男人举着比探照灯还亮的手电筒,从我正面徐徐步来。
他们说:“找到了。”
我腿肚子打抖,一下子跪在沙滩上。
听到狐狸一连串的尖叫声,这小子居然还没死。
狐狸冲我喊:“你快听听他们叽哩呱啦说什么呀!”
“他们说,你再乱动就打穿你的肠子。”我真是世上最尽职尽责的翻译,死到临头还兢
兢业业。
狐狸哀求着,柯大少爷,拜托你赶快想想,你究竟得罪了哪路大哥?
我和狐狸两人吓得瘫在沙滩上,象两只水母似的,抱在一起泣不成声,灯光白得吓人,
打在我们俩身上,成为最没骨气男人的写照。
四周的人身形高大到恐怖的地步,手里举着电筒,身影绰约,如鬼似魅,他们接连喝了
几声:“别哭了!”
狐狸是听不懂,哭得更大声,我本想听话地止住,可是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哭得连气都
喘不上来。
面前的一个男人向另一个男人的方向歪歪头,对他耳语道:“这小子怎么有点象浩司身
边那个……”
另一个人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浩司若是见了这种娘里娘气的软脚男人,早一脚踩碎
他的头!”
17。
如果你看过一篇名为《小流氓遇上大坏蛋》的小说,我就不必再费力解释眼前这个情
况。
一个长得很象眼镜蛇的男人坐在椅子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狐狸,这两种同样狡猾的动
物碰在一起,很难分清谁胜谁负。
可现在看来,眼镜蛇明显占了上风,因为狐狸这土生土长的小流氓,遇上眼镜蛇这来自
西方世界的大坏蛋,没见过世面地将眼睛跟嘴巴张得一样大,一脸怪相,浑身可以抖落
下几斤虱子来。
我被眼镜蛇的手下强制赶进洗手间,把泪眼模糊洗干净,清清爽爽地走进眼镜蛇的视野
,可一见到他,我吓得又要哭出来。
眼镜蛇其实长得并没那么吓人,他是个挺好看的男人,栗子色的头发,五官立体而俊俏
,当个好莱坞明星绝对可以红遍全球,可我为什么管他叫眼镜蛇呢?因为他有双蛇一般
阴鸷狠毒的眼睛,当他盯上你的时候,那种恐惧冰冷就象附着在骨髓上一般,让人比下
了地狱还害怕。
狐狸就被他看得三魂六魄全失,五体伏在地毯上,一副待宰羔羊状。
我心里骂他,没骨气,还敢玩绑票游戏,这下遭到报应了,还把我拖下水。
眼镜蛇瞟了我一眼,是斜着看过来的,那阴冷的目光因为角度扭曲,显得温和了一点。
他问:“柯炅?”
我咽下口气,点点头。
他挑挑眉头:“浩司呢?”
耶?真是奇怪,从刚刚到现在,不断有人向我提起这个名字,倒好象我跟这个成浩司很
熟似的,真令人费解。
拜托,我只不过跟他上过几次床,更多次甚至都不在床上,难道他成浩司就象焊接在我
身上似的甩不掉啦。现在他消失了,人人都来找我来人。
“他在哪里,自然要去问他家成太太,问我有什么用?”
“他太太?我已经问过了。”眼镜蛇说。
我哦了一声。
“奇怪的是--成太太居然跟你父亲在一起。”
我啊了一声,舌头长长地拖到地毯上,颤音不止。
“你们父子俩,对挖人屋角都很擅长啊。”眼镜蛇说,冲我笑笑。
天哪,你见过爬行类动物咧开嘴笑吗,譬如蛇?
那真不是一般的吓死人。
“虎父无犬子。”我自嘲。看来眼镜蛇已经将我家底翻个底朝天,没什么可隐瞒的,也
没什么可害怕的。
我走到狐狸身边,盘膝而坐,直视眼镜蛇的眼睛,问:“你究竟想干什么?”
眼镜蛇莞尔一笑:“我跟浩司有个约定,可他还没有兑现。”
“约定?”我拧着眉头:“原来你也被他骗了!唉……可怜可怜,看你那么大块头,居
然也会被成浩司这禽兽给……”
我话说到半截,若不是眼镜蛇的头部已经呈现修长的三角形,下一时刻毒汗就要对我射
出,三秒钟内即刻毙命。
我心虚地低下头去,喃喃道:“不要以为抓到我成浩司就会出现,我被他抛弃已经不止
一次啦,没个三年五载他是不会回来的……”
“那可糟了!”眼镜蛇道:“我等不了那么久!该怎么办呢?”
我灵机一动:“那就把我放了吧!反正我也没什么用啦!”
眼镜蛇啧啧道:“你太小瞧自己啦!怎么会没用,想挖出成浩司可全靠你!比如找十几
个兄弟把你轮奸上三天三夜,再挂到贸易中心的高塔上去,说不定成浩司就会……”
我呆住,冷汗顺着额角,一滴,两滴,三滴……
眼镜蛇走出房间以后,我把狐狸从地上拉起来,疯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