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国之爱
凤逸,南敬亭等人脸色都不大好看,岳青槐还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昭华仍是雍容华贵,礼节周到地接见了龙蟠,没有任何不悦之色。
私下里又告诫凤逸,南敬亭等人:“富贵多士,贫贱寡友,人情世态炎凉,是事有固然,物有必至,好比早晨集市上货物多,人们挤着去,晚上东西卖完了,人们自然散去。没必要为这事断绝友助。卫国先旁观情势再出手,本无可厚非,如今肯派兵助我,已经不错,你们不要心存怨言,吊个脸子让人不痛快。还有对那些以前抛弃我现在又投奔我的门客,也不要恶言冷语。”
众臣皆心服,龙蟠得知更加羞愧,向昭华保证道:“臣一定力谏卫君,全力相助陛下,再请留国也出兵相助。”
齐国皇宫依然是金璧辉煌,宏伟壮丽,沉重的乌云重重压在殿顶,风雨在看不见的暗处翻涌。
边境的奏报放在皇帝的御案上,文康看了又看,几乎不敢相信,召来太傅,廷尉等几位重臣进宫商议。
何太傅说:“定是燕人趁我大军开往北骁国前线时,趁机作乱,亮出已故昭华太子的名头,这个人也许是个傀儡,只是为聚拢人心之用。”
文康笑笑:“只怕不见得,那人花招多得很。”
“可是,他不是死了吗?陛下亲眼看着他的棺木抬出宫门。”
文康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他若想翻身复国,除非死人复生,河水倒流。”
如今,可不是死人复生,河水倒流了么?
短短时间内,那人就干掉了四万齐军,成功复了国。在此之前他伪装得多好,强行忍下了多少苦难和屈辱啊!
文康又笑了起来,笑出了眼泪,笑得无比凄冷,直说:“好,好,好……能容忍我至此,现在才待机而对,朕不得不佩服,日后死在这上头,亦无憾。”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右胸的箭伤又隐隐作疼,疼得钻心刺骨。
旁边的人看了,又惊又惧,赶紧把皇帝扶回寝宫,召太医过来。
文康昏沉沉怔了半天,感觉到有人在拿他的手腕,回过神来看见是御医。文康缩回手,道:“朕没病,去传陈啸仙过来。”
过一会儿,陈啸仙应召入宫,却见皇帝直直的盯着他,表情古怪,不象是要他诊脉的样子。
陈啸仙不敢抬头,等着皇帝问话。
文康缓缓发问,语气中带着无形的压力和危险:“陈太医,你做的好事啊。”
陈啸仙战战兢兢回道:“臣做了什么事让陛下不高兴了?”
“还装蒜。”文康一拍桌子,怒道,“那人为了逃跑,装做伤病严重,不能行走的样子,瞒得了朕瞒不过你,还敢说你和他不是一路,别以为先前朕没有问你,你就以为朕被你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臣罪该万死。”陈啸仙伏地请罪,招出实情,“昭华公子求臣救他,说宁可死也不愿过这种没有尊严没有自由的日子。公子自入宫以来,一直是臣为他治疗伤病,他所受的伤害,臣最清楚,外面看上去是惨不忍睹,内心的伤痛更是无法言喻,他这样的人,从云端跌入泥泞,受到这样的对待,如果不是心里有个信念支撑他,他是活不下去的。”
文康听了,沉默不语,眼眸中的怒火熄灭,变得忧伤怅然。
陈啸仙又说:“臣身为医者,救人就要救到底,不但治肉体之伤病,还要治他的心病。他苦求臣救他一命,臣无法推拒,也不能坐视不理。”
文康看着墙上挂的那半幅残画,眼神又温柔又哀伤,轻轻地问:“那么他的伤病不是他表现的那么重了?”
陈啸仙很奇怪他的口气,回道:“到阴雨潮湿天气他会筋骨疼痛,天气好转或是浴温泉会好些,用药酒可稍有缓解,最好的办法是生活在干燥炎热地方。最重要的是他心病难医,除非……”
陈啸仙迟疑了一下,说不下去。
文康接口:“除非是一国之君的地位和一场大胜利的荣光才能挽回他的尊严,才能治他的心病。”
陈啸仙犹豫了一会儿,说:“陛下对他的宠爱不能改变他失败者和被征服的处境,也改变不了他亡国奴的身份。这些心病,很难治。”
“所以朕将他赐死时,是你救了他,使他假死?得以顺利出宫。”
“不,救他的不是臣,是陛下。”
“什么?”文康眼光又变得凌厉,瞪着他。
陈啸仙赶紧又伏下身去,道:“当初公子服下毒酒,是陛下下令救他,所以臣才得以趁机给他服下解药,如果陛下不愿救他,他是活不了的。”
“真是伶牙俐齿。”文康冷然一笑,“原来他死而复生逃出齐国,不是你的错,是朕所为,你倒是撇得一干二净。”
文康叹了口气,心里又悲又喜百感杂陈说不出的感觉,已经没有最初发现被骗时的怒火。本来恨得入骨,要处死那个人,要做一个真正的王者,不再困于私情,横下心下了手,当初是痛不欲生,如今听得他还在人世,只觉得恍惚茫然,灵魂都是轻轻悠悠的,不知道身在何处。
原来恨到极处,爱未转薄。
眼光又落在墙上那半幅画上,眼神又迷离又幸福又悲伤。得知那人也有几分真心,可是这点真心却终是不敌江山如画,国恨似海。每想到这里,心头萦绕着淡淡欢喜,更多的是苦涩和怅然。
半晌,转向陈啸仙,道:“你说你如此欺君,朕该怎么处置你好呢?”
陈啸仙伏地不敢抬头,也不敢出声。欺君之罪是死罪,况且因为他的相助,齐国的大敌昭华逃出囚笼,只这一点,怎么死都不为过。
好一会儿,文康才发话:“你不是说过,想要救治更多的人吗?”
陈啸仙惊讶地抬起头来看他。
“免了你的太医院官职,到城中慈善医馆为人诊病吧。”
陈啸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好久,才伏地叩首:“谢陛下隆恩,谢陛下……”
“你知不知道朕为何宽放了你?”
“臣不知。”陈啸仙一脸茫然。
文康一笑,命他退下。又转头对侍立一旁的落月说:“你知道朕为什么这么做?”
落月答:“陛下此举必有深意,奴才不敢妄测。”
“难道朕是那种深藏机心的人吗?”文康哈哈一笑,又说:“朕只是想通过他多救一些人,为那人积些福德,也为自己以前造的孳赎些罪过。”
落月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看他青涩尽去,也不见以往的暴虐和戾气,成熟了许多,改变了许多,眉眼间尽是凝重沉稳之气。而这种气质,只有经历痛苦和挫折的人才能在无意中流露出来。
文康看着手里的奏报,似笑非笑,一只手轻轻叩着桌面,胸中荡起战斗的豪气。旁边的侍者看到皇帝象换了一个人,眼中粲然生辉,一扫先前的悲痛和颓废,整个人好像从死地里忽然活了回来,象一个战士一样焕发生机。
第二天,皇帝御正殿临朝,将边境的奏报说给众臣。
殿上大臣听说燕太子死而复生,在短短半月拿下镇守燕国的郯城三关,恢复了燕国全境,都无比惊叹和愤怒。
一大臣上奏说:“即然天降异象,昭华太子死而复生,可知是天佑燕国,不如我们允许他复国,重新划定边界。”
“胡说。”文康冷笑一声,“什么天降异象,死而复生,无非是借鬼神之说收笼人心罢了,他玩这招又不是第一次。”
大将军公孙昌尚在骁齐山边界驻守,并未回朝,朝中武将为首的就是保卫都城的禁卫军统领韦杰,他上前慷慨激昂奏报:“燕人居然敢反叛我国,臣愿领军前去剿灭这帮乱臣贼子。”
“不行,禁卫军保护都城和皇上安全,怎么可以轻易出动。”其它大臣反对。
文康手抚御座扶手的金龙,眼光落在某个地方,默不出声。
殿上众臣分为两派,一派认为赶紧出动大军前去剿灭,另一派认为暂时先划定边界,容忍燕国复国,等齐国停了与北骁国的战事,重新修整兵马再南下。
没有争出结果,皇帝下令退朝。
回到寝宫,文康立即给在前线的大将军公孙昌修书一封,咨询他的意见。
公孙昌接到皇帝密信,惊得呆住,简直不敢相信昭华并没有死,还利用天降异象之说聚拢人心,招兵买马,并在短短半月间连克齐燕边境三座重镇要塞。皇帝修书问他的意见,分明是问他目前能调动多少兵马,和北骁国的战事能否早些结束。
公孙昌和手下谋士将领们商议一番,向皇帝复旨。
说目前手下兵马调不出来,如果带兵杀到燕国,那么至少兵力要和对方相当才可以。调出这么多的兵力,则齐国与北骁国边境有危,一旦北骁国军队趁人之危,突破骁齐山,再攻克彬州,则国都直接暴露在威胁中。所以请皇帝忍下一时之气,暂时容忍燕国复国,等腾出手来再图后事。
文康接到回奏,沉思良久,命秉笔主簿写下国书,先贺昭华正位称帝,再贺恢复河山。最后希望于两国边境的邗河会猎。
高大坚固的郯城如往常般平静,不同的是,城楼上耀武扬威的齐国王旗已经被扬眉吐气的燕国王旗代替,城中秩序井然,没有受战争太大影响,被水淹过的房屋大多也被修理好了。
为了避免扰民,燕军仍驻在城外。大营内,昭华接到国书微微一笑,传示众臣。
照例由杨蠡先发言:“齐皇在威胁我们。”
凤逸抢先说:“谁还怕他不成?他既然贺我皇正位,就该派品秩高的使臣来送国书才是,如今只派个普通信差来,分明是故意藐视皇上,还说什么请皇上会猎于丹江,想恐吓我们。”
“是啊。”南敬亭附和说,“齐国精锐大军都在北骁国边境上驻守,他拿什么恐吓我们。”
昭华等众臣发表过意见,才说:“现在我们该如何应对呢?”
杨蠡先回奏:“我们应当趁胜追击,迅速扩大战果。”
接下来是位于丞相位次之后的大将军南敬亭回奏:“陛下,我们应当保住战果,派大军牢牢守住边界,如果再轻启战端,一旦有失,那么我们先前所得就会毁于一朝,前功尽弃。”
然后,司农大夫,御史大夫等人也附和,意思是如果现在进攻齐国,万一不胜,会毁了已经到手的胜利果实。不如现在这样划江而治,各安一方。
昭华没说话,拿眼看向岳青槐。
岳青槐上前回奏:“如果我们现在划江而治,虽得一时苟安,然而终是不长久,齐国腾出手来,整顿兵马,再次侵犯我国,那该如何?”
杨蠡,凤逸等人纷纷附和。
等他们说完,昭华站起来,身形如山,态度坚定,道:“朕决定北上与齐国决一死战,不接受划江分治,定要为国民谋一个长治久安。”
当即发下虎符,命南敬亭为征北主帅,陈之武为先锋,休整后率十五万大军北上伐齐。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复国之战打完就是灭齐之战。大将军不直接打小华,绕过去打他的后方。小华怎么办?在大战略上不可以出错。
毛爷说:要痛打落水狗,不可以给他反咬的机会。
小华说:毛爷说的对。
亲们对小康的赎罪方式能理解咩?能咩???
第137章艰苦僵持(捉虫)
昭华凑集了十几万的军队北上伐齐,十几万大军除了最初攻克三关的三万强兵,还有卫国留国友军三万,以及去年招的经过训练的壮丁四万,以及最近招的新人数万。由最初在平南郡深山暗中操练的精兵挑选数千做什长,带领这些人日夜操练,已经做到令行禁止,可以一用。再加上新近取胜,士气正旺,每个脸庞都洋溢着兴奋和迫切,渴望着杀敌复仇。
大军在郯城外集结待命,南风劲吹,战旗猎猎,剑戟林立,闪烁寒光。
昭华看着面前的威武之师,手里抚上“不光”剑的剑柄,心里忆着送剑老者的话:“圣君所用的仁德之剑。以智勇为剑端,以忠义为剑刃,以礼仪为剑柄,以诚信为剑背。以五行来运作,以阴阳为开合,上可决浮云,下可断地维,一旦使用,匡正社稷,四海听命。”
全军肃立,听候君主下令。
昭华扫视众将士,缓缓开口:“大家可知,我们这次北上伐齐是为了什么?”
众将群情鼎沸,震臂高呼:“报仇雪恨,报仇雪恨。”
昭华抬手示意,微微一笑:“不,我们不是去报仇。”
众将士安静下来,盯着他看。
“我们此去是替天行道,吊民伐罪。”昭华坚定的声音顺着劲风,传向将士。
“齐国盘剥百姓无度,君王暴虐奢侈,废先王明德,侮神灵不祀,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