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晓莫离寒





  “姐,你醒了?好像是马车被什么挡住了。”安诺小声回答。
  我伸手绕过挡在我们中间的小方桌,摸了摸莫离的额头,还是有些烫手。他从昨天晚上上了车就开始发低烧,一直到现在还是没退,等到了下个城里要去请大夫看看了。我收回手,帮安诺掖了掖小被子,“快睡吧,现在离天亮还早呢,小孩子要睡足四个时辰,不然长不大。”
  我看他又重新闭上了眼睛,于是掀开窗帘,想看看是什么阻止了马车的前进。透过小窗户远远望去,一排排的士兵挡在前面,看不真切,索性,过去看看吧。在这马车上躺了一宿,纵然有厚褥子垫在下面,身上的骨头也颠得七零八落了,下去散散步也好。
  天快亮了,星星的光辉逐渐黯淡,青色的微光在东方弥漫开,晨雾像挂在空中的千条待染的白纱,缓缓地在道路两旁的树林间摆动着……
  蓦然间,我的目光却因为接触到站在军队面前的那个男人,再也移不开了。这时,太阳终于冲破重重阻碍又升了起来,当阳光照在身披铠甲的男人身上时,彷佛给他缀上了无数细碎的金片。孙武,就那样昂然的立在战车之上,气势锐不可当。
  “筱寒,你为何在此?”孙武惊奇的眼神掠过层层的卫兵,落在包围圈外的我的身上。“你……是要和姬将军去卫国?”他看了看庆忌,又看了看我,脸色一下子阴郁的吓人。
  “孙将军,你以为你的这三千精兵能拦住我的去路吗?”庆忌的脸上依然是淡淡的微笑,好像一切都尽在他的意料之中。
  小武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和吴王,伍子胥他们一起在校场的吗?怎么又会在这里出现?看他来势汹汹的样子,似乎是不打算放过庆忌,也是,让庆忌回去不是等于放虎归山吗?
  “姬将军,看来子胥料得果然没错,你一定会趁着我们都在校场的机会偷偷逃脱。”小武这话是说跟庆忌说的,可是他的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我,那锐利的眼神刺得我浑身不自在。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身披战甲的小武。原来我曾经无数次的幻想着,当一代名将穿上铠甲,在猎猎战旗下傲然挺立,那该是怎样一番景象,没想到,我今天遂了梦想已久的心愿,却是在我们双方对立的时候。
  “筱寒,你过来,到我这边来。”小武冲我伸出了手,“刀剑无眼,当心伤了你。”
  我摇摇头,拒绝道:“孙将军,我不会和你回去的。”小武,莫离为我受了那么多的苦,我不会让他再回去过那地狱般的日子,我来吴国是为了你,可是现在,我已经没有任何牵挂,在哪里对于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筱寒……”
  “孙将军,别再说了,我心已定,我意已决。”
  看着他眼中闪过的痛楚,我的心里五味杂陈。小武,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来到的吴国,也是为了救我娶的胜玉公主,可是小武,你的身上背负着家族的荣誉,注定你不会痴缠于儿女私情,你放不开她,我不能接受两女共伺一夫,所以我们,从你娶她的那刻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孙将军,我想离开这里,忘记一切,开始新的生活。”
  “忘记……一切……么?”他迟疑的重复着我的话。
  “嗯。”我坚定的点头,“是的,忘记一切,”忘记我第一次见你的欣喜,忘记你对我的温柔,忘记看见你再次成亲时的心痛……忘记一切,忘记……你……
  这样……小武,你……还会放我们走么?
  他就这么直直的盯着我,良久,一字一顿的说道:“一。切。尽。遂。你。愿。”说完,他大手一挥,小武身后的三千精兵呼啦拉的后退,一直退到都快要看不见的地方才停下。“你们……走吧,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下次,我一定不会放过。”
  “多谢孙将军成全,大恩不言谢,筱寒就此别过,孙将军……保重。”
  马车从他的面前经过,又缓缓的向前行驶。过了许久,我还是撩开了帘子,看见他下了战车,站在那儿,铠甲反射着太阳的金光,耀眼的有些不真实。
  心,在那一刻,还是不可抑止的疼了。

  拾陆 月光下的华尔兹

  远远的,就看见两道挺立的身影立在驿站的门口,我于是加快了小跑的速度。“嗨,庆忌,莫离,你们在干嘛呢?怎么都站在这儿?”
  莫离冷冷的看了我一眼,说道:“还知道回来。”
  “别提了,这城也不大,就是街道太复杂了,七拐八拐的,把我给转迷路了,好不容易才找回来呢,到现在都还没吃饭,饿死了。”我朝莫离抱怨,希望他会说两句好话安慰安慰我,谁知道他一甩袖子,就这么走进去了。留下我傻站在原地,我这又哪儿得罪他了?
  “还没吃饭吗?给你留了饭菜,快进去吃吧。”庆忌走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肩膀,温和的说道。
  “庆忌,没的说,还是你够朋友。”
  饭桌上
  “你们都吃过了吗?”我又往嘴里塞了一口饭,略带含糊的说道。
  “莫离从早上到现在都还没有吃。别怪他生气,你一大早什么也没说就跑了出去,也没人跟着,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我只是去给他买药,我想买完了不就回来了吗?谁知道会迷路啊,其实我也很惨啊,走了一天,小腿都跑粗了两圈。”我故意说的可怜兮兮的,为了博取庆忌的同情,果然,他就不忍心再责备我了,反而关心的说:“待会儿我让人打水让你好好泡泡。”
  “嗯,嗯,谢啦!”我又胡乱往嘴里塞了几口饭菜,“好了,吃饱了,我去看看莫离,那小孩不好哄啊!”
  我拿着买回来的药来到莫离住的房间,安诺也在里面,桌上放着未动的饭菜。安诺看见我进去,就跟见着救星似的,“姐,你可回来啦!快劝劝他,一天都不吃东西。”
  “交给我啦,你先去睡吧!”
  “嗯,对了姐,你下次可别不说一声就出去一整天,害大家都担心!”安诺临出门前还不忘嘱咐我。
  “收到,保证没下次!”我冲他敬了个军礼,故作严肃的回答,把他逗得乐呵呵的出去了。
  莫离靠在床边假寐,他明明知道我进来了也不睁开眼睛,我也不吭声,就搬张椅子坐在他旁边一直盯着他看。过了许久,他的睫毛抖动了几下,终于支持不住了,睁开眼睛,恼怒的望着我说道:“你干嘛一直盯着我!”
  “肚子饿不饿?吃点东西好不好?”
  “不想吃,没胃口。”
  “不吃不行哦,你没听见大夫说要多吃点东西,身体才会好?诺,我今天去给你买了这个。”我从兜里把药膏拿了出来,“这个是擦那里的,大夫说你身上有伤口,所以才会一直低烧,我想就是那里破了一直没好吧,我今天一个人出去,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保证,下次再不会做让大家担心的事情了。”
  “你……知道了?”他小心翼翼的问我,眼里闪烁着恐惧,好像觉得我知道真相,就立刻会把他丢弃似的。
  “嗯,其实……那天……我……全看见了。所以我才会知道你被藏在那儿。有一个问题,我很想问你,为什么?为什么要为了我那样做?”莫离没有说话,但是他的脸色霎时白了,眼睛里划过一丝绝望。他猛的伸出手抱住头,有些失控的大吼着:“出去,你给我出去。”
  “小离,对不起,我不问了,我以后再也不问了,你别这样。”我被他的样子吓到了。
  “你出去,出去,你出去。”他的脸埋在双手里,不肯抬起来,声音闷闷的从指缝间流出。
  不管我怎么劝,他都不听,情绪越来越激动,无奈,我只好先退出他的房间。“好,好,我这就出去,你……先休息吧。”真是恨自己,为什么又提起那样的事情刺激他。我把药膏放在他的枕头边上,起身出去了。穿过回廊的时候,看见庆忌坐在回廊的栏杆上,手中抚弄着一片嫩绿的叶子。
  “庆忌,还没睡呢?”
  “莫离他怎么样?”
  “我把他惹生气了,我被赶了出来。”我郁闷的也摘了片叶子,在他旁边坐下来。
  “嗯,他今天担心了一整天,一直看到你回来,他才放下心来,所以别怪他。”庆忌淡淡的说道。
  “嗯,我知道,可是也不用不吃饭啊!身体本来就不好。”我小声的嘟囔着,不过还是被庆忌听见了。
  “筱寒,莫离的心思,你还不知道吗?”
  “什么心思?”我看着庆忌,他的眼睛宛如沉静的大海一般,安宁,深邃,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逃的过他的掌控。他没有回答,只是拿起那片叶子放在唇上,悠扬的曲调瞬间逸了出来。
  我也不好意思打扰他去追问答案,于是便靠在柱子上静静的聆听这美妙的旋律。
  庆忌,这温润如玉一般的男子,最后竟然死于刺客之手。原本刺客是我,但我是绝对不会出手的,我不会,因为我把他当成朋友,再说,我也没有那个能力,但是现在,不知道伍子胥又安排了谁来刺杀庆忌,他随时都处于危险当中。他帮了我,我应该对他坦白,想到这儿,我鼓起勇气说道:“庆忌,其实,那日吴王大寿,我在殿前献舞,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伍子胥安排我在你身边,是为了寻找时机刺杀你。”
  乐曲嘎然而止,只见他手腕一抖,那树叶顿时全部没入树干,只留有一丝缝隙显示里面藏有叶子。哇……他的武功……伍子胥派我来,不简直就是想让我来送死嘛!!
  “你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他依然语气淡淡的说道,“现在告诉我,不怕我杀了你吗?”
  “你……不会吧!我觉得你人很好,我当你是朋友。我还很感谢你帮我救了莫离出来,再说,伍子胥告诉我任务取消了,他换别人了,所以我想告诉你,你好有些防范措施。”
  “不要太容易相信任何人,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在利用你?”
  “不会的,我有什么好值得利用的地方。”我笑着说道,但是心里已经开始敲起小鼓了,“为什么你们都要生活的这么复杂呢?简单一点不好吗?”
  “简单?谁不想简单的生活?可是,在这个的年代,谁要是简单的生活,那他的下场,就只有死。”
  “庆忌,你这样不累吗?你一定要争夺那个皇位吗?其实,谁做皇帝不是一样的吗?只要他是真心为百姓着想,只要他能让国家富强。做皇帝很辛苦的,每天要管那么多事情,还要天天担心自己的皇位不保,庆忌,你不做皇帝,可以娶自己爱的女人,可以四处游山玩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每天都过的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这样不好吗?”我想,要是能劝服庆忌放弃皇位,吴王就不会派人来刺杀他了吧。
  “筱寒,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的。”
  “是啊,要是我能回去就好了,我要把你带到我那个时代去,让你开开心心的生活,不要才十七八岁,就跟个老头子似的。在我们那儿,像你这么大的孩子,都忙着泡妞,玩儿滑板什么的,哪像你啊,天天为国家操心。”
  “泡妞是什么?滑板……?”
  “泡妞就是交女朋友啊,就是看见哪个漂亮的女孩子,就会想去认识她,和她在一起。滑板嘛,就是一块板子下面有四个轱辘,人可以站在上面滑,可以弄出很多花样。对了,你小的时候,有什么好玩儿的吗?说来听听。”
  “我从小就被父王要求练习武功,学习兵法,学习为君之道,我唯一的乐趣,便是每天下学之后在树上吹着树叶,望着天空发呆。”
  没想到,庆忌的童年是那么单调,我原以为他身为皇子,应该过着众星捧月的日子,想要什么有什么。都说康熙帝是因为儿子太多,所以疼爱不过来,怎么吴王僚就这么一个儿子,还忍心这样对待啊!
  “喂……你那什么眼神,别那样看着我,我不需要!!”庆忌有些别扭的把头扭向另外一边。
  “啊?我有表现的那么明显吗?呵呵……”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庆忌,我教你一些我那个时代的东西吧。”这样希望能弥补一些他童年时候的遗憾。可是教什么呢?“庆忌,你有什么喜欢的?”
  “上次在殿前你跳的那个舞蹈很美你可以再跳一次给我看吗?”
  “跳舞?也不错啊,到时候你泡妞的时候,就多了几分资本啦!”不过跳什么舞呢?我脑中浮现出庆忌穿一身月牙白的长衫,却在那儿跳HIP HOP,边跳还边YO;YO的,马上一阵恶寒,不行。
  “不是,我只是想看你跳,我一个大男人学这个干嘛!”庆忌有些紧张的看着我生怕我会拉着他跳起芭蕾。一向处变不惊的姬将军也会有不知所措的时候,真是想不到。不过在这一刻,他才真正像个十几岁的少年。
  “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