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酥手梅子黄时雨





  “第一天就让你早起,又做早饭,我真是个不称职的妻子。”
  “不,素素,”他忽然握住她的手,诚挚地说,“我愿意,愿意为你做一切。”
  望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她读出了他的真诚。或许他们的婚姻是一个很大的错误,然而已到了这一步,一切不容更改,也不容她后悔。
  她翻身下床,走到梳妆台前,握着发刷,仿佛不经意地说:“林惟凯,或许我会辜负你这一片好意的。”见他不出声,她又回过头来问:“到那时,你会怎样呢?”
  “我不知道。我在跟命运赌博。”他低垂着头,声音小到听不见,但她还是清晰地捕捉到了,“但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尽力做一个好丈夫。”
  林惟凯是说到做到的。
  在以后的日子里,他果然是个称职的好丈夫,甚至好到无可挑剔。每当节假日,他都耐心地陪她逛街。每天下班后,他虽然一副筋疲力尽、疲惫不堪的样子,但都会主动走进厨房帮她的忙。逢到她心情不好或身体不适时,他便把所有的家务都包下来,让她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他的性子也出奇的好,有时候她的小姐脾气上来了,(更多的是妊娠反应),想故意找岔跟他吵,他也总是一笑置之,对她的任性、乖张丝毫不以为意。
  梅若素觉得,林惟凯对她太好了,好到让她感动的动步。她常常想,自己就是和白凌霄结婚了,他也像她爱他一样爱她的话,他也做不到这一点。
  但,爱情这种事,不是说一个人付出多少,就一定能得到多少。也许林惟凯许多方面都胜过白凌霄。然而遗憾的是,人的感情并不随这些外在条件而转移。她爱的是白凌霄,过去是,现在是,以后仍是——这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在这种心情下,梅若素对林惟凯的呵护似乎心安理得起来。她要好好保养自己,让孩子顺利生下来。一年后她会把一切都告诉他,请求他原谅。到那时他怎么惩罚她都可以,只是她一定要把这孩子生下来!
  齐眉常来光临他们的新居。眼瞅着梅若素一天比一天心宽体胖,羡慕得不行,数落邵刚种种不是的同时,嫉妒她嫁了个“绝种”好男人。
  有时,梅若素也会去他们家做客。怀了孕的女人情绪都容易波动,齐眉经常当着她的面,和邵刚吵架拌嘴。有一次,两人竟在饭桌上吵起来。
  女的说:“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体贴?林惟凯也是男人,他做得到的事,你怎么做不到?人家还比你有钱,比你长得帅!”
  男的说:“后悔了不是?现在也不迟嘛,你可以跟我离婚!”
  女的说:“邵刚,你混蛋!我怀了你的孩子,你竟然说这种话!你还是不是人呀!……”
  看着这吵来吵去的一对,梅若素竟然有一丝艳羡。因为她知道,两个人吵归吵,好归好。而她和林惟凯不管在怎样的情况下,都很少吵架。
  又一个月匆匆过去了。梅若素的妊娠反应越来越明显。该是向林惟凯“摊牌”的时候了。
  这天,林惟凯下班后,她把他叫进卧室,佯装羞涩地说:“林惟凯,我怀孕了。”
  毫无意外,他脸上充满惊喜:“真的?”
  “嗯。我今天到了医院,医生说有两个多月了。”
  “两个多月?”他一愣,“医生真是这样说的?”
  面对他猜疑的目光,她明显底气不足,低着头说:“是两个多月嘛,不信,你明天跟我一起去见医生。”


  林惟凯脸色大变,本来温柔沉稳的神色被一片阴郁所替代。他的眉头紧皱,足足瞪了她有几秒钟时间,仿佛瞪着一个怪物一般。
  好半天没有动静。她抬起头,怯生生地问:“你,你怎么了?”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他突然爆发出一声低吼,随手把桌上的茶具、台灯都摔到地下去,接着又把梳妆台上的化妆品、花瓶砸了个稀巴烂。
  他从来没有对她这么粗暴过!面对他的恶劣情绪和反常举止,梅若素有些做贼心虚——莫非他知道了?
  林惟凯发泄完后,也顾不得看一眼乱七八糟的地面,就阴沉着脸走了出去,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
  梅若素呆愣地坐在床上,望着书房紧闭的房门,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他这么讨厌孩子?难道他早就知道事情的原委?难道他发现自己上当了?难道他知道这不是他的孩子?
  她怔怔地想着,终于下了决心——知道就知道,没什么了不起。大不了就离婚!反正这孩子她是一定要生下来的。
  梅若素从床上爬起来,收拾好地上的东西,一个人进厨房去做了一些吃食后,早早地便上了床。
  也许时间太早了,也许是刚才的事刺激了她的神经。那天晚上,梅若素睡得颇不安稳;一直在做噩梦。她梦到自己的童年,父亲怀里那个甜蜜的小女孩,像前世一样遥远——
  5岁,不愿上幼儿园的她,偷偷躲到沙发后面,无意中撞见母亲和陈文杰偷情。
  8岁,她在母亲怀里挣扎、哭叫,望着父亲孤独的背影渐行渐远。
  14岁,她跟一群奇装异服的男女走出家门,把身后飞来的水晶花瓶和继父的一声“滚!”甩在门后。
  16岁,一个大男孩亮出手腕上的刺青——一朵蓝色梅花和她的名字。他有两颗像父亲一样的虎牙,也像她父亲一样斯文白净。
  24岁,她没有嫁给他,却怀了他的孩子。她一直想要一个孩子,爱她依赖她需要她,每天等着她给他煮牛奶跟他玩。
  飘忽的梦境中,那个孩子真的出现了。是一个漂亮的小男孩,长着两颗小虎牙。他蹒跚着向她走来,当她蹲下身去抱他时,他也像他父亲一样不见了!
  梅若素从梦中醒来,发现林惟凯就坐在床边,正开着台灯,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在他忧郁而深沉的目光下,她感到一阵发窘,故意扭过脸,假装生气不理他。
  他却忽然张开双臂,将她拥进怀里,一边抚摸她瘦削的脊背,一边满含歉意地说:
  “素素,刚才是我不好,原谅我!”
  她仍心有疑问,便抚弄着他上衣的钮扣,轻声地问:“为什么?告诉我,你刚才是为什么?”
  “素素,我们不能要这孩子。”他低下头,神情严肃而庄重地望着她,“我以前一直不敢告诉你,这也不能怪你。素素,答应我,把这孩子打掉吧!”
  “为什么?”她的心蓦地沉了下去,急切而担忧地问,“为什么要打掉孩子?”
  “因为,”他神情变得更加忧郁、阴沉,“我家有隔代遗传的先天性白痴病史。医生曾告诉过我,虽然我很正常,但我的后代却有可能是弱智。素素,我们不能要这孩子,我不愿看见自己的儿女生下来就是个白痴。”
  他这样一说,很多谜似乎都解开了——难怪他没谈过恋爱,难怪他对婚姻不热心,难怪一个如此优秀,近乎完美的男人,年近三十了还是处男!又难怪他婚后对她这么好!
  “不!”她急忙挣脱他的掌握,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腹部,固执地说,“你不能打掉他,我一定要把这孩子生下来。”
  是的,她一定要把这孩子生下来,因为她知道这孩子不是林家的,他不可能是白痴,他一定是个健壮的可爱的长着两颗小虎牙的正常的孩子!
  林惟凯狠狠地瞪了她半天,猛然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沉重而郁闷地说:“总有一天你要为生下他而痛苦的!”
  见他放松了口风,梅若素温馨地笑了。她安慰他似地说:“惟凯,让我把孩子生下来。很可能医生说得不准,我们的孩子是正常的。”
  “素素,你在冒险,你知不知道?”他继续盯着她说。
  “惟凯,我愿意,愿意冒这个险。”


  他注视了她好一会儿,才咬了咬牙说:“好吧,一切都随你。”
  她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没注意到,那一刻他的表情很怪异,好像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
  海的女儿
  爱情是世上最没谱的东西。
  以后的日子,林惟凯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但,梅若素发现他变得沉默了。与她在一起时,他很少说笑,眼中时常闪烁着忧郁的神情。
  他常常望着她日益隆起的肚子发愣。当她把询问的目光转向他时,他又迅速地把目光移开。
  他常常在半夜爬起来,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外面黑沉沉的夜色狠命地抽烟。
  他不喜欢这个孩子,他在担心孩子生下来是个白痴。她却不能告诉他这不是他的孩子,只能旁敲侧击地安慰他,让他减少不必要的负担。
  “惟凯,放心吧,我们的孩子怎么可能是白痴呢?”
  他温柔地把她揽进怀里,吻吻她的额头,说:“素素,你不用担心我,注意保养好自己的身体,让孩子平安生下来。”
  第二天,林惟凯就替她辞了职,让她坐在家里当全职太太,等待孩子的降生。
  一次,林惟凯去外地出差一个星期。出差前他把一切事情都安排得稳稳妥妥,生怕他不在家时她会出什么意外。尽管如此,他还每天打一个电话回家,问她家里有什么事没有,身体有没有不舒服,就好像她是个不懂事的小娃娃。
  一个星期后,他回家了。她打开门迎接他时,诧异地发现他带回来许多婴儿用品,尿不湿、高级婴儿床、奶瓶和一男一女两套童衫。
  “你买这些东西干嘛?”
  他一边摆弄这些东西,一边说:“这都是给我们未来的孩子买的。”
  她望着他兴奋的神情,咬住了嘴唇。
  “那也用不着买这么多呀!”
  “我要让孩子出生在最好的环境里,我要让他感受到父母的爱!”
  以后,他又接二连三地买回了好多这一类的东西。每天下班后,他除了忙着做饭,做家务外,便是陪她到楼下的街心花园散步。每天临睡前,他都要贴耳于她隆起的腹部,与他未来的孩子说一些悄悄话。当她睡下后,他还在灯下翻阅一些有关孕妇保健的书籍。
  然而她知道,林惟凯并不想要这个孩子。他之所以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让她开心。现在整夜整夜失眠的换成了梅若素。明明知道这样心情抑郁,饮食不进对孩子不利,可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天气一天天转凉。冬天来了,梅若素从小就怕冷。她常常在夜里冻醒,然后便再也睡不着。
  那天晚上,林惟凯回来得很晚。一进家门,看见她穿着宽大的黑色睡袍,光着脚坐在地板上看书。他问她:“吃过晚饭没有?”她迷惘地摇摇头,说:“忘记了。”
  “我就知道,你从来不会照顾自己。”他低叹了一声,“真不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望着他走向厨房的背影,她忽然感到一阵内疚。她的自理能力一向很差,有时候宁可饿肚子,也不愿自己煮东西吃。过去和白凌霄在一起时,都是叫外卖,而现在居家过日子,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总是麻烦他。
  哪个男人愿意服侍别人?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厌烦的。也许,等不到孩子出生,首先提出离婚的是他了。
  他煮了一大碗肉丝面,还逼着她喝了一杯牛奶。当她提出抗议时,他说:“你不吃,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吃。看看你,全身上下没有几两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在虐待你呢。”
  站在镜子前,她看到的是一个苍白而消瘦的女人,加上孕妇斑、臃肿的腹部等怀孕的正常表现,她觉得自己简直惨不忍睹。然而,林惟凯对她却一天比一天好,一天比一天更体贴,一天比一天更温柔,仿佛她的瘦损都是他造成的。
  林惟凯走过来,温存地拥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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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镜子里他依然俊挺的容貌,她微叹道:“我太丑了,实在不配做你的妻子。”
  “不要妄自菲薄,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孕妇。”
  “漂亮?”她黯然神伤,“这个词和现在的我无缘。”
  他放开她,一边撤除床上的床罩,一边问:“你刚才在看什么书?”
  她把书递给他——《安徒生童话》。
  “好吧,今晚我就给孩子讲《海的女儿》。”
  他们并躺在舒适温暖的床上。他附耳在她的腹部,用轻柔的语调讲述着:
  “在大海的深处,海水像矢车菊的花瓣一样蓝,像玻璃一样透明。
  那儿住着美丽的海公主。最小的六公主最美丽,也最善良。
  她救活了陆地上的王子,并深深地爱上了他。
  但水陆两界,犹如阴阳相隔,人鱼如何相爱?
  海公主独自请教巫婆。巫婆说:我要剪掉你的舌头,你才可以变成|人形;你一旦变成|人形,就无法回到海底世界;如果王子和别人结婚,你就会变成一堆泡沫。
  这样的代价,海公主竟然答应了。
  因而当海公主长出两条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