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情劫
「你知不知道,我真的爱你、真的爱你……」可是,他永远不知道。
为什幺?为什幺他要成亲?为什幺自己不是女子?为什幺世界上只有男的白少邪,而没有卫司月爱的白少邪?
为什幺……
一阵甜腥涌上喉头,他呕出一口略呈黑紫色的血。
池水染上了异色,映照不出他的面容。
拭去唇边的血,白少邪淡淡的笑了。
闭起略带水光的眼,他痛苦的狂笑,不停的笑着;黑紫色的血随着他的笑溢出口,但他仍不停的笑着,任血染上了他的衣襟,而笑声,却从未停止。
***
白少邪举起酒杯,笑着说道:「恭喜你。」
他知道了?知道自己要成亲了?否则何来恭喜之意。
白少邪仰首一饮而尽,不看卫司月脸上的表情。
看着他一饮而尽,他默默不语。他该说什幺?难道要说谢谢吗?
「怎幺不喝?」看着他,白少邪心中苦涩莫名。「莫不是想着美丽的新嫁娘吧?」
「不是。」卫司月冲动的脱口说出。
白少邪淡淡的笑容,教他看不出他真正的心情。
「祝你们永结同心、举案齐眉、早生贵子……」白少邪又饮了一杯。
他第一次发现,酒是如此的辛辣,几乎难以入喉。
心好痛!但是,他要笑,要笑着祝福他。
「再敬你一杯。」他又饮了一杯。
「别喝了,会醉的。」卫司月抓住了他又想倒酒的手。
「你都没有喝。」
他如何喝得下去?「别闹了,你醉了。」
「我没醉。」
「醉了的人才会说自己没醉。」
他真的没醉,只是心碎。「我再敬你一杯,你一定要喝,还要说谢谢喔!恭喜你。」白少邪将烈酒一口饮下,想藉此冲淡悲伤,但却徒劳无功。
「谢谢……」自己的心彷佛在这句谢谢脱口时,遗失了什幺重要的东西。
看着他绝美的笑靥,他却如何也笑不出来。
笑不出来……
***
满月,孤独的悬挂在夜空中,月光轻轻的洒在入冬后的初雪上,银白色的光辉竟带着一丝哀戚的美感。
一人独坐在冬北苑最高的楼阁——泣红楼的屋檐上,白少邪只是静静的看着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春东园,并将一杯杯的烈酒灌入愁肠。
远处隐约传来令他心碎的声音。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白少邪抬起手,取下髻上的月钗,任黑发如瀑布般的直泻而下。
好难过,心,彷佛被什幺东西紧紧揪住般,几乎教他无法喘息。
笑了笑,他又饮尽一壶酒。
多可悲,即使是在他如此伤心的时候,他依然只能笑。
新娘……一定很美吧?听说那莫咏絮生得极美,是倾国倾城、沉鱼落雁之姿,那幺,戴上凤冠霞帔的她,一定更是我见犹怜了吧?
据说,她不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满腹经纶更胜当今才子,且温柔婉约、贤淑有礼……
呵!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想必今夜的他,必是吞风得意得很吧?穿著新郎服的他,想必更加挺拔。
「凤冠霞帔……」那一定很美吧?
看向自己的一身白衣,白少邪不禁轻笑。他就只适合一身白衣。
「你在笑些什幺呢?」
一声问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白少邪没有回话,依旧静静的看向春东园。
看着他脱俗绝尘的脸庞,一身白衣彷佛与冬雪同化,皑皑白雪上的乌黑长发,映照着淡淡的月光,美得不若凡间所有。
「天下第一美人之称,你果真当之无愧。」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如果你是来道贺的宾客,那幺你走错地方了。」淡漠的语气,好似微微吹来的寒风。
「我是来找你的,我叫柳知秦。」坐在他的身旁,柳知秦热络的说着。
「有事吗?」
「没有,只是想见见你。」
白少邪没有回话,依旧默默的喝着冷去的烈酒。
「你刚刚好象在哭?」
「胡扯!」他明明在笑。
「是吗?可是,你笑得好凄凉,比起哭泣更让人觉得悲伤。」
白少邪闻言只是无语。
「你爱卫司月吧?」柳知秦兀自斟了酒,仰首饮尽。
「不爱。」
「是吗?那幺,你现在是在骗我还是骗你自己?」
骗自己……
他又笑了。但是,笑明明会让人开心的啊,为什幺他的心却愈来愈痛?
「爱就爱,不爱就不爱,说谎只会让你更难过罢了。」
「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你为什幺硬是认为我会去爱一个男人?」
「因为,你已经爱了不是吗?」
「知秦、知秦,你是真的一切都知情,抑或是真的知情、真的懂爱?」躺在冰冷的雪上,白少邪笑着问道。
「我只知道,虽然你脸上笑得灿烂,但心中却在淌血、哭泣。」
笑容凝结在冷风中,他再也笑不出来。
「心痛吗?」他淡淡的问。
白少邪点了点头。
不必再装了,他很清楚,既然骗不过自己,又如何能骗得了别人?
骗不过的,无论是自己,还是别人。因为,他已经爱了。
***
「把手给我。」
「不喜欢。」白少邪偏过了头。
「谁管你喜不喜欢?把手给我。」柳知秦简直快气疯了。
「为什幺?」他皱起眉。
「你的气色很差,我只是想帮你把把脉罢了。」瞧他苍白的脸色,活像一缕幽魂。
「不必了,少邪自认医术不在你之下,不劳费心。」
「我知道,可是,你应是在使毒、解毒方面较强吧?所以……」
打断了他的话,白少邪忽然问:「你为什幺一直待在这里?你到底是谁?」
「柳知秦啊!」
「哦?」他怀疑的看向他的笑容。
「我不可以待在这里吗?」柳知秦拉了拉他洁白的衣袖,故作可怜的道:「你不喜欢我对不对?」
「就算你哭,我也不会同情你的。」
「你好狠心。」
推门进来的莫月与离月,正巧看到这一幕。
「啊,少邪大哥,你又在和知秦公子吵架啦?」
离月则是走到柳知秦的身旁,轻拍着他的头,温柔的安慰他:「知秦公子,别难过了,少邪大哥就是嘴巴坏,你不要难过了嘛!」
抱住他温暖的身子,柳知秦夸张的道:「还是小离月最好了,懂得安慰我受伤的心。我跟你们说,你们少邪大哥最坏了,他竟然叫我滚出去耶;而且,他还说就算我哭死,他也不会同情我。我好命苦喔,我本来想说你们三人住在这里也挺寂寞的,没想到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算了,士可杀不可辱,我还是走好了,省得在这里惹人厌。」说完,他放开抱着离月的手,作势要离去。
「走啊,有种就走啊!」这人就只会抹黑。排解寂寞?说得倒好听。
「呜……你看,少邪大哥赶我走啦。」握住离月的手,柳知秦非常正经的说:「小离月,我们一起走吧!我怎幺忍心把你一个人去在这里吃苦呢?我们一起走吧!」
「要走,你一个人走。」
「少邪大哥!」
「少邪大哥!」
莫月与离月异口同声的唤道。
真搞不懂,为什幺他们两个老吵个不停呢?明明才认识三天而已啊,难道他俩真是前世冤家?
「好了、好了。」看着两兄弟的眼神,白少邪也只有投降的份。「不玩了、不玩了,你们净帮着他,一点也不好玩。」说完,他便踏出了房门。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柳知秦扯了扯他们的衣袖,担心的问:「喂,他生气了耶!你们不去追他,可以吗?」
「没关系的,等少邪大哥回来,我们再替他湖壶茶就没事了,少邪大哥不会生气的。」
看到他们两人毫不担心的样子,他也放下了心。
玩游戏嘛,玩到翻脸就不好玩了。
「你们两个觉得少邪大哥是个什幺样的人?」柳知秦好奇的问。
「好人!」率直的莫月首先说道。
离月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少邪大哥是个很温柔的人,他的笑容很漂亮,虽然他不常笑。离月很清楚,少那大哥不像其它人说的那幺坏,他对我们很好,他是好人。」
好人?白少邪是个好人?这恐怕是前所未闻!
「知秦公子,少邪大哥他很寂寞、很孤单,虽然他平常不喜欢说话,一旦说起话来又很刻薄毒辣,但他是没有恶意的。你不要生气,不要走,好不好?」离月拉住柳知秦的手,用着企盼的眼神看他。
「是啊!」莫月点了点头,也拉住他的手。「大不了,以后你们吵架时,莫月和离月向你道歉就是了。知秦公子可以和少邪大哥说好多我们不懂的话,有你在,少邪大哥就不会那幺寂寞了,你不要走好不好?」
看着他们两人清澈的眼神,他实在说不出一个「不」字;再说,他一开始就只是说着玩的,要是他们全当真,他还得烦恼呢!
「我不会走的,放心吧!」
得到他的应允后,他们开心的笑了起来。
他们毫不掩饰的笑容,教柳知秦也禁不住一块儿笑了起来;只是,他现在才明白,原来白少邪是个脆弱而透明的人。
强装出来的坚强与不在乎,骗不过纯真而清澈的眼眸;强迫自己冷漠和无情,却逼不退温柔且关怀的真心。
原来是这样啊,所以他们才会说白少邪是好人。
一个寂寞且孤单的好人。
***
天空,飘起了大雪。
无情的刺骨寒风呼呼的咆哮着,夹带着冰冷的雪来到人间。
寻求温暖而惧怕寒冷的人们,都躲在有着火炉的房子里,不想走出温暖的空间,到那冰天雪地中品尝噬人的寒冷。
卫司月看着屋外不断飘落的大雪,心中有着一丝牵挂。
已经六天没看到他了,他现在好吗?他会冷吗?喜爱雪花的他,会不会站在大雪中呢?
「想些什幺?如此出神。」莫咏絮轻柔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我在想屋外的雪……」想那冰冷的雪。
「你喜欢雪吗?」
「妳呢?」他不答反问。
「不喜欢。」她关上了窗。
「为什幺?」
「雪太美、太冷、太夺目也太残忍。我不爱它冷透心房的冰与艳,我比较喜欢温和而可爱的春天。」
「春天,很适合妳。」他轻拥着她温软的身子,像抱着暖暖的春天一般。
「是吗?没骗我?」
「我怎敢骗妳呢?」只是……
莫咏絮满足的笑着,依偎在卫司月的怀中,珍惜着这份幸福。
***
雪已下了一天。
夜已深沉,莫月与离月想必已沉入梦乡了吧?
白少邪独自一人走入那纷飞的大雪中,任雪花在他身旁飞舞着,迎向冰冷的寒风。
乌黑的长发在风中舞动,片片雪花和阵阵寒风彷佛恋上他同样冰冷的体温,在他身旁不断围绕,久久不去。
好静、好静,除了风雪以外,世上彷佛只剩他一人。
似乎舍不得他愈来愈冷的身子,风雪渐渐的止息,剎那间,少了狂舞的风雪,银白色的大地上,只剩他一人独立。
白衣、白雪,他彷佛与大地同化。
但寂静只有那幺一瞬间,白少邪将全身的内力凝聚在掌心,白袖轻轻的飘动。他缓缓的弯下身子,手掌贴上雪地。
当他收回掌、站起身时,地底彷如经过一场安静而强烈的爆炸般,雪花冲向黑绒般的夜空,而后,缓慢的再次飘降于地。
站在人造的雪景中,白少邪默默无言,只是看着雪花片片的降下,直到眼前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你不冷吗?竟然穿得如此单薄的站在大雪中。」他气极了,瞧瞧他苍白的脸色与发紫的双唇,他怎能如此虐待自己?
白少邪没有回话,只是为他拂去了发上的细雪及肩上的雪花。
卫司月抓住他的手,惊讶于它的冰冷。「你到底站了多久?你的手好冰。」
「不碍事的,我的身子一向如此;倒是你,怎会在深夜来访冬北苑,丢下美娇娘一人独卧被中呢?」他淡淡的问。
「我是因为担心你才来的,别扯上咏絮。」
咏絮?他的心好象让针狠狠的扎了一下,好痛。
「担心什幺?我不会逃的,至少现在不会逃……」他的神色冷漠如飘下的雪。
「我不会放你走的。」抓住他冰冷的手,卫司月霸道的道。
白少邪轻而易举的挣脱他的手,后退一、两步。「困着我,对你有何好处?」
一如往常的淡漠笑容,今晚却多了一抹悲伤,在纷飞的雪花中,一身白衣的他彷佛逐渐透明、渐渐的消失……
卫司月走上前,紧抱着那似乎即将消失的身子,不肯放手。
不要消失!
白少邪一如往常,不反抗也不响应;但是,只有他自己明白,他多怀念这温暖的胸膛。
卫司月将他抱起,走进屋中,关上门,隔绝了屋外的刺骨寒风,与白少邪那冰冷的身子一同躺进厚重的锦被中,用自己来温热他。
「还会冷吗?」他心疼的抚着白少邪苍白的脸颊。
白少邪笑着摇了摇头,说:「你呢?抱着我一定很冷吧?其实,不管你如何温暖我,我的身子都是如此冰冷,你大可不必如此费心;你可以口房去陪你的夫人,不必留在这里,顶多我答应你不再跑到雪地中就是了。」
彷佛对他的话充耳未闻,卫司月依旧轻轻的摩挲着他冰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