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泄春光
陆策停住脚,往凉亭上望了望,这才回过身来,向那小沙弥道:“劳烦小师父将我家中女眷先带去歇歇腿,烧柱香。”
小沙弥颌首,向温柔和小环道:“两位女施主请随小僧来。”
不知陆策要谈什么机密的事,预先要支开她们,好在温柔也没有想要知道的意思,当下与小环随着那小沙弥去了。先在静室里喝过一盏茶,随后又有和尚带她们去各殿烧香,及至瞧见签筒,小环犹豫着扯了两下温柔的衣袖道:“咱们抽个签吧?”
一看这丫头脸上的神情,就知她想求问刘嫂平安的事,温柔欣然道:“好啊!”她正转身要寻筊杯,谁知这里抽签却不讲究这一套,小环单从衣袖里摸出一枚铜钱,双手贴在额前虔诚的默祷了一会,随后将那铜钱掷入签筒旁的功德箱,就拿起签筒摇起签来。
正文 第153章 清汤素面
一只竹签儿随着小环的不断摆动,从签筒里落了出来。她捡起后忐忑的交给旁边解签的和尚,看他依着那竹签上第数码儿出签文来。
“恭喜女施主,你抽得是支吉签,所问诸事皆如意。”那解签的和尚溜了一眼红纸上写的签文,交给小环后就合掌向她道喜。
单这一句话,说得小环心花怒放,脸上都透出红光来。温柔在旁好奇的探头去看那签文,却见上面写着…阆苑一时春,庭前花柳新,声传好信息,草木尽欣欣。
签文的意思浅显,不用解释也能看懂,温柔也向小环道了喜,看她将那签纸小心翼翼的塞进贴身的荷包里,这才学着她的样子,也签了一只签儿。
解签和尚对出签文来,看后望了望温柔道:“不知女施主求何事?”
抽签的人,多半求的是事业、爱情、财运等等,温柔求的却是这一生的运势,迟疑了一下方道:“求人生。”
她用的词儿古怪,解签和尚想了想,将签文递给她道:“坎坷过后有坦途。”
温柔接过那签,瞧见上面写的是…骤雨打新荷,红杏泄春光。
这只签文的意思,就没有小环那支浅显哩。不过她越看,越觉得有点意思,再回想起穿越来时,在赵府里过的那段惨淡日子,心里颇有些感触。
小环见她沉思,以为她不喜欢这签,在旁宽解道:“姐姐,我瞧着这签儿挺好哪,春光两字最好,我都能想见那繁花烂漫的景象呢!”
“是啊,是挺好。”温柔微笑着,将那签文收起。她自己也能想见红杏在春日里初绽,阳光在花瓣里跳跃的情景,因此这也算得上是一支好签吧。
求完签,陪随的和尚又将她们领到静室,刚坐了没多久,陆策便带着洗竹进来了。温柔瞧见他紧抿着唇,虽没有明显的神情变化,但瞧着似乎不大高兴的样子,再看洗竹,微低着头,也蹙紧了眉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又不好多问,只好站起来道:“要回去了么?”
“再等等吧,在庙里吃过素斋再走。”陆策坐下后,奉茶的小沙弥就避了出去。
一时无人说话,满室静寂无声。
温柔只好没话找话说:“方丈呢?”
“去送九皇子了。”
陆策此言一出,温柔倒怔了一下,没想到他会坦然直言。原来方才凉亭上与和尚对弈之人是九皇子啊,可是他来这里做什么?
这种朝堂上的人世纷争与温柔的生活相距太远,她不知道当皇子的人也需要避忌,不能与朝臣走得太近,否则多半会被人在背地里诋毁,说是拉党结派,图谋皇位。偏偏九皇子一向与陆策走得近,今日窥测圣意,觉得自个的皇帝老爹似乎对陆家颇多顾忌,这才约着陆策到这种地方相见。
洗竹不知陆策纳温柔为妾的真正底细,只觉得她为人温和,私下里还是挺喜欢她的,不觉替她抱怨道:“也不知圣上到底什么意思,既然亲口指了爷纳夫人为妾,何必又想着将公主下嫁?偏偏还是那位有名出名的刁蛮……”
话未说完,已被陆策喝止道:“在外边不要私议皇家之事。”
洗竹被喝,立刻低头,嘴唇无声的蠕动着,爷不知在说些什么。
小环听见这只字片语,心里已然一惊,转眼去瞧温柔,见她坐在那里低头喝茶,眉眼都埋在茶器的氤氲里,瞧不分明,自然更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但是,这一口茶,她喝了好久,足有半柱香的工夫才抬起眼来,向陆策淡淡笑道:“恭喜你,要当驸马爷了。”
陆策瞧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搁下茶杯出了会神。
温柔此刻的心情也挺复杂,就好像一盘菜,搁多了调料,酸甜麻苦涩全都混在一起,她自己也说不上是何种滋味,于是也坐在那里出了一会神,随即又自嘲的笑了笑,这种结果明明早就知道了嘛,不论陆策将来娶了谁,大家千金还是皇家公主都与她没有什么关系,那为何她还会觉得心里有些难受?果然有些事是想起来洒脱,做起来就未必容易。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尽力将心里那种不该有的感受都暂时驱开,告诫自己有些事如果会让人难受,那就不要去想,生活里总还有能够让人觉得温暖和快乐的事情,想想小环,再想想刘嫂,没准过不了多久,她们就能重逢,她自己也该尽早摆脱掉这个“妾”的身份,去过自己想要的日子了。
想到快攒够酒楼的钱了,未来大概有好一段日子要忙,再想到酒楼若是经营得好,她还可以买下一座小宅子,关起门来过平淡的生活,温柔总算能够很自然的微笑了。这世上的事,本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但上天对人关上一道门的时候,必定也会记得留下一扇窗,她不能大摇大摆的从大门走出去,跳窗总可以吧!
小环从旁瞧见她的脸色变化。不知她到底在想什么,欲劝,又不知从何劝起,刚想随便说点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就见温柔望着门外的天色道:“快晌午了,什么时候能吃饭呀?我觉得好饿了。”
也不知这庙里的方丈是不是温柔肚子里的蛔虫,她刚说完这句话没多会,他就带着两名捧着漆盘的小沙弥进来了,一边向众人合掌一礼,一边笑道:“敝寺没什么好东西,只得几碗素面待客,几位施主将就用些,别嫌弃老衲怠慢才好。”
陆策立起身来与那方丈客套了几句,小沙弥们则将漆盘内的面碗端到了个人面前,温柔只觉得一股鲜香扑鼻而来,低头一瞧,不禁“咦”了一声。
原来这素面,还真是素的彻底,一碗金黄色的面汤里浮着一团根缕分明的雪白面条,上面连一点油星和浇头也没有,若不是面汤还带点颜色,她还真要以为是清汤煮素面呢!不过那香味,闻着真是极诱人的,一点也不亚于拿山珍海味煲出的高汤,真将她的馋虫给勾出来了呢!
此刻陆策将那老方丈敷衍了出去,转头见温柔迫不及待的拿起了筷子,不禁微笑道:“老和尚这里的素面是有名的,一天只供应香客们二十碗,来迟的就吃不到了。”
他们来迟了,偏偏一吃就是四碗,看来老和尚也给人开后门啊!温柔顾不上说话,先低头去吃那面了,只觉得面条入口极为爽滑,虽然弹性稍差了一些,但味道极鲜,似乎那面里另外搀和了别的东西。再喝一口汤,醇美鲜香,含到嘴里还未咽下时,就觉得那液体有一种极厚重的质感,偏偏又绝无杂质,清则清,却不是寡淡无味的清,想必是食材里的精华都被熬了出来。
“很好吃啊!”小环尝了一口后先赞了一声,奇道:“这面怎么做的啊,都没有浇头,味道还这样好。”
温柔有吃了一口面,细细回味了一下才笑道:“就是要没有浇头才好,若是放杂了东西,倒夺走了这浑然天成的味道,也少了一点素的意味。”美食啊,果然能让人心情愉悦,她现在已经觉得情绪平缓淡定多了。
“猜猜这面里掺了什么?”陆策状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温柔闻言蹙眉,又多吃了几口面,才迟疑道:“我只能吃出笋和香蕈的鲜味,还有一味……”
她正在思索,陆策已接口道:“松仁!”
“对了!”温柔双眼一亮,不觉与他对视了一眼,笑道:“鲜笋、香蕈和松仁,这三味研得极细,和入面里,做出来才有这种味道,只是减了点面的筋道。”
“那汤呢?拿什么做的?我简直不相信这是素汤。”小环问道。
这下温柔开始摇头了,苦笑道:“别看这汤很清,味道其实好复杂,我只知道鲜笋肯定是少不了的,还能尝出一点菌菇的味道,具体是什么,就辨不出了。”她终究是好的厨师,对厨艺方面的知识有强烈的求知欲,便问陆策道:“你知道这汤里有什么吗?”
“老和尚不肯告诉我。”路策也摇头道:“只说是用猴头、竹荪、鸡 等十几种菌菇吊的汤头。”
温柔闻言顿时无语了,只低头继续吃面。
怪道这面的味道会这样好,原来用了如此多的山珍。这些菌菇的价钱都不菲,仔细算算,大概这碗面都能值上一两银子,多么昂贵的清汤素面,多么奢侈的一群和尚啊!
第一百五十四章 母女重逢
待到面空汤尽,素斋吃完,温柔见陆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再次纳闷起来,他到底在等什么?难道还有什么七皇子八皇子的约他在这里见面?她可是急着想回去了,私下里找他商议一下什么时候装病的事情,总不能等到公主抬进门,先给她这“侍妾”一个下马威,她再来个郁气攻心,抱病而亡吧?
陆策抬眼瞧见她满面急色,有些坐立不安,出言安抚她道:“再稍等等,我想快来了吧。”
“谁快来了?”温柔听不懂。
陆策瞟了小环一眼,刚想说话,就听得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多时未见的云淡领着一位两鬓头发有些苍白的布衣妇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温柔瞧见那布衣妇人就顿时愣了,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就听见小环哑着声音唤了一声“娘”,然后飞快的扑了上去,搂着那妇人的脖子大哭起来。
这种场面大概就是所谓的喜极而泣吧?两人相拥着抱头痛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温柔在旁看着,心里不禁也跟着酸楚起来。她原本猜测着今日也许有希望能看见刘嫂,但后来被接连发生的事情磨去了这份念想,此刻乍然看见刘嫂,吃惊的程度只比小环略好些,再见刘嫂仿佛老瘦了许多,想必她这段时日以来,受尽苦楚,难得还能挣出命来,与小环重逢,这——
还是要谢谢陆策!
温柔感激的向他望了一眼,却见他冲着自己略点点头,随后从椅子上立起身来,迈步往屋外走去,洗竹和云淡两人也跟了出去。温柔迟疑了一下,再看看刘嫂和小环,估摸着她们两人还得哭上好一会,回头还要互道别来,有的是耽搁,还是不要打扰她们,让她们安安静静独处半日的好,因此也跟着出了屋。
陆策见她出来,转头低声嘱咐洗竹将房门带上,又让他和云淡守在屋前等刘嫂母女俩叙完话,这才转头问温柔道:“去附近走走?”
“好。”温柔正有话想同他说,当即点头。
两人慢慢的往不远处的竹林踱去,一路上,温柔没瞧见几个和尚,想必今日香客众多,他们都忙碌去了,待到走近竹林,她确实身周无人,便停下脚步问道:“我什么时候能开始装病?”
陆策闻言微微蹙眉,盯着她看了半晌,方叹道:“太快了——”
“不快了!”温柔低声反驳道,“等你娶公主进门,我就算想装病,恐怕都没那么容易。”她可从来没拿古人当傻子,更没有把握装病时不被人瞧出破绽。
“公主?”陆策深吸口气道:“这事只是圣上私下里让九皇子稍露了口风,说是有这个想法,但还未成定论,没准他到时就改了主意。”
眼下提起公主两字,陆策也头痛得很,他真是很讨厌皇帝这种强制性塞给他一个妻子以示“隆恩”的粗暴行为,偏偏又无法反抗,甚至还不能表示自己已经知道,只能在旨意未下之前,想些法儿尽力转圜,至于能不能成功,就天知地知皇帝知了。
“这种事情,谁说得清呢?”改不改主意,只在那皇帝老儿的一念间,而她要装病,是势在必行的,不管那公主嫁或不嫁!温柔咬了咬唇道:“迟早要这么做的,还是早做打算吧。”
“不是不放你走。”陆策背转身淡淡道,“只是纳妾方一个月,就报病身亡,很难取得人信,你又不像体弱多病之人,圣上是见过的,他会起疑,还是再拖两个月吧。何况公主就算要嫁,光是筹备迎娶,少说也得花上半年,不急于一时。”
他这样说,似乎也有些道理。毕竟温柔原本没打算这么快就装病的,听完陆策这一席话,就陷入了沉思里,开始在脑海中搜索,有没有什么可以突然患上,又很容易死掉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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