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倾天阙
问话的男子听得微微愣神,脸上浮现仰慕之意,不免又道:“那凤相呢?他的武功如何?”
“凤相?听说是个翩翩君子,素喜琴弦,从没人见过他动刀动剑的。你没看刚才那架势?怕是连马都不会骑,还得用马车拉着。”
那讲话之人有着一副好嗓子,声如洪钟,他的话声早压下了酒楼里其它议论声。现在他此话一出,楼中更是听者一阵哄笑。
罄冉却又是一嘲,那凤瑛年幼时便深藏不露,武功不凡,如今又岂会差了?怕那翩翩公子只是表象罢了,一朝权相又岂会是良善只弄琴弦之人?
此时,与罄冉一般面含嘲讽的还有靠近廊道而坐的一个身着月白长袍的男人,他听到那汉子的话亦是眸露嘲意,薄锐的唇角微挑。
坐与他身旁的锦衣男子轻笑道:“却不知那凤瑛听到这番话会作何感想。”
锦衣男子说罢见主子只微微一笑,便凑近几分又道:“王爷,以您看,您的功夫和那三人相较如何?”
“狄飒、蔺琦墨不相上下,那凤瑛怕是功夫尚在我等之上。”男人轻呷茶水,眸中微沉。
锦衣男子一惊,正欲说话,却见主子目光定在一处,神情竟极为认真。他微微诧异,扭头去看。
但见一青衫男子独自坐在窗边的楠木桌前,背对众人,持杯轻饮,身形如烟如柳。一抹青色,衬着阁外透入的明灯,如青烟朦胧,又似繁花泄地,竟似与这一方吵杂完全隔绝在外。
“好风采!”锦衣男子轻赞一声,回头见王爷已收回目光,兀自饮茶,他不免有些讪讪。
正无趣却听旁边一桌又议论起了这次战英帝的寿宴。
“听说紫锦轩的绸缎都被哄抢一空了,城里的各大珠宝行更是日日宾客如云啊,还有不少人家都跑到附近城郡去采买衣装首饰呢。”
“胭脂铺子的生意那才叫好呢,镶红阁前些日干脆连门槛都给拆了,不然怕是要被踏烂了。”
“我要是有闺女也得好好给她捯饬捯饬,定是要送去裳阅衙试试的,这万一被选上了,可就能在四国使者面前,在国宴上给皇上献艺呢。就算皇上看不上,可万一被哪个皇子权贵看上,那以后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
“你就得了吧,就你那样就算有个闺女也好看不到哪儿去。那裳阅衙你以为那么好进?就东街吴家的闺女,那可是知名的美人,去了愣是连门都没让进。”
……
罄冉知道他们说的是“选才”一事。
战英帝五十寿诞,四国皆有来使,且个个都是权霸朝野之人。耀国权相凤瑛,麟国少年将军蔺琦墨,旌国皇帝唯一的弟弟翼王燕奚痕,那燕国虽是派了个老臣,可也是赫赫有名的学术大儒高祥临高太傅。
战英帝为了彰显国威,下令在全国选取才艺高绝,容貌出众的女子前往宫中,这些女子再经过一翻挑选,胜出者将在国宴上为皇帝及众国使节献艺。
而她这次之所以下山便是冲着这“选才”而来!
明日便是裳阅衙“选才”的最后一天了,她定要借此入宫,她云罄冉会让那战英帝的寿宴变成一场丧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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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相互打量
酒楼中依旧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战英帝的寿宴,讨论着那几个备受瞩目的少年英杰,讨论着鹊歌城中的名门闺秀。
罄冉慢条斯理地用着膳食,听那些讨论越来越落俗套,越来越不堪入耳,便望向楼下。
正堂中央戏台上花旦和小生已经退下,一个白发老者正拉着二胡,用他沧桑暗哑的声音一字字唱着:
“世人苦被明日累,春去秋来老将至。”
这等曲调,苍凉低转,自是不得楼下找乐子的宾客欢喜。虽是没有喝彩声,老者却依旧唱得极为认真,手一提一声微亮的羽音响起,他继续唱道。
“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坠,百年明日能几何。”
见一个锦衣壮汉吆喝着要老头退场,罄冉兀自一笑,抬手昂首饮尽杯中酒,轻声接口道。
“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罄冉的话极低,可那坐在廊道的男人却眉宇一跳,扭头望了她一眼。随即目光瞟向楼下,望着那老者,眸中波光微闪。
又听了一阵,眼见天色不早,罄冉将一锭碎银放在桌上,青袍一晃,起身便往廊道走。
刚回身便敏锐地察觉到一束打量的目光,罄冉眉宇不动回望看去。
只见廊道边一张檀木桌前端坐着两个挺拔的身影,那身着黑色锦袍,样貌英俊的男子正瞪着乌黑的双眸盯着自己,那可谓放肆的打量目光便来自这里。
罄冉见他面有笑意,双眸清澄,亦是隐约有笑,越发显得双瞳晶亮有神,那英俊的面上更是带着北方男子常有的爽朗之态。知他没有恶意,便对其轻轻颔首,举步间望向他身侧端坐的男人。
那男人身量极为高大,一袭月白云纹锦缎长衫,他微微低着头,从罄冉的方向只能看到他饱满而充满阳刚气的额头和飞入云鬓的长眉,但从那刀刻般的眉峰便能看出男人性情定是刚毅坚韧。
罄冉正欲收回目光,却是那人猛然抬头望了过来。罄冉心生一惊,脚下一顿。
肌肤坚毅,鼻梁高挺而清爽,薄唇微抿,是个长相不俗的男人。
尤其是那双眼睛,目光虽是不放肆在灯影下甚至可以谈得上柔和,可罄冉莫名竟能看到那柔和之后隐着的冷竣威严,如腊月寒冰,让人心惊。他眼中神光更如洪水猛兽一般,慑人心魂。
罄冉知道,她在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同样在打量着自己。交错而过的那一瞬,她分明看到那人微微蹙了下眉头,想来是从未见过她这般目光放肆的女子吧。
忽视身后两道炽热的目光,罄冉轻挑唇角。那两人,怕是不简单呐。先不论气质,但是那一身上下的穿戴,便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如果她没有看错,那目光骇人纹锦男人的发冠可是宫中之物。
“王爷,那分明是个貌美女子,举手投足虽是俊雅,可动作却丝毫不见女态。这要不是看到她的脖子,苏亮可要瞎眼咯。这丫头有意思,还不怕被打量,有趣有趣。”苏亮见罄冉身影消失,兀自愣神片刻才笑着晃头道。
燕奚痕望向方才罄冉端坐的小桌,但见两碟冷菜,一杯清酒,青瓷酒杯在灯光下发出冷光,宛若那清鸿水眸,清冷却不失晶莹。
听到苏亮的话,燕奚痕兀自一笑,这女子确实很特别。
女扮男装的他见的多了,京城官宦小姐闲来无趣也有不少女扮男装出门游玩的,多是贴上两道八字须,将脸涂黑,衣饰上也多加遮掩。可姿态忸怩,令人一眼便能望出端倪。
而这女子很奇怪,奇就奇在她分明一身男装,可却丝毫不掩饰女子身份。白皙的脖颈露在外面,容貌上更是毫无修饰,只是如同男子一般束发而已。那动作间更是毫无扭捏之态,从容俊逸,俊雅潇洒,竟皆是男儿之态。
楼下小旦柔婉的嗓音又起,燕奚痕回神,挑唇暗道今日自己着实奇怪,怎么会为陌生人愣神。敛眸望向苏亮,朗声道。
“走吧,本王也该会会那耀国权相了。”
翌日,天高气爽,天湛如洗,白云卷卷,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罄冉一早便坐在了梳妆台前收拾起了妆容,今日她要到裳阅衙去“选才”。
化妆品早已备好,皆是她根据现代的经验,用花粉自制的。
手指慢慢描画间,眉形高挑,飞入鬓角,冷艳无双。眼线又浓又黑,整个眼睛耀若晶石,顾盼间皆是风情,香粉抹鼻,使秀鼻越发挺直浑圆。肌肤晶莹如玉,不施粉黛已是白若皓雪。
睫毛用自制的睫毛夹夹过,用蓝树纤维层层拉长。蓝树纤维呈现灰蓝色,双眸瞬间绚烂妖媚了起来,鼻影暗扫,腮红晕开,双唇红点……
望着铜镜中出现的冷艳美人罄冉勾唇一笑,满意地眨眨眼。
用银色的丝带将垂在两耳的长发挽起,随即地挽了个月芽髻,插上一支凤尾碧玉簪,其它的发皆散在身后,起身间青丝微舞。
她选了件简单的白色秋裙穿上,外披一件湖色起莲花暗纹的软纱,光影流动朵朵白花招展起舞。
对镜望了眼,只觉镜中那个美丽的女子竟是未曾识得般陌生,她不免得意一笑。
将纱帽带好,抱起缎锦包裹的琴,罄冉轻步迈出屋子,一路走出内院,见店家和小二瞪大了眼,竟似不知殿中何时有她这号人一般,罄冉不免好笑地挑起了樱唇。
“小二,马车可备好了?”
“呀,是您啊,姑娘这么一打扮小的都不认识了。姑娘您这……这可真好看。”
罄冉见小二一脸朴质,双颊微红,知他是真心称赞,颔首道了谢,迈步上了马车。
吩咐一声,马车缓缓而动,车角铃铛叮咚,向着内城裳阅衙滚滚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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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裳阅琴音
马车尚未进到内城,宽阔的官道上已是车水马龙,各式各样的车驾将八马并驱的大道塞的满满的,其中还夹杂着几声粗俗的吆喝。
车夫眼见马车根本无法通过,回过身来,请示道。
“姑娘,这路上车驾太多,拥挤的不行,你看我们……”
罄冉听到车夫苦闷的话语,掀开帘子望了出去,不免微微蹙起了眉。眼前之景又岂止是一个热闹了得?
大道上一排排的车架完全堵住了前面的道路,想来都是去参加“选才”的。想到酒楼中大汉的话,说是胭脂铺子将门槛都拆了,再看眼前景象,罄冉又觉好笑。却不知这些人中有多少是冲着那四个知名的公子而去,她黛眉轻挑,思忖半晌。
“就送到这里吧,你可以走了。”
罄冉说着便轻摆罗裙跳下了马车,女子这般下车着实特别,可她动作间满是优雅和从容,竟是说不出的风姿。
车夫一愣,罄冉已是从腰际挂着的锦袋中取出了碎银。车夫眉开眼笑接过,躬身道:“谢谢小姐,小姐定能应选。”
罄冉微微点头,淡然道:“成你吉言。”
那车夫又道几句,屁颠屁颠地赶着马车而去。
罄冉站在道路尽头望着人头攒动的内城,轻轻叹了一口气,抱紧怀中乌尾琴穿梭而行。
裳阅衙前如所料一般更是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放眼望去莺莺燕燕,当真是一场色彩的盛宴。前来选才的少女们,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为的就是能进得宫内,一展芳泽,希望能得到王公贵胄们的青睐。
罄冉见她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淡笑一声,排在了队伍的后面。女人多的地方话自然也不少,罄冉多年习武,耳力自是极好,她留意听了下,竟十有八九是在讲那四个少年英杰。听了会儿觉得没意思,便兀自想起了心事。
裳阅衙前摆放着一张桌子,一个年过花甲的太监正把着关,不少女子方走到门前便被撂了牌子,打发而去。
老太监这样的岁数自然是在宫内见惯了美女,所以这一轮的把关,进行的很快,只听一声声宛若公鸭的嗓子喊着。
“走。”
“留。”
这样,不多时便轮到了罄冉,老太监见她带着纱帽自是以为她容颜低陋,眉宇一挑,尖着嗓子便欲挥手。
罄冉却不慌不忙地抬起右手,轻轻撩起面纱,见那老太监瞪大了眼睛,目有光亮,竟从凳子上一跃而起,她微微颔首便又放下了面纱。
老太监不明显的喉结上下几动之后,哈哈一笑,仰手挥向身旁的小太监。
“还愣着做什么,赶快带姑娘进去,非要咱家吩咐不成?没长眼睛的残骨头。”
“姑娘请。”
罄冉微微点头,心道看来今日的一翻打扮没有白费心神,轻移碎步在老太监及众人灼热的目光下,跟着那小太监缓缓向衙内走去。
衙内正进行着第二轮筛选,正是才艺的表演,各式各样的乐器早已经备好,大堂前方仍旧是一排的太监,自然是才艺表演的监考官。
那小太监上前对着一三角眼的太监耳语了几句,那人忙望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两眼,笑着道:“姑娘善于那种乐器?”
罄冉单手抱住乌尾琴,微微敛襟一礼:“自备乌尾琴一把。”
“姑娘请。”
罄冉点头,迈步至檀木桌前,已有太监将上面原先的古琴挪走,她将琴放下解开包锦,撩衣坐下,动作清雅之极却又撩人心扉。
抬手将纱帽上的轻纱挑起,轻轻搭在帽檐上,抬眸一笑间十指轻挑。顿时琴弦上便犹如溪水落涧,流水一抹,琴音袅袅升腾,萦绕梁间。这一刻,连天上的浮云也不忍离去。
抬眼间,见众人神色痴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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