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泄春光
“省钱也不能这样省啊!要是将人冻坏了,还得饶上大夫的钱和药钱!”温刚极度不满。
“快别说了,写你的字去,写完你进里屋暖着去。”温妈妈在省钱的事上,尤其固执。
温柔在里边听见他俩争执,不禁与小环对视苦笑。她一直弄不明白温妈妈的想法,虽然知道温妈妈从前苦惯了,养成了节省的习惯,但眼下家里即便没富裕到珍珠如土金如铁的地步,冬天生两盆炭火,过得舒服些总是能够的,何必为了省两个小钱这样苦自己呢?再者说,挣钱就是为了过好日子,为了享受生活,挣了钱来不花,藏在箱子底下有什么意思?这才真是死要钱财活受罪呢!不过这话她也懒得同温妈妈说,他们已经大半年不说话了,温妈妈爱怎样,就由她吧!
第九十四章 热闹新年
上一年为了刘嫂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加上家里穷,连年都没好好过,只是随意做了一桌菜,大家在一起吃完,再放串鞭炮就了事了。今年总算日子稍稍好过一些,温柔决定备得周全些,一家人过个富足些的年,因此还未到年三十,就已经开始动手忙碌起来。
温刚说过他要包办年货,当夜温柔便让小环写了张单子,次日交给温刚一一置办。小环进来已经识得颇多字了,能读能写,而且字迹瞧着比温柔的还要娟秀清丽得多,让温柔这个当姐姐的有些羞愧,她至今仍用不惯毛笔,又觉得磨墨麻烦之极,加上没有耐性,往往练上几个字,就掷笔不屑了,不过她还懂得替自己找借口遮掩,说自己既不用考状元,又不想当什么才女,练那么好的字做什么?
温妈妈见温刚要出门,又连声嘱咐他捎带些香和各色干果回来。子午香是祭天的,大双包和小双包是用来敬神的,至于檀香、芸香,则是用来祭祖的。这些规则订在那里,但穷人家里原本没这么多讲究,温家往年连买上两斤肉来包饺子都有困难,自然更顾不上祖宗。偏偏今年家里富裕些了,温妈妈就想起祖宗来,生怕被怪责不孝敬,影响来年的运气,便决定要祭上一祭,只可惜她巴巴儿省下的炭钱,全花到这上头了。
于是温刚一次一次,大包小包的往家里堆年货。松柏长青树买来了,上面挂上各色金银小钱和染色的干果,美其名曰摇钱树。水仙买来了,放在屋子里,开了花儿,阵阵沁香袭人。还有迎春、腊梅、碧桃、山茶、满屋里堆了这些香花,倒烘出了过年的气氛。
各色糖果糕点外头铺子里能买,只是味道尝起来不如自己做的好,温柔只打发温刚买了点蜜饯和炒香瓜子儿回来,自己生了火起锅煮落花生,炒糖粟子。这里牛乳不容易得,牛轧糖做不成啦,她便动手做了许多豆酥糖、松仁粽子糖和桂花糖,分成一小包一小包的,包好堆在攒盒里,谁要吃,便拿上一包,揣在怀里,能甜蜜上一整日。
也不知温柔怎么又想起棒棒糖来,让温刚削了不少竹签子,做了许多梅心棒棒糖,外头拿糯米纸一裹,吃着又酸又甜,极受小环的喜爱,她没事就叼上一根,喜滋滋的帮着温柔忙里忙外,那模样儿极是惹人发笑。
糕点之类的东西不经放,温柔没打算做太多,只做了些苏式的桔红糕和抹茶九层糕,这些东西是温妈妈的最爱,甜而不腻,又软糯细润。温刚爱咸食,温柔便替他做了软炸虾糕,替小环做了香酥蛋卷。至于她自己,想起小时候放学时在校门口常吃的萝卜丝饼和酸菜饼,为了解馋怀旧,做了不少,结果炸出来后自己还没吃多少,就被温刚和小环哄抢光了。
做这些糖果糕点只是小打小闹,重头戏在年三十那天,一早起来温柔就忙着泡香茹,摊蛋饺,做八宝饭,偶尔停手歇一歇,还没忘了让温刚将她做的各色吃食,备上两份,给钱六和王顺家送去。
到了晚间,一整桌的菜已预备齐全,下酒的有五香酱兔脯、香葱烤鲫鱼、卤鸭胗、熏豆干,热菜更是丰盛,冬茹炒笋片、葱油山药、素炒什锦、烧素鸡、爆炒猪肚、白斩鸡、粉熏肉、酱汁煨蹄膀……
温柔不想太讲究,做的都是家常菜,最显眼的还是桌子中间摆的那个暖锅,类似火锅的玩意儿,可以边煮边吃,她拿久熬的高汤做底,里面放了许多蛋饺、太平燕、七星鱼丸和鹌鹑蛋,还备了不少生的肉片、鱼片和蔬菜,想吃什么可以自己烫煮熟了吃。
当然,过年的时候少不了要有一盘鱼,年年有余嘛!温柔刚将一盘清蒸鱼端上桌,就听见外头有人敲门。
“一定是叶大哥!”温刚猛然从桌边跳起来,就飞奔出去开门。
果然是叶昱回来了,个子长高了许多,穿着厚厚的棉衣,冻得脸通红,手里还提着几串鞭炮,在门外扑打身上落的积雪,看见温刚,先笑吟吟的轻捶了他一下,笑道:“门外的对联是你写的吗?字有长进啊!”
“快进来说话,外边冷!”温妈妈掀了棉帘,脸上也带足了笑。
“好香!”叶昱进门先抽了抽鼻子,将鞭炮搁在一旁,搓搓手就探头看桌上摆满的菜,过年的喜气满溢在他脸上。
被请来吃年饭的伙计钱六和王顺,见叶昱回来,都恭谨的站了起来,笑着看他们叙话。
温柔仔细打量了叶昱几眼,觉得他似乎比原先开朗了一些,许是大节下,又久别重逢,话都多了起来,便笑道:“快坐下,就等你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原是想着早几日回来帮你们打扫屋子,结果武馆里师母病了,帮着师父照料了几日,就回来晚了。”叶昱笑得一脸欠然,“真是不好意思,啥也没做,一回来就是吃现成的。”
“一家人,说这见外话做什么?”温妈妈今日情绪也特别好,按着他坐下道:“人回来就好!”说着,又向钱六和王顺挥挥手道:“你们也坐呀,都站着做什么?”
“刚儿,该把你藏的好酒拿出来了吧?”温柔说话的同时,小环已经下厨拿了酒杯回来摆在桌上,温刚也将他藏下的桂花酿给整坛端了出来。
温柔笑道:“今儿一个都不能少,大家都喝两杯,助助兴,也驱驱寒。”说实话,这么多人一起吃年夜饭,对她来说是生平第一次,这一年多来不管在古代过得很辛苦,但总算感受到了一丝家的温暖。
众人团团围坐着吃了年夜饭,温妈妈下厨煮饺子去了,叶昱则带着温刚和小环在外头放炮,笑闹声杂夹着鞭炮声,一阵阵传入屋内,驱走了温柔心底最后一点怅然。
及至吃了饺子,钱六和王顺急着回家陪家人吃年饭,温柔也不多留他们,拿红纸各封了五钱银子的红包,又塞了许多茶食让他们带走,随后眼望着他们道谢出门,这才关紧了门,一家人继续喝酒吃果子守夜。
第九十五章 巧遇故旧
小环喝多了酒,脸上红扑扑的,眼里也带了水光,忽然感慨的道:“大过年的,也不知我娘是怎生过的,这么久了,连音信也没。”
温柔推她道:“好好的,别想太多,你娘这会说不定也在吃年饭呢,至于音信,咱们搬了家,她又不晓得到底搬在哪了,想托人送信也不能哪。”
被小环这样一说,叶昱的眸光也有些黯淡下来,闷声道:“你还有娘可以记挂,我眼下只得孜然一身……”
“不是还有我们吗?”温刚连忙安慰他道:“叶大哥,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是了是了,你们都想伤心事去吧!谁来陪我抹纸牌?”温柔不再劝他们,知道越劝反倒越惹得他们伤心,不如拿话岔开他们的心思好,于是笑道:“我还打点了精神准备赢你们几个钱呢,谁想到你们这样小气,借着伤心,都躲着不玩了。”
“我来我来,我陪你嘛。”小环天性开朗,伤心了一阵也便罢了,此刻急着去拿纸牌,还把装零花钱的荷包都取了出来,以示自己绝不赖账。
有玩意儿消遣,时间过得特别快,忽忽就到了子时,拜过祖先,众人又吃了点夜宵,温妈妈熬不住夜先去睡了,留下他们边聊天边玩到天快亮了,才各自去休息。
大年初一,没有可拜年的去处,只有两个伙计上门来拜了年,留他们吃了晌午饭,众人便回头继续补眠,闲暇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转眼又到了初五迎财神,凌晨放了鞭炮,叶昱回武馆学艺去了,白日里温家食铺再次开张,温柔一家又再次忙碌起来。
因上年里积攒了些钱,温柔便寻了个不能住家的小铺面,刚够摆个柜台,好在租钱便宜,一年只需五两银子,重新雇了个小伙计,专在那里外卖太平燕和七星鱼丸,生意倒也红火。熬上三个月,攒够了钱,她又在西市租了个铺面卖小吃,将伙计王顺分过去掌管店面,另雇了两个伙计过去帮忙。
做生意最难的是如何赚到第一桶金,自从温柔扩展了她的生意之后,钱滚钱的愈赚愈多,算一算,两家食铺和一家外卖小铺,一天下来净利润也有二吊钱,这样一个月下来,她就能净赚四十两银子,于是温柔很偷懒的又多雇了两个伙计,将下厨之类的事情完全交给他们去打理,自己和小环便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脱了出来,每天当个甩手掌柜,去各间铺子巡视指点一下,夜里算个帐就成了。
温柔眼下有了时间,却没有忘记她心心念念想着要种的辣椒和番茄,这天总算得了闲,看看天气晴朗,正适合出门,她便扮了男装,打算同温刚一起去附近的乡下挑选合适的农户来种这些东西。
赶到车马市上,两人还没拿定主意到底是雇两头驴子骑上还是干脆雇辆骡车,就听见一个声音在旁惊喜的喊他们道:“哎,温家小哥!”
温柔转身,意外的发现喊他们的人,竟是九年赶车送他们上京都的那位车夫,喜道:“大叔,是你啊!真巧!”
那车夫只认出了温刚,此时看见男装的温柔,却是一怔,半晌才回过神来,笑道:“是我是我,姑……小哥你怎的这身打扮?”
“出门方便么!”温柔笑道:“大叔,我今儿要去附近的村庄料理点事情,你可有空送我们一程。”
“有空有空!”车夫慌乱点头,喜道:“刚送了一位客人上京,半晌都没等见雇车的主顾,我还以为得在这里歇一宿呢,倒没想,竟遇见你们。只是不知你们要去哪个庄子?”
“我也不晓得。”温柔尴尬一笑道:“我不熟路,只要离京都近些就行。”
“离京都近些?”那车夫略一思忖,笑道:“离这里二十里路外,倒有个叫梅庄的小村庄,我妻弟梅有德住在那儿,不知你们去不去。”
梅庄!霉庄!梅有德!没有德!
黑线,这名字起的,真是够搞笑的!好在温柔不太迷信,忍住笑道:“梅庄就梅庄吧,麻烦你带我们去瞧瞧。”说完再转头一看温刚,他也是满脸憋不住的笑意。
“好咧!上车吧!”车夫倒是一无所觉,只是兴高采烈的催促他们上车。
三人别后重聚,都有些兴奋,一路上聊着闲话,也颇不寂寞。温柔打听到车夫名叫吴天才,这名字跟他那妻弟还真是相配,让她再次黑线了一把。不过听说他那叫梅有德的妻弟,是庄户人家出身,浑身是气力,人又忠厚老实,种的好地,她便有了兴致,缠着车夫直问梅家地里的收成好不好,一年能赚多少银子。
“银子?穷苦的种地人家,年景好的时候,能攒上两个油盐钱,过年能给孩子们扯上一身新衣裳就谢天谢地了。
若是遇上年景不好的日子,吃饭都难,要不是我时常接济他们几个钱,早都穷到卖儿卖女了,哪里还能见到银子呢!”
“真有这样难啊?”温刚听了叹息。
“难!吃穿全指着那百十亩地的出息,还要交纳税钱,遇上好年景,种的东西卖不上高价,若是年景不好,穷得只能吃草根树皮。”吴天才叹道:“我往常过的也是这种日子,若不是心里还有些成算,卖地借钱买了这辆骡车,靠着四处奔波赚两个小钱渡日,恐怕也像他们那样了。”
“那他为啥不学你一样出来赶车?”温柔忙问。
“我卖的几亩地是祖上传下来的,他那地是官授田,不能卖,也借不到那么多钱。再说他人太老实,胆儿小,情愿窝在家里,何况他家孩子多,又有个六十多岁的老母要养,也实在脱不了身。”车夫说着,看了看日头道:“咱们走快些,傍晚时分兴许能赶到那儿,只是不知两位去庄里做啥啊?”
温柔心里琢磨着这个梅有德倒是个帮她种辣椒和番茄的好人选,又探了车夫有些话,在心里盘算了一阵,这才将自己的去意道明,谁知车夫一听乐了,呵呵笑道:“这看算找对人了!不是我夸口,我那妻弟做别的事不成,种地却是一把好手!不过这话我说了不算,等到了那儿呀,你们自个瞧瞧,觉得合适了,就将这事儿交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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